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顏若水的飯局早在兩天以前就定好了。下午三點多鐘的時候,張仲平還是給他去了個電話。手機通了好久才接,顏若水壓低了嗓子,說正在開會。張仲平趕緊說,我是3D拍賣的張仲平,晚上沒問題吧?顏若水嗯了一聲就把電話掛了。
沒想到過了一個多小時,顏若水給他發來了一條短信息,說臨時出差再約。飯局就這樣取消了。顏若水是東方資產管理公司的常務副總經理,總是很忙。他曾經跟張仲平抱怨,說自己是天生忙碌命,沒有辦法。張仲平心裡明白,除非是領導召見,否則,你很難指望一個忙忙碌碌的人履約。張仲平約顏若水吃飯約了好幾次,好不容易才定下今天的日子,沒想到臨時又變了卦。
張仲平接到那條信息之後,儘管有些失落,心想還是應該去個電話。又拿不準顏若水那邊的會散了沒有,方不方便接電話。正猶豫間,顏若水主動把電話打了過來,說:「兄弟,對不起,真的不好意思呀,兄弟。」
張仲平見他口口聲聲兄弟長兄弟短的,就不好再說什麼了,只好表示遺憾,問他出差要幾天,回來後給個信,大家一起聚一聚。顏若水說:「行行行。到時候我來安排吧,順便把劉局也叫上,大家好好聚一聚。」
顏若水主動提到劉局讓張仲平很滿意。劉局叫劉永健,是省高級人民法院執行局的局長。開始張仲平叫劉永健也是叫劉局,後來兩個人熟了,才改口叫健哥。張仲平與顏若水認識,就是通過健哥介紹的。
健哥有次向張仲平借車,張仲平把自己開的奧迪A6借給了他,順便問他認識不認識顏若水。張仲平是明知故問,東方資產管理公司每年要處理幾十個億的不良資產,大部分要通過各級法院進行拍賣,健哥管執行,是顏若水他們公司經常要找的人,怎麼可能不認識呢?他這麼問,是想看看健哥同不同意打他的牌子。健哥很爽快地答應了。
有天上午九點多鐘,健哥打電話要他去一趟。張仲平不敢怠慢,準時趕到了。不久,顏若水也來了。他一來,健哥就吩咐張仲平泡茶。顏若水先是連忙說不用,後來又趕緊說我自己來,張仲平不同意顏若水自己來,顏若水就望著張仲平笑一笑,隨了他,以為他是劉永健的同事和下屬。健哥叫張仲平為仲平,叫顏若水為顏總,裡面的意思就有些微妙,難怪顏若水產生誤會。健哥為了不讓他產生這樣的誤會,便及時地幫他們作了介紹,說:「張總人不錯,公司業務做得好,有機會還要請顏總多多關照。當然是在不違反原則的前提之下。」健哥好像替張仲平把該說的話都說了,又好像什麼都沒有說。兩個新認識的人趕緊換名片,就這樣認識了。
因為健哥的關係,張仲平並不擔心顏若水會對他虛與委蛇。但是,介紹人的作用也就是把你領進門,怎樣建立關係還得靠自已。張仲平吃的就是這碗飯,知道後來的戲該怎麼唱。說穿了,顏若水也是做生意的,不過是幫公家做生意。公家跟公家的生意不好做,私人跟私人的生意也不好做,私人跟公家的生意,就好做多了。有句話,叫商道即人道。按照張仲平的理解,就是做生意先做人,人做好了,生意也就好做了。
第一次跟顏若水通話之後,張仲平便打電話回家跟唐雯請了假。張仲平一家三口,女兒張小雨讀寄宿中學,平時不在家。老婆唐雯是大學教師,今年準備考博士,正惡補外語,總覺得時間不夠用。對於張仲平不回家吃飯的事,唐雯早已習以為常。張仲平不想讓唐雯知道他的計劃臨時有了改變,否則,她可能還得去菜市場買菜,挺麻煩的。而且唐雯對於做菜不怎麼用心,做的菜味道一般。這對於在外面吃刁了嘴的張仲平來說,實在也沒有什麼吸引力。
已經五點多鐘了,再另外約法院或其它資產管理公司的人,有點不妥。一是顯得沒有誠意,二是多半約不上。張仲平是3D拍賣公司的董事長兼總經理,他的工作基本上就是跟法院、資產管理公司(包括銀行)的人,一起泡。省裡市裡像他們這樣的拍賣公司有四、五十家。請客吃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請客的人比被請的人要多得多,供求關係不平衡。再說了,這年頭誰還稀罕吃什麼飯呢,答應跟你一起吃飯是看得起你,給你面子。而且,從公安系統率先頒布「禁酒令」之後,政法系統的其它單位和黨政機關,也都紛紛效仿,公務員接受請吃請喝算違紀違規。聽說就有不少廳局的紀檢幹部扛著攝像機到一些高檔酒樓和娛樂場所轉,等著抓典型。這樣,客就更難請了。當然啦,飯還是要吃的。不吃飯怎麼做生意?簡直不可想像。中國的事情是一陣一陣的,叫搞行動。抓得緊的時候避一避。風頭一過照吃不誤。注意一點嘛。對於請客的人,盡量不要碰到同行。對於被請的人,盡量避免遇到同事,也就可以了。酒樓包廂的生意一般都比較好,大概就是這個原因。
張仲平為了請顏若水吃飯,推掉了跟江小璐的約會,這時便又想約她。
江小璐是張仲平的女朋友,在去機場口的收費站上班。張仲平有次送省高院一個朋友去機場,回來的時候江小璐搭他的便車進城,就這樣認識了。認識不到兩個小時,兩個人就上了床。這件事說起來好像有點不可思議,其實不然。至少可以找出以下幾個理由:第一、張仲平是一個長得很帥氣的中年男人,顯得很瀟灑很成熟;第二、這個男人開一輛嶄新的奧迪A6,也算是個成功人士;第三,就是緣分天注定了。你想想,每天有多少輛車從機場回城?早幾秒或晚幾秒,江小璐上的就會是別人的車。偏偏江小璐上車不久,就下起了傾盆大雨。張仲平這才有機會直接把她送到她住的那個小區。停車的地方離她的家還有五十來米。張仲平車上正好有一把雨傘,為了不讓她淋濕,打傘送她是唯一的選擇。張仲平把江小璐送到她住的那個單元的門口之後,江小璐也不可能一句客氣話都不講。江小璐說:「謝謝你。」抬頭望了望天之後,又說:「雨好大的,你光顧了我,大半邊身子都淋濕了,真的不好意思。」張仲平說,「為了光顧你,濕身是值得的,也是榮幸的。」張仲平的話,已經有了一點曖昧,江小璐望著別處說:「要不,請你上去喝一杯熱茶?」張仲平在門口換了拖鞋,是女式的,紅色。他的腳只能伸進去三分之二。江小璐說:「不好意思喲。」張仲平說:「沒關係,我喜歡穿小鞋。」接著張仲平朝幾間房子瞄了一眼,說:「不錯,挺精緻的」。江小璐笑了一下,說:「一個人住還行。」江小璐的這句話讓張仲平看了她一眼,覺得兩個人的的關係完全具備一步到位的可能性。江小璐燒了開水,泡了茶,然後兩個人就坐在客廳裡看電視。看電視的時候出現了冷場。本來剛才在車上時你一句我一句還挺談得來,這會兒卻都不說話了,有一點點緊張的氣氛在兩個人的周圍瀰漫,使得他們的身體和姿式,顯得有那麼一點僵硬,而且兩個人都沒有去換頻道。這可是一個很重要的信號。因為電視裡播完一個歌舞節目之後,接下來播放的是一個農業知識講座。一男一女都那麼裝模作樣地盯著電視屏幕,好像很投入,恰恰證明了兩個人心猿意馬。最初的身體接觸是從腳趾頭開始的,而且隔了襪子。張仲平用兩隻手抱著後腦勺靠在沙發靠背上,又把兩條腿幅度很大地攤開,好像累了需要仰八叉地躺著休息一會兒。就這樣一下子似乎無意地碰到了江小璐的腳。江小璐也早已換了拖鞋,她坐在單人沙發上,其實只是把腳斜著擱在了拖鞋上面,並沒有穿進去。張仲平很容易在自己眼睛餘光的指揮下,讓自己的腳趾頭抵達了江小璐的腳板心。最初的接觸讓張仲平的心跳了一下,但江小璐並沒有把腳縮回去,好像對他的小動作一無所知。這是不可能的。張仲平經常在外面洗腳,知道腳板心的神經其實最為敏感。張仲平偷覷了她一眼,而她仍然全神貫注地兩眼直視電視屏幕,好像電視裡正在講授的蘋果樹病蟲害防治知識深深地吸引了她,與她的生活有著十分密切的關係。張仲平用腳趾頭輕輕地蹭了她一下,她仍然沒有動。又蹭了一下,還是沒有動。張仲平就知道他可以有所做為了。正是這樣。張仲平伸手將她的胳膊一拉,就把她拉到了自己懷裡。江小璐沒有忸怩,也沒有太主動地迎合,一切都顯得自然貼切、水到渠成。江小璐的輕意就範既沒有讓張仲平感到得意,也沒有讓他感到遺憾。他認為這很正常,把它看成是兩個人的一種默契。兩個人有沒有緣分,在互相之間看上第一眼時就應該知道了。男的女的如果碰巧想法一致,過程完全可以簡化。否則,反而會被認為是一種矯情。當然,張仲平後來一直看重江小璐,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她長得漂亮。
張仲平每次跟江小璐見面、做愛,總是沒來由地很興奮。這使他的臨場表現有時候很好,有時候又有點差強人意,成績不太穩定。張仲平對她的事情知之不多,也就在車上時自我介紹的那一點兒,後來就沒有再問過。男女交往互相之間刨根問底,很大程度上都是為能否上床做準備,既然已經上過了床,其它的求知慾就不是很強了。張仲平後來才知道江小璐不僅很早就結了婚,又很快離了婚,還有個兩歲的兒子,目前跟她父母親住在另外一個城市。
江小璐很懂味知趣,從來沒有給張仲平惹過什麼麻煩。比喻說,她一向只在他上班的時間才跟他聯繫。張仲平認為這樣最好。一個女人並不因為和你上過了床,就以為有了將某種責任強加於你的權利,這差不多就是一個好女人了。張仲平當然也不會傻乎乎地把那種責任攬在身上。所以他們的關係是單純的,彼此輕鬆愉快的。不過,江小璐的電話通了又不接的情況,也還是有的。這種時候,張仲平心裡也會一緊一緊的。有時候,他半真半假地吃醋,問江小璐怎麼回事。江小璐說:「沒怎麼回事,手機不在身邊罷了。」張仲平說:「不會是在談戀愛,不方便吧?」江小璐說:「你是不是希望我談戀愛,早點嫁出去?」張仲平不好說希望你一輩子都嫁不出去,只好囁嚅半天,顧左右而言它。
江小璐的手機占線。張仲平上了一回衛生間,回來想再撥一次,座機卻響了,是叢林,他的大學同學,市中級人民法院民二庭的庭長。叢林知道他沒有飯局以後,就要他開車去接他,說要帶他去赴宴。張仲平問他是不是鴻門宴?叢林叫他不要囉嗦,反正不要你買單。張仲平問叢林帶個人可不可以?叢林想了想,說算了吧。
張仲平剛出電梯,江小璐的電話追來了,問他是不是給她打過電話。
張仲平說,「是的。第一個飯局取消了,本來想跟你一起吃飯的,誰知剛才又接了個電話,這會兒又有事了。」
江小璐說:「這麼巧。」
張仲平說:「應該說這麼不巧,你不知道,吃飯最累了。」
江小璐說:「要看跟什麼人一起吃吧?」
張仲平說:「對對對,跟你一起吃飯就不累,還可以減肥,因為你秀色可餐。」
江小璐輕輕笑了一聲說:「你別貧了,快去忙吧。」
張仲平說:「好,要有時間我來看你。」
江小璐說:「行呀。」
快到市中院大門口的時候,叢林的電話又來了,問張仲平到了哪裡。張仲平告訴了他。叢林要他繼續往前開。張仲平知道,叢林不想在單位門口上車。正是下班的時候,要注意影響。開過市中院門口一百多米,張仲平看到了叢林,胳膊底下夾著公文包,正一邊朝前走一邊打手機。張仲平輕輕地按了一下喇叭,將車子滑行了幾米,正好停在他身邊。叢林蹭地一下打開車門就上了車。上了車還不由自主地往車後看了一下,樣子像個地下工作者。
「去黔川情」。
叢林跟張仲平交待了一句,仍然沒有停下手裡的電話。對方是個女的,叢林的聲音溫柔得很。
叢林兩年前跟老婆離了婚,成了鑽石王老五,最近卻又在想結婚的問題了。可是對像又一直定不下來,只好頻繁地換女朋友,惹得張仲平經常張冠李戴。叢林每次都由著張仲平一通亂叫,很驕傲的樣子。
叢林對於自己要不要結婚還真的有點拿不定主意,老問張仲平他該怎麼辦。
張仲平說:「結婚不幸福,不結婚也不幸福,這是現代人的通病。但是,你如果要的只是快樂,事情就好辦多了。」
叢林說:「你說得輕巧,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張仲平說:「又說瞎話了吧,你什麼時候讓自己忍饑挨餓過?」
叢林說:「要麼旱死,要麼澇死,都是自然災害。這種日子你是沒過過。」
張仲平說:「找個相對固定的女朋友不就行了?」
叢林說:「我願意,可是別人不願意。開始在一起倒是輕鬆愉快的,你花錢陪著她玩,能不愉快嗎?時間長了就不行了,總要纏著你結婚成家。」
張仲平說:「不會吧,這件事還能難倒我們的大法官?你難道不知道中場換人?我要像你就好了,只談戀愛不結婚,活到老談到老,不知道多幸福。」
叢林說:「國家公務員呢,要注意形象。你以為是像你一樣的民營企業家,除了老婆,再沒有人管。」
張仲平本來想說,國家公務員才好哩。工資基本不用,老婆基本不動。考慮到叢林是離了婚的,又把話嚥了回去。
叢林的問題其實有兩個。第一、該不該再結婚;第二、跟誰結婚。對於第一個問題,誰都說不好,結婚有結婚的好處,吃飯睡覺有固定的地方,平時有人噓寒問暖,生活基本上有規律。但單身也有單身的好處,可以天馬行空、獨來獨往,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張仲平說:「難的是兩者不可兼得,所以比較起來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叢林說:「我還是傾向於結婚的。有句話叫逢年過節情人死絕。有一次我得了重感冒,只好住賓館,因為賓館裡打個電話就能送餐,不會被餓死。有個家就不一樣了,起碼有個伴兒。我也談過幾個女朋友了,感覺都差不多,找誰不找誰,就像賭博一樣,真不知道怎麼辦。」
叢林的那些女朋友,張仲平也都見過,連叢林都不知道誰適合做老婆,張仲平就更不會替他亂點鴛鴦譜了,所以只能泛泛而談。
張仲平說:「女人嘛,環肥燕瘦,各有千秋,怎麼好比?就像休閒服和西裝,既然不能同時穿在身上,就只能看場合和自己的喜好了。」張仲平自己都覺得這種比喻不是很貼切,果然馬上就被叢林抓住了把柄,說:「你倒是好,老婆是西裝、情人是休閒服。小心得愛滋病。」張仲平說:「我得愛滋病?說你自己吧。」
就這樣,嚴肅的問題變成了扯談。
張仲平說:「叢林,你是當法官當久了,什麼都要分個是非黑白來。其實,這種事情取決於一個人的期望值。幸福難找,快樂卻不難找。幸福是一種全身心的體驗,快樂就簡單多了,那只是一種感覺,只要跟著感覺走就行了。」
叢林說:「跟著感覺走,請抓住夢的手。可是,夢的手是什麼樣子?像我們這個年紀,還有幾個人做夢的?」
張仲平認為叢林是一個具有雙重性格的人。叢林對自己的工作很看重、很盡責。但在八小時以外,卻是瀟瀟灑灑的、風流倜儻的。張仲平覺得他談起戀愛來簡直像個情聖。可是當初離婚的起因,卻是他老婆認為他只顧工作不顧家,光在外面圖表現,家裡廚房裡的醬油瓶倒了都不扶,十天半個月還難得說上幾句體己話,家庭生活幹巴巴的沒有情趣。她沒跟叢林吵也沒跟叢林鬧,卻跟他弄出來了一個第三者,還是從網絡裡撈出來的一個小混混。叢林氣得差點胃出血,為了把被丟盡的面子撿回來,除了離婚別無選擇。在女人眼裡,男人要不會掙錢,不會來事,整天窩在家裡,叫沒出息。男人要把精力放在外面,叫不再愛她。在男人眼裡,女人就是麻煩。有個段子說女人是男人的天敵,總是把男人往死裡整:美麗的女人讓男人迷死,放蕩的女人讓男人爽死,溫柔的女人讓男人愛死,有錢的女人把男人玩死,當官的女人把男人弄死,貧窮的女人把男人愁死。但不管怎麼個死法,男人要沒有女人只會幹死渴死憋死。叢林元氣一恢復就開始談戀愛。也許是老婆紅杏出牆的事對他的刺激太大了,想認真卻怎麼也認真不起來。叢林很有才氣,上大學時跟張仲平就玩得好,他不止一次慫恿叢林,要他下海算了,開個律師事務所什麼的,要不就一起搞拍賣。叢林有時候也有一點動心,主要是經常和張仲平一起玩感覺壓力挺大的。叢林說:「仲平,你他媽的資產階級,槌子一響,黃金萬兩。隨便一筆業務做下來,就比我一輩子的工資還多。」張仲平說:「你要是立志為人民服務,就不要考慮人民幣的問題,要不就乾脆下海算了。」但叢林仍然下不了決心,說:「都四十好幾的人了,誰知道還能折騰多久?不如好好捧著這飯碗算了,管它是金的還是銀的,反正不會是泥巴做的。」
已經到了黔川情樓下,叢林的電話粥還沒有煲完。黔川情是當地最大的餐飲企業之一,這時開張不久,生意火爆得不得了,包廂聽說要提前兩、三天預訂。
叢林終於打完了電話,張仲平拿他開玩笑,問這一回是吃原告還是吃被告,叢林說:「說話別這麼難聽好不好?你以為我喜歡吃這種飯?就是因為難受才叫上你。」張仲平說:「除了那些纏著你結婚的小妹妹,還有誰能讓我們的大法官這麼難受?」叢林說:「等下你就知道了。我跟他說,請我可以,隨便找一個路邊店就是了,他不,還非得上這兒,你說你有什麼辦法?」張仲平笑笑沒吱聲。叢林說:「你還別不信,我還真是沒有辦法。他請我不下十次了,我都沒有答應。早兩天案子判下來,他贏了。非得要在這裡請我,沒得商量。否則,就是看不起他,要跟我急。」張仲平說:「他能怎麼急?」叢林說:「怎麼急?說要上我辦公室坐著,直到我答應為止。今天他真的在我辦公室坐了一上午。你說,一頓飯,至於嗎?」
迎賓小姐把張仲平和叢林讓進三樓K18包廂的時候,做東的人早就到了。他本來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見叢林他們一進來,馬上就跳了起來。先是很熱情地跟叢林握手,嘴裡說:「你好你好。」然後過來跟張仲平握手,嘴裡也說:「你好你好。」張仲平覺得他握手時用的力氣也太大了一點,只好趕緊往回抽。
這是一個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理板寸,穿西裝,新的,袖口上的標籤都還沒有鉸掉。他給張仲平的第一印像,就像是個日本佬。他繫了一條鮮紅的領帶,很扎眼,這又使他看起來像一個鄉鎮企業家。
他是一個建築公司的老闆,也就是包工頭。他笑起來嘴巴扯得很寬,腦袋還配合著做小雞啄米的動作,邊給張仲平遞名片邊自我介紹:「龔大鵬,龍共龔,大鵬展翅的鵬,叫我小龔就可以了。」叢林朝他揮一揮手,說:「龔老闆不用客氣,隨便一點。這是我朋友,你大我三歲,怎麼說也該叫你老龔了。」龔大鵬連忙說:「叫老龔好,就叫老龔吧。林哥,你看吃點什麼?是鮑魚還是龍蝦?」叢林說:「點茶沒有?先上茶吧。」龔大鵬扭頭對服務小姐直嚷,說:「怎麼還不上茶?快上茶。」服務小姐暗中一笑,說:「請問幾位先生喝什麼茶?」張仲平說:「一杯參須麥冬。」這是給叢林點的,他只喝這個。然後給自己要了一杯白水,又問龔老闆喝什麼,龔大鵬也要了一杯白水。服務小姐問是白開水還是礦泉水。張仲平說:「白開水,溫熱的。也就是開水裡面加點冰塊。」
龔大鵬說:「林哥、張總,兩位看吃點什麼,龍蝦怎麼樣?」叢林說:「隨便點兩個家常菜就可以了。」龔大鵬說:「那怎麼行?不行的。」這時服務小姐躬身插話說:「我們酒樓的招牌菜叫黔驢技窮,客人反應不錯,要不要來一份?」叢林說:「這是一道什麼菜?」服務小姐說:「就是紅辣椒爆炒驢肝肺和牛鞭。」張仲平說:「這菜名有點黑色幽默。天上龍肉地下驢肉。驢肝肺那是什麼?弄得不好,就是好心呀。還怕不夠勁道,還要牛鞭來幫一把,有點意思。我估計老闆有點墨水,菜名起得怪,有想頭。」叢林問服務小姐:「你知道牛鞭是什麼嗎?」服務小姐淺笑一下,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是不是牛尾巴?」叢林說:「你好天真喲,那我問你,一條牛有幾條尾巴?」服務小姐臉就紅了,不跟叢林討論這個問題,只問要不要來一份。叢林說:「不要。」
張仲平看出叢林不想宰龔老闆,就想把點菜的任務搶過來,把調子定了。他對龔大鵬說:「叢法官喜歡清淡,這裡的海帶湖藕湯做得不錯,來個海帶湖藕湯怎麼樣?」龔大鵬說海帶湖藕湯好。張仲平又問服務小姐:「今天的海帶怎麼樣?是不是海帶頭?」服務小姐說是。叢林說:「我們這位老闆可挑剔了,喜歡肉厚水多的那一種。」張仲平不想跟酒樓的服務小姐開玩笑,就沒有接叢林的話,只問湖藕是不是野生的,服務小姐說是。叢林說:「你騙人吧,現在的湖藕還有野生的?」服務小姐說:「真的。不騙你。」叢林說:「估計也欺不了我們。我們這裡有專家,家的野的分得很清楚。」就定了海帶湖藕湯。張仲平繼續向叢林和龔大鵬推薦這裡的特色菜,說:「這裡的蕨菜炒臘肉不錯,蕨菜是從貴州運過來的,臘肉是湖南湘西的土匪臘肉。龔老闆你看呢?」龔大鵬說:「怎麼樣,林哥?」叢林正拿搖控器換電視頻道,說隨便吧,就定下了蕨菜炒臘肉。龔大鵬說:「還是來個龍蝦吧,女蟹男蝦,壯陽。」叢林說:「我不吃蝦的,過敏。」龔大鵬就說,「那就上鮑魚?」叢林說:「這裡的鮑魚做得很一般。老龔,我看算了。」張仲平說:「聽領導的吧。要不,一人來一份鮑汁鵝掌?不然,服務小姐會有意見。小姐,你會不會有意見?」服務小姐說:「顧客就是上帝,點菜隨客人的便的。」張仲平說:「你是新來的吧?蠻可愛的。沒有慫恿客人點這個點那個,不錯。」服務小姐輕輕一笑,又問要哪一種。張仲平看到菜牌上鮑汁鵝掌有三種規格,一種純粹是鮑汁鵝掌,一種是加了花菇的,還有一種是在花茹裡面又加了遼參的,價格分別是68元、88元和128元,他不好替龔大鵬表態,便拿眼睛望著他。龔大鵬大手一揮,說:「當然是128元的,一人一份。」張仲平說:「我看88元一份的就可以了。」龔大鵬說:「不行。」見服務小姐沒動,就說:「你還愣著幹什麼,快點上嘛。128元的。」又點了一份欖菜肉鬆。叢林說:「夠了夠了。」龔大鵬說:「還沒有青菜,點份韭菜吧。韭菜是壯陽草。」從林說:「老龔,你怎麼開口閉口就那兩個字?好像全國人民都腎虛似的。」龔大鵬倒也老實,說:「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叢林說:「現在的韭菜都是大棚裡出來的,像牛草。不如點一份清炒白菜苔。」龔大鵬立即示意小姐點上,又要點酒,問是上五糧液還是茅台?叢林和張仲平都說酒就免了,來點酸奶吧。
這一頓飯吃得比較快。席間,龔大鵬想扯案子的事,被叢林岔開了。張仲平知道叢林是一個說話辦事都非常謹慎的人,不想三人六面地扯這些事,正好換台時出現了股評,就跟他談股票。股票跌得一塌糊塗,股民叢林煩得很,邊換台邊說了一句粗話,意思居然是要跟股市的母親發生不正當的男女關係。其實女人才是飯前茶後最好的話題。但龔大鵬是叢林的當事人,這話題就不合適,只好退而求其次,說段子。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葷話和痞話幾乎成了宴席上的調味品和下酒菜,成為舉國上下一種普遍的文化現像。張仲平接著剛才的話題,說了一個牛鞭的段子,說有個女大學畢業生在法院裡實習,有一次陪庭長去吃飯,別人點了一份燉牛鞭,就問牛鞭是什麼。庭長不知道該怎麼教她,就說,吃得問不得。別人開他們倆的玩笑,給她提示,說庭長有你沒有。等喝了幾杯酒,庭長糾正說,我一年四季都有,你呢?有時候也有。」女大學生被弄得一頭霧水,整餐飯就想著這件事。後來夾了一坨牛鞭舉在眼前研究,略有所悟,暗中一笑,筷子一鬆,那坨牛鞭不偏不倚地掉在了她的裙子上,大家就笑,說厲害吧,燉熟了還能找到地方。張仲平話音剛落,龔大鵬就哈哈大笑,很響亮地說:「好呀!」叢林一臉嚴肅,說:「好什麼?」又問服務小姐:「他們笑什麼?」服務小姐不開口,抿著嘴使勁搖頭。
等龔大鵬買了單,叢林用服務小姐遞上來的熱毛巾擦了擦手,起身上了一趟衛生間。回來之後拍了拍龔大鵬的肩膀,說張總是法律系的高材生,現在又搞拍賣,你的案子雖然勝訴了,但怎麼執行才是關鍵。找個時間跟張總說一說,看能不能想出辦法來。龔大鵬趕緊起身,又要來和張仲平握手。張仲平忙兩手抱拳上下搖一搖,再拿牙籤去水果拼盤裡挑了一小塊哈蜜瓜,以此躲過了。龔大鵬一點也不講客氣,順勢移椅子過來,摟著了張仲平的脖子,也很用力,好像是為了防止張仲平溜掉。龔大鵬說:「張總一定要幫忙,救救老弟。」剛才在車上叢林光顧了打電話談情說愛,龔大鵬的事一個字也沒有提。張仲平不知究竟,見龔大鵬這樣熱情洋溢,只好說:「龔老闆別客氣,大家互相關照吧。」
龔大鵬要安排活動,叢林和張仲平都說算了吧,龔老闆已經很破費了。龔大鵬說不行,一定要找個地方去唱歌。張仲平說:「唱歌就免了吧,歌廳裡空氣不好。」叢林說:「唱歌是最花冤枉錢的,一點意思都沒有。」龔大鵬說:「那去洗桑拿怎麼樣?黃金大酒店的桑拿不錯,小姐漂亮,又安全。」叢林笑了笑,說:「龔老闆硬是要把我們當腐敗分子。」龔大鵬說:「沒有沒有,我只想略表寸心略表寸心。那就去黃金大酒店?」叢林說:「不去。」就再不說話了。張仲平出面打圓場,說:「龔老闆,咱們是不是就不要拖人家下水了?下水也不要過膝蓋,我看找個地方洗個腳就行了,膝蓋以下的活動還是安全的,可以搞一搞。」
就決定去洗腳。
龔大鵬沒有車,一起上了張仲平的車。叢林說:「去巴山夜浴吧,那地方不錯。」巴山夜浴是巴山夜雨的諧音,好像是唐詩裡面的句子,用來做洗腳城的招牌,倒也還貼切。不像有的店名,把成語、日用語一頓亂改,改得你莫名其妙,還自以為很有水平。那地方張仲平也去過,員工都是四川、重慶一帶的,確實不錯。
巴山夜浴外面的馬路上停滿了車。保安跑過來指揮,要安排他們到隔壁一家單位的停車場去停車。叢林把車窗摁下來問:「有位置沒有?」叢林問的不是車位,是洗腳的位置。保安說:「不要等多久。」叢林再把車窗摁上來,說:「算了,換個地方吧。」龔大鵬說:「想不到洗個腳還要排隊。」叢林又說算了吧,龔大鵬說:「那怎麼行?張總你熟,拜託你找個地方吧。」張仲平見叢林打了幾個電話沒約上人,就說:「去東方神韻大酒店吧。」龔大鵬說:「對對對,那裡我以前也去過,小姐長得漂亮。」張仲平說:「主要是指法不錯。」
東方神韻大酒店洗腳的地方就不叫洗腳城了,叫休閒中心。哪知道這裡的人也不少,剛剛吃完晚飯不久,到處都是找地方搞活動的人。這裡張仲平來得比較多,幾個迎賓都面熟,她們跟客人打招呼的方式很獨特,不說歡迎光臨,說來啦,非常口語化,給你一種回家的感覺。
經理說:「洗腳要稍等,按摩不用等。要不然先按摩再洗腳?」張仲平看看叢林,叢林說:「我做個泰式吧。」經理說:「行!我跟你安排一個好一點的技師。」叢林問:「哪兒好?」經理莞爾一笑,說:「我也不知道,老闆試一試就知道了。」叢林說:「怎麼試呀?」經理又一笑,說:「老闆想怎麼試就怎麼試。」叢林說:「真的呀?」經理又是一笑。
張仲平對龔大鵬說;「我倆等一等,還是洗個腳算了。順便把你的事情扯一扯,怎麼樣?」龔大鵬說:「這樣最好,正好聽領導的指示。」張仲平說:「龔老闆別見外,把我當朋友好啦。」龔大鵬說:「我肯定把張總當朋友,就怕高攀了。」張仲平說:「哪裡的話。」
龔大鵬的案子其實很簡單。三年前,他的建築公司墊資五百萬進場修建勝利大廈,開始好好的,框架建起來以後,開發商鴻發房地產開發公司的法人代表左達卻不見了。不僅承諾的後續資金沒有跟進來,連找中國銀行貸的一千多萬也是一個子沒有往項目裡面投。原來他玩的是空手道,他的自有資金並不多,而且差不多全部花在了征地拆遷的公關上頭,連征地款都是找做股票的朋友拆借的。左達在還清了私人的欠款之後,就帶著剩下的幾百萬人間蒸發了。有人說他跑到美國去了,還有人說是尼加拉瓜。左達涉嫌詐騙,已經在公安部門立了案。龔大鵬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這些信息的人。但龔大鵬怎麼也不願意相信這件事是真的,因為再投一點錢,完成開發投資總額的25%,就可以開始賣樓花了,完全可以借雞生蛋。左達的手機打不通,龔大鵬手下的民工則天天嚷著要麼開工,要麼開工資,搞得龔大鵬頭都大了。他七拐八彎地找到在公安局工作的一個老鄉,這才證實了關於左達的傳聞。原來左達天生好賭,欠了澳門洗碼仔的高利貸,是死是活還不知道。澳門葡京酒店每個月都有幾個跳樓的,聽說大部分是內地過去的賭博佬。龔大鵬這才徹底醒悟過來,一紙訴狀告到法院,叢林成了此案的主審法官。龔大鵬的官司倒是贏了,但是,左達在中國銀行貸款時已經將土地和項目作了抵押,中國銀行早就通過法院把勝利大廈給查封了。項目停工了一年多,龔大鵬從鄉下帶出來的親戚朋友、鄉里鄉親的,開始還住在裡面,見開不了工,陸陸續續地都走了。勝利大廈成了名副其實的爛尾樓和收容所。拍賣的錢夠不夠償還中國銀行的本息都還不知道,龔大鵬指望拿到錢,看起來比較懸。
聽了龔大鵬的介紹,張仲平說:「這事可能有點麻煩,龔老闆準備怎麼搞?」龔大鵬說:「我就是不知道該怎麼搞,才求你求林哥。張總你是不知道,幹我們這一行的,真的無異於刀口舔血。建築公司那麼多,你要是不墊資,根本就攬不到工程。我悔就悔在不該跟私人老闆合作。跟公家做就好多了。安全。不過,話又說回來,安全是安全,工程做完了,要想拿到錢,也不容易。那些搞驗收的,搞結算的,味口也不小,像擰不幹的抹布。真的是條條蛇都咬人。幫了你一次忙,就像是你的祖宗,就得供著。俗話說,小鬼難纏,一點都沒錯。算了,不說這個了。」張仲平說:「現在幹哪一行都難。」龔大鵬說:「那些錢都是找親戚朋友借的,都是血汗錢,如果要不回來,我怎麼辦?我有時候連他媽的殺人的想法都有了,還得想辦法騙那些把錢借給我的親戚朋友,要不然,他們也會把我撕了。」張仲平拿不出什麼好話來安慰龔大鵬,只得伸手在他胳膊上輕輕拍了拍。
張仲平起身上了一趟衛生間,順便把單給買了。龔大鵬洗完了腳掏錢買單的時候才知道,立即大嚷起來:「張總你怎麼能這樣?看不起我這個朋友是不是?」張仲平笑笑,說:「沒那麼嚴重,我有這裡的金卡,可以打六五折。」龔大鵬執意要把掏出來的錢往張仲平懷裡塞,被張仲平擋開了。叢林這時候已經做完了按摩,紅光滿面的,見兩個人拉拉扯扯不像話,就說:「龔老闆算了吧,吃飯你買單,洗腳張總買單,算是AA制,這樣最好。」龔大鵬說:「你看這事你看這事。」他又要來拉張仲平的手,張仲平只好笑一笑,將手掌一豎,說:「龔老闆行了行了。」
張仲平說:「龔老闆要不要送一下?」龔大鵬說:「不用不用。張總謝謝你,咱們的話題才開了個頭,換個時間我再來找你。」張仲平說:「行呀,隨時歡迎你來。」龔大鵬把他們兩個送到車子邊,搶先一步為叢林打開了車門。叢林躬身進去之後將車窗摁下來,朝他揮了揮手。車子調頭上了馬路,張仲平從後視鏡上瞥了一眼,見龔大鵬還站在那兒朝他們直揮手。
張仲平要叢林再說說龔大鵬的事。叢林說:「左達的公司早就是個空殼,可供執行的也就那幢樓了。中國銀行的案子已經結案,馬上就要進入執行程序,龔大鵬要是不抓緊,可能難得擠進去。」
張仲平說;「那個爛尾樓我知道,早幾天都上報紙了,市政府急著要整治。那地方位置好,應該也值幾個錢。」
叢林一笑,說;「再經你們這些拍賣公司一打折呢,法院訴訟費、執行費一交,再把你們的拍賣佣金一扣,還剩多少?還輪得到龔大鵬嗎?」
張仲平說:「龔大鵬申請執行立案沒有?要是沒有,賣多少錢都跟他沒關係。」
叢林說:「把音響開了,放點音樂吧。」叢林捋了捋頭髮,接著說:「我就是想讓你看看,看能不能幫他操作一下。你們倆談得怎麼樣?」
「關鍵是要趕緊申請執行立案,然後,就是爭取勝利大廈賣出一個好價錢,等中國銀行受償以後,看能不能多少給他剩一點。」張仲平說。
「中國銀行已經把這個案子剝離給了東方資產管理公司,歸它申請執行,那裡有熟人沒有?」叢林說。
「巧了,這幾天我正在想辦法跟顏若水接觸。」
「是嗎?這事,依你看還有別的辦法沒有?」
「好好琢磨一下,應該有吧。不過,同一件事不同的人去做,會有不同的效果。一起做事的人最重要了,不知道這個龔大鵬怎麼樣?」
叢林揚了揚手,說:「這個人我並不熟,打過幾次交道,給我的感覺有點怪,也有點難纏。你覺得呢?」
「我的感覺跟你差不多。不過,這小子也太慘了點。」
「這種事情多了。現在什麼時代?知識經濟時代,再也不能憑什麼膽大心黑臉皮厚賺錢了。跟人合作之前,隨便找個律師問問,何至於如此!一點法律意識都沒有。」
「也不能全怪龔大鵬。現在做生意,就這環境。再說了,要是社會上的每個人都成為了法律專家,你們法院還有什麼生意?」
「張仲平同學你搞清楚了,法院可不是做生意的。」
張仲平哈哈一笑,說:「那還用說嗎?」
叢林說:「說正經的,龔大鵬的事不要陷得太深了。我的感覺不太好,要不然,先看看再說吧。」
張仲平說:「我想也是。你知道執行局接這個案子的是誰嗎?」
叢林說:「侯昌平,一個快退休的老頭,你認不認識?」
「認識。我想是不是這樣:第一步,爭取先把勝利大廈的拍賣委託合同拿到手,至於龔大鵬那兒,能幫就幫,不能幫,也沒辦法。」
叢林說:「你說得對,關鍵是要拿到拍賣委託,這是第一步,有了第一步,才有第二步、第三步。噢,侯昌平有個外號,叫侯頭,跟他打交道要動動腦筋。」
「這個不怕,有你當高參嘛。」
叢林搖搖頭說:「這事你別指望我,執行局的事,我是不好直接出面的。」
張仲平把叢林送到了鵬程大酒店,有個朋友約他在這裡喝茶。張仲平看不到十點,就往江小璐家裡打了個電話。電話響了三下,接了。張仲平說:「休息沒有?」江小璐說:「還沒有呢,剛洗完澡。」張仲平說:「我來看你吧。」江小璐說:「行呀。」
張仲平把車停在了江小璐宿舍樓的下面,用手機按了一下江小璐家裡的電話,等嘟嘟嘟地響了三下便又掛了,通知她他已經到了。然後,張仲平把手機放在了車上的小雜物箱裡。這樣,如果唐雯打電話來,也就不會漏掉。與江小璐做愛是一件美妙的事,張仲平寧願事後對沒有接手機的事向唐雯作解釋,也不想在跟江小璐做愛的時候被打擾,何況唐雯還不一定會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