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爺爺被一陣嘩啦啦的聲音吵醒,往外面一看,竟然下雨了,而且是瓢潑大雨。
此時已經是十一月中旬了,按理說雨季早已過去,下得這麼大,也的確罕見。爺爺正奇怪間,卻隱約聽見睡在他對面的另一名文官嘴裡不停地念叨著:「下車……往前走……活命……」
「你說什麼?」爺爺沒聽清,一邊問一邊湊過去。
「要活命……下車……往前走……」晚上漆黑一片,貨車車廂裡只有一盞昏暗的燈泡,直到爺爺來到了同僚的面前,才發現他依然睡著,雙眼緊閉,嘴唇倒是不停動著。
原來是在說夢話!
「嘿!醒醒!」半夜說這種話是有些慎得慌,何況又有先前的事情,爺爺不想聽,只管搖醒他那個同僚。
「……啊?……怎麼了?」搖了兩下,那人就醒了,揉著眼睛問道。
「你做的什麼夢?怎麼說這種話?」反正是醒了,爺爺只管問道。
「我……沒做夢啊!」同僚想了想,回道。
「下雨啦?唉?車怎麼又停了?」同僚一醒,就看到了外面的情況,爺爺本來還想問,卻被他這麼一打岔,給遮了過去。
扭頭一瞧,的確,剛才光顧著看下雨聽夢話了,沒發現火車又停了。
而且仔細聽去,附近還有嘩啦啦的水聲。
這個年代,而且又是這種天氣,按理說火車非但不能停,還要加速前進,因為此時情況複雜,如果有人有心偷襲,正是最好的下手時機。
想到此處,他們倆背心瞬間都涼了,難道車頭已經被「佔領」了?
要想知道怎麼回事,只有過去看看,列車一共六節車廂,士兵被平均分在了每節,況且這麼大的雨,面對面說話都勉強聽得見,叫人去看顯然不現實。
如果真出了事,爺爺早就想好了,寧可被俘虜,也不能空著手回去,那是要槍斃的。
同僚自然也是一樣的心思,兩個人沒敢猶豫,在車廂一角找到兩件簡陋的蓑衣,披上後掏出手槍,就下車往車頭的方向走去。
出來才發現,火車前半截停在了一座橋上,下面是一條不知名的河,倒也不寬,正因為大雨,河水上漲,眼看就快要淹沒橋面了。
這個年頭的橋簡陋得很,除了鐵軌,根本就過不了人,前面的車廂又鎖死了,爺爺他們沒辦法,只得爬上去,從車頂過橋。
他們倆穿的皮鞋,在車廂與車廂之間需要跳過去,雨天也濕滑,在橋中間,爺爺的同僚跳過去沒站穩,腳下一滑,眼看就要跌入河中,多虧爺爺先過來了,眼疾手快,趕忙一把拽住,這才沒要了他的命。
過了橋又跳下來,往前走了沒幾步,大雨中勉勉強強看到前方車頭裡微弱的光。順著光又走了一段,這才瞅見車外面站著兩個人。
爺爺心叫不好,趕忙貼著外面的山崖往前慢慢挪,直到很近了,才發現原來是火車司機和鍋爐工,正大聲交談著。
「什麼情況?」爺爺待看清後,放下心來,收起槍,走上前問道。
「哦,老總!」司機回過頭來看到是「僅有」的兩位長官,趕忙指著前面說道:「雨太大了,把山衝垮啦!過不去啦!」
由於雨實在太大,司機在外面和他說話,都是用喊的。
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爺爺他們這才發現,前方幾十米處,在車頭燈光的照射下,鐵軌直接被各種大石和泥土埋住了,顯然是從旁邊山上掉下來的。
「有緊急處理辦法沒有?」爺爺的同僚大聲問道。
「那也得等雨停了啊老總!」司機愁眉苦臉道:「天亮了派人沿鐵軌出去送信,叫人來幫忙清理才行啊!現在想走,不可能的!」
「咱們自己清理呢?」爺爺問道。
「您看那石頭。」司機又抬起手指著前面道:「都是上千斤的,咱們這麼些人也沒工具啊!再說,雨再這麼下,隨時都有再衝垮的可能,太危險啦!」
「那你說怎麼辦?!」爺爺沒想到第一次出來做任務,就遇到這麼個麻煩,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一時沒了主意。
司機想了片刻,答道:「現在肯定是不能走了!非要等到雨停或者天明才行啊!我往後倒倒吧,停在橋上也不安全啊!」
「……那行吧!就按你說的,抓緊時間!」爺爺眼看沒別的辦法,也只能先這麼著了。
司機得了命令,剛扒著扶手要上車,後面卻突然傳來一陣隆隆聲,幾個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只見整輛火車向外側慢慢歪去。
「不好!橋垮啦!快叫人下車!」爺爺立時反應過來,一定是橋被河衝垮了,橋上的兩節車廂脫軌後在拉扯其餘的車廂。如果不趕緊把人都叫出來,搞不好整輛列車都有被衝下去的可能。
但這一切都只是發生在瞬間,爺爺的話剛喊出來,車頭就已經被拽倒了,剛好外面又是一段比較陡峭的山坡,整列火車滾下去,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車頭裡還有一名副司機,幾個人忙手忙腳把他拽了出來,爺爺正準備去後面喊人,卻被司機拽住了喊道:「老總,別過去!你聽山上的聲音,馬上就要垮啦!咱們先顧自己吧!」說完,硬扯著爺爺他們倆跑到了之前那段滑坡的地方,找了塊最大的石頭往上爬。
這塊石頭,據爺爺說直徑約有三米多,呈扁平型,他們幾個人剛爬上去,只聽見驚天動地的轟鳴聲從上面的山坡上傳來。還沒來得及害怕,車頭那束強烈的燈光瞬間就被掩埋了。泥石流夾著整列火車,洶湧地朝山下衝去。
要說真是他們幾個命大,泥石流剛好就被這塊巨石割開了。饒是如此,站在石頭上的他們也感覺到不停地晃動,並且逐漸朝山坡的邊緣滑動。
在這漆黑的雨夜,沒人敢動。山坡雖不算深,也不陡,但他們腳下隨時有再次塌方的可能。到時候就算摔不死,也要被這些巨石壓死。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連一分鐘也沒有,但爺爺他們卻覺得有一輩子那麼長。這種命運不在自己手裡的感覺,的確讓人崩潰。
漸漸地,轟隆聲停了下來,雨似乎也越來越小。火車司機打開腰間的手電,幾個人頓時驚呆了,只見面前到處都是泥土和石塊,原來的鐵軌、樹木,全都沒了蹤影,包括那輛列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