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黑洞·曼哈頓心理診所手記 第四部分 墜入大海的夢 第二節 滿足人類心靈的游戲
    一個患者對他的心理醫生說他很苦惱於他的連夜不斷的夢。

    “你夢見什麼呢?”

    “我每次都夢見有五個絕色美女向我撲來。我奮力用雙手去阻擋她們的靠近。”

    “那我如何才能幫助你呢?”

    “請你在我的夢中打斷我的雙手。”患者殷切期望道。

    夢的意義就像一只洋蔥

    我一位名叫安妮的患者告訴我一個夢。她在夢裡用一把剪刀刺向人群中的一位男性,當她的剪刀刺進那男性的眼睛時,她醒了過來,醒來以後她並沒有什麼不舒服的感受,只覺得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夢。她不斷咀嚼這個奇怪的夢,不知道這夢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要她自己分析這個夢的意思。這是心理治療中夢的分析的基本方法:總是讓夢者自己去解釋他或她的夢,心理醫生只是在最後出場來加以總結。安妮說這代表了他內心對男性的恨,她想用剪刀這把凶器去刺殺男性。

    安妮的解釋是在最直接的層面上。夢的意義就像一只洋蔥,一層一層剝開,裡面有許多層意義。在安妮的夢裡剪刀和男人的眼睛是兩個主要的意象,夢的分析就在這兩個意象上展開。

    剪刀是由分開的兩把刀構成的,其功能是夾、割、刺、裁。當剪刀分開時,左右兩把刀片所構成的吞噬原型可以是女性陰道的一種象征。當剪刀合攏時,剪刀的兩個圓形把手加上前突的刀體又是男性陽具的象征。眼睛也可以看成是由兩層相對的膜所掩蓋的一個洞穴,那便是陰道象征;而眼睛的探視搜索功能,又是與男性陽具的進攻性意象相合的。

    安妮本身是一個處女。一個漂亮女孩子在美國這樣的文化背景下,到了25歲依舊是處女,這可不是一件值得誇耀的事。安妮內心對性的渴望和處女禁忌的束縛,使得她處在一個極其矛盾的沖突心態當中。安妮自己解釋用剪刀去刺男人眼睛的舉動,意指她對男性的恨。這種解釋是表面的和安全的,但在這種解釋的下面應該還隱藏著其他的意思。

    當剪刀被用作刺的時候,剪刀的意象便有可能代表男性陽具,而眼睛便可成為女性陰道的象征。因為眼睛的珍貴性和脆弱性,眼睛其實不可能承受一把剪刀的刺入。當眼睛被一把剪刀刺入時,眼睛就一定被摧毀,所以這裡的剪刀刺眼睛的意象,可以解釋為安妮渴望第一次性交時處女膜被刺破的情形。在這個層面上,剪刀刺眼睛,意指安妮在潛意識裡渴望打破她的的處女禁忌。

    剪刀的切割功能也可作為對男性陽具的閹割,所以用剪刀刺眼睛的潛層意思,也可以是用剪刀對男性進行閹割。基於安妮對男性無法排解的恨,閹割男性顯然是一種可以充分宣洩憤恨的有效方法。

    當我們在潛意識裡走得很遠的時候,有時回頭一看,發現表層的象征意義也是不可忽視的。眼睛的狀態可以是嚴厲的監視,關注的凝視和親切的媚視。剪刀可以關閉,也可開啟。“剪刀對眼睛”這樣的意象可以意指:禁止對方的監視或窺視,或開啟與對方心靈溝通的橋梁。

    在一條渡船上,坐著一位和尚和一位少婦。少婦姿色動人,和尚自然免不得多看了幾眼。沒想到那位少婦性烈似火,無法容忍和尚對她的瞥視。於是,一巴掌扇上去,直打得和尚眼冒金星。和尚只能自認倒霉,於是閉上雙眼,沒料想那少婦又給了和尚一記耳光。

    和尚大呼:“我已閉眼了,你為何還要打我?”

    “閉眼了想得更凶。”少婦所言雖是霸道,卻也切中要害。

    暴力和性是人類內在驅力的兩大主題。暴力主要表現為一個個體對另一個個體的侵占、奴役甚至殺戮。而性則主要表現為一個個體對另一個個體的相融、相合甚至臣服。一個充滿暴力甚至殺人如麻的男人,可以在一個充滿嫵媚但手無寸鐵的美女前束手就擒,此所謂“英雄難過美人關”。當一個人將暴力帶進性,那便是性虐待狂,而相對應的另一個極端是性被虐待狂。

    弗洛伊德對性本能在力比多中的核心地位的堅持,使得他和他的幾位最重要的弟子分道揚鑣。弗洛伊德之所以如此堅持,是因為他在臨床實踐中發現,他的患者的夢幾乎總是與性相關聯的。在我經歷了多年的對各種各樣的夢的分析後,我不得不承認,性這個主題在夢中的重要地位。我由此也了解了為什麼弗洛伊德如此堅持他的偉大發現:性是人類所有心理動力的源泉。

    我的一位患者山特是一位身高體胖的黑人,有一天他告訴我一個夢。在他的夢裡,他駕駛一架直升飛機,在一個城市的上空盤旋。當他飛到一個人群稠密的廣場時,他掏出一挺機槍對准廣場上的人群掃射,不分男女老幼。

    “你在當時的感覺如何?”我想了解他對如此殘暴殺人行為的感受。

    “感覺很好啊。”山特傻傻地一笑。

    “那麼你醒來以後感覺如何?”我繼續追問道。

    “感覺很好啊。”山特還是傻傻地一笑。

    我知道山特並非白癡或低能,他也一定知道我問話的意思,可他還是對自己行為違反人類道德的顯著特征,表現得十分漠然。

    “你在用機槍掃射人群時,有沒有考慮到人群中有婦女和兒童?”

    “我不在乎,只是覺得那樣做很開心。”山特又是傻傻地一笑。

    “你不在乎人群中的個體,你只覺得向群體掃射很開心,對不對?”

    “對!”

    “那麼表示你對人類這個群體懷有某種程度的仇恨。”

    “嗯,我不知道。”

    “我想你也不可能恨整體的人類,你其實是對人類的某種東西懷有深刻的恨。”

    “嗯,我不知道,可能吧。”山特猶豫了一下:“那會是什麼呢?”

    “最有可能的是由童年的某一次創傷引起的恨。”我明確地指出他的問題的關鍵所在。

    “在我9歲那年,我無意中看到了一幕影響我後來整個生活狀態的事件。”山特歎了一口氣:“你知道嗎,我看見我哥哥和我媽在床上干那事。”

    “你當時如何感受的呢?”

    “恨,你知道嗎,我還不敢告訴任何人,我只能把恨忍在自己心裡。”

    “你恨什麼?”我突兀地問他這個似乎是莫名其妙的問題。

    “恨什麼?我恨我哥哥他為什麼可以那麼做?”

    “人們通常對這樣的事情的第一反應是羞恥,然後才是恨。你的第一反應似乎是恨,你恨你的哥哥。”

    “我當然也感到羞恥。”

    “先恨後羞恥,對不對?”我似乎在玩文字游戲,但我其實有我的深意。

    “我恨死了我哥哥,我後來一直和他抗爭,我恨不得掐死他。”

    “因為他做了一件你想做而不敢做的事,而在他做了以後,這件事成了你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我點出了山特的內心想法,這是有點冒險的心理分析,但在當時,我有九分的把握。

    山特陷入了長長的沉默,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嘴角閃現了一下尷尬的笑。“你是說我在內心深處也同樣有那種想法?”山特這樣的回答等於認同了我的分析。

    “我想那不必是內心深處吧?”我的分析變得咄咄逼人。

    “嘿!”山特突然咧開大嘴笑了起來,我也同聲大笑起來。

    “現在,我可以分析你夢的意義了。”我很高興找到了一個突破口:“你在過去一直在被你內心與你母親的亂倫情結所困擾。人類對亂倫的禁忌,使得你一直在這種禁忌和對你哥哥的恨中掙扎。你哥哥與你母親所發生的性關系,在事實上突破了亂倫禁忌,而你卻無法做到,所以在和你哥哥的競爭中,你永遠感到你是一個失敗者。為了擺脫你的困境,你有兩種選擇:摧毀你哥哥,然後讓你自己替代你哥哥的位置。另一種可能是摧毀人類的道德倫理,使得你內心的亂倫情結合法化,所以,你在你夢中選擇了屠殺人類的方法。其實,你並非要屠殺人類的肉體,你想屠殺的是人類的倫理。”

    “我可真沒想到那麼深呀,不過聽起來還是滿有道理的。”山特認同了我的分析。這樣的夢的解析是基於對夢者的內心沖突情結的了解。在此我要特別提一下的是,當我得意地把這個夢的分析講給我在紐約第五大道心理治療中心的導師斯威尼博士聽時,他淡淡一笑道:“你對那個夢的分析只抓住了冰山一角,夢其實是內心狀態的一種象征性投射,它是整體性的。你從某一個角度去看,可以得到某一種結論;但從另一個角度去看,你又可能得到另一種結論。”

    我於是明白對夢的分析,也不過是滿足人類心靈的一種游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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