只能聽不能看,志豪自然不甘心。不知他從哪裡找來一根樹枝,在黃裱紙上輕輕捅了下,搗了個黃豆大小的洞出來。
但在捅破的瞬間,突然起了一股輕風,屋裡的燭光晃了幾晃,還好沒有滅掉。
「嗯?」就這輕微的動靜,已經引起了舅爺的警覺,只聽他立刻高聲問道:「有人來麼?」
看得起勁的志豪趕忙貓下身子,拽著我一動都不敢動。
我倆正不知道該怎麼辦,牆外突然傳來「喵~」地一聲貓叫。
正往我們這裡窗邊走的舅爺聞聲停下腳步,又過了好半晌,才自言自語道:「野貓……可別進來,不然麻煩大了。」說完,又轉身繼續忙活起來。
躲了一會兒,志豪發現沒什麼事兒,就又直起身,趴在那個小洞上繼續看起來。
本來我興趣不大,但聽著裡面舅爺一個人不停地念叨,偏又看不見,心裡逐漸癢癢起來。於是去推志豪,要他讓開,好給我看看。
推了幾下,他才不情願地挪了一點,把小洞留給我。
剛湊上去,我就看到屋裡有幾張並排擺著的桌子,上面擺了許多骨頭,每個桌角都點著一根蠟燭,把屋子照得通亮。
舅爺此時左手捏著兩個小碟,裡面不知道盛的是什麼?只見他拿起一根骨頭比了比,放下,又拿起另一根差不多樣子的,在桌子上比了半天,這才擺好,然後用右手食指在一個小碟裡蘸了點膠水狀的透明糊糊,在骨頭一端抹了幾下,將其拼上。
「好了!」我正看得一頭霧水,舅爺卻突然放下剛才蘸的那個小碟,又自言自語道:「不容易啊!比我想的慢多了。來吧,咱們先看看你是誰?」說著,舅爺又用右手拇指在左手另一個的小碟裡蘸了點東西,橫著抹在骨頭上。(其實那副骨架已經拼好了,但在我們的角度,卻看不到全貌。)一邊抹還一邊說:「回答我,你死的時候多大年紀?」
我知道這是到了和骨頭對話的關鍵時刻,氣都不敢喘,瞪大了眼睛,想知道骨頭究竟是怎麼回答的。
一旁的志豪自然也聽見了,他來就是為看這個,此時狠命地推著我,要我讓位置。但看的就是這一刻,我怎肯讓給他?
令人失望的是,過了半天,骨頭也沒什麼動靜,舅爺只是在他抹了東西的地方看了又看,方才說道:「哦~三十三歲!正當壯年啊!那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本地人?是寫一,不是寫二……」
「砰!砰!」裡面人問得正關鍵,外面看得正起勁,可貼在窗戶上的黃裱紙突然間都像氣球似的爆開了,發出幾聲破空巨響。
我被這突變嚇了一跳,好在自己沒什麼感覺,趕忙扭頭看去,卻發現志豪已經跌坐在了兩米外的空地上。
原來他剛開推不開我,情急之下,伸出手指想要在黃裱紙上再捅一個洞,所有的這些事情,都是在他手指接觸那黃裱紙的一瞬間發生的。
原來這黃裱紙碰不得!剛才他用的樹枝,可能是中間多了一層阻隔物,只是刮了一陣輕風,卻沒有這麼大的動靜。但用身體來碰就不行了。
「誰?」舅爺一步跳到窗前,看到是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聽身後「嘩啦」一聲,剛拼好的骨架自動地散開了。
我愣在當場,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舅爺先是一愣,然後趕忙隔著窗戶一把揪住我,翻開我左眼上眼瞼,看了又看,才長吁一口氣,問道:「你晚上是不是沒吃我給你的藥?」
「還……還沒來得及吃。」我一頭霧水,磕磕巴巴得回答著。
「那就好……那就好!」舅爺一臉後怕的樣子。
「哎喲~……師父!」身後響起了志豪的聲音,舅爺循聲望去,這才看到他,又趕忙放開我,打開屋門走出來,將他從地上扶起,也扒開眼皮瞧了半天,卻喃喃道:「眼瞼充血,印堂發黑……這是被陰氣沖了啊……」
「啪!」回過神來,舅爺馬上就給了志豪一個耳光,厲聲喝問道:「你們誰出主意來的?!說!」
志豪捂著臉,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抬起手指著我道:「是師兄……」
「我?」我根本不相信他會誣陷我,也伸手反指著自己,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意思是你可說准了,究竟是誰出的主意!
舅爺聽他這麼一說,放開志豪,轉身面對我,以從來沒有見過的嚴厲語氣問道:「是你麼?作為男子漢大丈夫,要實話實說!」
「我……我……」我依然指著自己,但卻是被氣得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好。畢竟此時的我,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
「啪!」不等我磕磕巴巴說完,舅爺抬手也給了我一個大嘴巴子,頓時火辣辣地疼痛感傳來。但我卻明顯感覺到比他剛才打志豪那下要重得多。
我想要哭,卻又被舅爺的呵責給鎮住了:「混小子們不要命了!我裡外都鎖著門,就是不讓人來。你們倒好,翻牆偷看不說,還捅界紙!破了界不說,現在生氣都被沖沒了,你讓我怎麼和你媽交代?!」
最後兩句,是衝著志豪喊的。
「對……對不起,師父……」志豪此時的臉色灰白,站著說完這句話,晃了兩晃,就一頭栽倒在了舅爺的懷裡,再也沒了動靜。
「快!跟我回家!」舅爺探了探他的脈,迅速一把抱起來,又轉身拽住想哭的我。顧不得這一屋子的骨頭,帶著我倆往老宅跑去。
踹開院門,舅爺就到處不停吩咐著:「快,屋裡頭的,把我藏的那棵千年老參拿來!老大,趕緊去燒一鍋熱水,倒在咱家洗澡的那個大木桶裡!老二,過來幫志豪把衣服脫了!……」
看著滿屋子人忙忙碌碌,我一時也沒了哭的慾望,只是反覆在想:志豪為什麼誣陷我?明明是他非要去看舅爺拼骨頭的。還有他究竟怎麼了?難道說謊話就會暈過去麼?……
舅爺這會兒也沒空顧及我,不停地翻出來一些中藥,切碎了放在灶台上的鐵鍋裡攪拌。等水調的差不多了,他又讓兩個兒子將志豪放了進去,只留腦袋在外面。而且不停地加著剛燒開的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