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就在佟雪突然回到家後,因為王曉菲的突然造訪,而導致佟雪憤然離去的剎那,讓秦南的心裡頓生了一種對女人的厭惡。那一刻,他對女人是煩透了,僅僅就是幾分鐘的時間內,他的腦海裡不斷地重複著那句話:女人是禍水。王曉菲是禍水,宋雅欣是禍水,佟雪也是禍水,她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如果沒有那天晚上,佟雪和他通電話時宋雅欣的那一嗓子大吼;如果沒有佟雪在大洋彼岸聽到那一聲吼時,那般認真;如果沒有王曉菲今晚這般突然造訪,那局面哪會亂到這種程度?秦南迅速地在腦海中做出了這樣的反應。
當佟雪真正毅然決然地離去的剎那,秦南的心裡又突然產生了一絲內疚,那種因為他對於一個女人萬里迢迢為了自己回來,自己卻給了她這般尷尬而引發的內疚。
只有秦南自己才知道他們那段戀愛的經歷。
那是在大學校園裡,他們是一個系的學生,他們認識的時候,根本就沒有青年男女戀愛時的浪漫。就在他們上大三時,佟雪注意到了秦南,可那不是因為他在別的方面有什麼與眾不同,是因為那時秦南的家裡根本就付不起他在大學裡的費用。學校特意給了他一個勤工儉學的機會,由他負責校園內廁所的清掃工作,而就是這樣,每個月的這筆額外收入,也不能夠都把它用於生活上,他還必須節省下來一點兒郵回家中,以貼補他的妹妹上學之必須。他每週只買來一瓶豆腐乳作為下飯的菜餚。到了吃飯時,再買上一個饅頭或者買點兒米飯,就算是一頓。那是有一次就在佟雪吃完飯還沒有離去的時候,秦南發現了她剩下的大半個饅頭,他走過去撿了起來,佟雪走出幾步後,下意識地回過頭來看了看,她發現他已經坐在那裡吃上了。從那一刻開始,佟雪就注意到了他,而那個時候,她根本還不知道他叫秦南。從此後,佟雪就經常多買一些飯菜,喊他過來一塊吃,他不肯。再到後來,她就有意識地告訴他,是她買多了,扔了太可惜,秦南也就接受了。
他們什麼時候開始相愛的,連他們自己都記不清楚了。可佟雪心裡清楚,她對他的那種感情,完全是由同情轉化而來的。而後來,他還是讓她滿意的,大學畢業的時候,他們就走到了同一座城市裡。只不過是沒有在一個單位工作過而已。佟雪喜歡讀書,更喜歡做學問。可她的出國更多的是因為想到了孩子,她可以和他同時就讀。否則,她是不會把秦南自己扔在家裡而遠走他鄉的。那是因為她不僅在乎自己的追求,更在乎那種溫情脈脈的男女之愛,在意那種純潔的愛情生活。在這一點上,秦南當然是知道的。
那天晚上,佟雪走了,她頭也沒回地走了。秦南還是一個人在床上呆呆地坐著。過了幾分鐘後,他才重新注意到站在床前的王曉菲。他看了看她,沒有好氣地說道:「都這麼多天沒來了,怎麼會想到這麼個時候來?你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開始,王曉菲站在那裡,像是犯下了滔天大罪似的不說什麼,可當她聽到秦南說的第一句話就這般指責的時候,她無法容忍了:「我知道她會回來嗎?這和我什麼時間來有什麼關係?我不打招呼,比這來的晚的時候不也有嗎?你還說過什麼嗎?再說,我今天才從歐洲回來,我剛才給你打過手機,可你就是不接。那能怪我嗎?」
「那不怪你怪誰?怪我?」
「你要是早離了婚,不也就沒有這麼多事了嗎?你不是已經說過多次你不愛她,你和她結婚就是因為心存一種感激,你想和她離婚嗎?你離呀,這是一個多好的機會呀。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你就說過你想娶我,你娶呀?」
秦南氣不打一處來,這個時候,他哪裡還有心思去談這些問題,他下床用手指著王曉菲說道:「你給我……」還沒等他把那個「滾」字說出口,就收住了。他在氣憤之餘還是理智的,他不想和王曉菲鬧得那樣僵,因為他對她畢竟還是有所顧忌的。他和王曉菲的認識,畢竟不同於和佟雪認識時那般純潔和磊落,雖然他和佟雪認識時,並不那麼浪漫,可那只是不夠浪漫而已。秦南最終還是緩和了口氣說道:「走吧,別在臥室裡呆著了,到客廳裡坐一會兒吧。」
王曉菲坐到沙發上一言不發,秦南問道:「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才不是說過了嗎?今天回來的。回了趟家就匆匆地來了。」
「你是早一天回來,或者是晚一天回來都沒有什麼事,卻偏偏要今天回來。」
「你還在指責我?那要是我們之間根本就不認識,或者根本就不走得這麼近,那我什麼時候回來不就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了嗎?」
「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什麼近不近的。你和我近嗎?你現在還和我近嗎?你拿著我的錢和你的新朋友去國外逍遙,就連你表妹用錢都來找我。可我卻什麼也不知道。」
「看來你並不比我跑了的那個男朋友好到哪去。你還假情假意地說什麼要娶我,那都是假的,都是花言巧語。那都是你與一個女人保持長久來往的擋箭牌。你告訴我你想知道什麼?你想知道我的那個新朋友是誰,是吧?我是拿著你的錢去逍遙了,可我還用得著告訴你嗎?我是和一個女朋友去的,根本就不是你說的什麼新朋友,更不是什麼男朋友。我知道你沒有全說明白,那是你不好意思開口,你最關心那個人是男的還是女的。好吧,哪天我把她領來,讓你檢查檢查她的性別。」說完,她呆呆地坐在那裡足有幾分鐘。他們誰也沒有再說話。
王曉菲站了起來:「我走了,你去找你老婆吧。哎,對了,以後,你別總是你的錢你的錢的,我不喜歡聽這種話,像是你養著我似的。你需要搞明白,如果沒有我,哪來的你,你孩子能出國?還是你老婆能出國?」
王曉菲把門狠狠地摔上後,走了。
王曉菲走後,秦南走出了家門,他是想出去看看佟雪究竟去了哪裡?他知道他是沒有地方去找她的,可他覺得應該去找找她,因為在這座城市裡,除了她自己的家,她還有什麼地方可去呢?她的父母就是在這座城市裡生活了一輩子,可早就不在人世了,她也沒有親人在這座城市裡了,她唯一的去處,就是賓館或者旅店。可這座城市裡上千家的大酒店和旅店,上哪去找呢?他在大街上走著,慢慢地走著,從一家家的酒店或者旅店門前飄然而過時,根本就沒有進去問過一次,他根本也不相信他要進去問的這家賓館或者旅店就會那麼巧,一定會是他夫人入住的地方。可他還是那樣走著,其實,那一刻,他的這種行走,既像是漫無目的,又像是在懲罰自己,更像是在慰藉自己有些愧疚的內心……
已經過了午夜,一輛轎車停在了他的跟前,秦南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下,是一輛奔馳。車門打開了,從司機的座位上下來了一個人,秦南一眼就認了出來,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張恆。張恆驚訝地問道:「秦總,這麼晚了,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啊啊啊……」秦南沒有「啊」出個之所以然來,他除了一點兒思想準備都沒有之外,還因為此刻他的腦子裡幾乎就是一片空白。
「秦總,你跑出來幹什麼?溜躂?不會吧?這離你家老遠的。」
「找我老婆。」他還是不假思索地說了這麼一句。
「她不是在家嗎?你怎麼上這來兒找她?」
「你怎麼知道她在家?你知道她回來了?」秦南有些莫名其妙。
「知道,當然知道。」
「你怎麼會知道她回來了?聽誰說的?」
「什麼聽誰說的,是我自己知道的,我去過你家。」
「什麼時候?什麼時候的事?」
「今天晚上,就是今天晚上,我去按門鈴時,是她用對講機和我通的話。」張恆說到這時,覺得身上有些冷,便說道:「上車說吧。」
秦南坐到車上,馬上問道:「她聽出來你是誰了?」
「是,我說我找你,她一聽出來我是誰,連問我找你幹什麼都沒問一句,就讓我滾,還一連說了幾遍讓我滾。最後,我就只好滾了。我沒想到,這麼多年都過去了,我和佟月的事,還讓她耿耿於懷。」張恆說話時,近乎帶著調侃。
「怪不得嘛,我一從衛生間裡出來,她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看起來,那都是你惹的禍呀。」
「我惹什麼禍了?她不讓我上去,我不上去不就完了嗎?」
「完了,哪有那麼簡單。你再就沒說什麼?」
張恆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我再沒說什麼呀。哦,我想起來了,開始時,我是把她當成王曉菲了。」
「你怎麼說的?」
張恆就又把當時的情景仔細地回憶了一遍。
秦南終於明白,當王曉菲出現在他和佟雪面前時,一定是佟雪斷定了那個人就是張恆說到的王曉菲。當他想到這時,秦南的身上又一次冒出了冷汗。他還是盡量掩飾著自己此刻的心情,抬起頭,算是冷靜地問道:「你那麼晚去找我有急事?」
「我本來是不應該去那麼晚的,我給你打過幾遍手機,就是干響著,你也不接,我就想到了到你家裡去坐坐,我只想到頂多王曉菲可能會在那裡,沒有想到別的。王曉菲我們已經見過多次面了,也沒有什麼需要迴避的。真沒有想到……」
「好了,不說這些了,還是說一說有什麼事找我,還這麼急?」
「現在還說這些幹什麼。你也沒這份心情。」
「什麼心情不心情的,都已經這樣了,也沒有辦法了。說吧。」
「我是想去問問印刷廠改制的事?聽說已經討論通過了?什麼時候開始操作?」
「哦,你的消息怎麼這麼靈通?是誰告訴你的?」秦南有點兒吃驚。
張恆這才覺得說走了嘴,便糾正到:「我是聽你那天說過,馬上就要討論,所以我想一定是通過了,才急於去找你的。」
張恆算是應付了過去,秦南沒有再追問什麼。秦南接著說道:「你打算投多少?不,你有能力投多少?」
「什麼叫有能力投多少?那要看需要了,兩千萬,三千萬都行。看需要,就是看需要。我就是想在你們控股之外,成為那其餘股份的最大股東。」說完,張恆大笑起來。秦南沒有跟著笑。此刻,他沒有了這份心情,因為眼下比這更讓他著急的事還在等待著他。
「這幾天,就在報上公開刊登這個啟事,先讓有意向的單位和我們接洽。」
「明白了。不早了,秦總,我送你回去吧。要不,咱們再找個地方喝點兒酒?」顯然,張恆已經把晚上想到秦南家裡去急於瞭解的東西瞭解到了,他想告退。
「喝什麼酒呀,哪有心情喝酒。」
「那就送你回去?」
「回去幹什麼?」秦南像是下意識地說道。
「佟雪不是剛回來嗎?總還是久別重逢嘛。」張恆的臉上帶著一絲像是認真又像是嘲諷的笑。
「重逢什麼?重逢了還不到幾個小時,就離家出走了。」
「她真的離家出走了?為什麼?就因為我的那句話,就惹了那麼大的麻煩?」
秦南沒有回答是否,因為他沒法告訴張恆就在其找上門來後,王曉菲夜半三更也來過他家。他不想讓張恆明確地知道王曉菲和他除了過往甚密之外,還有肉體上的往來。張恆見秦南沒有說什麼,就又接著問道:「哦,我明白了,你真是出來找她的。她能去哪呢?我開車和你一塊找一找吧。」
「這上哪去找呢,你還不知道嗎?在這座城市裡,除了賓館和旅店之外,哪有她安定的綠洲?」
張恆想了想,說道:「對呀,什麼親戚也沒有。那我們也得找一找呀。」
「有用嗎?除非你去報案。」
秦南沒有去報案,他也不可能去報案。他只好一個人又回到了家裡。那一夜比他在許多個夜裡一個人空守著那樓上樓下的房間來更加難受,因為在他的心裡,他周圍的人沒有誰能夠在這個問題上助他一臂之力。
佟雪從離開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秦南一直想知道有關她的音訊。那一天,秦南終於等來了佟雪的消息,他接到了法院的傳票,那是佟雪遞到了法院的離婚訴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