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異常寒冷的早晨。
草原上浮動著一層霜似的白色,房簷、井欄、圍牆、牲口棚,連同村口那幾根早已廢棄的木頭樁子,都凍硬了似的泛著青光。小河溝裡結著冰,一頭瞎了一隻眼的老牛在河溝邊徘徊了半天,也沒找到飲水的地方,抬起頭來悲哀地哞了一聲,脊背上的毛在熹微的晨光中瑟瑟發抖。
二禿子左手抱著個紅色塑料盆,右手摟著一口大鋁鍋,穿過兩名頭戴鋼盔、手持79式警用衝鋒鎗的特警,鑽出了鄉派出所的大門。
一株粗壯的大槐樹後面,轉出一個腦袋很大、個子卻很矮的人——活像個洋蔥頭。這人一把拉住二禿子的胳膊說:「家走,家走!」
迎面,胡蘿蔔匆匆走了過來,老遠就和洋蔥頭打招呼:「老楊,他們——都吃了嗎?」
洋蔥頭本來是低著頭思忖著什麼,聽了胡蘿蔔的聲音,抬起頭來時,嘴角已經掛上了笑,「胡所啊,二禿子送進去的,他們鐵定是吃了,拿出來的盆盆鍋鍋可乾淨著呢。」等走近了,又壓低聲音追問,「咋樣,透露點消息,啥情況了?」
一夜沒睡,胡蘿蔔眼裡紅紅的全是血絲。
昨天夜裡,他打電話給留在所裡值班的協警小王,要他立即召集所裡全體民警趕到湖畔樓,還要求所有人必須帶上手槍。同時,他緊急向縣公安局求援——這案子太大了,斷不是一個小小的鄉級派出所能應付的。縣公安局值班的同志接到電話,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火速報告了縣公安局局長李闊海。
剛到外地協辦了一起交通逃逸案歸來的李闊海,躺在床上睡眼惺忪地接過電話,才聽見「死亡六人」,便一下子坐了起來,一邊穿外套一邊指示值班同志調集警力前往狐領子鄉支援。掛上電話,他看看床頭櫃上的鬧鐘,已經凌晨一點多了。
猶豫片刻,他還是撥了省公安廳主管刑事大案要案的王副廳長的電話……
凌晨四點,十幾輛警車和上百名特警將湖畔樓圍了個水洩不通。
警車車頂,警燈閃爍不停的紅藍色光芒,刺過茫茫的霧氣,將整座樓映得活像一座舞台,在暗夜中有一種巨大的不真實感。
年輕的省公安廳刑偵處處長楚天瑛,在胡蘿蔔的帶領下走進了湖畔樓的ktv包間。
包間裡,只見膀大腰圓的李闊海正在指揮一群戴著乳白色塑膠手套、套著淺藍色塑料鞋套的刑事鑒識人員拍照、提取各種痕跡和物證、用粉筆勾勒出屍體的倒伏位置……
並不寬敞的包間裡,連帶屍體在內,一下子擠進十幾人,頓時有些擁擠和混亂。不時傳來低沉的議論聲、粗重的喘息聲和碰撞聲,還有幾名刑警堵在門口,好奇地往包間裡張望——他們手裡拎著黑色的斂屍袋,準備現場勘察結束後,就把屍體裝進袋子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