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塊白粉漿在漆黑的空間裡炸開,誘惑出一個赤紅的球,像蛋黃那樣粘膩地浮游著,腥臊又放蕩地袒露它的正面。在這屏幕寂寞的右下角,幽藍至深之處,飄移著迷幻又詭詐的光;不知誰用木炭條塗了一個瞎疙瘩,此刻好似一團淺黑色的亂線團,慢慢悠悠又小心翼翼地旋轉著,像是蓄機待發,思謀偷襲什麼。它在背景上每每觸到了昔日殘積的肌理,便不情願地顛動一下。這種顛動沒有節奏,有時顛得翻江倒海,搖頭甩尾,彷彿五臟六腑都要嘔吐出來。於是,膿樣的流體在一個被硬物擅開的破口裡痛苦地鼓動著。雄壯的大皮管肯定都過度地充了氣,發怒一般膨脹得發亮。一條裂紋剛剛撕開視覺景象,無數裂紋又交叉出現,使眼前的畫面變得破碎不堪,有如災難將臨。跟著情況又有轉機,補救的勢頭出現了。各種碎片隨心所欲地拼湊出瞬息萬變的圖形,以贏得那個腥躁的紅球兒的注目。這紅球忽然炸開,血樣的漿液緩緩噴向周圍的一切。只要落在那些物體和非物體上,立即變成黃色汁液,流淌下來,匯成洪流。黃水中翻滾著頭髮、爛布和霉壞的渣沫。它們從我眼前一條寬大的河床急速流去。這種流淌,更像排瀉。它們所經之處,發出強烈的森林大火般的爆響,以及撲面而來的酸味,我好像突然間無法呼吸了。在黃水向北奔去的地方,使我想到幾天前經歷過的那個滿目鮮黃的金海。
遠遠望去,那邊天上有一條長長的鮮綠的雲。雲影上方有個銀色箭頭,固執地指向東南方向。
我真不知道看見的是什麼。但我已經不再驚慌恐懼。我已經有了十天以上的經驗,並知道這全是人類的創造。
今天另外一個非常重要又奇怪的發現是,當九個太陽全部落盡時,我看見頭頂上的天空出現幾個洞,很黑,很深,很遠,隱約好像還有星光閃現,也許這星光是眼睛的一種錯覺。但黑洞卻給我一種真正的天空的感受,惹來一陣歡欣,可是不等我細看,黑洞消失了。於是天也像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