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方從上海回來之後立刻趕到公司,他的會計師等在那裡,積存了很多熱氣。
「我的留言你聽到沒有?」會計師臉色不好。
「我人都回來了,還聽什麼留言。」
他們走進杜方辦公室,會計師把門關上。
「你等我一下,」杜方撥電話,「嘿……」不在乎旁人在,杜方自然流露出親密的語調,「我回來了,晚上吃飯吧?……有啦有啦,怎麼會忘呢?……我也是,我七點來接你。」
「你還有心情調情?」會計師說。
「再苦都要談戀愛。」
「你為什麼都和年輕美眉交往?」
「你怎麼知道這是年輕美眉?」
「你不覺得自己的聲音幼稚了二十歲?」
「這叫溫柔……」
「這又是哪個女人?咦,你那個大學女朋友怎麼樣了?」
「你在做人口普查嗎?」
「要搞清楚你的女朋友,真的要做人口普查。」
「那你不需要搞清楚。你要跟我談什麼?」
「你下個月發不出薪水了」是杜方唯一聽到的一句,之後他就不在乎了。會計師已經警告杜方很久了,但他始終不以為意。會計師要他不要到上海開公司,辦公室不要開在那麼貴的地段,不要有那麼大的排場,人不要雇得太多,接案子要慎選客戶,客戶欠的賬要催收……這些話,會計師已經講了很久。但這些小鼻子小眼睛的問題,杜方怎麼會在意呢?他是這麼大的才子,財務怎麼會有問題?縱使上海做得不好,又怎麼會影響台灣呢?他從小到大,功課不好,女人麻煩很多,但也都活下來了。畢業後自己開公司,任性地接案子,賺不賺錢不知道,但過得很舒服。他不是最賺錢的設計師,但應該是最自在的。他相信他是才子,而不管環境再怎麼壞,才子總能活下來。
「杜方?杜方?」
他回神,「總有解決辦法的,你是會計,你去想辦法。」
「杜方,上海的公司你要先收起來,台北也要裁員。」
「這我們已經講過了,你不要再提了。我不裁員。」
「你沒有那麼多案子,不需要這麼多人。」
「我當初剛開始時就跟員工講過,我不裁員。必要時大家一起減薪,但我絕不裁員。」
「余志平的那筆賬我們要收回來。」
「不要催余志平。」
「幹嗎?你要做白工嗎?」
「不要催余志平。其他客戶呢?」
「沒有其他客戶了!你真的不知道公司的財務有多糟嗎?我給你的報表你都沒看嗎?」
杜方手機響,他立刻接起來,原本凝重的臉立刻轉變成一貫的挑逗表情,「……晚上吃飯吧?……我七點來接你好不好?」
會計師搖搖頭。杜方掛掉電話。
「又怎麼了?」杜方問。
「你晚上七點不是要去接另外一個女人嗎?」
「哪一個?」
「五分鐘前哪一個啊!」
「喔……」
「杜方,這次不是鬧著玩的……」會計師的聲音開始聽起來像醫生。
「哎呀,總有辦法的。我們怎麼可能發不出薪水?」
杜方心不在焉地看表,會計師盯著他。
「那只有從你的個人戶頭先墊了。」會計師說。
「好啊,這不就解決了嗎?從我個人的戶頭先墊,我們幾個案子的錢遲早會進來的。」
「你沒有聽懂我的話,我們沒有案子了!余志平是最後一個!」
「不要催余志平!」
杜方站起來,穿上外套。
「你去哪裡?」
「我要走了,我七點有兩個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