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職幹部 第34章
    募捐款的數額已經過了七萬元。肖明川想,還有一些邊邊角角沒跑到,等把那些地方跑到了,估計募捐款有望突破十萬。那天去一個施工點送儀表盤,路過石崖畔村時,肖明川有心進村看看,但考慮了半天,最終還是放棄了。唉,沉住氣,再等些日子吧,我肖明川要給石崖畔村的鄉親們,一個實實在在的驚喜!

    這天從火車站料場回來,已是下午兩點多鐘,司機和質檢員下了車,顧不上回房間洗換,就一頭扎進食堂。肖明川疲倦得不行,沒了吃飯的胃口,就拖著步子上了樓。進屋後他就躺到了床上,把身子伸展平了。他閉上眼睛剛迷糊了一陣,劉海濤就來了,臉色像是給霜打了,氣哼哼說,肖處,你又被人切片涮了!

    肖明川使勁往上挑著沉沉的眼皮,勉強坐起來,跟劉海濤要了一根煙,點著了問,你這是從哪回來?急吃白臉的又怎麼了?

    劉海濤一屁股砸到椅子上,架起二郎腿,不冷不熱地說,剛從你昔日生活和戰鬥過的四仙鎮回來,還沒顧上回房間撒泡尿呢。

    這小子是不是去了鎮衛生院?見到了詹彌?肖明川心裡敲鼓,敲得臉色都不再鬆垮了。雖說肖明川和詹彌的事,早就裝在了劉海濤眼裡,已經沒有什麼秘密可言了,但肖明川在劉海濤面前,還是沒法兒坦然。

    劉海濤仰著頭說,你還給石崖畔村募捐個屁,人家都開始裝燈打井了!

    聽了這話,肖明川臉上一忽閃,手裡的煙顫了一下,疑惑地盯著劉海濤。

    劉海濤放下二郎腿,要死不活地說,任國田借給石崖畔村一筆錢打井裝燈,你說他這份善心是從哪來的?早不借晚不借,幹嘛非要現在借?分明是衝你募捐這檔子事來的,多不夠奏吧你說。

    虛驚一場!肖明川拍拍腦門,笑道,你小子,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怎麼著了呢,這是件好事嘛,你上什麼火?要我說任國田同志,值得口頭表揚。

    劉海濤冷冷一笑,還好事呢,你是不是真有病呀?他們這是在背後拆你台!

    肖明川揮手說,我現在還有什麼台?大不了就是踩在幾塊破板子上,誰願意拆,就拆去吧。

    劉海濤說,你募捐的錢,一旦到了石崖畔村,就狗屁意義都沒有了,因為我聽說,任國田借給石崖畔村錢時,有附加個條件,就是到時讓石崖畔村拿你的募捐款去還賬,五馬倒六羊,大調包,到時讓你募捐來的錢,既不能發光也不能散熱,充婊子角色。再難聽點說,姓任的這是在強姦你的愛心,懂嗎你?

    肖明川倒是沒想到這裡邊還有這些彎彎繞,但他現在面對這些彎彎繞,卻不想跟劉海濤爭論,他認為這件換湯不換藥的事,依然還是一件值得鼓掌的好事,因為自己為石崖畔村搞募捐,從裡到外說都是在幫鄉親們解決一點生存上的實際困難,並沒有趁機撈點什麼,佔點什麼的企圖,或是拿募捐這件事當反光鏡來折射自己這張臉,看來這一次某些人的聰明算是反被聰明誤了,他們從自己手中所搶走的東西,僅僅是這次募捐活動的冠名,而石崖畔村,那可是實實在在得到了實惠,此時這種落地有聲的效果,難道不正是自己搞這次募捐活動的初衷嗎?

    要叫我說呀,乾脆,你也閃他一下子,肖處。劉海濤站起來說,募捐來的錢,不給石崖畔村了,叫狗日的雞飛蛋打。

    肖明川說,行了行了,海濤,你要是氣個好歹,我募捐來的這點錢,還不夠給你看病的。

    錢又不咬手,捐給誰不行?是吧肖處?我也是個等錢用的人啊。劉海濤攤開雙手說。

    肖明川哈哈一笑,我就說黃鼠狼給雞拜年,不會安什麼好心嘛。

    劉海濤望著窗外說,你呀,肖處,不是我說你,這就像足球場上的事,你現在不防守反擊,突破射門,早晚有你傻眼那一天,一聲黑哨,就能把你吹死!

    肖明川下了床,整了整襯衣說。算了,球迷,不說這些了,吃飯沒?

    劉海濤蹙著眉頭問,怎麼,你還沒吃午飯?

    肖明川拿來外服說,剛才沒胃口,現在叫你折騰的有點餓了。

    劉海濤在路上已經吃過午飯了,但他這時不想掃肖明川的興,就大大咧咧地說,吃個屁,光想著快點跑回來給你通風報信了。

    好好,那我請你吃羊蠍子去,這總行了吧?肖明川拉開抽屜,從一個牛皮紙信封裡抽出兩百塊錢,對頭一折,掖進褲兜。

    我撒泡尿。劉海濤說,一頭鑽進衛生間。

    我下去等你。肖明川說著出了門。

    下到一樓門廳,肖明川發現這會兒跟小孟打乒乓球的人換了。那會兒他回來時,小孟的對手是老周,現在卻是換成了郭梓沁。再說剛才在樓上,劉海濤也沒提郭梓沁呀,這說明劉海濤進來時,郭梓沁也還沒到。肖明川眉頭皺了一下,心說擦邊球突然跑到項目部來幹什麼?開會?沒聽說有什麼會要開呀?匯報?主要領導這會兒都不在項目部呀?感覺不太舒服,但是想迴避已經來不及了,因為郭梓沁這時已經停了下來,正衝他笑瞇瞇揮拍子呢。

    來了郭處。肖明川說。

    郭梓沁一本正經說,聽說肖處正在給石崖畔村的父老鄉親搞水電光明募捐工程,我不來湊湊熱鬧,多不合適呀。

    肖明川說,我還以為,郭處是專門來請我吃飯的呢。

    這時小孟沖肖明川搖搖手裡的拍子,那意思是讓他跟郭梓沁來幾下,肖明川擺了一下手,意思是免了。

    郭梓沁把球拍放到球檯上,扭了幾下腰說,不瞞肖處說,我還真有你說的那個意思,只是……只是怕你日後落下個白吃白喝的名聲,你說那樣的話,我多對不起你吧肖處。

    肖明川的舌頭,一時後勁不足,啞火了,夠不到郭梓沁了,只得掛牢臉上的浮笑,繼續往球檯這邊走。

    怎麼樣,夠愛護你吧肖處?郭梓沁說,握住肖明川的手。

    照你這麼說,那我今天也不能拿帶刺的玫瑰,敗壞你郭處臉上的眉眼鼻嘴耳嘍?肖明川故弄玄虛,意在搞亂郭梓沁的常規思維。

    郭梓沁果然沒有再往下遊戲,而是把掏出來的煙放到球檯上,拍拍肖明川肩膀說,路過,看看你們就走。

    肖明川用拳頭頂了一下郭梓沁肚子說,估計你看不全,我聽說唐總和韓總這會兒都不在項目部。

    完了,白來了。郭梓沁說,兩手乍開,把一張逢場作戲的失望臉,故意弄得很仿真。小孟夾著球拍,踮步過來,蔫不悄聲拿起郭梓沁剛放下的玉溪,彈出一根叼在嘴上。

    劉海濤從樓上下來,開口道,郭處來了。

    郭梓沁沖劉海濤揮了一下手,算是回話了。

    肖處郭處,怎麼,你倆要比試比試啊?劉海濤過來了,撲撲閃閃的目光,在兩個人臉上轉來轉去。

    郭梓沁過去在球檯沒有跟肖明川較量過,也沒見過肖明川打球,但他聽人說乒乓球國裁肖明川的球技也不一般,就覺得自己這幾拍未必能拿下他,況且又是好久不摸拍了。不過此時此刻讓劉海濤這麼一摻和,郭梓沁倒想跟肖明川過過招,輸贏無所謂,圖的無非是熱鬧熱鬧,順便解開彼此間在球檯上誰高誰低這麼一個小懸念。郭梓沁瞧著肖明川說,肖處,那就辛苦你這個國裁,指點指點嘍?

    擦邊球!肖明川在心裡嘀咕了一句,嘴上說,國裁未必是國手,郭處,昔日你大勝高副部長,而我跟高副部長打過幾次,回回都是大敗,你說吧,就我這幾板,還敢跟你掄?

    劉海濤一臉納悶,不明白肖明川為什麼要往後退,揮拍可是他肖明川的強項啊?肖處你此時不在球檯上好好收拾收拾郭處,盡情威風一番,那你還能有什麼機會在什麼事上壓倒人家?我就是衝著你這點強,才開口給你製造了這麼一個小打翻身仗的機會,要知道郭處這個笑面虎,沒準這就在心裡詛咒我拿你的手藝要他難堪呢!唉,肖處啊,怎麼說你好呢,整個兒是往泥潭裡扎猛子——沒影兒!

    而郭梓沁的感覺,就顯得細膩多了,他從肖明川那番話裡,聽出了弦外音,這傢伙顯然是在翻老帳套新事,於是上球檯較量較量的慾望,就勁勁地往上頂。

    郭梓沁順竿爬的口吻說,好吧肖處,那我就裝一回大師,指點指點你如何?

    肖處郭處,你們就開一盤吧,讓我和海濤開開眼。小孟說,趁機把手裡的球拍遞給肖明川。

    看來這個彎是拐不過去了,肖明川就脫了外衣,扔給劉海濤,搓搓手,接過球拍說,我丟人也是丟在項目部裡,內部丑。來吧大師,承蒙指點。

    郭梓沁拿起球拍道,不耽誤你太多時間,咱們就打一局,肖處,你看怎麼樣?

    一局就一局。肖明川說,揮了幾下拍子熱身。

    一局球,很快就打下來了,結果令劉海濤無比失望,肖明川輸給郭梓沁兩個球。不過劉海濤在臉上和嘴上,還是溫溫熱熱地給勝者喝了彩,盡量讓郭梓沁看不出他剛才在感情上是個一面倒的觀眾。而贏了球的郭梓沁,雖說一臉高興,但那高興是做給肖明川看的。結束的這場球,自己到底贏了什麼?又輸了哪些?郭梓沁心裡一清二楚,劉海濤和小孟,還有後來的幾個人,充其量是看了一場乒乒乓乓的熱鬧。郭梓沁跟後來的那幾個人問過好後,心裡依舊不平展,被人笑呵呵涮了一把的感覺,頂得他心口堵得慌,可是嘴上又不好找事,於是就在心裡狠了一句,媽的肖明川,你夠損!

    肖處,指點到位否?再次擦臉上汗水時,郭梓沁問。

    肖明川用手扇著風,一臉虛心地說,到位到位。

    郭梓沁揪著嘴,呼出一口粗氣,跟著就爽聲大笑。

    劉海濤給這笑聲刺激得身上直起雞皮疙瘩,肖明川也被這通主題不明的狂笑搞得有點心緊。後來郭梓沁撂下幾句閒話就走了。臨走時,他往球檯上拍了兩千塊錢,說是為石崖畔村見光見亮盡份力。

    送走郭梓沁,肖明川說,海濤,上樓。說完轉身就往樓上走。

    怎麼?不吃飯了?劉海濤衝他背影問。

    肖明川頭也不回地說,晚吃一會兒,餓不死。你上來見證一下,我得把大款捐獻的愛心,塞到募捐箱裡,名字記到本子上,別回頭說不清楚就壞了。

    劉海濤剛想回句什麼,卻忽然看見一把鈔票,正在肖明川後腦勺上急躁躁地晃動,就把舌頭吐出來,突突突抽動了幾下,走著貓步跟上去,生怕在他後腦勺晃動的那把錢變成刀片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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