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逸飛第一次感受到了男人累斷腰是怎麼一回事。
黃逸飛已經連續三天沒理朝政了。他的所謂朝政其實就是公司的事務,第一天上午還有公司的幾個電話打過來,黃逸飛讓他們看著辦,後來一煩,乾脆把手機關了,從此就沒有下過床。
人不吃不喝當然是不行的,何況每天還有幾次超過一場籃球比賽的體力支出。黃逸飛上場的時候尚能生龍活虎,只要一射完,便馬上變成了一條死蛇。但死而不僵,他會很快被喚醒,像一座小小的火山似的重新噴發。
安琪也起了變化,她原來並沒有太把男人當一回事,沒想到在自己被弄得一次又一次的高潮迭起後,會對一個男人疼愛有加。她能明顯地感覺到黃逸飛的體味讓她的神經亢奮無比,牙根直癢癢,恨不得隨便逮著他身體的某個地方,把細細的牙齒深深地刺進他的肉裡去。起變化的還有她的骨頭,她明白了風騷入骨是怎麼一回事,骨頭像含在嘴裡的巧克力一樣被融化是怎麼一回事,骨頭變輕了人可以腳不沾地在房間裡穿行又是怎麼一回事。對於一次又一次讓自己死去活來的男人,她真的是又愛又恨,只要她一摟抱著他,或者他的一隻手隨便地搭拉在她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她就覺得渾身的皮膚都在歡欣雀躍,要麼冷得直起雞皮疙瘩,要麼熱得黑汗水流直想找個地方慢慢融化了這不知道拿它怎麼辦才好的肉身,她真的覺得自己成了仙,可以不吃不喝不睡覺。
與黃逸飛不捨晝夜的肉搏大戰,還讓安琪母愛氾濫,她不用吹灰之力便把黃逸飛幻想成了自己的孩子,是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自己可以不吃不喝不睡覺,卻決不能讓黃逸飛也這樣。相反,她還就要讓他吃好喝好睡好。
烹飪不僅是一種興趣,更成為了一種需要。為了黃逸飛,安琪更是願意鑽研和琢磨。書、電視和網絡,都是老師。尤其是網絡,可真是一個好東西,你想瞭解的知識應有盡有。安琪查看了有關網站,把增進男女「性福」生活的藥膳食譜專門拿一個小本子記了下來,好在市場上什麼都有,能夠很方便地讓她照本宣科。
情況往往是這樣,當黃逸飛因為辛勤工作而酣然入睡的時侯,安琪便會悄然起床,邁著輕快的步子來到市場,自掏腰包採購各種助性的食物。她的廚藝日益精進,連美食家黃逸飛都會一邊喝著湯或一邊咀嚼著菜,一邊向她投來嘉許和驚歎的目光。
在這種情況之下,李明啟被輕而易舉地忘到了爪哇島。安琪的手機早就關掉了,黃逸飛、從他家到菜市場的道路,成了她全部的世界。
他們這樣一起過了一個星期,直到安琪花光了自己口袋裡的最後一塊錢。
這個時候他們早已經「老婆」「老公」的互相稱呼了。
公司的同事都知道安琪早就辭職了,所以,當她和黃逸飛相攜著走進公司的大門時,便多少有點驚訝。不過,這個社會的口號是「一切皆有可能」,他們用一秒鐘便理解和接受了安琪泡上了他們老闆這樣一件事實。
黃逸飛和安琪想瞭解公司的現狀,卻沒有那麼容易。首先是人員,有些已經走了,有些正準備走,剩下來準備與公司共存亡的,是那些既不能替公司掙錢,也不知道去哪裡的主兒,他們都是黃逸飛以前做業務時留下來的副產品——除了給回扣,還得照顧關係戶給他們的七大姑八大姨一兩個就業崗位,不幹事照樣拿錢;其次是資金,財務部長秦老太太是黃逸飛的遠房親戚,一個在大型集體企業做過財務副科長的註冊會計師,退休後就一直跟著黃逸飛干,人古板而忠誠,她告訴黃逸飛,公司還有三萬多塊錢的流動資金,其中包括一萬八千六百元的應收款,那是幫一家酒樓做廣告牌,驗收之日該收的,不過,聽說他們對活兒不滿意,正準備找碴兒賴賬;第三是業務,手頭的業務全部做完了,本來有六七單業務在談,因為跟黃逸飛聯繫不上,一半被別的公司搶走了,另外一半被已經走掉的業務經理帶走了。
黃逸飛坐在大班椅上,用手指頭把安琪勾了過來,那時她正坐在沙發上用兩隻手撐著下巴望著黃逸飛發呆。黃逸飛讓安琪坐在他的大腿上,一隻手摟著她的腰,一隻手撩弄著她耳後根邊上的一縷頭髮,又用那隻手順勢把她的耳朵扯了扯,說:「你看到了也聽到了,這就是公司的狀況,如果沒有錢進來,大概還可以維持半個月。我的車已經跑了十幾萬公里,估計還抵四五萬塊錢。房子做的按揭,每個月要交五六千。這就是我全部的家當,哦,你可能也知道,我還有個女兒,還要負擔她的撫養費,怎麼樣,現在,你還想跟我當老婆嗎?寶貝兒,現在打退堂鼓還來得及。」
安琪並不回答,她在黃逸飛懷裡慢慢地挪動著身子,到差不多正對著他了,便伸出兩隻手抱住了黃逸飛的頭,她把自己的臉貼上去,用嘴唇尋找他的嘴唇,很快把自己的舌頭塞到了他的口腔裡。黃逸飛一邊笑著一邊試著把她推開,哪裡做得到?只好由著她胡來,希望她快點搞完。)R9q&d9y8~!Q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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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得寸進尺,她的手像一條活潑的魚似的從他的衣服裡抄進去,在他的胸肌處游弋。她的呼吸急促起來,儼然已經進入角色,「我要。」她說。
黃逸飛就是再寵她也不會再容她繼續胡來了,他一邊把她推開一邊強行站了起來,他摟著她免得她摔到地板上,又在她臉上嘬了一下,說:「你別鬧了,公司夠亂的了,你還嫌不夠呀?想想怎麼辦吧。」
「我要。我就想在這兒要。」
「別胡鬧。公司的人隨時可以進來哩。」黃逸飛邊說邊躲著安琪,一把拉開了辦公室的門。
沒有什麼人可以叫來商量,公司裡零零星星的幾個人,做出伏案工作的樣子,十有八九是在紙上亂寫亂畫。那些開著電腦的,十有八九也是在QQ聊天或玩遊戲。黃逸飛正眼都不看他們,逕直跑到財務部,再次核實了一下公司可供調動的資金。秦老太太憂心忡忡而又滿懷期待地望著他,好像只要他一張口就會說出令人振奮的消息。黃逸飛做視而不見狀,保持著老闆在下屬面前應有的深沉。他讓她開了一張一萬元的現金支票。
黃逸飛目不斜視地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安琪見他進來,故意把頭一偏,鼻子裡「哼」的一聲,把嘴翹得老高,不理他。
黃逸飛就喜歡安琪這副小女人的嬌嗔樣兒,把門一關,撲過去抱著她的脖子就啃,終於把她弄癢了弄笑了。
等兩個人鬧夠了,黃逸飛再次坐到了大班椅上,安琪修長的腿一撩,斜跨著坐在大班台上。黃逸飛歎了一口氣,在她的鼻子上擰了一下。安琪不客氣地揚起巴掌,朝黃逸飛劈過來,快靠近他的臉時收住了勁兒,只在他的臉頰上刮了一下。黃逸飛伸手把安琪的手按住,望著她,一笑,說:「怎麼辦,公司可能要關門了?」
安琪把自己的臉靠過去,在黃逸飛的臉上蹭了蹭,又就勢一滑,滑到了他懷裡。她吊著他的脖子,嘻嘻一笑,說:「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這種男人的事情你不要問我,問我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已拿定了主意,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黃逸飛說:「什麼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那你說我是雞還是狗?」
安琪說:「你不是雞也不是狗,你是鴨子,咕哇咕哇叫的水鴨子。」
黃逸飛說:「你還開心,過兩天等揭不開鍋了,看你還開心得起來。」
安琪說:「天無絕人之路,老公,我對你很有信心。」
黃逸飛說:「什麼信心?相信我可以把你賣個好價錢是吧?」
安琪說:「哇,你這個沒有良心的傢伙,你真做得出來。你真要賣我,我就跟你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讓你一輩子不得安身。」
黃逸飛說:「逗你玩的,小傻瓜?我怎麼會賣你?我就是賣自己也捨不得賣你呀。」
安琪說:「你想把自己賣給誰?賣給你那個富婆……前妻呀?」
黃逸飛說:「別提她,你提她我跟你急,嗯,你等等,我怎麼把她給忘了?我們……也許還真的應該去找她,對呀,去找她。」
安琪說:「你怎麼回事?一提你那前妻,怎麼就像中了邪似的?」
黃逸飛說:「不是中邪,是中彩,彩票的彩。你不知道,我對經營這個雞巴廣告公司早就厭煩透了。現在我快走投無路了,只能改弦易張,這叫東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對,我得去找她,我的事,她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
安琪說:「你找她借錢呀?」
黃逸飛說:「我找她借什麼錢?一個大老爺們找女流之輩借錢,那也太丟面子了吧?你放心,我不找她借錢。」
安琪說:「你找她借錢我又沒意見,我不覺得丟面子喲。不過,既然你不找她借錢,那你找她幹什麼?」
黃逸飛說:「這事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走,我們回家。」
安琪說:「回家去幹嗎?你想搞我了是不是?嗯,是不是?」
黃逸飛說:「是是是,你這八輩子欠操的小賤人,你等著吧,看我怎麼搞死你。」
黃逸飛也就說說而已。兩個人回家以後沒有去臥室,而是去了地下室。黃逸飛買別墅時,地下室沒有算面積,算開發商送的。
黃逸飛的家裝是那種歐洲田園風格,在客廳裡做了一個壁爐,地下室的入口很巧妙地隱藏在壁爐的後面。安琪在這裡住了好幾天了,居然沒發現家裡還有個地下室。
地下室沒有裝修,保持著毛坯房的樣子。黃逸飛一進地下室便啪啪地把所有的燈都打開了。安琪眼睛一亮,還以為自己進入了一個畫展的展廳。
仔細一看又不像,那些畫並不是直接掛在牆上的,而是貼在木板上的。那些木板橫著豎著朝牆放著,有的上面貼著一幅畫,有的上面貼著兩三幅。屋子中間是一張大大的畫案,上面胡亂地堆放著一些筆墨紙張,桌子旁邊有一隻青花瓷的大畫缸,裡面插著已經裝裱好的畫。離畫缸稍遠的地方,有兩三隻澆花用的水壺,像是隨便扔在那兒的。此外,牆角處散落著電熨斗呀紫外線燈呀以及其他的瓶瓶罐罐,其中有只臉盆,裡面不知道裝著什麼東西,都已經長了長長的白毛,散發出一股奇怪的氣味。
安琪奇怪地望著黃逸飛。
黃逸飛倚靠著畫案,腦袋像立式搖頭電風扇似的轉著,像個小財主打量著屋後的一畝三分地似的打量著房子裡的一切,見安琪望著自己,這才接了她的目光。他先把兩隻手壓在安琪的雙肩上,偏下頭,望著她的兩隻眼睛看了好一會,這才說:「除了我自己,還從來沒有人到這裡來過,知道為什麼嗎?」
安琪搖了搖搖頭。
黃逸飛說:「因為我在把你當老婆搞。」他的左手仍然按在她的右肩上,右手則抬了起來在空中畫了一個大半圓,仍然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眼珠子,問:「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安琪從來沒見黃逸飛這樣嚴肅認真過,她再次打量了一下周圍,說:「我看像是你的畫室吧?」
黃逸飛嘴一撇,笑了,說:「如果是畫室,我幹嗎搞得神秘兮兮的?這不是畫室,告訴你吧,這是人民幣製造車間。不不不,我不做假鈔,做假鈔可是要坐牢的。我做假畫,比做假鈔強多了,一張假畫,可以換來一皮箱真鈔,還沒有人管你。」
安琪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問:「有那麼神奇嗎?」
「有那麼神奇嗎?」黃逸飛學著安琪的腔調說,他把左手也從安琪的肩上拿下來,雙手在空中一揮,說:「說吧,老婆,你想要誰的畫?齊白石?徐悲鴻?還是張大千?」
「他們的畫誰的值錢?」安琪說。
「他們的畫誰的都值錢,按照現在的行情,隨便誰的一張真畫,沒有幾十萬上百萬,根本拿不下來。」黃逸飛說。
「你說的可是真畫喲。」安琪說。
黃逸飛又是撇嘴一笑,他躬下腰,把那些裝裱好的立軸從畫缸裡抱出來,往畫案上一攤,說:「你打開看看,能分出真畫假畫嗎?」
安琪說:「我當然不行,可是……老公,我說真話會不會打擊你?」
黃逸飛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怕這些假畫蒙不了那些買家。你放心吧,如果不能以假亂真,我敢開幾十萬上百萬的價嗎?你不想想這別墅是怎麼來的。你以為真是開那個破廣告公司掙的呀?」
安琪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她信手打開了前面的一幅畫,問:「誰的?」
黃逸飛一看,仿的是張大千的潑彩山水,這恰恰是他最滿意的一幅,光是題跋便勁拔飄逸,外柔內剛,獨具風采。
黃逸飛忍不住侃侃而談,說:「張大千是現代畫壇的天才、奇才、怪才,其創作集文人畫、作家畫、宮廷畫和民間藝術為一體,人物、山水、花鳥、魚蟲、走獸,無所不能,無所不精。他的畫在早、中年時期,主要以臨古仿古居多,花費了大半生的精力和時間,從清朝一直上溯到隋唐,對各時代的代表畫家逐一鑽研,潛心臨摹。到晚年,更是自創潑墨潑彩法,在繼承唐代王洽的潑墨畫法的基礎上,糅入西歐繪畫的色光關係,而又保持中國畫的傳統特色,半抽像半具象,具有一種恣意縱橫、墨彩交輝的詩畫意境。你仔細看看,這幅畫有沒有我剛才說的這種神韻?」
安琪哪裡看得出來?但她不想掃黃逸飛的興,馬上吊著黃逸飛的脖子,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說:「老公你好棒喲。」
黃逸飛說:「更重要的是,張大千本身就是作偽的高手,有人說,張大千的藝術歷程,就是由深入臨摹古人,自行創意,以及偽造古畫三種互為動力的元素激盪而成的。現今,由他偽造的古畫已真假難辨,甚至被當作古畫精品收藏在世界最著名的博物館中。張大千能做的事情,我為什麼不能做?他能做到的事情,我為什麼做不到?」
安琪說:「老公你真的很棒,我想知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事到如今,黃逸飛並不想向安琪隱瞞什麼,他伸手在她臉蛋兒上捏了捏,不無得意地說:「你是說我怎麼能把他們的假畫做到以假亂真?這麼跟你說吧,對於一個正規的美術學院的畢業生來說,臨摹是最起碼的基本功,何況我還在高等學校裡教過書育過人?不是吹牛皮,如果光從繪畫技法上來講,老公我想作誰的畫就可以作誰的畫。再說了,買畫的沒幾個懂畫,他們買畫的目的也各有不同,要蒙他們其實不難。但是,要做就要做得專業,而要做得專業,工夫卻在畫外。」黃逸飛說到這裡掃了牆角處的什物一眼,回頭朝安琪一笑,繼續說:「我並不是忍不住,你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跟我做老婆,就有權利知道你老公的生財之道。下面我說的話比前面說的更專業,你要仔細聽好了,因為有些事,以後要靠你來做幫手哩。」
安琪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黃逸飛說:「齊白石也好,徐悲鴻也好,張大千也好,都已經死了幾十年了,而我畫的畫卻是新的,這就有個作舊的問題。我們先說紙張,畫國畫用的是宣紙,是以植物纖維為原料經過許多道工藝處理製成的,植物纖維在氧、紫外線、濕氣等等自然因素的作用下,會發黃變脆,極細小的灰塵粒子也會向紙張纖維中滲透,時間越長,這種滲透作用效果越明顯,所以,新畫和老畫在成色上就不一樣。那麼第一步,就要想辦法讓紙張看起來很舊很老。辦法很多,第一,可以用三氯化鐵作舊,就是用百分之一的三氯化鐵溶液把紙浸透或在紙上噴灑數遍,過六七天,紙張的顏色會發黃,再過一段時間,黃中泛灰,看上去就有舊紙的感覺。還有一種辦法,就是拿紫外線燈去照紙,讓紙張老化的過程人為地縮短。如果嫌麻煩,還有一種更簡單的辦法,就是用茶葉水染,你聽說過茶葉水煮蛋,聽說過茶葉水染紙沒有?沒有吧?可見很多東西可以一專多用。除了茶葉水,別的類似顏色的水也可以,比如說煙絲水、烏梅水、稻草水、麥草水等等,還有,把醬油用水調淡了,也行。你是不知道,當我到拍賣會上裝模做樣地看預展,聽到別人說這幅畫有味道那幅畫有味道的時候,我總是忍不住想笑。什麼味?醬油味、五穀雜糧味。」
安琪很認真地說:「老公,我發現你漏掉了一種東西。」
黃逸飛說:「什麼?」
安琪說:「尿。」
黃逸飛說:「尿?還屁哩。有辱斯文嘛。真要用尿來染紙,那會是什麼味?騷味,不妥嘛。」
安琪說:「那你得陪著我,不要讓我一個人在這裡幹這些活兒,否則,我就在你的畫上尿尿。」
黃逸飛笑了,他想,真要惹了她,她沒準真會幹這種沒有覺悟的事。
安琪從畫缸裡又拿出了一幅畫,軸頭是瓷的,打開一看,裝裱的綾子是舊的,上面還有霉跡,圍在裡面的畫不僅是舊的,畫上還有折痕。她把畫拿起來,對著光照了照,又把鼻子湊上去嗅了嗅,這才轉過頭望著黃逸飛,說:「老公,你不會說這幅畫也是假的吧?我看這畫可能有幾百年了呢。」
黃逸飛說:「最假的就是這幅畫了,我都不敢拿出來。主要是畫得不好,這畫不是我畫的,是買的,五十塊錢一幅的行畫。你別看上面的仕女畫得很細,其實沒什麼功力,學過幾年的學生都畫得出來,做一個燈箱,把原畫襯在裡面,上面罩著一張宣紙,照著描就行。不過,這幅畫做舊卻費了不少工夫,我先告訴你這折痕是怎麼做的吧。先把畫按我剛才講的辦法,在成色上弄舊,再把畫裱托一下,然後用火把畫烤焦或者用熨斗燙焦,再然後用手搓卷,裂紋自然就出現了。這時要注意力度的把握,太輕,折痕出不來,太重,又會弄得太零碎。再說這屋漏痕和霉點。以前人們住的房子沒有現在這麼高級,有可能漏雨,一沾在畫上,就是這種效果,這當然也是做出來的,把畫掛在牆上,模擬一下漏雨的場景就行了。只是,淋下來的不是雨,而是那些有色有味的茶葉水之類的東西。再說這霉跡,更簡單,先把字畫弄得略帶潮濕,放到溫度較高的地方,過一段時間,自然就會長霉,形成霉斑。做屋漏痕和霉斑的時候,注意不能讓它們破壞了整個畫面,行話叫品相,品相不好,就賣不了高價。這同女孩子的長相幾乎可以決定女孩子的命運是一個道理。」
安琪想打斷黃逸飛,被黃逸飛揚手制止了,他說:「你先別急,等我把話說完,人們常說詩書畫印,一幅畫裡,就能蘊涵這幾樣東西,詩書不說了,那是要功力的,現在說印,以前鑒定書畫的真偽,印是一個很重要的方面,現在隨著電腦刻章的普及,這個方法不靈了。但新章含油多,色澤顯得十分鮮艷,也就需要做舊,怎麼做?也是先把印用火烤一烤,讓其中的油脂大部分揮發掉,然後再往畫上蓋,蓋後再略在上面撒上一些灰塵,就可以顯出舊感,另外,如果畫的年代十分久遠,也可以在印泥中直接摻點墨,這樣鈐出來的印章,紅中帶黑,彷彿經過了歲月的滄桑,效果也不錯。這樣做了還不算,如果拿張白紙蓋在印上,再用指甲在上面擦擦,印泥就會拓在紙上,那可就漏餡了。怎麼辦?鈐完印後先晾幾天,再拿紙反覆拓,讓印泥滲到紙裡去,直到再也不脫色為止。」
安琪邊搖頭邊嘖舌,說:「想不到做假畫也不容易。」
黃逸飛說:「這才剛剛開始呢,做假畫難,賣假畫更難。做假畫講究的是技術,賣假畫是從別人口袋裡掏錢,講究的可不光是鬥智鬥勇,還要有一些詐騙犯的手段和伎倆。當然,如果你不想賣高價,那又另當別論。現在北京、天津、南京、西安,到處都有做假畫的,流水作業,已經產業化,賣的就是假畫的價,真要賣出天價,最好的辦法就是跟拍賣公司聯手。裡面的貓膩就更多了。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急著去找我那……前妻了吧?」
安琪點了點頭,說:「她會同意嗎?」
黃逸飛歎了一口氣,說:「我已經找過她了,她不同意。」
安琪說:「她為什麼不同意?是不是因為她的公司做大了,怕賣假畫壞了她的名聲?」
黃逸飛說;「應該不是。我並不想壞她公司的名聲,那可是損人不利己的事。相反,我還要竭盡全力維護她公司的名聲。」
安琪說:「你別說漂亮話,你用她公司的名義去拍賣假畫,又怎麼能維護她的名聲呢?」
黃逸飛說:「這你就不懂了,拍賣假畫學問大了。簡單地跟你說吧,即便是大的拍賣公司,保真的拍品能夠有百分之七十就已經相當不錯了。我做拍賣會,真品率則要求超過百分之九十五,假畫只能有幾張,而且,必須堅持兩項基本原則,第一,質量上乘,不能濫竽充數,即使請國家級的專家來鑒定,也不敢隨便開口說是假畫;第二,必須按真畫的價格成交,不能輕易降價,一降價,窗戶紙就破了。所以,一場拍賣會只要能賣出一張假畫,我就賺了,賺腫了。回過頭來說,如果一場拍賣會能有百分之九十五的真品,還怕吸引不來買家?」
安琪問:「一場拍賣會,拍品有多少?總得一兩百張吧?那麼多的真品從哪裡來?」
黃逸飛伸手拍了拍安琪的臉蛋,說:「問得好。一半徵集一半借。徵集的東西嚴格把關,寧缺勿濫,只要有一點點懷疑,馬上斃掉。借就容易了,可以找同學,也可以找老師,甚至還可以找文物商店借找博物館借,博物館的東西貨真價實,但不允許買賣,這也好辦,安排幾個托兒,不管多高的價,都把它買回來,多安排幾個托兒,場上氣氛還熱鬧得很。有了這些硬通貨作陪襯,有了場上的那種火藥味,咱那幾幅假畫還怕賣不出去?」
安琪說:「可是,幾十萬上百萬的東西,賣掉以後真的沒有人來找嗎?」
黃逸飛說:「記住一句話,世人買假不買真。這裡面的意味,你要花很長時間才能體會得出來。開始我就說過,買畫的人動機各異,有的是為了送人,送畫的人,可能只關心那畫值多少錢,收畫的人不一定懂畫,既不敢輕易示人,也不敢隨便懸掛,這種人最讓我喜歡了。還有的人買畫是為了投資,在我還裡花五十萬買的,如果在北京、上海或者香港、台灣能七八十萬出手,已經有了超過百分之二十的利潤,他還會來找我的碴?再找我買畫倒是有可能。還有的人,身價幾千萬幾個億,即使發現真買了假畫,也不會吭氣,因為在他眼裡,幾十萬上百萬,跟別人眼裡的幾十百把塊是一樣的,他要說出來,反而丟面子,別人不僅不會同情他,還會背地裡把他當傻瓜。」
琪說:「這些道理你跟你那富婆前妻說過沒有?」
黃逸飛說:「她知道,可就是不願意再跟我合作。」
安琪略為沉思了一會兒,突然詭秘一笑,說:「我知道她為什麼不同意了,她可能還愛著你。」
黃逸飛說:「她愛我?你放心吧,她就是愛一堆臭狗屎,也決不可能再愛我。」
安琪說:「老公我愛你,你就是一堆臭狗屎我也愛你。」邊說邊抱住了黃逸飛的腰,又用一隻手從他後背抄過去,摸著了他的頭,把它慢慢地往下按,等到兩張臉湊到了一塊兒,安琪不費勁兒就把黃逸飛的嘴唇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