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做教師培訓的時候,經常被新教師誇獎說,「李老師,你在台上隨機應變的能力太強了!」這樣的時候,我不敢謙虛——因為他們完全誇錯了,我自己太清楚自己的應變能力有多差。
我必須解釋。之所以可以「顯得」游刃有餘,是因為之前做過太多的準備。之所以做那麼多的準備,就是因為曾經出過醜——想像一下,在台上突然發現自己說的某句話竟然有不曾想到過的歧義,是多麼窘迫的事情?所以,在準備任何一個講演的時候,我都花費很多的時間認真考慮自己的每個觀點,每個事例,甚至每個句子可能引發什麼樣的理解和反應,然後逐一制定相應對策,才可以心安理得地上台講演。
甚至,我有嚴重的「課前恐懼症」——很多人並不相信。每次上課之前的五分鐘左右開始,各種症狀開始並發,手心發癢,頭皮發麻,眼皮抽搐(有時候左眼,有時候右眼,有時候兩隻眼),後背可能開始冒冷汗(冬天也一樣)……通常要到開始講課差不多五分鐘之後才能徹底擺脫這種恐怖的狀態——從我第一次上台演講到現在已經快十五年了,從來沒有一點改善的跡象,只不過,我已經比較習慣它了。
並未能夠克服恐懼,卻也還好做到了習慣恐懼。然而,就算是退而求其次的習慣恐懼,都需要努力和掙扎。努力的方法就是課前做很多很多的準備。我甚至為此多多少少產生了一些強迫症的症狀——準備的內容必須足夠多到實際講課時間的兩倍以上,才會心安。不過,這樣的恐懼倒也成了動力,因為我的很多課或者演講都最終有了兩個或者兩個以上,乃至於很多的版本。這樣的準備使得我一旦進入狀態,就肯定無所畏懼。知道了結果,就可以做到在開始的時候,任憑恐懼陪伴。
再次,是我父親那句話幫了我,他說,「相信我,你並不孤獨」。我之所以認為自己可以想出辦法解決對演講的恐懼,就是因為我知道很多人都害怕當眾演講。有人曾做過一個調查,詢問人們最害怕是什麼。最害怕是什麼?那應該是死亡了,是病痛,是失去親人吧。但出乎意料,人們最害怕的是當眾演說。調查報告寫道:「一般地,人們害怕當眾演說甚於害怕死亡」17。害怕死亡的理由自然不必說,人們害怕當眾演說,卻未必一定知道害怕的原因——很簡單,準備不足,所以害怕。
我曾因為覺得自己缺乏「急智」而自卑過相當長一段時間。後來是因為讀一本前蘇聯克格勃特工的自傳才改變了看法。現在早已找不到那本書,也不記得主人公完整的名字。隱約記得他的真名好像叫什麼什麼年科,姑且就稱呼他為「年科同志」吧。
書中提到「年科同志」有一次被一群美國特工追殺,手中的左輪槍已經沒有了子彈,只能靠奔跑擺脫厄運。逃跑的過程中,他從一段長長的大理石台階衝下來,跑著跑著,他突然停下來做出了一個常人無法想像的動作。他蹲了下來。這個時候,追趕他的美國特工因為高度和視角的關係,無法射擊到他的位置。而他蹲下來的這個動作,為他贏得了寶貴的七八秒鐘,在這段時間裡,他得以不慌不忙地從口袋裡拿出子彈裝進左輪槍,然後向後連射幾槍打得追趕他的那些特工慌忙尋找掩體自保,而他最終成功逃逸。
「年科同志」後來的回憶裡說,當時之所以可以做出一個那麼「令人震驚」的動作,實際上是因為提前在腦子裡演練過不知道多少次,也設想過不知道多少種逃跑時可能發生的狀況——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會遇到那樣的追殺。他說所有的高級特工都明白一個簡單原理:任何動作演練到一定的次數,就都可以做到甚至在無意識的情況下都可以準確完成的地步。而他只不過是把這個原理應用到了極致而已。
所以說,大多數事情都需要提前準備,也都可以提前準備。認識到這一點本身就幾乎是一切改變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