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南算是夠忙的。那天,他在汪洋辦公室裡與汪洋談妥第二天開編委會的事後,就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他自己辦公室的門並沒有鎖,回到辦公室的那一刻,已經有人在等著他。秦南看了半天,感覺來人是那樣的面熟,可一時就是想不起來是誰。還是來人自己開口做了自我介紹。這才讓秦南想起來,眼前的這位客人不是別人,正是王曉菲的准妹夫,也就是王曉菲還沒有結婚的表妹的男朋友。
秦南只和他見過一面,那次是王曉菲做東,在海邊上的一個露天餐廳請秦南吃飯,那天,他和王曉菲的表妹也在場。就這樣,他們認識了,只是那天在一起彼此沒有深談什麼。此刻,小王做完自我介紹後,問道:「秦總,你還記得我吧?」
「記得,那次在海邊上見過面。請坐吧。」秦南一臉的不高興。
「秦總,又來打擾你了。」
「有什麼事?」秦南不冷不熱地問道。
「我曉菲姐沒和你說嗎?想來借點兒錢用。」
停頓了半天,秦南才慢慢地說道:「什麼時候要?」
「現在就想要,等著急用,我就是特意來拿錢的。」
秦南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從抽屜裡拿出了一個牛皮紙的檔案袋,又走回沙發的位置,把那個檔案袋放在了茶几上,說道:「這是5萬元。」
小王看出秦南不太高興,錢已經拿到手,還坐在這裡幹什麼呢。想到這裡,他便起身告辭了。
秦南送走小王,坐回自己辦公桌的座椅上,心裡不是個滋味。他知道這筆錢是不可能償還了,可又不能不借給他。退一步講,即使是能夠償還,自己也是不情願借給他的。可不情願又有什麼辦法呢?誰又讓他們是王曉菲的表妹和妹夫呢?秦南思來想去,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這件事純粹屬於不得以而為之。此刻,他頓生了一種被綁架了的感覺。
那綁架秦南的這個人是誰呢?
當初,秦南為王曉菲幫忙的時候,確實是沒有向王曉菲提出過任何條件。後來,那是王曉菲和她的男朋友主動要答謝秦南。開始秦南也是半推半就地接受了一些謝禮,可再後來,當那些大筆大筆的比一個月幾個月乃至於比一年或者幾年的收入還多的錢輕易地納入到他名下的時候,他開始興奮了,他甚至從來就沒有那麼興奮過。
他需要錢,他自己的孩子愛人需要錢,他的父母在農村也需要錢。他不能視這些像流水一樣流進自己囊中的銀子於物外。父母拚死拚活地把他供養成了一個大學生,他還從來就沒有瀟灑地回報過他們,他不是不想,而此前是沒有能力去想。那一年,當他把自己在遙遠的山村從來就沒有坐過火車的父母接到自己剛住進去的複式房子時,秦南自己都是興奮的。當他看到了他的二位老人那種高興勁,他覺得他盡到了一個做兒子的責任,那一刻,他有著一種強烈的自豪感。
後來,當秦南把自己的兒子送到國外讀書時,他是高興的。那時,他並沒有因此而再度產生那種自豪感,那是因為他周邊的人,或者是他所接觸過的許多朋友們大都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了國外讀書,他和他們比較起來,也沒有什麼特殊而言。而當他又決定讓他的夫人也去國外,一邊陪著孩子讀書一邊自己攻讀碩士學位時,他興奮了,那一刻,他的興奮程度不亞於他的父母第一次來到他家裡時,讓他產生的那種興奮。而那時的那種興奮程度要想持續下去,是需要金錢來維持的,這一點,秦南比誰都清楚。他的父母並沒有給他帶來太多的壓力,在他每次不論是在他自己家裡或者是回去探望父母時給他們錢的時候,他們都是拒絕的,他們說不出更多的理由,可他們卻沒有那麼多的奢望。而秦南感到有壓力的時候,那還是在他的夫人出國後。夫人和兒子都需要錢,而且每兩個月或者一個季度就需要秦南給他們寄錢去,因為那是一個沒有錢就無法生存的國度。
說起來,秦南的壓力還遠不止這些。他更大的壓力還是來自王曉菲,那是一種物質壓力與精神壓力並存的磨難。準確地說,那還是在王曉菲的男朋友棄她而去之後的事。王曉菲當初的生意紅火起來的原因之一,是她選中了一個值得她去代理的品牌化妝品,而另外的一條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在她代理這個品牌化妝品的過程中,確實是遇到了秦南這樣的一個好人,那時,秦南又無私地幫助了她和她的男朋友。此後,王曉菲無數次地答謝過秦南,而秦南已經無所顧忌地接受了。當初,王曉菲那樣做確實是出於感激之情,她並沒有一點兒欲擒故縱的用意。最多也不過是想到要和秦南不斷地維持著這種互利的關係而已。秦南和王曉菲同樣沒有想到,事情會那麼快出現變故,那就是王曉菲的男朋友又看上了另外一個女孩兒,那個比王曉菲看上去更嫵眉更動人更容易令他產生幻想的女孩兒。當王曉菲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就已經無法挽回了。他們已經到了國外,王曉菲和她的男朋友的那些財產,幾乎都被他們捲走。就是在那個時候,就是在那個苦於無處述說,苦於精神上無法得以慰藉的時刻,王曉菲一頭扎進了秦南的懷抱。那時,秦南的夫人和孩子已生活在太平洋彼岸的國度裡。也正是那時,也正是王曉菲投進秦南懷抱的那一刻,秦南便產生了一種更大的壓力。從那一刻起,秦南對王曉菲的那種美的感覺,對王曉菲那魔鬼般的身材和超乎常人的性感的感覺,遠遠地小於了他所感到的壓力,還是從那一刻開始,秦南就周旋於王曉菲給他帶來的愉悅和壓力之中。而秦南的這種愉悅,隨著王曉菲手頭可以支配的錢越來越少,也越來越被壓力所取代。
清脆的手機鈴聲,攪動了秦南的酣夢。他拿起手機看了看那上面的來電顯示,那是最近一段時間,在他的手機顯示屏上顯示頻率最多的一個號碼,顯然是張恆打來的。他接通了手機:「張總,忙什麼呢?」
「瞎忙,整天也忙不出個頭緒。哎,我說,我那天和你說的那件事,有沒有什麼進展?」張恆開門見山。
「什麼事呀?」秦南故作鎮靜。
「印刷廠改制唄,這還用問嗎?」
「我也不知道你哪來的那麼大的勁?我一直都在想著呢,不為別人,也得為你呀。有事的時候,我一定告訴你。」
「那你也得做工作,改制這是個方向,大勢所趨嘛。」
電話掛斷後,秦南看了看表,已經到下班時間,他站起來,收拾了一下東西,正準備往外走,門開了,宋雅欣走了進來。秦南一整天都想見到宋雅欣,他已經幾次去過宋雅欣的辦公室,別人都在,就是她的辦公桌前始終是空空如也。可他沒有給她打電話,自從那天晚上他和她在一起時,她接到了她老公的電話離開後,秦南的心裡就多少有一點兒牽掛。因為那一刻,宋雅欣畢竟是從自己的床上離開的。他唯恐她回去後,會在情緒上露出什麼破綻。他希望宋雅欣能和他就以這種形式天長地久,而又不希望她的後院燃起大火。
「你來了,孩子怎麼樣?」秦南先開口問道。
「你還關心我的孩子?就連我都不關心,還關心他?假裝慈悲。」宋雅欣一邊說一邊瞥了秦南一眼。
「我打過多次電話你也不開機,你讓我上哪去找你?」
「怎麼可能呢?不可能啊,我的手機都是開著的。沒關機呀。」宋雅欣像是有點兒委屈。
「怎麼樣?孩子好了吧,後院沒有起火?」
「起什麼火呀,孩子發燒,還是老毛病,嗓子又發炎了,燒退了也就好了。」
「你老公回來後沒有找你的事?」
「他找我什麼事,我不找他的事就不錯了。你當我在家中像你呢。你看那天晚上,你夫人還是在幾萬里之外打來個電話,就讓你嚇得沒個人樣了,真沒有出息。這幾天沒來過電話?」
「沒有,我也沒有再打?」
「別告訴我這些,打不打和我有何相干。晚上有安排了嗎?」宋雅欣說道。
「沒有。你又有時間了,又告訴老公你要陪客人?」
「你只要需要陪,我就天天都能請下假來。」
晚上六點半鍾左右,秦南和宋雅欣來到中南路的一家叫做綠島美食的飯店,選了一處用隔斷分隔開來的小座位上坐了下來。他們熟練地點了幾樣這裡的特色菜,沒過多少時間,菜很快就上來了。他們畢竟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他們一邊喝一邊聊著。
「夫人最近會回來嗎?」
「不知道,我是沒有數,她要是想回來,我也阻止不了她。」
「她那天打電話過來,又想要錢是吧?」
「是,是又想要錢。孩子在那邊也不是太省心,我這邊又不讓她放心,她還會在那裡呆下去嗎?」
「那她為了我那一嗓子就可能回來,不也太小家子氣了嗎?」
「也不全是,孩子也讓她太煩惱。」
「也不用他在那裡打工,就是一門心思讀書,讓人家多羨慕,那還會有什麼事?」
「不務正業,賭博,去拉斯維加斯賭城賭,你想那還能有個好?她以前就和我說過,也許那時沒有這麼嚴重,沒想到,竟然發展到了這步田地,她在那裡根本就管不了他。所以那天她就表示想回來商量一下關於孩子的事。」
當他們離開這裡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鐘。正在他們就要走出綠島美食大門口時,站在旋轉大門裡邊的宋雅欣先是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就在大門外邊不遠處正站在一輛轎車前說著什麼,他們像是要上車,可還像是有話沒有說完似的。而就是憑著那背影,宋雅欣就斷定了那兩個人是誰。這一幕,也讓秦南看到了,而秦南只是沒有看得那麼清楚而已。宋雅欣說道:「秦總,你先在這裡等我一會兒,我想去趟衛生間。」
等宋雅欣從衛生間裡回來時,秦南坐在大廳裡的椅子上正等著她呢。秦南說道:「宋雅欣,你剛才看到沒有?」
「看到什麼?」宋雅欣裝作莫名其妙。
「剛才我們往外走的時候,張恆和一個人在那裡,那個人像是李凡副書記。」
「哪個張恆?我怎麼沒聽說過呀?」
秦南一聽說宋雅欣不認識張恆,也就沒有再往下說什麼。秦南沒有叫他的司機來接他們,宋雅欣也沒有開車,他們搭了一輛出租車離開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