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安安想盡辦法進入大人的世界,包括杜方的。
禮拜三,吳英鵬照例發出了標題為「週日打球否」的E-mail,慷慨激昂地說,「上周只有四人來,被東吳那批兔崽子吃死。本周請踴躍出席,一雪前恥。」大家回答得都很簡短。志平寫「這禮拜要賭冰,要賭大家才會振作!」明宏阿Q地說,「年紀差這麼多,小輸就是大贏。」李玉昌說,「我們應該找一天固定練體能!」至於杜方,他從不回信。
他們每個禮拜天早上在愛國西路的台北市立師範學院打籃球。挑師院,因為在市中心。他們不敢回母校,在學弟面前丟臉太糗了。在師院,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誰。幾個東吳大學的也在那邊打,志平他們報過隊,輸得很慘。後來東吳的把整個隊移到師院練習,就成了他們固定的對手。
禮拜天早上,大家剛被東吳以21︰8打敗,坐在場邊哀嚎。都十一點了,杜方才慢條斯理地走過來。
「同學們,請向我的女友揮手!」杜方指著背後。
「嗨……」安安站在操場外圍,大家坐在地上有氣無力地揮手。
「我跟她說我來打球,她不相信,一定要送我。」
「你是不值得相信,」明宏說,「上次那個來賓254號呢?」
「暫時冷卻一下。」
「那麼快就膩了啊?」
「你有沒有這種經驗,逛唱片行時聽到一首歌,覺得很好聽,興沖沖地買回家,卻覺得沒那麼好聽。」
「是因為在家聽到了完整的歌?」
「還是因為在家放了太多遍?」
講到女人,大家又七嘴八舌,比打球更有精神。志平先站起來,回到球場運球,大家也紛紛下場。
吳英鵬瞄一眼安安,把球傳給杜方,「杜方,你既然已經有了別人,就不要欺騙這個小女生。她這麼幼稚,打個球還要監視,你們在一起會有什麼結果?」
「她並不幼稚,她有很多優點。」杜方好幾個禮拜沒來了,跑起來有些吃力。帶球上籃,沒人守也擦不到板。
「比如說……」
「她的身體非常敏感,像PDA的屏幕一樣。」
大家羨慕地點頭。
「不要羨慕了,李玉昌,快投!」
李玉昌隨意投出,杜方被羨慕後頗為自豪,竟神勇地搶下籃板,運到罰球線,準備遠射。
「還有,她很可愛……」杜方出手,難得的空心,「你跟她約在外面見面,你遲到,她等了半個小時,不但不生氣,看到你終於來了,還會眉開眼笑,朝你跑過來……」
「是偶像劇女主角在沙灘上那種跑法嗎?」
「沒錯!還有她再見時都用雙手。」
杜方把球丟下,兩手一起揮,「我們再見時吭都不吭一聲就走了對不對,她再見時會彎著頭,給你一個大笑容,然後雙手一起揮舞。」
「我只有在日本卡通中看過這種女生!」
「她是讀日文系的啊!你知道她最大的志願是什麼嗎?用過全世界的洗髮精!」
「什麼?」
「沒錯,這也是我當初的反應。我看過她從小到大保存的洗髮精空瓶,像兵馬俑一樣排得整整齊齊,她很少用相同品牌的洗髮精。」
杜方把球傳給吳英鵬,吳英鵬投了個籃外空心,志平搶下,「Grace會喜歡她,她是行銷人的終極挑戰。」
「猜我們昨晚在幹嗎?」
「去pub跳舞狂歡?」
「我剛認識她時,也以為她們這些小妹妹大概只會做這些事情。後來才發現,那都是我們這些無知的老古板的偏見。昨天晚上,我們哪裡都沒去。她幫我用刷子刷我鼻頭的毛孔,你們有用刷子刷過鼻頭的毛孔嗎?」
眾人面容呆滯。
「我只有在理髮廳用洗衣刷刷過頭髮。」吳英鵬說。
「你們應該試試看,你們會很驚訝地發現裡面累積了很多髒東西!」
「我不懂這些年輕人……」黃世仁說。
「沒錯,」李玉昌說,「上禮拜飛紐約認識一個空姐,漂亮得不得了,但怪癖一大堆,她把從小到大剪的指甲存在一個罐子裡。」
「幹嗎?當瓜子嗎?」明宏說。
「她每次回國第一件事是什麼你猜得出來嗎?」
「洗澡睡覺啊!」杜方說。
「脫掉制服去巷口吃涼面!」
「要配味噌貢丸湯嗎?」杜方問。
「我下次問她。」
杜方罰球線投籃,「我們的志願是做大事、賺大錢,她們是要吃涼面,用過天底下所有的洗髮精。這世界,怎麼會有和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