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揚不說行也不說不行,把肖耀祖拖得心裡直窩火。
現在他難得見上伍揚一面,約過他好幾次,總被他左一個原因右一個理由給推脫了。有次去公司見他,秘書竟以沒有預約為由擋了他的駕。儘管事後伍揚打電話給他作了解釋,肖耀祖嘴巴上也打了幾個哈哈,心裡卻實實在在地不爽,沒少在肚子裡罵伍揚他媽的。
肖耀祖在伍揚那裡受了冷落,又不好發作,只好把氣撒在陳一達身上。
陳一達何嘗不想早點把事情定下來?
但伍揚拖著不辦自然有他的道理,況且伍揚已經為這事說過他,陳一達也不好再去他那兒碰釘子。陳一達不敢得罪肖耀祖,為了讓他消消氣兒,便只好想辦法陪他玩樂解悶。
肖耀祖在伍揚那兒丟了面子,如果不在陳一達面前擺擺譜,心理老不平衡,便由著他在自己身上花大把的時間和鈔票。
他倒要看看陳一達耗不耗得起。
肖耀祖也夠狠的,他想要的效果是這樣的:板子打在陳一達身上,一定要痛在伍揚心裡。
外面不都傳伍揚在金達來公司有股份嗎?那麼,他明地裡是吃皇糧的,暗地裡就是一個生意人,做生意的人最大的心理忌諱是什麼?一是不懂得隨機應變,情況發生了變化,卻還在用老套路,不一條道上跑到黑才怪;二是意氣用事地把生意的另一方當敵人,因為如果情緒大於理智、意氣用事起來,就會容易迷失方向,結果必定是一損俱損,只能雙輸,而不可能一方贏一方輸。
肖耀祖就賭伍揚和陳一達輸不起。
拍賣公司是中介服務機構,在委託人那裡討飯吃,有奶就是娘,便只能想辦法把委託人呵好哄好伺候好,拍馬屁還不能拍在大腿上,所以也算是一種技術性很強的腦力勞動,如果要全程陪護,就得體腦結合,身體不好也會吃不消。
肖耀祖倒是好,既沒有老婆管也沒有組織管,什麼活動都能幹,而且他也是做生意的,在跟政府有關部門的人打交道時,就是陳一達現在的身份地位,現在倒過來了,被別人像菩薩一樣地供著,真是很享受。
陳一達開始還以為肖耀祖好陪,都是做生意的,肯定能體會做「三陪」的箇中滋味,同病相憐,不至於太為難對方。再說了,男人貪玩,無非嗜賭好色,別的不敢說,生意場上的男人,哪個會對這些套路陌生?"
說實在話,肖耀祖倒也沒有特別為難陳一達,但他參與是參與,卻總是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樣子,給陳一達一種水潑到河裡、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陳一達心裡直納悶,想來想去把原因歸到了小BB身上,認為是小BB太厲害,要麼是把肖耀祖管得太緊了,要麼是把他掏空了。
陳一達的判斷只對了一半。要一個男人對女人不感興趣,除非這個男人心理或生理不正常,因為除了女人,還有什麼東西能讓人覺得新鮮刺激?能與之抗衡的,唯有賭,不是說人生就是一場賭博嗎?可見它是與生俱來的東西。
確實,要肖耀祖對女人不感興趣,除非世界上的美女都死光了。他對陳一達公司的文經理就很感興趣,當時在牌桌上便恨不得揩人家的油。他坐在文經理上首,不僅洗牌的時候兩隻手老往人家手邊湊,桌子底下的右腳也總是暗地裡不安分地撩撥人家。只可惜坐在他對面的小BB警惕性太高,經常拿腳在桌子底下踹他,後來乾脆發揮腿長的優勢,用自己的兩隻腳壓住了肖耀祖的兩隻腳,才讓他收斂不少。
陳一達沒有想到的另外一半原因,是肖耀祖這段時間確實有點心神不寧,流金世界裙樓的事,他拖不起。
還是先說小BB吧。
俗話說一物降一物,肖耀祖經歷的女人無數,一切隨緣隨性,從來沒有怵過誰。又因為花錢大方,所以總能跟她們好合好散。
有一個問題是肖耀祖從來不予深究的,就是那些女孩子是不是因為錢才跟他在一起的。
肖耀祖是這樣考慮問題的,既然錢是個好東西,那麼有錢的人也就是個好東西,錢是人賺的,誰都想賺錢,你賺到了別人沒賺到,證明你比別人有本事有能耐,吸引女孩子那就很自然了。硬要把人跟錢分開,不僅不科學,還等於自我貶低,那才叫認錢不認人。
至於你願不願意把錢花在女孩子身上,就看她值不值得花,就像你喜不喜歡寶馬奔馳勞斯萊斯和你是否會去買寶馬奔馳和勞斯萊斯一樣。把自己當人,把與自己相處的女孩子當物,你就能維護有錢人的優越感,你跟她之間的關係,也才會變得簡單。
跟女孩子的關係太複雜了可不好,那會變得很不好玩兒。
小BB的出現稍稍地改變了肖耀祖的上述想法。換一種說法,小BB與肖耀祖以前遇到的那些女孩子似乎有點不一樣。她本來也是他的消費品,可同時又讓他慢慢地感覺到,這個消費品很有靈性,具體的表現就是,她開始黏他了,開始站在他的立場考慮問題了,一句話,她關心他本人似乎超過了關心他的錢包。
這是多麼難得的事呀。
小BB一開始也並沒有把肖耀祖當一回事,他確實有錢,也還大方,可是,一個敢於走出大學校門在外面混世界的青春靚麗的女孩子,碰到有錢也願意花錢的男人的機會,也還是蠻多的。隨著兩個人交往的次數增多,小BB這才慢慢發現,肖耀祖還是有他的特點的,他儘管在初次見面時會給別人一種虛張聲勢的感覺,對她倒是挺真實的,偶爾還能說幾句心裡話。
這就不錯了。
小BB天分很高,她覺得一個人慾望太多了,肯定不幸福,慾望太少了,也肯定不幸福,所以,她對未來既有所考慮也沒有過多的考慮,對與肖耀祖的關係,也是既有考慮也沒有過多的考慮,什麼意思呢?簡單地說,就是緣聚緣散,一切聽其自然。聚在一起的時候,簡單實在,萬一哪天雙方都膩味了,或者一方有了別的、更多的想法,也能輕鬆分手,就當一場遊戲的完結,反正她還年輕。
小BB把與肖耀祖的關係當成是一場遊戲,並不意味著她投入的時候不認真。
那種認為凡是遊戲就可以不認真,也不必認真的想法,在小BB看來,其實是對遊戲的最大誤解。遊戲的魅力在於它的趣味性和可重複性,而避免受到傷害的最好辦法,是彼此認真地遵守既定的遊戲規則。
這樣就很好理解了,小BB盯肖耀祖盯得很緊,並不是因為有多愛他,而是她目前的身份地位使然,她在玩遊戲的時候已經進入角色。
按照小BB的理解,男女關係絕對是一種兩人遊戲,如果有第三者介入,那就玩不下去。小BB並不覺得上述想法自相矛盾,比如說,對於有妻室兒女的肖耀祖來說,她的介入算不算第三者?小BB認為不算,因為她從來沒有要取而代之、成為肖太太的想法。肖耀祖跟他老婆是一場在香港的遊戲。肖耀祖跟她,則是另外一場在當地的遊戲。兩場遊戲可以不相干涉地在不同的時間地點進行。它們之間惟一的關聯,就是肖耀祖這個人,他就像是個高爾夫運動員,可以在香港讓他的球進洞,也可以在當地讓他的球進洞。但如果她小BB跑到香港的球場去,另外一個什麼女人跑到當地的球場裡來,胡亂地揮上幾桿,那就會大亂其套。
小BB對自己的學業也是既認真又不認真的。專業課認真,從不遲到、早退和請假。選修課、公共課不認真,能逃的幾乎都逃了。但不管出現什麼情況,小BB堅持每天晚上都跟肖耀祖泡在一塊兒,決不允許他離開自己的視線超過兩個小時。她表現出來的醋勁很大。她看出肖耀祖與陳一達公司那個文經理的關係發展趨勢不對,就再也沒有讓她在肖耀祖身邊出現過。小BB一切做在明處,她不知道怎麼摸清楚了文經理的底細,回過頭來對肖耀祖說,今後他的什麼朋友萬一犯了什麼事,可以去找文經理,因為她老公是市公安局刑偵大隊的副隊長。
小BB很坦誠地跟肖耀祖交換過上述想法,令他非常驚喜,從此對她刮目相看。
肖耀祖雖然沒有讀過多少書,卻喜歡聰明的女人。其實他的兼容性很強,只要長得足夠漂亮,傻乎乎的女孩子和冰雪聰明的女孩子他都喜歡,唯獨智質中等卻自以為聰明的女孩子,他不感興趣,覺得她們很煩人,碰到需要跟她們講道理的時候,總也擰不清。小BB會發嗲,因為學過舞蹈而床上功夫了得,還這麼深明大義,讓肖耀祖不僅不膩味,還似乎越來越上心,有一種如獲至寶的感覺。
肖耀祖從來沒有被女人管過,這讓他總能天馬行空,自由自在。但偶爾心裡也會有點遺憾,覺得那些女人都不夠愛他。現在有個女人不時用小聰明提醒他某件事值不值得他去做,就像一個小孩子,每當他調皮搗蛋的時候總能被關注,他玩起來以後反而會放得很開,那種感覺也蠻好。
小BB決不會像長舌婦似的在肖耀祖耳邊嘮嘮叨叨,那種提醒總是做得行雲流水、點到為止。最主要的,還是因為小BB從來不開口向他要什麼,有時候兩個人上街買東西,她還搶著付賬,因為她麻將手藝突飛猛進,加上手氣又好,動不動就有上萬的進賬。
肖耀祖覺得跟小BB在一起沒有壓力,回頭看那些變著法子找他要東要西的女人,他每掏一次錢便對她們看輕幾分。小BB黏他是黏他,卻也常常發脾氣,她罵他,有時還會動手打人。罵是真罵,打也是真打,卻總是率性而為,既真實,又有不盡的嬌媚。更難得的是,每次小BB罵人打人,都有道理,絕對不會無理取鬧,沒有一次不是因為他說錯了話辦錯了事,而且總是恰到好處,決不得理不饒人。肖耀祖覺得小BB為人處世有分寸,跟她越來越有了默契,只恨現在不能納妾,否則,早把她當妾納了。
有次喝酒喝多了,肖耀祖吹牛皮,說認識一個拍電視劇的導演,答應給小BB弄個角色演一演,保證讓她一炮而紅。小BB當下眼淚就流得稀里嘩啦,讓肖耀祖心疼了好半天。後來肖耀祖又重提話題,不明白她怎麼會對一般女孩子夢寐以求的事,那麼牴觸和傷心。那次小BB又動手打了他,說你要是嫌棄我,言語一聲,別把我火坑裡推,現在誰不知道那幫拍電影、拍電視的傢伙痞得很?要上角色得和他們搞潛規則,讓他們打炮,你捨得讓我去當炮灰?你知道一炮而紅是怎麼來的嗎?就是這麼來的。
肖耀祖哈哈大笑,說你怎麼這麼不知好歹?成名要趁早,你既然不準備跟我一輩子,就得提前替自己考慮。
小BB平靜地望著他,說,等我倆的緣分盡了的時候才再說吧。肖耀祖不死心,說跟導演睡覺是一條路,給劇組捐點錢,也是一條路,你拍片的時候我二十四小時陪在你身邊,看哪個敢動你一根寒毛?再說了,導演是我朋友,朋友妻不可欺,他是絕對不會亂來的。小BB說,朋友妻才不可欺哩,你摸摸胸口問問自己,你心裡有幾分心思想讓我做你老婆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涉嫌違反遊戲規則,肖耀祖只好裝傻,油嘴滑舌地說,不是老婆勝似老婆,老婆是什麼?老婆就是欺,不是妻子的妻,是欺騙的欺,欺負的欺。你對我這麼好,我才不會欺騙你哩,我才不會欺負你哩。小BB說,你就是想欺騙我,你就是想欺負我,你是個壞人。
肖耀祖不想成為小BB眼裡的壞人,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他沒準真會跟他朋友說說,讓小BB上上電視。萬一她真的紅了,自己臉上也有光彩,那他泡的就不是學生妹了,而是當紅明星,不比給她幾個錢好多了?
但這會兒再提這個話題就有點自討沒趣了,小BB不願涉足影視界,證明她把跟他的關係看得很重,這讓肖耀祖很受用。再說了,如果賣樓不順利,提也是白搭,這會兒他也沒什麼閒錢。
肖耀祖的心思小BB並不完全清楚,她也不知道,不知不覺中,她已與流金世界裙樓拍賣的事扯上了關係。
肖耀祖總免不了和小BB一起談到伍揚。
因為在一起玩過好幾次,對小BB來說,伍揚也算是個熟人。小BB從來不對肖耀祖交往的那些男人評頭論足,對肖耀祖生意上的事,也從來不亂髮議論,但肖耀祖念多了,她也會憑直覺插上幾句嘴。她也覺得伍揚拖著不辦有點不正常,而要解決這個問題,必須先搞清楚一個情況:到底是伍揚不能辦,還是他故意拖著不給辦。
這個問題在肖耀祖看來根本就不成其為問題。現在欠銀行的錢、欠資產公司的錢的人多了,有幾個連本帶息還得一清二楚的?肖耀祖認為,伍揚他們資產公司在處理不良貸款時,有很大的彈性空間,就看他願意把手中的權利運用到什麼程度。
肖耀祖急著和他見面,就是想搞清楚這個問題。
肖耀祖不能不著急,因為坊間的傳言不虛,他哥哥肖光宗確實沒有死。*
肖光宗執意不肯在內地露面本身就值得玩味。明眼人不能不猜測,他醫藥公司的生意做得太大了,可能害怕政府在醫藥衛生系統刮起的反腐敗風暴波及到他,否則,他為什麼要把自己在流金世界的股權急急忙忙地全部轉給肖耀祖呢?
肖耀祖心裡清楚,肖光宗把股權轉給他確實有這方面的考慮,對肖光宗來說,最理想的狀態首先是保護好醫藥公司,讓它毫髮不損。萬一不行,就讓醫藥公司的損失成為止損點,不讓它影響到其他關聯產業。
肖光宗準備跟肖耀祖簽訂股權轉讓協議的時候,有一個前置性條件,就是肖耀祖必須在私底下對肖光宗有一紙承諾:如果肖光宗能夠平安躲過一劫,他將把股權原封不動地還給肖光宗,而他除了退還股本金外,還將支付給肖耀祖數倍於同期銀行的貸款利息。
不知道是肖光宗當時太著急了,還是太相信自己的親弟弟了,他在工商變更所需材料上簽字的時候,忽略了一種可能性——肖耀祖將會在其擁有完全股權的情況下,讓它名下的資產盡快變現,讓公司變成一個空殼,到時候別說肖光宗要求返還股權,就是要整個公司,他都會拱手相讓。
這就是肖耀祖急於處理流金世界裙樓拍賣的真實原因,他必須趕在肖光宗實現軟著陸之前把公司掏空了。
蛋糕就那麼大,除去切給信達資產管理公司的部分,剩下的就是自己的。這是一道再簡單不過的算術題,信達資產管理公司拿走的越少,留給自己的就越多。
在如何處理和哥哥肖光宗的關係上,肖耀祖倒是沒有多少心理障礙,覺得自己準備實施的計劃,算不上背後捅刀子。他太清楚了,當時註冊公司時注入的股本金,驗資完畢不久便原封不動地打回去了,他們一直在拿銀行的錢玩兒。那時不像現在,找銀行貸款簡直太容易了,只要你對經辦人員和審批人員敢做承諾敢兌現,好像銀行金庫的大門,就會為你而敞開。
肖耀祖讓肖光宗占的股份比自己多,也還是有原因的,公司成立之初,肖光宗以自己獨資的醫藥公司的名義簽署過一份擔保文件,但也僅此而已。況且,流金世界出售四層以上的商住兩用房時,肖光宗已經拿走了兩千多萬,哪裡虧待過他?倒是他動不動就擺老大的架子,對他指手畫腳的,好像他才是公司的功臣,讓人實在是口服心不服。
屁。
貸款、拿地、建房、賣樓,公司哪件事不是他肖耀祖一個人做的?所有賺的錢,本來就應該全部歸他。
現在,國家藥監局的那幾個人抓的被抓,判刑的被判刑,好像也沒肖光宗什麼事。他的醫藥公司是大頭,他雖然沒在內地露面,甚至很少待在香港,卻一直沒有停止活動。再過一段時間,如果他覺得原來一切只是一場虛驚,他一定會回過頭來找肖耀祖。
肖耀祖要避免跟大哥直接衝突,只能巧取不豪奪。事情都開始倒計時了,他能不著急嗎?
小BB感到自己能插上嘴的時候,也會就事論事地幫他出主意:「伍總不願意見你,總有他願意見和不得不見的人,如果能先把這個人找到,事情就好辦了。」
肖耀祖只知道陳一達跟伍揚關係好,但陳一達顯然不靈,至於還有什麼人可以想見他就見他,他也不知道。再說了,就是找到了這樣的人,也基本上沒什麼用。伍揚可以給這個人面子,但肖耀祖要談的事卻不可能讓第三者知道,也還得伍揚給他單獨見面的機會才行。
小BB又說:「如果非見他不可,就用不著講究什麼方式,找到他住哪兒,硬闖到他家裡去。」
肖耀祖說:「這是最後一招,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用。說來說去,是我求他,要是鬧得他臉上掛不住,以後反而不好說話。」
小BB點了點頭,想了想,湊到肖耀祖腦袋旁邊,把下巴擱在他肩頭上,朝他仰著臉,故意誇張地眼睫毛眨了眨,說:「要不然,我去他公司見他一次?」
「你去幹嗎?」
「你放心,不是去犧牲色相。我就提醒他,有個朋友惦記著他,日日思著他,夜夜想著他,都快得相思病了。」
「有那麼嚴重嗎?」
「開玩笑你都聽不出來呀?當然,如果給他帶點硬通貨過去,效果會更好。」
肖耀祖望著小BB笑了,他搖搖頭,伸手在她頭上揉了揉,把她的頭髮搞亂,又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把她的兩隻肩膀搬過來,讓她正面對著自己,拿起語重心長的調子,說:「錢是好東西,但錢真的不是萬能的。寶貝你別皺眉頭,我這話不是對你說的。原來我也想過,伍揚是不是吊著賣?不說行也不說不行,就看我出什麼價。但我很快否定了這一點,現在什麼形勢?伍揚膽子再大,也不敢跟我這樣明火執杖地打伙求財。這是什麼問題?用他們的話說,是國有資產流失,是挖社會主義的牆角。再說了,他就是敢要,我也不敢送。政府厲害呀,你要是行賄被抓了,會搞得你傾家蕩產。我犯得著嗎?」
「既然是這樣,那他憑什麼幫你呢?你如果指望不上他,是不是得另外想辦法?」
「這就是我左右為難的地方,不管最後是找伍揚還是找別的什麼人,如果一切都公事公辦,我就得不了便利。如果我想得便利,就得走險棋,而且必須有伍揚或其他說話算數的人的密切配合。可是,說真心話,我是真不敢跟這些人攪在一起,你別看他們在台上時風風光光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陰溝裡翻船。」
肖耀祖說到這兒歎了一口氣,接著又笑了,他不想跟小BB說得太多。她再怎麼聰明,畢竟歷練不夠,不過是個黃毛丫頭。再說了,別看肖耀祖咋咋呼呼的,心思卻很細,跟女人哪些話能說哪些話不能說,心裡自有一桿秤。他跟小BB關係再好,仍然是萍水之緣,要有什麼話柄落在她手上,那不等於給自己找麻煩嗎?兩個人既然結不了婚,就總有分手的一天。真到了兩個人分手的時候,你知道那時各自的想法是什麼?為了避免因為圖嘴巴的一時快活而增加分手時的經濟成本,你就得替自己保密,因為你沒法預計那時的小BB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會不會除了找你要青春損失費,還找你要封口費。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呀。"
小BB覺得肖耀祖的話也不無道理,但如果沒有更好的辦法,就只有傻等,讓伍揚主動打電話過來。
肖耀祖心裡倒是爽氣了不少。
他一邊跟小BB聊天,一邊把自己的思路理了理。
他有求於伍揚的地方有兩點,第一,是還本付息的額度;第二,是處理他們之間債權債務關係的時間。
這就像天上的兩隻麻雀,能兩隻同時抓到當然最好,萬一不行,牢牢地抓住一隻也可以。肖耀祖做生意這麼多年,自然知道為人處世不能太貪心的道理,只有懂得放棄,才能有所收穫。
放棄不是消積地等待。
放棄也不是主動地降低價碼。
放棄有時候反而需要造勢。
肖耀祖需要思考問題的時候有個習慣,就是跳到浴缸裡去泡澡。一會兒把身體在熱水裡泡得酥酥麻麻的,一會兒又用冰冷的涼水從頭澆到腳,不停地在冰火兩重天的境界裡循環往復,讓渾身的毛孔一會兒打開一會兒緊縮。血液循環的加速,常常給他帶來意想不到的靈感。他已屢試不爽。0L$h&i%K3r*u
這種時候他會拒絕小BB的慇勤與纏綿,即便她提出來要跟他一起洗鴛鴦浴,也會被他態度堅決地予以拒絕。
這次也是這樣。他讓小BB上街去買點水果,自己則去了浴室。
差不多一個小時以後,一個大膽的想法慢慢地在肖耀祖腦子裡成形了,清晰了。
這是一步有風險的棋,但是,如果控制得好,會成為一著一箭雙鵰的高招。
肖耀祖準備造勢了,他要讓信達資產公司乃至於法院相信,流金世界裙樓其實是個燙手的山芋,如果不快速變賣變現,說不定會有人對其產權歸宿提出主張,而要快速變現,則必須大幅度降價。
這個計劃要做到萬無一失,關鍵的問題是必須把控制手段設計好,否則,則有可能偷雞不成蝕把米。
如果流金世界置業有限公司還欠有外債,那麼債權人就可以申請訴前財產保全。按照現行的司法解釋,對同一標的物是可以重複查封的,這樣一來,這個新冒出來的債權人,就具有了與信達資產管理公司同樣的權利。
這個新冒出來的債權人,當然只能是肖耀祖自己。
自己打自己,自己找自己要錢,還有什麼不能控制的?
當然,這是揭穿了的說法,或者說,這是肖耀祖一個人的秘密。那個新冒出來的債權人,將有一件合法的外衣。
誰充當這個傀儡?
肖光宗。
肖耀祖選擇肖光宗作為債權人,和他一起來演這場戲,是基於以下考慮:
一、肖光宗的私人印鑒一直在自己手上,肖耀祖如果需要什麼文件,可以隨時炮製。既然是作假,如果能不讓肖光宗知道,就盡量不讓他知道;
二、即使肖光宗知道了也沒有關係,讓流金世界置業有限公司欠他的錢,他不會有心理障礙,不管真的假的,反正他是債權人,至於為什麼要弄這一出,也能很快跟他說清楚,無非就是為了合理合法地逃避或減免對信達資產管理公司的債務;
三、萬一事情搞砸了,也是肉爛到鍋裡,肖光宗畢竟是自己的親哥哥,明著算賬還是算得清楚的,總比便宜了外人強。
問題是,肖光宗已經把股權轉讓給了肖耀祖,肖耀祖也已真金白銀地支付了轉讓費,又該怎麼樣捏造出流金世界置業有限公司欠肖光宗錢的事實呢?
還有,自己的設想在法律上站不站得住腳?有沒有明顯的漏洞?
對於上面的問題,肖耀祖只簡單地想了想便把它們拋開了,他覺得自己完全沒有必要在這些瑣碎的事情上糾纏。特約客
社區"
多年以來,他已經揣摩出了一種實用、安全的工作方法:他只要結果,剩下的技術工作交給公司的律師去做。
肖耀祖每年都要以風險代理的方式花掉幾十萬上百萬的律師費,從來就沒有心疼過。肖耀祖有那種自知自明,絕不認為老子天下第一、什麼都懂。他在這一點上毫不懷疑,自己文化水平有限,所以對律師有很強的依賴性。
不過,他卻從來不跟律師交朋友,而且總是走馬燈似的換律師。他把他們當工具,為自己服務的工具。既然是工具,用得好是利器,用得不好,反而會傷了自己。他支付律師費,卻從來不跟他們一起吃喝玩樂,這與他跟形形色色的政府公務員交往時的原則正好相反:只吃喝玩樂,從來不跟他們發生經濟往來。
關於這一點,他自認為比一般的商人包括他哥哥肖光宗要高明很多。他只要結果不過問過程的工作方法,等於在自己和形形色色的政府公務員之間,建立了一道防火牆。至於律師怎麼做——怎樣鑽法律的空子,怎樣打法律的擦邊球,甚至怎樣買路行賄,那是他的事,跟他肖耀祖無關。
肖耀祖太清楚了,在內地做生意,需要躲過的暗礁險灘實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