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我們不是魯濱遜,連黃蓉、郭呆子都比不上。
我們想做一艘船,結果樹皮怎麼都搓不成麻繩;島上倒是有幾棵樹,但沒有刀砍,又沒人會降龍十八掌;我們只能下海捉魚吃,四個大男人忙了三個小時,只捉了一條基本不長眼的小魚;為了早日從猿猴時代進入石器時代,我們派出以西瓜、冬瓜、南瓜為核心的三瓜取火組,他們認真地敲擊著石頭,爭取石頭間能摩擦出愛情的火花來,無果。之後,白素素和琴王兩個巾幗英雄為了避免變成母猴,撿起一塊尖尖的石頭,對著一棵大樹玩起了鑽木取火,無果。過了一會,我們隊全體同仁都圍了過來,我們抓著一條大約二兩重的「大」魚圍成一個圈,眼巴巴地等著火種能出現,把我們重新帶到文明世界,繼續無果。六指手裡邊的小魚漸漸地變成小魚乾,冬瓜他們那邊火星都沒有冒幾個。我們才明白,現代人想返祖實在是一件比較困難的事情,違反進化論的事在這個星球上是沒有好結果的。一想到昨天我們還在最豪華的遊船上享受美酒雪茄,今天我們卻為了回到了老祖宗的生活水平而努力,而且這老祖宗還不是一般的老,我就頓悟了人生如夢、色即是空的道理。我們開始變得沮喪,焦躁,抑鬱,七爺罵起娘來,氣呼呼地衝上去,自己拿著石頭打了上百下,打得手指都起了血泡,火星終於飆出了,一閃而逝,根本點不燃枯籐,七爺有了盼頭,來勁了,又打了幾百下,星星之火倒是有,可他媽的就是不燎原。七爺一屁股坐在沙灘上,慣性地從口袋裡拿出一根香煙來,南瓜慣性地走上去,從口袋裡摸出一個打火機來,啪地一聲慣性地幫七爺點燃了香煙。七爺抽了兩口,我們還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對,七爺也隨意地搭著訕,突然七爺對著香煙發呆,猛地把香煙扔了,一腳踢在南瓜身上,「你他媽的有打火機?你還跟著我們一起敲石頭?」我們全部反應了過來,石化在地上,內牛滿面。
說實話,南瓜也是個人才,比如選選美女排排艷舞,有事時訓練一下風塵少女,沒事時調戲一下良家婦女,那不是專家級也是專業級。問題是猛不丁地被黑社會綁架了,又見牛仔被開真槍崩了一下,又扔到這杳無人煙的小島上,這就完全超過自己的專業範疇了。他算是慌了神了,根本沒意識到了自己帶了什麼東西,估計挨了這一腳他還是迷糊著的。
七爺還要踹,被衛哥攔住。衛哥道:「呵呵,這讓我想起我當兵的時候,一些上過越南的老兵跟我說,新兵第一次打戰時,基本都是廢的,別怪他,他暫時還處在廢的狀態,人都有這個過程。大家都翻翻口袋,看有什麼用得著的東西。」
這一翻不得了了,翻出三個火機來,很慚愧,這還不包括我在自己衣服胸前口袋裡找到那個,我紅著臉收了起來,做為心理咨詢師,我太不淡定了。讓人驚喜的是,在幾個女士的包裡,還搜刮出了一大袋麵包,兩小盒餅乾,一瓶牛奶來。
我們歡呼雀躍,今天餓不死了。今天就不用投降了。
我們環顧著整個島,島不大,但轉一圈估計也要個把小時,海風徐徐,沙灘潔白,也有點綠地,要是郊遊,這還真是個好地方。
我們在島中央發現了一個洞,走近一點是個關女奴的地牢,見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刑具,參加完花會的我們也算見過大世面,雖然見怪不怪,但還是為小日本的變態與創意震撼了一下,李鷹彷彿見到了武林秘籍,仔細摩挲著每個怪東西,不時做若有所思狀,也算是淫賤不能移了。我們順理成章地住在了地牢裡,又在門口升起了一個火堆
小五道:「李鷹你煩不煩,老摸那些鐵索幹嗎?不就是吊女人的嗎?」
李鷹一臉鄭重道:「在東京也沒有見過這麼高的鐵索,究竟是怎麼用的呢?還有這兩堵互相對著地凹凸不平的牆壁,這個設計是什麼意圖?不符合人體工程學的原理啊。」
在座都是行家,思考了半天得出了結論,日本人變態。
李鷹搖搖頭道:「聽說美女工廠一共有八個車間,其中三個在海外的小島上,這裡就是其中一個了。如果能參透了這裡的器具,我的水準可以提高一個檔次。」
衛哥顯然為這樣的員工感到高興,他道:「嗯,只是現在還是想想怎麼出去吧。」
李鷹詫異道:「出去?幹嗎要出去?我們在這多學一會吧,我早就想來看看了,一直沒有機會。」
小五豎著手指道:「雄鷹就是雄鷹,跟我們這些小雞是不同的,只是麻煩你偶爾用大頭而不是小頭想想,我們吃什麼,餅乾麵包都吃完了,連那魚乾都吃完了。」
李鷹一臉冷靜道:「餓一下有什麼關係,你們太沒追求了。」
小五六指衝上去把李鷹一頓爆捶,我表示贊同,這種朝聞道夕死可以的神經病,不打他打誰?
冬瓜提議用火燒斷兩棵樹,讓樹變成獨木舟,然後趴在上面飄回去。對這種充滿京城侃爺浪漫主義精神的想法,我們直接無視了。沒聽說過十二月份抱著顆爛木頭挑戰太平洋的,再說以現在海浪的流向,如果僥倖不遇到鯊魚,不遇到颱風,不遇到海浪括弧包括小浪,那麼飄個一年半載的,我們的木乃伊估計會出現在墨西哥或者美國哪個港口上。
西蒙建議假投降,先簽了約出去再說,反正受了脅迫簽的約,法律是不保護的。
七爺搖了搖頭:「道上有道上的規矩,難不成渡邊還會跟我到國際法院打官司嗎?只要我簽了字,最後又不執行,理虧的就變成我了。渡邊要報復我都沒什麼。」七爺發了一下楞:「關鍵是我女兒危險了。以山口組的實力,他們在占理的情況下,要報復個把人,那是防不勝防的。」七爺回頭看了一下地牢的設施,估計又想了想自己的女兒,很明顯地也變了臉色。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
西瓜道:「當務之急是想想辦法弄到食物,否則不投降也得投降。同時,我們可以跟他渡邊龜頭他們談談條件,關我們在這可以,讓他們派人送點衣被食物過來,否則,我們餓死了,對他們也沒有好處。只要他們派人過來,我們就有轉機,到時對著送東西的使使美人計,就憑我們隊美人的素質,興許能弄到船隻。」
衛哥搖頭道:「以我對歷史的瞭解,日本人根本不可能送東西過來,他們這個行動,除了迫我們簽約外,還想挫挫我們的銳氣,他們不會這麼配合的送吃送穿,一定會餓我們幾天。因為如果他們以後真的在中國登陸,不管是做我們的領導還是對手,都希望我們聽話點。」
西瓜望著衛哥點了點頭。
七爺道:「不管怎樣都要想辦法快點出去,約是不簽的,人要出去。明天我們在海灘上寫個大的SOS,再用褲子連成一個SOS掛在樹上,希望有過路的飛機啊船啊看到。同時一早大家就三人一組,看看有沒有什麼食物,捉魚不太現實,但捉個蝦,撿個貝,在沙灘上抓抓螃蟹,應該可行吧,只要餓不死,我們就可以撐著,撐著就有希望。」
周雙懿道:「我是海邊生的,我看了一下,弄點吃的沒有問題。」
冬瓜喜道:「交警同志,你終於主動說話了,從北京過來,這還是第一次呢?。」
雙懿白了他一眼,不理道:「七爺,你剛才看著地牢,想著你女兒,好像變了臉色對吧?」
七爺道豎著大拇指道:「不愧是學警察出身的,會察言觀色。」
雙懿輕聲卻冷冷道:「七爺,你有沒有想過,你有你的女兒,而雙懿也是別人的女兒?」
七爺呆了一呆,望著前面的火把。
雙懿轉頭盯著冬瓜看去,冬瓜罕見地低著頭。雙懿回頭望著那些刑具,眼睛紅了,道:「你們都是犯罪分子,不比渡邊他們好多少,對吧?」
衛哥趕忙轉移話題道:「還是談談回去的辦法吧?」
西瓜道:「對,好好想想,困難總沒有辦法多。我突然想到,能不能選出一個水性好的往海水中間飄個兩千米,島上電話信號被監控了,但游出去這麼遠,興許就可以打出手機求救了。」
南瓜撫手道:「好主意,好主意,西瓜不愧是延慶山莊頭號智囊,只是這水性要很好,大海不同於游泳池,那凶險著呢?我們中間誰的水性最好。」
大家都沉默了,雖然南國的冬天不算太冷,但畢竟是十二月了,又波濤洶湧,風吹浪打的。這不是一件低技術含量的事情。
雙懿站起道:「我沒有問題,十公里都沒有問題,海邊泡大的。只是七爺我救你們有個條件。」
七爺道:「你說吧。」
「如果我成功了,你讓我把冬瓜打一頓,你再把冬瓜開除成嗎?而且你發誓再也不逼人進山莊了?」
我們都覺得很尷尬,
冬瓜低著頭,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北京土著,號稱明代禮部侍郎的後代,把頭放得這麼低過。
七爺停了一會,道:「等我回去了,我就帶著冬瓜一起退出江湖,我們哥倆去貴州養豬。」
雙懿沉默了會,道:「好,希望我不會碰到鯊魚,不會被淹死,不過無所謂,至少海裡不會碰見壞人,祝你們明天就能回去吧。」
西瓜道:「來來來,妹子,不想那些不開心的事,明天我們就回去了,你還是可以做警官,我們出發前都跟你們政委說好了。」
雙懿咬著嘴唇,眼角紅了一塊道:「人回去有什麼用,該回去的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李鷹不知從哪裡滿臉幸福地衝出來道:「回不去才好了,衛哥,我們多在島上住幾個月吧。」
晚上,我們剛剛入眠。突然聽到外面有狼叫,頓時緊張了起來,小五趕忙去洞口加了點柴,撥了撥火。六指拿起了一塊石頭。毒藥緊緊地抱住了我,楚觀音則抱住了一直昏迷的牛仔。周雙懿自動站在了幾個囡囡前面。
誰都知道狼總是以群為單位了。形勢危急啊。
但轉念下來冷靜一想,不對啊,海島上怎麼可能有狼,況且,這還是渡邊的一個培訓基地,美女工廠的一個車間。
狼叫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近了,我們疑惑地互望了一眼,但沒錯,是狼叫,篤定是狼叫。衛哥做了一個手勢,我和李鷹麻著膽子,慢慢地移出了地牢。
瑟瑟寒風中,只見七爺自得其樂地站立著,鼓著腮幫,正是在學狼嚎。
七爺見到我們,得瑟道:「哈哈,嚇壞了吧,惟妙惟肖吧。我七爺的口技可不是吹的。」
李鷹結舌道:「七爺,不帶這麼玩的。」
衛哥也苦笑著搖了搖頭。
七爺道:「我見大家這麼緊張,調節一下氣氛。大家沒有被嚇傻吧,哈哈,都醒來了吧?」
我再次石化了,七爺,我服了YOU,在這樣一種環境下,你居然還有這種閒情逸致玩嚇人。你真不愧漆黑夜裡的螢火蟲,無論在哪裡都閃閃發光。
七爺走進洞裡,望著站在一群美女前面一臉驚恐的周雙懿溫柔笑道:「你醒來了也好,七爺就是因為你睡不著覺,才在外邊學狼叫的。本來七爺什麼都不想說的,因為七爺十二歲就威震北京城了,八大處的高幹子弟七爺打了一個遍,進局子像逛菜園,從也不覺得需要對著誰廢話。七爺的宗旨是:黑暗的社會,曲折的人生,固執的活著,不需要解釋。但今天七爺破例了,七爺想跟你說句話,閨女,叔叔對不住你了。」
七爺輕輕地彎下了腰。
早晨起來,想去沙灘找點不長眼的海鮮吃吃。說來也怪,除了鑽了無數小洞的小螃蟹外,這個海灘上什麼都沒有。而這種小螃蟹比一節手指頭大不了多少,根本沒有辦法吃,我們都飢腸轆轆了,正在環島搜索點吃的。
楚妖精衝到了我面前,吼道:「牛仔快不行了!」
不會吧,不就是被手槍打了一下小腿嗎?按照電影裡的邏輯,他應該只是慘叫一聲,然後接著用拳頭打敵人啊?!哪有一個武林高手被打了才一槍就這麼脆弱的?我心道:牛仔,我對你的表現已經很不滿意了,我給老子像樣點,你要是死了我扣你工資。
我走過去一看,笨笨狗看著用我們衣袖做成的包紮帶道:「傷口感染了,今天要是送不了醫院,他就沒了。」
我凶道:「你昨天不是取了彈頭嗎?」
笨笨狗道:「沒有藥品,沒有醫用器材,我又只是個學護士的,能用小石頭把子彈取出已經不錯了,感染是難免的,他現在已經發燒了,磊,你快想點辦法出去吧?」
廢話,我有辦法不早走了。我看了看茫茫大海,又回頭望了一眼牛仔,一陣恍惚,僅僅數十天前,在家華酒店裡,那個將少林形意把玩得出神入化的傻小子,就在這沒了?
周雙懿在海灘上發呆,大海已經起浪了,啪啪地向島上衝,這時下海往外游,難度太大了。
「啪!」我突然被楚妖精打了一個嘴巴,楚觀音紅著眼睛望著我道:「江磊,你給我想辦法出去,牛仔要是死了,我跟你沒完。」
「這…這關我什麼事?」我摸著火辣辣的臉蛋又奇又怒道。
「沒有你,牛仔會來澳門嗎?沒有你,牛仔不是早回去了嗎?最後不是你對著牛仔使眼色的嗎?我告訴你,牛仔要是有三長兩短,你一輩子也別想好過,我也會天天詛咒你。」
我腦袋一冷,被楚妖精一罵,好像第一次感覺到了這個問題,我隱隱約約覺得楚妖精說的也有哪裡不對頭。但無論如何,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總是一件糟糕的事。說實話,我進了這個圈子,完全是因為錢多,好奇,順便住住五星級酒店見見世面而已,屬於玩票性質。到這個島上之前,我一直都感覺挺好玩的,今天看到地上直挺挺地躺著個昨天還生龍活虎的人,我才突然感覺不好玩了。
我只是個普通人,我只想過賺錢,沒想過死人。
但可能已經晚了嗎?
人就這樣,你偶爾幽生活一默挺好,生活幽你一默就完了。
我耳朵裡不由地響起了在家華跟李鷹打對台時,李鷹約我去豪京酒店裡說的一段話:幹這行,利潤大,風險也大……你讀了這麼多書來幹這個幹嗎?……做個安安穩穩的體制內吧,沒必要撈偏門吧……幹這個遲早要跟黑道的兄弟碰面的……
江湖很好嗎?菜鳥都很神往,因為他沒有見過裡面的人哭。
楚妖精眼睛腫了,哭聲倒是不大,是抽泣,出不了聲,她不住地用手摩挲著牛仔的臉,牛仔地臉明顯瘦了,還有一些髒。
我轉過身去,去找東西吃了。
現在已經接近晌午,就靠昨天幾塊餅乾,撐到現在,都已經餓到極點了,但食物還是找不到。大家一圈盤腿癱在地上,正在絕望時,阿楚跑了過來。
廚娘就是廚娘,阿楚居然在島後邊挖出了六個野生的紅薯,這靈敏的嗅覺,直逼山下野豬了。我們又有了力量,雖然紅薯不多,但總能讓部分人吃上幾口,我們小心翼翼地把它們烤得很香,我們的口水都流了出來,但沒有人動手,大家都餓了,但紅薯只有六個,明顯是僧多粥少,怎麼分呢?阿楚毫不客氣地搶了一個大的,七爺笑了笑,又歎氣道:「就這五個了,烤好了,留著吧,到實在撐不住的時候再吃。呵呵,等我們老了死去的時候,今天可是一個重要的情節點啊,大家都跟我有素質點,挺住!嗯,雙懿,你可以拿兩個。」
周雙懿看了看大海,拿走了兩個小小的紅薯。
衛哥看了看前面三個紅薯,道:「我們當兵的,在戰場上挨餓是常事,沒有什麼。但我想不到大家也這麼優秀,到了東莞,我請大家吃滿…滿漢全席。」
我們都砸了砸嘴巴,看著紅玫瑰小心地把剩下的三個紅薯收在一起。
楚妖精走了過來,在眾目睽睽下理直氣壯地拿了一個大的,轉身就離開了,我們回到望著她,楚妖精走回身後的洞裡,捏開了紅薯,哼著兒歌,餵著牛仔。結果牛仔吐了出來。小五大罵道:「好人都吃不了,給一個廢人吃什麼?別浪費了,我們還不知道要在這呆多久了。」說著,就上去搶紅薯。
楚妖精完全是一種拚命的姿勢,護著紅薯,惡狠狠地一腳踢在男人最脆弱的地方,小五蹲在地上,剛要站起,楚妖精橫跨一步,插了插腰,惡狠狠地對著小五一瞪眼,小五居然呆住了,惡狠狠地罵道:「你這個瘋婆娘,你這個瘋婆娘,你沒有治了。」
楚妖精咬碎了紅薯,嘴對嘴地向牛仔喂去。
過了中午,海浪變小了,雙懿吃了一個紅薯,伸了伸手臂,走到了海邊,正準備下海,變天了,風起雲湧,風浪又開始變大了。阿依古麗抓了抓雙懿的衣袖,這一路上,這個新疆妹跟雙懿已經有了感情,雙懿回頭看了看我們,又望了一眼楚妖精,長歎了一口氣,一頭跳進冰冷的海裡。
在蒼茫的大海上,狂風捲集著烏雲,在烏雲和大海之間,周雙懿像驕傲地海燕,在高傲的飛翔。
幾分鐘後,傾盆大雨,像機關鎗子彈一樣砸下來,七爺驚呼:「遭了!」我們都沒有去避雨,站在雨水中,眼汪汪地望著雙懿被一個浪吞沒,又被另一個浪吐出來,又吞沒,又吐出來……漸漸看不見了。
我們都努力把眼珠睜得最大,可是真得找不到,雨水把眼鏡玻璃弄得水霧繚繞,用手輕輕擦掉了一點,定睛一看還是找不到。
天地不仁,視萬物為芻狗。
良久,我們轉身走回地牢,誰都沒有多說話。阿依一步三回頭,突然驚喜地大叫一聲,我們齊整地向後轉,又失望了,遠方躍起了一隻海豚。
天越來越黑,越來越冷,地牢終於成了牢。妲己暈倒在了地上,紅玫瑰遞給她一塊紅薯,笨笨狗按了她半天的人中,才緩緩醒了過來。
七爺哈哈笑道:「琴王,你彈個曲子,給大家解解悶吧。」
琴王望著七爺勉強一笑,爬到琴邊,清脆的音符飄了出來,樂曲很通俗,很多姑娘跟隨著哼了起來: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琴王彈到這裡,手一澀,呆了呆,不彈了。
很多人想起了雙懿,又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牛仔,不少囡囡哭了。
紅玫瑰道:「七爺,投降吧。」
七爺用枯枝扒著火堆,低著頭,沒有回答。
外邊雨下得越來越大。我們像丐幫一樣橫七豎八地倒在洞裡。
冬瓜道:「真他媽賊天!爺想喝一壺二鍋頭,要北京牛欄山出的。」
白素素小心翼翼道:「七爺,辦個合資企業而已,我們還是可以控股的啊,這樣下去大家都過不到明天了。」
七爺站起望了望最高處的電話,走了幾步又坐下。
牛仔身子有些發僵了,我和楚妖精把他移得更接近火堆的地方,笨笨狗不顧楚妖精的白眼,時不時地把手指放到牛仔的鼻孔下。
夜深了,火苗的聲音變得恍惚起來,我已經出現了一些幻影。
一道聲音劃破了長空,剛猛遒勁,如獅子吼,又如金剛吼,把大家都從睡夢和恍惚裡驚醒。七爺抬著頭,唱起歌來了,是陝西的秦腔,是陝西冷娃的秦腔,是《金沙灘》中楊繼業的幾句:「兩狼山……戰胡兒啊……天搖地動……;好男兒……為家國……何懼死生啊……!」
我們都不再說話,也沒有說話的氣力了。但內心深處盡升起一絲莫名的力量來。
過了好一陣子,正當我們樹立起抵抗的決心時,七爺嚎啕大哭,咬著嘴唇道:「大傢伙,跟著我朱七受苦了。請再堅持一個晚上,我總覺得雙懿這丫頭不可能就這樣沒了。明晨,就明晨,如果沒有奇跡,我……我就給龜頭掛電話。」
夜太漫長,凝結成了霜。這不僅是周傑倫的歌。
楚妖精幾次衝上去想打電話,都被西瓜攔住,我對著笨笨狗使了個眼色,這「二把刀」現在毫無疑問是妖精唯一信任的專業人員,楚妖精根本不看我的顏色,道:「牛仔沒事,要死的話已經死了,只是他身體素質太好了,再熬一晚應該沒問題,也可能馬上就死了。」弄得楚妖精哭笑不得。
天濛濛亮,我們掙扎著爬起,海灘還是寂寥無人。島中央樹上用褲子編成的SOS的記號,還在左右搖擺,愁沒渡江,秋心拆兩半,怕有人是上不了岸了。
阿楚和紅玫瑰打了起來,阿楚要搶紅薯,紅玫瑰不給。阿楚道:「這是我找到了,為什麼不給我。」
紅玫瑰不說話,但就是不給。阿楚力氣大,搶到了手,阿楚放在嘴邊,紅玫瑰哭了,阿楚呆了一下,環顧左右,這一群人都兩天沒吃飯了,都帶著狼般的眼珠子望著她。阿楚也哭了,她知道自己昨天多少還吃了一個大的,這批人都是顆粒沒進,阿楚猶豫了半天,咬著牙扔回給了紅玫瑰,哭著道:「我從來沒餓過這麼久,從來沒餓過這麼久,嗯,我再去找找。」
七爺歎了一口氣,踉蹌著向電話機走去,一群人跟隨在他後面,三百來米的路走了將近半個小時
七爺艱難地把手抬起,撥起了號碼,整個手指都是顫抖的,按最後一個號碼時,阿楚從山後大叫道:「雙懿!是雙懿!」
七爺用力掛了電話。我們全場驚呼,七爺卻突然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激起半卷塵土。
南瓜淒涼地大聲叫道:「七爺……七爺……嗚哇……」
蝴蝶蘭也哭了,道:「不是……不是……」
七爺猛烈地睜圓了眼睛,大罵道:「哭喪啊,老子還沒掛,一晚沒睡,睡會還被你們吵!」
紅玫瑰抹抹眼淚,遞給他一個紅薯,七爺轉過身去,道:「去,給雙懿。」
沙灘上,周雙懿像一灘爛泥般倒著,衣服已經不成樣子,昨晚風急雨驟,茫茫大海,真不知道她是怎麼熬過來的。那個被冬瓜譽為生平所見最完美的背部,都是傷痕和青淤,雙懿見到我們只會動嘴唇,已經發不出聲音。
狼吞虎嚥了一個紅薯後,周雙懿馬上吐了出來,然後就吐出了很多海水,這是我永生難忘的一次恐怖記憶,那種嘔吐,簡直觸目驚心,感覺肝和膽都要被吐了出來,雙懿,昨天還是一個絕色美女,現在就是一個垂死掙扎之人,吐得眼珠都快爆出眼眶。
冬瓜過去扶著她,良久,冬瓜被突然摔倒在地。周雙懿怒視著冬瓜道:「誰讓你扶我的!七爺,給澳門的電話打通了,但沒用,他們說這裡是日本領海,如果闖進來會很複雜,他們沒有這個權限。」
我們佇立在風中,像一群亞細亞的孤兒,冰冷的絕望。
「但,我昨天晚上游到一個海島上,正好碰到了一艘偷渡去日本的漁船,船長答應走了我今天上午過來救我。」
上島的第三天,也就是公元二零零八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上午十一點十六分二十九秒,我們被一個專業偷渡的福建船長救上的船。
那一天正好的聖誕節,耶穌在一個馬棚裡呱呱落地,感謝上帝,感謝主,你是人類一座永恆的燈塔。
後來終於上岸了,七爺、南瓜、紅玫瑰、琴王還有楚妖精,都成為了虔誠的基督徒,這是後話,在此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