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日記 第二本 第二百一十九天∼第四百零一天 第二百八十九天
    木母金公原自合,黃婆赤子本無差。咬開鐵彈真消息,般若波羅到彼家。

    我要結婚了。

    那一天,我在馬上,眺望前路。問猴子:「前方妖氣重重,卻是何處啊?」

    「你進步了,居然能看出妖氣了,那明顯是森林大火。」猴子毫不給面子。

    「我問你前方是何處!請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少搞諷刺挖苦!」

    「前面是荒山野嶺。」

    「廢話,前面總是荒山野嶺,我問你地名!」

    「地名你不會自己看?!」

    「白癡,我看得見地名還用問你?」

    「你看不見地名我能看見嗎?你當我是谷歌地圖?」猴子對待領導的態度總是這麼差。

    「猴子,去前方打探一下,順便化些緣來。」

    「化緣?現金還是收卡?」

    「無所謂,夠我們去口福居吃全素宴就行。」

    「今天不方便!」

    「你丫能有什麼地方不方便?你以為你是八戒?」

    「啊,什麼情況?」八戒躺著也中槍。

    「八戒,你去!」

    「好勒!」

    「看看!好好向八戒學學。什麼叫不抱怨的世界。」

    「他化緣收回扣的!」

    「你有證據嗎?你有證據嗎?」豬暴跳著,「我知道你早就看我不順眼,天天在師父面前說我壞話,你早盼著有一天能把我踢走是吧?好,我這就回高老莊!沙僧,我們分行李!」

    「我不同意搞分裂。」忠厚的沙僧搖頭。

    「看看!好好向沙僧學學。什麼叫團隊精神。」我說。

    「你們都是多餘的。把行李給我,我一個人去西天。我一個人打敗所有妖精,一個人賺所有經驗,一個人刷所有副本,一個人吃所有回扣……」沙僧接著說。

    我打個響指,猴子和豬很有團隊精神地把沙僧挖了個坑埋了。

    這樣的爭吵大戲每天上演,現在你們知道當師父的有多難。

    「那麼,沙僧去化緣吧。」

    「報告,沙僧剛埋。」

    「挖出來!」

    就這樣,屍骨未寒的沙僧被挖了出來,噴口涼水,拍拍沙子,被塞一封介紹信,送向了遠方。他好像已經不記得剛才發生什麼事了,這樣的血案每天都發生N回,作死受了上天詛咒的不死妖精們,能長眠才是一種幸福。

    沙僧呆呆怔怔地去了,一小時後興奮地用千里傳音術打回來:「頭兒,你猜我找到什麼了?」

    「飯局?」

    「不!洗浴中心!」

    「在這種荒山野嶺?」

    「速來啊!我先去洗了。」話筒中響起沙僧脫衣服的聲音。

    一轉頭,猴子和豬已經在前方五百米了。

    「我勒個去!給為師回來!白龍馬!駕!……你為什麼不動?我只是想去阻止他們犯錯誤而已……你不信我?好吧!你在這兒等著,我用跑也要去把他們給揪回來。」

    我跳下馬大步而去,白龍馬氣憤地用蹄子在地上畫圈。

    終於跑到了那深山中,抬頭一看,艷光閃閃一塊招牌:真憐愛休閒會所。再一看門裡,猴子豬沙僧正舉了酒瓶,大喊:「什麼?兩百塊?你怎麼不去搶!」

    「不要激動。」我衝進去,「讓領導來解決問題,哪一種兩百塊?」

    「開瓶器兩百塊。」八戒憤怒地看著手中的小道具。

    「這就是你們的不對了。」我看向櫃檯後的媽媽桑,「大家出來混,最重要的就是一個字:誠信!」

    「你把我們看成什麼人!我們這兒是正當高級會所。我們這兒的姑娘全都是研究生畢業,懂八國外語,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絕不賣藝!」

    我看那媽媽桑的樣子,卻好似哪裡見過。

    「真的?」

    「我說了不賣藝就不賣藝!」

    「那怎麼收費?」

    「不要錢。」

    「難道要命?」

    「也不要命。」那貴婦人笑了,「只要你們的心。」

    那一瞬間我恍然大悟。我就知道像《西遊記》這種故事一旦出現香艷情節必定後面就跟著血腥恐怖片。做這種書的主角就像:豬八戒仰望玉兔——看得見吃不著。

    「猴心,豬心,妖心,人心。你要哪一種?」

    「我要一顆真心。」

    「莫非……你要相親?」

    「正是!」這婦人一拍掌,「姑娘們,出來吧!」

    音樂響起,燈光閃亮,姑娘們魚貫出場,一字排開。

    八戒認真地數了很久:「只有三個?」

    「是,只有三個。但這三個,可是人間僅有、天下無雙的極品。」老婦手一指,「這是真真。」

    真真美貌如花。

    「這是愛愛。」

    愛愛迷死青蛙。

    「這是憐憐。」

    憐憐讓人想媽。

    「果然極品啊。」我讚歎著。

    「我這三位女兒,正值妙齡,尚未婚配,正巧長老的三位徙弟也個個一表人才,活力四射,不如就此婚配,促成美事,如何?」

    我是唐僧,不是傻子。那仨徒弟長那模樣兒,竟然還有人說要把姑娘嫁給他們,這病得治。

    「這……我得問問徒弟們的意見。」我轉過頭,「猴子,你覺得如何啊?」

    「我對女人沒興趣。」

    「嗯?」大家一起看他。

    「有母猴嗎?」猴子十分挑剔。

    「八戒,你表個態。」

    「我對女人沒有興趣。」

    「嗯?」

    「我只愛天上女神。」八戒絕不將就。

    「沙僧,他們不要你先挑。」

    「我對女人沒有興趣。」

    「嗯?」

    「我的心早就交給了佛祖。」沙僧一臉正氣。

    「看吧。」我望向貴婦,「這就是我的徒弟們,他們永遠把佛家利益置於個人情感之上,絕對有決心、有信心、有能力打一輩子光棍!」

    「唐長老,你果然教徒有方啊。不過,我覺得這只是他們當著你的面,不敢說想而已。」

    「那你要如何?」

    「讓他們各配一對,共度一晚,若真能坐懷不亂,我才相信。」

    切,誰怕誰。只要抱著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的三不態度,哪怕十年後你帶著小猴子小豬小和尚什麼的來抱我腿叫我爸爸。

    「好吧!就地解散,明早六點在門口集合。」

    三位姑娘拉了仨徒弟,化了三陣風呼啦一聲就沒影了,看來是沒見過男人太久了。

    廳中於是只剩下我形影相吊。

    不對……親家母正衝我媚笑。

    雞鳴撩破晨霧,新的一天來到了。

    我站在門口,抬腕看表。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想他們也許不會來了。

    是啊,誰願意拋卻良辰美景,卻去走一條不歸的長路。

    但就在六點前的最後一秒,仨徒弟連滾帶爬地衝了出來。

    「猴子,站住!昨晚你都幹什麼了?」

    猴子點起一支煙,深深吸一口,又沉醉地吐出來,彷彿在回憶——

    那時她倚靠著我,問我愛不愛她。

    我說:「也許吧。」

    她說:「不許也許。」

    我說:「我不知道。」

    她說:「你就這麼狠心,連個愛字都不肯說嗎?」

    我說:「我寧願傷害你,也不願欺騙你。」

    她怒了:「那你為什麼要和我在一起?」

    我說:「只是因為寂寞吧。」

    她問:「這一晚後,你還會想起我嗎?」

    我說:「不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吧。」

    她說:「你會不會為曾經做過的事後悔?」

    我說:「我不記得我做過什麼,不過聽到世間傳說的那個故事,我覺得我不必後悔。」

    她說:「死猴子,你還是死性不改。」

    我說:「你不是也一樣嗎?」

    她驚:「你認出了我是誰?」

    我說:「你是誰,這有什麼重要。重要的是,今晚,你不是誰。」

    她笑了:「是的。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你的一生我只借一晚。今晚,我是你的唯一。至於明天你會愛上誰,會去何方,都再與我無關。」

    眾人聽了都沉默。

    「八戒,說說你的一夜。」

    八戒刷著牙,口吐白沫,娓娓道來。

    那時,她看著我微笑,問我愛不愛她。

    我說:「不愛。」

    她說:「不愛那為什麼要和我一起?」

    我說:「只是因為不要錢吧。」

    她捶我,說:「死豬,你好壞。」

    我笑:「當我是世上最真心的一頭豬時,上天用分離懲罰我。現在我變成了世上最放浪的一頭豬,上天又用你來獎勵我。」

    她說:「你用情太深,才會痛苦。若會放手,就能解脫。」

    我說:「這一生,我絕不放手。因為當我知道什麼叫放下時,已經沒有手可以放了。」

    她說:「來來來,乾了這杯醉生夢死酒,忘了前塵往事,今夜離別後,何日君再來。」

    我說:「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我就是執迷不悟,你又何必苦苦拯救。我喝了這酒,也忘不了那人。」

    她說:「所以你就要這麼執念一生一世?」

    我說:「一生一世太短,我要的是生生世世,不論我輪迴變成什麼,投成什麼怪胎,我掌心都會刻著她的名字。」

    眾人聽後皆沉默。

    「沙僧,你呢?」

    沙僧刮著鬍子,顯然有些落寞。

    「那一夜,她沒有拒絕我,那一夜,我傷害了她。那一夜,她滿臉淚水,那一夜,我滿頭大汗……」

    「不要避實就虛,你到底做了什麼?」

    「我讓她脫光衣服,站在床邊,幫我擋著燈光,我好安心睡覺。」

    眾人聽後皆沉默。

    「師父,你呢?」八戒問。

    我抬起頭,仰望天上浮雲,光影在我的臉上蕩漾。

    昨晚,我和親家母促膝談心。

    我問:「你們究竟是誰?」

    她問:「你卻知你們是誰?」

    我說:「我們是一群被流放的狂徒,是一群不可能有家的人。」

    她說:「那麼你覺得這次的聯姻是要告吹了?」

    我說:「如果美色能解決問題,去西天的就該是貂嬋。」

    她說:「你明知我們是誰,為何還要與我們共度一宵?」

    我說:「我只是好奇。究竟是誰鐵石心腸,又是誰芳心暗動?是誰暗自猜度了誰的心,是誰不知你是風兒我是沙,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是誰不知你是佛來我是牛糞,佛心見佛糞心見糞,花心見色狼,而一顆純潔無瑕的心,看見的全是浮雲。」

    她說:「三藏,你還是老樣子。自打在西天時,我們就說不過你。」

    我說:「為什麼要爭勝負?如果感情可以分勝負的話,我只知道,從一開始,我就已經輸了。」

    她說:「三藏,我們好心勸你迷途知返,這紅塵俗世有何不好,你偏要去西天?」

    我說:「西天是菩薩要我去的,現在又為何怕我去?原來只是想我去取經,卻不想我去求解。」

    她說:「你當年質問佛祖,鑄成大錯,現在卻還不知悟?讓你們重返西天,是希望你們迷途知返,重歸大法。可現在,你卻教壞了徒弟,破壞了規矩,放浪了形骸。」

    我說:「我去西天,是為了取回我應得的東西。我去西天,只因為我五百年前問的問題,現在還沒有人敢回答。」

    她歎:「三藏,你付出這一生,值得嗎?」

    我說:「我這殘軀,這一生,都用來為天下人尋路。而你們這長生不老之軀,千秋萬代,都只為守護一座泥胎。天下誰敢說『值得』二字?我敢。」

    她再不說話,化成煙霧消失。

    眾人聽完都沉默。那身後房屋,卻忽變荒林。

    「無論如何,」我看著他們,「哥們兒,感謝你們信守了承諾,準時來到這裡,繼續和我一起把這條路走下去。」

    「少煽情,老子只是早上起來噓噓,順便看看你還活著沒的。」幾個傢伙都擦著眼淚罵。

    「原來,你早知這四個人……是她、她、他、他變的。」八戒說。

    「不知,哪個是她、她?哪個是他、他?」沙僧問。

    「不可問,不可說,不可想。」

    三個妖怪驚疑地想了一想,突然都衝到一邊去吐。

    「喂!你們昨天晚上究竟幹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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