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包,郭梓沁以前光顧過,就是任國田請他那一次。敲開門,郭梓沁跟兩位書記打招呼時,表情把握得還算自然,就像事先與他倆約好了來這裡見面,只不過是他晚來了一步。倒是任國田,雖說臉上堆著笑,但很不自然,不如白書記放鬆。郭梓沁把兩位書記的表情收到眼底一濾,就明白了,今天張羅事的人,十有八九是任國田。
我說郭處長,你可以當間諜了,你這一槍,就打了我和白書記。任國田故作風趣地說。如今任國田在白書記面前,明顯不像哪會兒郭梓沁領他去白書記家送禮時那麼放不開手腳了。
白書記抻了個懶腰問,中午在哪喝的呀郭處長?
郭梓沁說,路過四仙鎮,跟肖處一塊坐了坐。
白書記捻起一根牙籤,在什錦果盤裡選了好半天,才紮起一片火龍果,遞給郭梓沁。
郭梓沁接過來說,白書記,你這體形是怎麼保持的,顯得比我們還有型,是吧任書記?
任國田沒提防郭梓沁會來這麼一句不著邊際的話,有些措手不及,只好用他那慣使的以不變應萬變的傻笑,把郭梓沁的話給應付過去了。
白書記低下頭,看了看肚子,拍打著說,郭處長,就我這口鍋,還會比你那肚子少盛五穀雜糧?
郭梓沁吃下手裡的火龍果,放下牙籤,順手摸起軟中華,抽出一根叨在嘴上。畢竟是不期而遇,沒有事先敲定的話題掛在嘴邊,再就是任國田和白書記嘴上,也沒有接續的舊話題,就好像郭梓沁來之前,他倆始終沒在談事,要麼就是要談事都說明白了,即便是沒說明白,現在當著他郭梓沁的面也只能打住,總之是氣氛不怎麼和諧。白書記點著一支煙,東一句西一句,沒話找話,後來就找到了水廟線上,問了施工中幾個比較專業的問題,郭梓沁勉強回答了。後來白書記話題一轉,就切到了運輸上,說,郭處長啊,運輸這一塊,眼下你們說是吃飽了,往后土建方面有什麼活,我還可以給你們推薦有實力、有信譽的施工隊伍,你看怎麼樣郭處長?
郭梓沁聽了這沒頭沒腦的話,心裡不由得別了一下勁,因為白書記這番話讓他心裡盛不下,什麼運輸這一塊吃飽了,土建活他還可以推薦隊伍?好像白書記的意思是,過去在運輸活上求我郭梓沁幫過忙,而我郭梓沁又沒有幫到地方,那麼今後在土建活上,我郭梓沁應該有上佳表現,不能再放空槍了。郭梓沁想,過去自己是不是在什麼地方有過大意啊?於是仔細回憶,可就是想不起來白書記什麼時候給自己推薦過運輸隊伍,倒是在任國田的關照下,前些日子幫一個叫歐陽彩虹的女人,在幾家乙方施工單位搞到了一些運輸活。郭梓沁想到這,就本能地斜了任國田一眼,任國田暗中衝他擠了一下眼睛,打岔說,郭處長,白書記就是這麼個熱心人,這你還不知道?
郭梓沁模模糊糊感覺到,任國田這傢伙,很有可能在白書記和自己背後搗了什麼鬼,有心不接他的話,看他往下還怎麼表演。可是溜眼一看任國田,心裡又有些不忍了,因為這時的任國田臉色猥瑣,讓郭梓沁點到為止的意思,正從眼睛裡往外撲閃呢。
郭梓沁只好假裝不好意思地說,任書記,我還不知道白書記和你都是熱心腸?在水廟線上,我是應該想些辦法,多為大家盡點義務,今後如果有合適的機會,我一定不會浪費的,白書記。
白書記說,現在哪都是僧多粥少啊!說罷,很那個勁地瞟了任國田一眼。
任國田的臉色,多少有點吃不住勁了,好像他這時忘了他還會傻笑。
任國田在白書記和郭梓沁之間確實做過手腳。前陣子,在一次吃飯的時候,白書記曾讓任國田到郭梓沁那兒開發一下,看能不能搞點運輸活過來,他一個戰友的兒子,剛剛弄了幾輛車跑運輸。按說這麼一件事,白書記可以直接找郭梓沁說話,用不著踩任國田這塊跳板,只是白書記考慮到,此前已經求過郭梓沁幫老婆家裡的一個親戚,弄到了不少挖管溝的土方活,如果腳尖踢腳跟再讓郭梓沁給方便,覺得舌頭上的勁不大好把握,於是就把這件事,撂到了任國田舌尖上。那天飯局散伙後,任國田並沒有連夜返回洪上縣,在市裡住下了,但不是住在自己家裡,而是去了他當水利局局長時發展的小情人那兒。
如今這個小情人,已屬過時一族,整天膩膩歪歪過著單身女人的日子,性生活一年四季供大於求,漸漸成了任國田壓箱底的庫存,任國田只是偶爾用用。那天仗著酒勁,任國田的性慾就像泡開的胖大海,噗噗地漲開,耕牛一樣,在身下這片幾近撂荒的自留地上精耕細作,多遍施肥,搞得小情人咿呀嗚哇,盡情叫床。一來二去,折騰過勁了,筋骨勞累,精氣兩虧,下床喝茶的時候,酒勁已至後腦勺的任國田,突然就覺得無聊了,便想起了白書記委託給他的事,就嘟噥著找手機,要給郭梓沁打電話。這時小情人多嘴,問他什麼事,他就把白書記的事說了。小情人一聽這話,就把他懶嘰上了,拱進他懷裡,不讓他打電話,撒嬌的口氣埋怨他不是東西,說她表姐歐陽彩虹的忙,他就是不往心上吊。
原來小情人的表姐也是搞運輸的,任國田把這個茬口給忘了。以往在處理這類非正常交易的事情上,任國田還是比較謹慎的,小情人要他幫的忙,他一般情況下都是嘴上使勁,心裡不動,生怕哪回一大意,毀在了這些沒有名分的女人手裡。然而那天任國田也不知是怎麼了,居然就應下了小情人,說是活一弄到手,就塞給她表姐。任國田認識歐陽彩虹,那是一個白白胖胖,穿戴時髦,脂粉味十足,吆喝男人很投入的中年女人,曾請他吃過飯。第二天上午,任國田一回到縣上,心裡就鬆動了,琢磨著白書記的事,最好還是放在白書記身上,移到石榴裙裡,流產了沒毛病,可是萬一懷上就麻煩了。
就在他決定還是給白書記辦事、並準備給郭梓沁打電話時,歐陽彩虹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了,渾身散發著香氣,坐下來嚼著口香糖,一通軟磨硬泡,搞得任國田只好又把白書記放到了一邊,當著歐陽彩虹的面,給郭梓沁打了電話,而且電話打得很機智,上來就拿腔弄調地說,我是古省啊小郭,有點小事要求你辦呀。郭梓沁一聽就聽出他的聲音,就半斤對八兩的口氣說,小事能有多小啊任副省長?任國田哈哈地笑起來。真真假假與虛虛實實中,交易就談成了。幾天後,郭梓沁回話了,說是事成了。這時的任國田,就不得不多想了,白書記的事,到了還是成在了歐陽彩虹身上,日後一旦白書記聽到什麼風聲,這屁股上的屎可就擦不下來了,所以說這會兒最好是給白書記一個交待。在給白書記怎樣一個交待的細節上,任國田冥思苦想,最後打算在白書記和郭梓沁之間走一遭險棋,就是欺上瞞下——通騙。他給白書記打了電話,解釋說郭梓沁管轄內幾家施工單位的運輸活,現在都拎在韓學仁手上,聽說韓學仁剛給古副省長的一個什麼人,把幾家施工單位的運輸活都弄走了。
面對這樣清晰的來話,白書記當然說不出什麼,古副省長的事,啥時候都應該排在自己前面。任國田敢跟白書記這樣扯淡,也並非是他膽大包天,而是他想到了白書記和郭梓沁都是精明人,而精明人的最大弱點,就是過於精明,他料定白書記事後不會去找古副省長問個一二三,也不敢去問個一二三,而自己當面跟郭梓沁論證的可能性也幾乎為零。那麼再衝著古副省長說郭梓沁,郭梓沁的舌頭尖,自然也不會挑著這件事去古副省長那裡買好,他會認為那樣做很沒有品位,最後就剩下郭梓沁會不會拿這件事在自己身上找轍了,不找萬事皆休,找的話,想必也翻不出什麼東西,因為有一開始那番真真假假的話墊底,自己左突右衝的迴旋餘地,到時要多大就會有多大。
然而讓任國田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兩個當事人,今天居然在盈香洗浴城裡面對面扯到了這件事,這讓他躲閃不及,心裡著實虛空了一陣子。好在他這時看出來了,就在自己尾巴夾得難受時,郭梓沁並沒有挖地三尺,或是逮著蛤蟆攥出尿的意思,周旋中一個馬虎眼,就讓懸在他嘴邊的險事擱淺了,不然自己這馬腳真就有可能露出來。娘的,往後可不能再腦子發熱,也不能張嘴就吃回頭草了,女人就是給自己玩耍的東西,幫不得,幫了,早晚是個棘手事。
就在任國田如釋重負的時候,劉海濤把沙漠王開進了盈香洗浴城的後院。
那會兒劉海濤從街上回來,見詹彌已經走了,就跟肖明川瞎扯了幾句,然後問他哪兒又出亂子了?肖明川就說,非等出了亂子再出去啊?走,去就近的工地看看。劉海濤一聽他的話很沒勁,就懶得再跟他講話了。沙漠王開出四仙鎮,上了通往光陽市的公路,這時肖明川突然改變了主意,說不去工地轉了,去光陽市洗桑拿。接著問劉海濤,哪一家洗浴城最好,劉海濤就告訴他,聽賈曉講,盈香洗浴城最火,肖明川說那好,咱們就去盈香洗浴城。
肖明川下了車,活動筋骨時,見劉海濤趴在方向盤上,正在用一種少見的眼光審視他,就說,別膽小,今天我請你。
劉海濤沒接話,側著臉,用嘴朝車窗外指了一下。肖明川扭頭一看,目光就撞到了一輛三菱吉普上,但他並沒有意識到這輛三菱吉普就是郭梓沁的專車。
你什麼意思?肖明川問。
劉海濤懶洋洋地說,肖處,你看看車牌號。
肖明川一看車牌,頭皮頓時發麻了,呃一聲打了個酒嗝。擦邊球——肖明川想,真是冤家路窄啊,煩誰遇見誰。一股無名火,這就頂到了嘴邊,肖明川氣哼哼走過來,拍打著車門說,那又怎麼了,他洗他的,咱洗咱的,下車。
劉海濤點了一支煙,不慌不忙說,肖處,我看咱們還是換個地方吧。
肖明川一臉較真,為什麼?
劉海濤故意拖延了一下,然後煞有介事地說,行了肖處,別跟個憤青似的,我是覺得這裡有些服務內容你不適應。
扯****蛋!我什麼不能適應?打炮又能怎麼著?我又不是沒長****!肖明川動了粗口,臉上也張揚出了霸氣。
我今天沒帶****來,等會兒你總不能給我現場直播吧,肖處?劉海濤說,繃著臉,歪著腦袋。
氣哼哼的肖明川,竟然噗哧一聲樂了。
這一樂麻煩了,肖明川臉上的霸氣,還有心裡那股豁出去的蠻勁,頓時煙霧一樣散去,腳底下隨之發沉。直到這時,他才省悟過來,劉海濤的善意提醒,阻止了他一次魯莽行動,心裡不由得揪了一下,懊喪中他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犯了什麼邪?剛才哪來的那股硬碰硬的火氣?
劉海濤勾著手指頭說,肖處,上車吧。
也是,眼不見,心不煩,有錢咱去哪不能花?肖明川說著上了車。
就是。劉海濤拍了一下方向盤。
肖明川關上車門說,哎海濤,聽說金沙灘洗浴中心也不錯,要不咱們去那裡看看吧。
劉海濤把車子發動起來,慢聲細語道,領導揮揮手,咱就跟著走。搖頭又擺尾,忠心不白給。三餐不講究,只要啃骨頭。
肖明川笑了,說,有出息的狗,比人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