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督辦因為要維持風化,把一個犯奸的學生槍斃,以昭炯戒。
湖南省長因為求雨,半月多不回公館去,即「不同太太睡覺」,如《京副》上某君所說。
弗來則博士(J·G·Frazer)在所著《普須該的工作》(Psyche』sTasU第三章《迷信與兩性關係》上說:「他們(野蠻人)想像,以為只須舉行或者禁戒某種性的行為,他們可以直接地促成鳥獸之繁殖與草木之生長。這些行為與禁戒顯然都是迷信的,全然不能得到所希求的效果。這不是宗教的、但是法術的;就是說,他們想達到目的,並不用懇求神靈的方法,但憑了一種錯誤的物理感應的思想,直接去操縱自然之力。」這便是趙恆惕求雨的心理,雖然照感應魔術的理論講來,或者該當反其道而行之才對。」
同書中又說:「在許多蠻族的心裡,無論已結婚或未結婚的人的性的過失,並不單是道德上的罪,只與直接有關的少數人相干,他們以為這將牽涉全族,遇見危險與災難,因為這會直接地發生一種廚術的影響,或者將間接地引起嫌惡這些行為的神靈之怒。不但如此,他們常以為這些行為將損害一切禾谷瓜果,斷絕食糧供給,危及全群的生存。凡在這種迷信盛行的地方,社會的意見和法律懲罰性的犯罪便特別地嚴酷,不比別的文明的民族,把這些過失當作私事而非公事,當作道德的罪而非法律的罪,於個人終生的幸福上或有影響,而並不會累及社會全體的一時的安全。倒過來說,凡在社會極端嚴厲地懲罰親屬奸,既婚奸,未婚奸的地方,我們可以推測這種辦法的動機是在於迷信;易言之,凡是一個部落或民族,不肯讓受害者自己來罰這些過失,卻由社會特別嚴重地處罪,其理由大抵相信性的犯罪足以擾亂天行,危及全群,所以全群為自衛起見不得不切實地抵抗,在必要時非除滅這犯罪者不可。」這便是楊森維持風化的心理。固然,捉好的愉快也與妒忌心有關,但是極小的一部分罷了,固為合法的賣淫與強姦社會上原是許可的,所以普通維持風化的原固多由於怕這神秘的「了不得」——彷彿可以譯多島海的「太步」。
中國據說以禮教立國,是崇奉至聖先師的儒教國,然而實際上國民的思想全是薩滿教的(Shamanistic比稱道教的更確)。中國決不是無宗教國,雖然國民的思想裡法術的分子比宗教的要多得多。講禮教者所喜說的風化一語,我就覺得很是神秘,含有極大的超自然的意義,這顯然是薩滿教的一種術語。最講禮教的川湘督長的思想完全是野蠻的,既如上述,京城裡「君師主義」的諸位又如何呢?不必說,都是一窟隴的狸子啦。他們的思想總不出兩性的交涉,而且以為在這一交涉裡,宇宙之存亡,日月之盈昃,家國之安危,人民之生死,皆系焉。只要女學生齋戒--一個月,我們姑且說,便風化可完而中國可保矣,否則七七四十九之內必將陸沉。這不是野蠻的薩滿教思想是什麼?我相信要瞭解中國須得研究禮教,而要瞭解禮教更非從薩滿教人手不可。
十四年九月二日
(1925年9月作,選自《談虎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