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2日那天下午,萌萌剛到綿羊,住進了一家小旅館。
她那天吃完午飯,還買了份當天的報紙,回屋的時候,老闆正在跟老闆娘打架,兩個人帶著濃重的地方口音,打得很激烈,幾乎動手了,萌萌看了會兒熱鬧,然後回屋,想看看報紙,然後擬一下採訪提綱。寫提綱的時候,她困得有點迷糊了,這時聽到窗戶在響,她沒在意,突然發現床和桌子在動,居然連天花板都在動。天花板上的灰塵掉了萌萌一身,萌萌驚訝的站起來,突然聽到外面有人喊:「地震了,快跑呀,快跑——」
萌萌的身手還是很敏捷的,她什麼都沒拿,一腳踹開門,好在她住的是二樓,幾步就跑了出來。這時外面已經站的全是人,有光腳的,有穿著睡衣睡褲的,還有就穿個背心褲衩的。
萌萌跑的時候,中途不斷有碎玻璃往下掉,萌萌的胳膊被碎玻璃劃傷了,可她都意識不到。跑到大街上的時候,地震最強烈的波動憶經過去。萌萌這時回頭看旅館,旅館沒塌,但旁邊那個破舊的小飯館已經塌了,大家已經開始自救,尋找親人,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哭鬧。萌萌聽說有人被壓進去了,她也折回去,原來是旅店老闆被壓進廢墟裡了,她的女人都來不及哭,在拚命的扒廢墟。
萌萌也幫著扒,邊扒邊想,剛才老闆還在跟老婆打架,現在就被埋進廢墟裡了。而自己,居然還活著。這時,她發現有的人在舉著手機,尋找信號,有的人直接打沒壞的磁卡電話,想跟家人聯繫上。
萌萌這時心裡同時浮現的三個人,就是爸媽和金亮。這時她的胳膊碰到衣袋裡一小塊硬硬的東西,她掏出來,開心的發現,居然手機還在。她舉起手機,努力對著空中,想能夠尋找到信號,她要告訴金亮,她現在經歷了生死,原來跟生死相比,什麼都是小事兒——
可是手機就是找不到信號,她打算放棄了,試著用磁卡電話聯繫金亮。可就在她收起手機的時候,餘震又來了,小旅館終於有點隨不住震動了,開始往下倒塌,本來萌萌站的地方是安全的,可是她看見老闆娘還在拚命的蹲在那挖老公,萌萌就衝過去,把老闆娘推開了,可這時,小旅館偏偏就塌了,萌萌被砸在了裡面——
被砸進去的一剎那,萌萌還是清醒的,一剎那之間,她的念頭居然還在想:「可惜沒給金亮打通電話。」然後一切歸於黑暗。
萌萌被挖出來以後,送到醫院,已經昏迷不醒,頭部受了重傷。老闆娘也搞不清楚她的身份。
後來大家在挖被埋的人的時候,挖出了一些旅行包、資料什麼的,就根據這個來推測一些身份不明的昏迷的人,一個紅色的手拉箱,老闆娘記得是萌萌拉著的。大家在裡面發現一盒名片,全是北京某報社記者的,叫張萌萌。老闆娘想起來萌萌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大家推斷她就是張萌萌。
於是聯繫到了北京的報社。
金亮來找萌萌的時候,跟爸媽深談了一次。
把兩人結婚以來的難處,到萌萌墮胎的事情,全都告訴了爸媽。金亮爸媽哭得幾乎哽咽。
金亮反而顯得很平靜。他告訴爸媽:「據說萌萌這次頭部受了重傷,有成為植物人的可能。我就是想告訴你們,她只要活著就好,成什麼樣兒,我要養她一輩子,我們有快十年夫妻的情份,這情份,足夠我養她一輩子了。」
金亮媽哭著說:「只要你願意,就好。這孩子真要醒不來,爸媽幫你照顧他。或者爸媽回村裡,你們可以租一套房子,生活就寬裕些了。」
金亮爸說:「你們分居的日子,我跟你媽左想右想,也覺得萌萌是個好孩子,就是愛拔尖兒,嘴厲害,不會來事兒,可你們,我們老倆跟個孩子較什麼汁呢可是。如果萌萌能醒,你們好好過你們的日子。如果醒不過來,爸媽盡全力幫襯著你們。」
金亮趕到萌萌身邊的時候,正是5月19日下午14時26分,這一天的這一刻,所有城市的紅燈亮了起來,所有車都停了,分,所有警報、汽車喇叭悲聲大作,行人都默然無聲立在街邊。
金亮此時站在萌萌的床邊,看著身上插了一堆管子的萌萌,心裡輕聲說:「我來了,以後我好好照顧你,你傻成這樣,連自己過日子都過不好。」
默哀時間過了,他坐在萌萌身邊,疼愛的看著萌萌,心裡充滿了歉意,他拍著萌萌瘦瘦的胳膊,自言自語:「還真是讓我猜著了,你真是不知道帶雨傘,怕黑,電腦中毒了不會修,一個人睡不著覺,不會做飯,找不著路,每天像個話癆,沒人聽你說八卦和雞毛蒜皮的事兒,你就悶得發慌,可是你為什麼就不給我帶電話叫我回來了。一身的臭脾氣,還任性,又傻又倔,還想鬧離婚呢你!」
他心裡這樣想,可是嘴上不敢再這樣說萌萌了,他組織了半天語言,才跟昏迷的萌萌說:「以前老覺得車子房子錢是最重要的,現在才知道,人最重要,人沒了,其實什麼都沒了。」
他對著萌萌的耳朵說小聲說:「老婆,回來吧,我以後凡事都讓著你。」
說完,金亮終於忍不住了,淚流滿面。
(完)
註:這是原稿結尾,出書後經過編輯改編,是個大團圓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