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樂山自從從吳強的手裡拿到了那張銀行卡之後,就認準了查找銀行卡真正的主人這條線索。
這些天來,他一直就在考慮,必須搞明白這張銀行卡究竟與程新波有沒有什麼關係。如果有關係,那麼事情就比較簡單了。如果沒有什麼關係,就顯得複雜了,那就必須弄清楚,是誰在程新波的車上遺失了這張銀行卡。
一天下午,徐樂山與王剛又一次找到了程新波的家。當他們敲開房門時,走出來的是一位老年女人。徐樂山以為是自己敲錯了門,當徐樂山表明是來找程新波妻子的時候,老年女人告訴他並沒有找錯門,只是程新波的妻子並不在家。徐樂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老人家告訴徐樂山,她是程新波妻子的媽媽,是從別的地方來看看自己女兒的。她的女兒去醫院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徐樂山想了想,還是讓王剛把他們為程新波妻子準備的一份禮物遞了過去。
徐樂山說道:「老人家,這是我們為你女兒準備的一點兒禮物,請收下吧。我們是想來找她瞭解一點兒情況的,既然她不在家,我們就不進去了,以後有時間再來。」
正在他們扭頭走到門外的時候,程新波的妻子和她的弟弟一起從樓下走到了二樓。他們看到了徐樂山和王剛,正從她家裡走出來。
徐樂山與他們姐弟倆打了招呼,隨後就跟著他們走進了屋裡。
「請坐吧。我知道你們還會來。」程新波的妻弟說道。
徐樂山沒有說什麼,只是笑了笑。
「這是你們帶來的東西?」
徐樂山點了點頭。
「我替我姐姐謝謝你們。她現在還不能過多說話,精神上倒是好了一些。我不希望你們現在打擾她。」程新波的妻弟十分坦率。
徐樂山猶豫了片刻,才說道:「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們來的意思也就是看看她恢復得怎麼樣了。我們不會強人所難,況且像你姐姐現在這種境遇,我們就更應該尊重你的意見。」
「謝謝你們的理解。」
「沒什麼。或許我們還會來找她。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稱呼你,我想請你幫幫我們。」
「說吧,想讓我怎麼幫你們?」
「那就先謝謝你了。」說到這裡,徐樂山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了一張銀行卡,接著說道:「這是一張銀卡,你問問她,你姐夫用沒用過銀行卡。或者說有沒有別人的銀行卡曾經放在過他的手裡。」徐樂山說道。
徐樂山把自己的手機號碼留給了程新波的妻弟。
離開程新波家之後,徐樂山與王剛直接去了西北路銀行,在那裡,他們試圖知道關於吳強提供的那張銀行卡的相關資料。在銀行裡,無論他們怎樣表明身份和表明要瞭解這些情況的目的,銀行都以為客戶保密為由,拒絕了他們的要求。
走出這家銀行,他們去了東海市中國人民銀行,在那裡,他們直接找到了銀行辦公室,說明了情況後,終於得到了支持,辦公室主任於海林讓他們把銀行卡的卡號留在了那裡。
回到檢察院時,徐樂山正好看到安思源從外邊回來,他一邊走,一邊問道:「有收穫沒有?」
「有收穫。不過沒見到本人。」
「有收穫就好。」
回到辦公室不久,徐樂山就接到了一個電話,那是和平路派出所的民警打來的。徐樂山知道那是和那天與他在自己家門口抓到的那個犯罪嫌疑人有關。他馬上就起身朝和平路派出所趕去。
在和平路派出所裡,辦案人員向他瞭解了當天晚上的情況。可能考慮到都是從事法律工作的緣由,他們把所掌握的案情告訴了徐樂山。
原來,那天晚上發生的那起刑事案件,是因為嫖娼引發的。和平路派出所的民警,當天晚上就把那個傷者送到了醫院,辦案人員知道他沒有什麼生命危險,就離開了醫院。第二天,他們又去過醫院,做過訊問筆錄。民警通知那個被害人出院後,再去和平路派出所接受處理。
幾天過去了,被害人始終沒有到場。民警們去過醫院,他早就不在醫院裡了。民警打過他留下的手機號,那原本就是一個空號。他留下的身份證號碼也不是真實的。於是,和平路派出所的辦案人員便想到了徐樂山。想通過徐樂山,再瞭解一些有關他的信息。
其實,徐樂山對那天晚上的情況是並不瞭解的。
徐樂山把那天晚上他看到的那個人的特徵描述了一遍。
徐樂山站起來,準備離開,辦案人員把他送到了和平路派出所的門口。
「謝謝你,幫了我們這麼多忙。」一個民警說道。
「幹嗎這麼客氣。」徐樂山說道。
「不是客氣,如果是讓別人趕上了,可能就會申請見義勇為獎了。」那個民警笑著說道。
離開和平路派出所後,徐樂山看了看表,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鐘,他猶豫了一下,自己正好沒有開車來這裡,已經離下班時間不遠了,就是回檢察院,也幹不了什麼,他不打算回檢察院了。正好岳母今天過生日,早晨離開家的時候,妻子還叮囑過他,生日蛋糕之類的東西通通都不用他管,到時候一定別忘了去參加生日晚宴就行。他考慮著時間還早,就朝公共汽車站的方向走去。
他站在車站等了很久,始終沒有公共汽車進站。他索性離開了站台,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坐了上去。
「去哪?」女出租車司機問道。
「馬駕山。」
司機下意識地放慢車速,打量著徐樂山。徐樂山有些不解:「怎麼不想去?還是嫌路途太近?」
「我是嫌路途太遠。」
「近了不行,遠了也不行,你告訴我,我去哪裡,正好符合你們對路途遠近的要求?」徐樂山有幾分嚴肅。
「你別不高興啊,我又沒說不拉你。」說著,出租車司機讓徐樂山坐進了車裡。她加大了油門,一邊開車,一邊繼續說道:「對我們來說,其實是越遠越好,可去的太遠,又不放心安全方面的問題。現在白天太短,我把你送到了,也就黑天了,你去的那個地方,又那麼偏,我怕不安全。」
「你就開車吧,今天我保證你的安全。」徐樂山不再那麼嚴肅。
「我知道你是幹什麼的?我知道你是不是打劫的?」女出租車司機笑著說道。
「你怎麼像是草木皆兵?」
「這年頭,不草木皆兵行嗎?聽說過沒有?不久前,還有一個出租車司機被暗殺了。」
「被暗殺了?沒聽說過。在什麼地方?怎麼知道是被暗殺的?」徐樂山特意裝著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在什麼地方我不知道,反正是有這回事。」
「我記得最近的《東海晨報》上報道了一個出租車司機被害的事,可那個案子還沒有破呀?」徐樂山說道。
女出租車司機把話接了過去:「搶劫,又不去搶車,那我們還有什麼,一天身上帶著的就是當天掙的那兩個錢,不值得一搶。可車沒有被搶走,人卻死了,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徐樂山越聽越感興趣,他已經把她說的這些話,與程新波的死聯繫起來。可正當徐樂山還想從她這裡聽到點兒什麼時,她卻不再說了。
徐樂山的手機響了。
接通了手機,他根本就沒有想到,電話是吳強主動打來的。他問道:「有什麼事?」
「我又想起了點兒東西,不知道對你們有沒有用?我淨瞎想,如果有用,我們就見個面。嘿嘿……徐處長,這樣是不是能抵消一下我的罪過?」
徐樂山說道:「這要看你怎麼表現了?你在什麼地方?我們現在就可以見面。」
「不行不行,現在不行,我馬上就到點兒交接班了,明天,明天我去檢察院找你。」
徐樂山只好答應了。
第二天上午九點多鐘,吳強真的走進了徐樂山的辦公室。
吳強坐下之後,說道:「我想起來了,那天坐在車上歲數小的那個人說話時,讓我感覺到他好像是去替誰接另外一個人。是不是還有一個什麼人在哪裡等著他們?我上車時,他們已經在車上。我當時根本就不知道我的朋友拉的這兩個人,是兩個什麼樣的客人。」
「你在他們下車的地方,看到還有別人在那裡等著他們嗎?」
「沒有,沒看到有什麼人在那裡等著他們。也許我沒發現,我有事,催著程新波快點兒走,他方便完後,馬上就把車開走了。那個歲數小的人提前已經把五十元錢扔給了程新波,還說不用找了。」吳強說道。
「上次你不是說過,車子停的地方,離他們走過去的地方不遠嗎?」
「是啊,是不遠。」
「那你沒有看到他們下車之後,還有沒有人在等著他們?」
「沒看到,真的沒看到。要是看到了,我能不告訴你嗎?」
「還有什麼嗎?」
「沒,沒有了。徐處長,我的那件事,能有多大?」
徐樂山沒有馬上回答。
吳強又說道:「我用卡上的錢買的那台彩電,現在還在家裡呢,就看了幾天,你們就找到了我。我隨時都可以退回去。你看行不行?」
徐樂山還是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話,只是說了一句:「你等著我的電話吧。我知道你的想法。」
已經到中午休息時間,徐樂山與公訴處的李建華擺上了圍棋,徐樂山剛剛佈置好星小目開局,就接到了電話,那是程新波的妻弟打來的。徐樂山手裡拿著棋子,一邊擺弄,一邊接聽著電話,他有幾分興奮,滿以為他這麼快就把電話打了過來,一定是有什麼好消息。他便馬上問道:「怎麼樣,你姐姐說什麼了嗎?」
「沒有,沒有說什麼。」
徐樂山頓時就有幾分失望。
程新波的妻弟接著說道:「不過她現在的精神好多了,我慢慢地把你們來找她的事告訴了她,她說讓你們去見她,她自己和你們談。」
「你再說一遍,她是怎麼說的?」
電話那邊又重複了一遍剛才說的話。
徐樂山掛斷電話後,把圍棋子往李建華的跟前一推,說道:「算你贏了。」
「算我贏了不行,我是真想贏你。」
徐樂山走到旁邊的辦公室門口,喊上了王剛,他們一起直奔程新波的家而去。
他們很快就到了那裡。
走進那個已經是幾次光顧過的小屋的時候,房間裡只有程新波的妻子和她的弟弟。
程新波妻子的眼神不再那樣呆滯,但情緒依然是憂鬱的。幾乎是像以往徐樂山他們來到這裡時一樣,她依然沒有和他們打招呼。看上去,她已經知道徐樂山和王剛的到來。
徐樂山的手機響了起來,電話是東海市中國人民銀行那天接待過他的於海林主任打來的。於海林告訴他,關於銀行卡的事情已經協調好,可以直接去西北路銀行查詢他們所要的資料。
程新波的妻弟為徐樂山和王剛各自倒上了一杯白開水,還遞上了一盤水果,水果顯然是徐樂山他們此前來看望程新波的妻子時帶來的。
「你現在好一些了嗎?」
程新波的妻子沒有回答,甚至連頭都沒有點一下,就嗚嗚地哭了起來。
徐樂山彷彿剎那間像是被什麼所擊中,心裡頓時湧起了一種酸楚的滋味。他並沒有勸她,而是示意她的弟弟遞給她幾張紙巾。她的弟弟遞給她一條毛巾,顯然那是一條用過了很久的毛巾。
幾分鐘後,徐樂山才慢慢地試探性地說道:「我們知道在現在這種時候,是不應該在你面前提起這種事的,可我們需要瞭解你愛人出事前後的一些情況。他人已經不在了,只有你能告訴我們一些有價值的東西。你和我們說說好嗎?把你知道的情況告訴我們。」
她終於開口說話:「我現在還活著嗎?我真的還活著嗎?」
「你活著,你活著,姐,你好了,你好了,你不會有問題的。」她的弟弟對她說道。
「讓我怎麼活下去呀?他還活著的時候,我就整天生活在憂慮之中,早晨一睜開眼,就會為生活發愁,整天想到的就是錢。這些年來,我們家幾乎就沒有不鬧錢荒的時候,我幾乎是沒有一天不在擔心。擔心沒有錢交房租,擔心沒有錢交水電費,擔心沒有錢交孩子學校裡要收的錢,更擔心有病了沒有錢去治。我媽家的一台舊電視機壞了,我知道了,都沒有幫助送去修理,因為修理電視機需要錢。我弟弟比我還慘,不能指望他。可我也幫不上忙,我心裡很難受。好在程新波在的時候,還有一筆收入。可我現在根本就看不到生活的希望了,這一對雙胞胎什麼時候才能長大?他出事之後,我最先想到的就是死,一死了之。我沒有死的唯一原因就是擔心我死後,家裡根本就沒有辦法付得起我的喪葬費。那樣會更增加活著的人的負擔。」程新波的妻子一邊哭,一邊說道。
「別這樣想,你還有兩個孩子,還應該多想想他們。」徐樂山不得不這樣勸說道。
「日子是一天一天過的,可怎麼過下去?」
徐樂山已經實在是不忍繼續聽下去,可他明白只有任憑她的情緒釋放,或許才能讓她說出對他們來說有價值的東西。
幾分鐘後,程新波的妻子主動問道:「你們想瞭解什麼?」
徐樂山馬上掏出了那張銀行卡,問道:「程新波使用過這樣的銀行卡嗎?」
她搖了搖頭,接著說道:「沒有,沒有,我們全家沒有一張銀行卡。他肯定不會去辦理這種卡,根本就不會。」
「聽說他出事的那天晚上,他曾經給你打過電話?」
「打過,他說他可能晚點兒回來,可是我根本就沒有想到,他再也沒有回來。」說到這裡,她又放聲哭了起來。
王剛說道:「好了,大姐,不要哭了,別哭壞了身體,哭已經沒有用了。」
她的情緒又漸漸地平靜下來,徐樂山接著問道:「他出事之前,你發現過什麼異常嗎?」
程新波的妻子停頓了片刻,才接著說道:「沒有,沒發現什麼異常。」
「在這之前,他沒有和你說過什麼?或者是議論過什麼?」
徐樂山的話,像是讓她想起了什麼,她慢慢地說道:「有一天晚上,吃飯的時候,他說過一句話,說是在什麼地方死了一個人,電視上打過廣告,要找目擊者。他說他拉過那個人。當時說這話時,我根本就沒在意,再加上孩子在跟前直鬧人,我也就沒有再往下問什麼。」
「他有沒有和你詳細說起那件事的經過?」
「沒有,再沒有多說什麼。沒想到他那麼快就出事了。」
徐樂山與王剛走出了那個小屋。
坐進車裡,徐樂山一邊開車,一邊對王剛說道:「剛才我接到了人民銀行的電話,說是可以讓我們直接去西北路銀行查詢那張銀行卡的資料。我看我們現在直接過去看一看。」
「怕是時間來不及了,現在都已經三點半鍾了,一般的銀行四點以後就不大辦公了。」王剛說道。
「你是指辦理存取業務,不是指我們要辦的事。」
「那好,我們現在就去。」王剛說道。
徐樂山把車轉向了山西路的方向,他想從那裡開過去,路途會近一些。可當他開到那個十字路時,才發現,欲速則不達,那裡因為發生了一起三車相撞的車禍,幾乎沒有辦法通行了。
他們只好放棄了當日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