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杜雨萌等人坐車向銀海市奔去。
當他們就要進入銀海市的時候,杜雨萌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接通了電話:"呂檢,我是杜雨萌。"
"你已經走到哪了?"呂東問道。
"很快就進入市區了。呂檢,是不是有什麼新情況?"
"李寧已經交代,當他斷定靳希望沒有被他擊中以後,他把電話打給了六里橋派出所所長張克明,是他告訴張克明,有人將會去靳希望家取東西。"
"他與張克明認識?還是有人指使他那樣做的?"
"他還只是說想幫朋友一個忙,這個朋友究竟是誰,他還不肯交代。我順便告訴你一聲,當初打到你家裡去的那幾個匿名電話都是他幹的,包括那個從加拿大打來的電話,也是他幹的,當時他正送他女兒去加拿大讀書,可目前他同樣沒有交代是誰指使他這樣做的。好了,先不說這些了,有新的情況我會馬上與你聯繫。你們進入市區以後,要馬不停蹄地前往六里橋派出所,把張克明控制起來。連夜對他進行審查,搞清楚靳希望家失火與他的關聯,再加上靳希望在六里橋派出所裡險些被害,與他是什麼關係?把這些問題都搞清楚。"
"明白。呂檢,請你放心。還有什麼事嗎?"
"那個女人的事,我已經請示了省領導。意見怕是一下子難以統一起來。我擔心會再次走露風聲,如果真是那樣,怕是還會有麻煩。你們要馬上想辦法,對她的行動加以監控,決不能讓她走掉。"
電話掛斷後,杜雨萌對正在開車的何志強和坐在何志強身邊的穆大勇說道:"進入市區後,我們馬上去六里橋派出所。今天晚上務必把張克明抓到。"
正在這時,何志強的手機響了,那是他愛人打來的。何志強接通手機後,一下子就聽到了他愛人魯小雯在電話中那焦急的聲音:"志強,你什麼時候才能到家?"
"怎麼了?有什麼急事?"何志強著急地問道。
"這幾天,孩子的情況有些不好,你能不能早點兒回來?"魯小雯一邊說一邊哭著。
"怎麼個不好法?不是馬上就可以做手術了嗎?"
"我也說不很清楚,我就是感覺不太好。我想你快點回來,咱們能不能和他們商量商量?"
"好好好,我馬上就回去。就先這樣吧。"說完,何志強就把電話掛斷了。
杜雨萌問道:"是你愛人打來的電話?"
"家裡有點兒事,她想讓我早點兒回去。"何志強回答。
"家裡有什麼事?像是挺急的?"
何志強沒有說話。
杜雨萌又一次問道:"家裡是不是有什麼急事?"
穆大勇說道:"杜檢,肯定是他孩子的事。他女兒一直就是病著的。"
杜雨萌吃驚地問道:"怎麼回事?是什麼病?"
何志強仍然沒有說話。穆大勇接著說道:"先天性心臟病,需要做手術,而且需要幾次手術才能徹底康復。"
"那還沒有做嗎?"
"沒有,沒有做。"
"為什麼?"
"沒有錢?"
"沒有錢?不需要很多錢吧?"杜雨萌吃驚地問道。
穆大勇看了看何志強,何志強照樣在那裡開著車。穆大勇把注意力重新轉移到杜雨萌身上,這才慢慢地說道:"杜檢,我也是昨天晚上和他住在一個房間裡時才知道的。他結婚好多年都沒有孩子,這個孩子才四五歲,近一兩年才發現是先天性心臟病,需要手術。可一直就沒有做"
杜雨萌打斷了穆大勇的話,問道:"為什麼不早點兒做?就是因為錢?就是因為沒有錢?好像也不需要多少錢呀?"
"需要七萬多,可何志強他拿不出來這筆錢。"說到這裡,穆大勇的鼻子已經酸酸的了。杜雨萌已經感覺到穆大勇的情緒變化。
杜雨萌問道:"七萬元錢拿不出來?"
"拿不出來。我聽他說確實是拿不出來。他母親一直住在農村,他父親去世之後,何志強就把他母親接到了他家,沒過多長時間,他母親就得了癌症,所有的費用都需要何志強兩口子支付。何志強的愛人早就下崗了,她的勞動保險都需要他用工資去繳。"
聽到這裡,杜雨萌明白了,她什麼也沒有說,眼睛裡已經潮濕。此刻,在杜雨萌的腦子裡馬上浮現出他為了讓那個叫陳冬齊的女人說出唐大朋涉嫌毒品犯罪的真相,而為陳冬齊的孩子化緣的情景,杜雨萌根本就沒有想到何志強的孩子同樣需要這筆錢
幾分鐘過後,杜雨萌才說道:"何隊,那你的孩子總不能就這樣等著吧?"
"市裡面有一個基金組織決定每年動用基金,為全市患先天性心臟病的孩子做八例手術,可審批起來比較麻煩,因為需要做這種手術的孩子不少,我們一直就在等著。剛才我老婆來電話,說是孩子情況不是太好。"何志強一邊開車一邊說道。
"你先去醫院吧。我們先不用你去派出所了。"杜雨萌說道。
"那不行,就你們兩人哪行?我先和你們一起去,辦完這件事,我馬上就去醫院。"何志強說道。
"不用不用。你還是先去醫院。"
"杜檢,就不用再說什麼了,我是不可能不去的。好了,做好準備吧,再有幾分鐘就到了。"何志強說道。
幾分鐘後,何志強先下了車。
何志強先是自己走進六里橋派出所,穆大勇緊跟在後邊。
還沒有等杜雨萌走進派出所,何志強與穆大勇就已經走了出來。何志強說道:"走,馬上就走,去北方大酒店。"
上車後,杜雨萌問道:"他肯定會在那裡?"
"值班民警剛才與他通過電話。"
"張克明能說實話?"
"我剛才冒充了一把市局領導,他一聽就在乎,能不說實話嗎?"
二十多分鐘後,他們就把車停在東方大酒店的樓下。何志強與穆大勇迅速躍到了二樓的一個叫長白山的包間門口。何志強根本就沒有敲門,直接把門推開,往裡邊看了看,又迅速地把門重新關上。他還沒有離開門口,門又從裡面打開,走出來的人正是一個穿警服的人。何志強馬上迎上前去,說道:"張克明,我們算是早就認識了。"
"找我有什麼事?"
"我是市公安局的,請你跟我走一趟。"何志強不容分辯地說道。
"你是市公安局的又能怎麼樣?我憑什麼要跟你走?"張克明似在半醉半醒之間。
"還憑什麼?到了那裡,我會告訴你的。"
"如果我不跟你走呢?"
"我量你也不敢。"何志強說這句話時,嘴巴還特意扭動了一下,像是命令張克明。他又接著說道,"裡邊坐著的是湯副市長吧?我告訴你,誰也阻止不了讓你跟我們走一趟的要求。"何志強說道。
張克明已經明顯被何志強的氣勢震懾住,他知道已經不可能不跟著走了。他轉過身想進到包間裡向裡邊的人報個口信,馬上被何志強制止了。張克明無奈地跟著何志強與穆大勇走出了酒店。
沒過多長時間,張克明就被帶進了市刑警隊。
何志強問道:"張克明,還用得著告訴你為什麼把你請到這裡來嗎?"
"當然需要告訴我,我哪知道你們為什麼讓我到這裡來。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張克明裝出了一副無辜的樣子。
"有過犯罪前科嗎?"
"廢話!這是你訊問犯罪嫌疑人的法定程序,用不著這樣對待我這樣的人。我哪來的什麼犯罪前科?"
"那好,我問你,靳希望家著火的事發生後,是你安排民警去處理的?"
"哪個靳希望?"
"最近在你管轄的範圍內,一共有幾家著過火?"
"就一家呀。"
"那你居然不知道著火的那家人姓什麼叫什麼?"
"你說的是他家呀?是我安排人去處理的?怎麼了?有什麼問題?"
何志強把話題一轉,馬上問道:"你認識一個叫李寧的人吧?"
張克明一下子愣住了。他還是馬上振作了一下精神,說道:"哪個李寧?"
"你就不要裝糊塗了,李寧涉嫌殺人,已經被逮捕,他什麼都交代了。你還等什麼?我現在明確地告訴你,你在靳希望家著火之前,就已經知道他家將要發生火災,因為那場火災本來就是人為造成的。張克明,你是自己主動把經過說出來呢?還是等著我們把問題全部調查清楚了再說?你的壞事已經做絕了,沒有人能夠救得了你。靳希望在你們六里橋派出所裡險些喪命,就是在你這個所長的眼皮底下發生的,你總不能說你什麼都不知道吧?你就不要再偽裝下去了。我們知道是有人指使你幹的,是由你親自指揮的。我說得對吧?張克明。"何志強說道。
僅僅還不到一個回合,張克明已經是大汗淋漓。他抬起頭看了看何志強,說道:"李局長完蛋以後,我就預感到這一天就要到來了,沒有想到會這麼快。給我一支煙吧,我說,我什麼都說出來。"
張克明已經被銬了起來,坐在椅子上。何志強走過去,遞上一支煙,又為他點著了。
張克明大口大口地吸著,吸了幾口之後,便開口說道:"李寧是我在市黨校學習時的同學,他沒有去省城前,我們一直有來往。這幾年來往少了一些。幾年前,曲新平調到了省裡做副省長,也把他帶到了省裡,開始他是做曲副省長的秘書,後來,他又調到了省檢察院,做呂東檢察長的秘書。我們的關係一直不錯。那天,是他打電話告訴我有人要到靳希望家裡取東西,讓我想辦法不讓他們把東西拿走。"
杜雨萌打斷了他的話,問道:"他說沒說有人要取什麼東西?"
"說了,是要取兩張什麼紙條。他知道我根本就不可能在他家裡找到那兩張紙條,他就告訴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人把東西帶出靳家,我就"
"你就怎麼樣?"
"我就親自出馬,先打電話告訴靳希望的老婆讓他去派出所辦理補換居民身份證的手續,而且只剩下最後一天了,隨後我就讓一個我事先就準備好的開鎖公司的人把門鎖打開,我就點了一把火火救滅以後,靳希望老婆到派出所報案時,我就隨便派了兩個人到現場看了看,我以為這件事就算完了,沒有想到"
"你當然知道這樣做是一種犯罪行為。李寧就算是你的一個好朋友,他打過來一個電話就值得你這樣去做?"何志強問道。
"他打過來電話一告訴我這件事,我就知道事關重大,不做肯定更會有麻煩。"
"為什麼?"
"靳希望險些死在派出所裡,你們是肯定會查清楚的。如果他真的死了,那還好說,可他偏偏沒有死,算這小子命不該絕。這件事是李局長交代的,是他點著名讓我派他的兩個人幹的,讓他倆干,他信得過。"
"這麼說,你是應該知道李井然要對靳希望下手的目的了?"
張克明猶豫了一下,才說道:"不知道。"
"不會吧?既然不知道,你竟然會下那麼大的力氣?"
"我知道這件事對於他們來說非同小可,可我並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會有什麼牽連。這裡面有事是肯定的,可究竟是什麼事,我真的不清楚。"
"你想過沒有?為什麼李寧打電話給你,讓你辦的也是同一件事?也就是說也針對的是靳希望?"
"這我知道,靳希望肯定是一個關鍵性人物,怎麼個關鍵法?那我就不清楚了。"
"那你就肯冒著犯罪的風險,去為他們賣這個力氣?你覺得值得?"
"什麼值不值得的?我是李局長一手提拔起來的,他沒出事之前,一直對我不薄,他給了我很多關照。我們之間的關係是最鐵的,鐵哥們有需要幫忙的時候,能不幫一下嗎?沒有他,也就沒有我。我知道我已經完了,我已經走到頭了。你們還想知道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這年頭,我算是看透了,什麼鐵哥們不鐵哥們的,到了關鍵口,全他媽的沒有用。李寧他媽的,還沒怎麼樣,就把我給貢獻出來了。也一樣,說不定什麼時候,他們都會把我說出來,還不如我自己說出來好呢。"張克明情緒激動地說道。
"說句題外話,你的坦白是對的,可惜就是晚了一點兒,你早幹什麼去了?"何志強說道。
"是有些晚了,可人要是不走到這一步,是很難想到這一點的。"
"你還能說出幾句這樣的話來,算你沒有白當一回派出所所長。這麼說,你早就對你的這些朋友失去信心了?"
"有些事情是早就應該看透了。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作用了。"
"我剛才還看到你與湯副市長坐在一個酒桌上,怕不是在開會吧?"何志強有意識地把話題引到了湯招娣的身上。
"到了這個分上了,就無所謂了。感興趣嗎?感興趣我可以告訴你們,我和湯副市長早就是朋友,還有李局長都是,全都是。可又能怎麼樣?沒事的時候挺好,都挺好。李局長出事了,都這麼長時間了,誰能幫他。我不能,可有比我官大的,哪個也都多餘了。關鍵時候,沒有用,什麼用都沒有。"
"對湯副市長你也這麼看?這不辜負了她對你們的信任?"
"不說她。人家官做得大,能拿得起放得下,什麼情況下,都照樣做人家的副市長,這不,人家馬上就要照常去什麼地方開會了。"張克明不無抱怨地說道。
聽到這裡,何志強馬上不動聲色地看了看杜雨萌,杜雨萌當然明白何志強的意思。何志強接著說道:"你以為她能幫幫你?"
"怎麼可能呢?哥們歸哥們,原則歸原則,湯副市長幫我什麼?李局長比我的官大多了,又能怎麼樣?"
"那就好,算你明白,算你活得明白。既然你已經認識到這些,就希望你把你所知道的所有情況都交代出來。只有你自己才能尋找到立功的機會,別人說什麼都是沒有用的。你是干公安出身,這一點,根本不用我們向你交代。"何志強說道。
半個小時之後,張克明被押往市看守所。
就在回來的路上,杜雨萌說道:"看來我們必須對湯招娣加強監控,她完全可能因為問題敗露而離開銀海。"
"杜檢,我們已經拿到了證據,本來就應該直接抓捕她。何必還要等上邊說什麼話呢?越拖下去,怕是會越有麻煩。"何志強一邊開車一邊說道。
穆大勇說道:"她不是副市長嗎?"
"副市長怎麼了?副市長就可以不受法律約束?檢察院批准逮捕,由我們公安局抓捕不就完了嗎?我刑警隊抓哪個刑事犯罪分子的時候,還管過他是什麼身份嗎?"何志強說道。
"好了,何隊,不要再說了。你又不是剛剛從事公安工作。這種情況也不是才知道的。我們眼下的當務之急是不能讓她走掉,別的問題那不是我們所能決定的。"杜雨萌說道。
"我們只有對她實行暗中監視,別的都不合適。可這確實是有難度。"穆大勇說道。
"那怎麼辦?"杜雨萌說道。她一邊說一邊撥通了呂東的手機:"呂檢嗎?張克明已經交代了。可能是他已經看出來大勢已去,他的態度還比較好,比較配合。他交代了不少問題,靳希望在派出所內險些喪命就是李井然授意他和他的弟兄們幹的。我們從他的交代中,感覺到湯招娣可能會出差。我的意思是我們是不是能夠早一點兒行動?"
"還得等一等?省委書記已經答應我一個小時之後,直接約見我。"呂東說道。
放下手機後,杜雨萌說道:"看來還得我們自己想辦法。"杜雨萌接著說道,"這樣吧,何隊,你把我和穆大勇先送回賓館,你先去醫院看看孩子,我們今天就不能陪你一起去醫院了。明天找時間與你一起去看看她。"
"你不怕湯招娣她會採取什麼行動?"何志強問道。
"不怕,我量她不會在今天晚上採取什麼行動,好像還沒有到那個分上。那天,我看你隨身攜帶著一個小電話號碼簿,那是不是發給各單位的市級領導的聯繫電話?"
"是聯繫電話。"
"你把湯招娣的手機號碼查出來給我。"杜雨萌說道。
何志強把車停在路邊,翻看起了電話號碼簿,翻了半天,也沒找到湯招娣的手機號碼。
杜雨萌說道:"她秘書的也行。"
何志強把湯招娣秘書的手機號碼告訴了杜雨萌。
何志強又把車開動了。
杜雨萌與穆大勇在他們自己住的賓館門前下了車。何志強開車直奔醫院而去。
回到賓館以後,杜雨萌按照何志強提供的湯招娣秘書的手機號碼撥了過去,她說明了情況,沒有費多大氣力就問到了湯招娣的手機號碼。
幾分鐘後,杜雨萌就把電話打到了湯招娣的手機上。她開門見山地說道:"湯副市長嗎?我是杜雨萌,不知道你能不能知道我是誰,我是江天的愛人。我們已經見過面。"
電話那邊的湯招娣顯得十分吃驚,卻又馬上反應了過來:"噢噢噢,我知道我知道,江天的愛人,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不知道找你合不合適?我想和你當面談談唐大朋的事。"
電話那邊顯得有些興奮:"那好,什麼時間?"
"時間由你決定。"
"今天太晚了。明天,你看明天好不好?"
"什麼時間都行,看你什麼時間方便。"
"那就明天下午,明天下午三點在海昌大酒店一0七房間見面。"
電話掛斷後,杜雨萌那顆懸著的心算是放下來一些。
坐在杜雨萌旁邊的穆大勇問道:"杜檢,湯招娣和江天認識?"
杜雨萌才突然反應了過來,她馬上應付道:"我就是與她隨便一說。"
穆大勇感覺到杜雨萌不想認真回答他的問話,他也沒有再追問下去,他接著說道:"你是想通過這種方式把她穩住。可她真的與你見面的話,你打算和她談些什麼?"
杜雨萌並沒有想把湯招娣與江天認識的事告訴穆大勇,她說道:"我也沒想好,到時候再說。"
杜雨萌與穆大勇都在自己的房間裡洗了洗,又叫上了金衛東與張默然,穆大勇還把電話打給了水海洋。這才一起走出賓館,去了離門口只有一二百米遠的一處川味火鍋城。
他們剛剛在一個包間裡坐下來,水海洋就走了進來。水海洋一看到杜雨萌便說道:"你們辛苦了。總算是回來了。"
"你們也夠辛苦的了。"杜雨萌說道。
"我們這幾個人當中,最辛苦的就算是我了。就屬金衛東與張默然自在,你看他們倆多愜意。讓我羨慕死了。看到他們那個樣子,我真想再年輕二十歲。"水海洋開起了金衛東與張默然的玩笑。
張默然說道:"水大處長,你可得公平點兒啊,我可是把我應該做的工作都做了啊。"
"我也沒說你沒做工作呀,我是說你們既抓了革命,又促了生產。"
張默然馬上說道:"你是什麼意思?就是想當著杜檢的面,告我的黑狀?"
"我告你們什麼黑狀?你們應該做的工作確實是都做了,我是想讓杜檢多瞭解瞭解情況,需要對你們關照時,多關照關照你們。"
張默然還想說什麼,服務員走了過來,湯料和菜已經上齊。杜雨萌說道:"來來來,我們還是先吃飯吧,一邊吃一邊說。"
大家一起吃了起來。大約二十分鐘過去了。此刻,杜雨萌的手機響了起來,杜雨萌看了看來電顯示,那是何志強打來的。就在何志強去醫院看他女兒之前,杜雨萌告訴他,到醫院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就讓他再回來和大家一起吃頓飯。杜雨萌想到,可能是何志強已經忙完了。她接通了手機:"我是杜雨萌。孩子怎麼樣?"
"杜檢,我就不過去了。孩子的情況不是太好,我需要待在醫院裡。"
"很嚴重嗎?"
"很嚴重。很可能不行了。"何志強的聲音有些沉重。
杜雨萌也變得嚴肅起來:"在曙光醫院的多少號病房?"
何志強把房間號告訴了杜雨萌。
半個多小時後,杜雨萌他們一起直奔醫院而去。路上堵車嚴重,等到他們趕到醫院的時候,距離何志強與杜雨萌通電話已經是一個半小時左右。
杜雨萌他們按照何志強告訴的病房號找去,很快就找到了。當他們走進病房的時候,病房裡已經沒有人了。水海洋有些緊張,他已經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妙,馬上退了出去,快步走進護士辦公室,見到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小護士,問道:"三0二房間的病號呢?"
"你是她什麼人?"小護士問道。
"我是他"水海洋一下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他遲疑了一下,又接著說道,"我是他爸爸的同事。"
"你還是她爸爸的同事呢,孩子住院時,她爸爸都沒怎麼來過,這回不僅僅是她爸爸來了,連她爸爸的同事也來了。"小護士抱怨道。
"這個孩子呢?她去哪了?"
"去太平間了,剛剛走。就是在十多分鐘前。"
水海洋頓時舉起了雙拳,朝著自己的太陽穴重重地打去。他的淚水頓時流了下來。
杜雨萌他們也走了過來,他們看到水海洋的樣子,什麼都明白了。杜雨萌馬上轉過身去,用手不斷地抹著自己臉上流下的淚水
還有穆大勇,金衛東和張默然,他們幾乎同時哭了
幾秒鐘過後,水海洋才像是從夢中初醒,他迅速地轉過身去,快速下了樓,朝著太平間的方向跑去,所有人都跟在水海洋的後邊,朝著那個方向跑去。在距離太平間還有幾十米遠的地方,只見六七個人從那個方向朝水海洋他們的方向走了過來。水海洋一眼就認出那其中的一個人就是何志強,水海洋加快了速度朝何志強奔去,何志強也朝他快速走來,兩個人不由分說,迅速地擁抱起來,水海洋一邊抱著何志強一邊哭著叫道:"志強"
何志強放聲哭著,一邊哭一邊說道:"海洋,海洋,我對不起我的女兒。我沒有能力救活她,沒有能力救活她呀。我這個做爸爸的不稱職呀"
那場面,那情景,讓在場的人難受極了。
穆大勇也走上前來,與何志強緊緊地擁抱起來,穆大勇一邊擁抱著何志強一邊說道:"沒想到,沒想到會這麼快呀。"
在場的所有人都在哭著。
杜雨萌走上前去,兩隻手緊緊地握住了何志強的手。她什麼也沒有說,卻哭出了聲來。
回到賓館的時候,已經是很晚了。
第二天上午十點多鐘,杜雨萌一個人待在房間裡,正在考慮如果真與湯招娣見面的話,與她說點兒什麼。正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那是呂東打來的電話:"杜雨萌,我是呂東,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昨天晚上我與省委書記沒能談成,是他臨時又有了別的事,今天上午,他主動找到了我,我們剛見過面,我把情況都當著他的面向他匯報了。我告訴他,我們已經證據在握,他讓我們依法從事,把案子辦成經得起歷史檢驗的案子。還有一個出乎你們預料之外的消息我需要告訴你,曲新平副省長可能涉嫌犯罪,我已經將有關他的情況移交給了省紀委,他有可能在短時間內被"雙規"。是李寧最終將他交代了出來,李寧是他調入省城的。他曾經在李寧面前許過願,在我明年退休的時候,一定要讓他成為省檢察院的一把手,他已經向有關方面提出了這個建議,如果曲新平出了問題,他也就希望破滅了。所以,李寧才肯為他這樣賣力氣。"
杜雨萌有幾分興奮,感慨道:"真沒有想到啊,事情竟然會是這樣。"
"曲新平與銀海的案子有關聯,看來是必然的了。不然的話,他根本沒有必要在我們要抓捕湯招娣的問題上設置障礙。如果銀海那邊與他一點兒關係也沒有,他也沒有必要在靳希望身上下那麼大的功夫,這要冒多大的風險。眼下,他還沒有被控制,我擔心他們之間還會有聯繫,那將會對我們極其不利。"
"你是說,如果他感覺到他自己會出問題,他可能會有動作?"杜雨萌說道。
"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們在沒有抓捕之前,還要考慮到湯招娣是否有出逃的可能。比方說是不是需要控制好出逃的通道?"呂東說道。
"明白。"
關掉手機之後,杜雨萌走出房間,把穆大勇與水海洋找來,大家坐下後,杜雨萌說道:"我們今天就可以行動了。"
"來過電話了?"水海洋問道。
"來過了,省領導讓我們依法從事,把這個案子辦成一個能夠經得起歷史檢驗的案子。"
"那沒有什麼問題。就比如她湯招娣,我們就不去查她完全可能還存在的其他問題,僅僅就是目前我們掌握的這些犯罪事實,就是不死,至少也夠讓她在監獄裡度過後半生的。"
杜雨萌把任務佈置了一下,穆大勇與水海洋分別走出了杜雨萌的客房。
就在當天下午快到三點鐘的時候,杜雨萌一個人走進了海昌大酒店一0七號包房,那是湯招娣提前訂好的房間。
三點鐘過去了,三點一刻過去了,三點半鍾也過去了。杜雨萌依然沒有看到湯招娣走進房間。她撥打起湯招娣的手機,湯招娣的手機已經關機。杜雨萌已經明白,湯招娣是不可能來了。杜雨萌想到了湯招娣的秘書,她在自己的手機上找了半天,才找到湯招娣秘書的手機號碼。杜雨萌很快撥通了手機,他們之間的對話是簡單的,杜雨萌在說明了意思之後,湯招娣的秘書告訴杜雨萌,湯招娣已經出差了。下午,他剛剛把她送到機場。
杜雨萌迅速朝酒店門口走去,當她走到酒店大廳裡的時候,她發現湯招娣走了進來,跟在湯招娣後邊的還有水海洋與何志強。杜雨萌馬上明白了,水海洋與何志強一定是在機場把湯招娣截獲的。
杜雨萌走向前去,說道:"湯副市長,我在這裡等你快一個小時了。"
湯招娣說道:"算我遲到了。我是臨時有事要出差才遲到的。"
"走吧,我們還是到你提前訂好的房間裡談談吧。"杜雨萌說道。
走進一0七包房以後,杜雨萌指了指一把椅子說道:"湯副市長,請坐吧。可以問問你準備到什麼地方出差嗎?是香港還是其他什麼地方?"
"我兩三個月就要去一次香港,這次是公私兼顧。"湯招娣說道。
水海洋走到杜雨萌跟前,把一本護照和兩張飛機票放在了杜雨萌跟前,並且說道:"湯副市長準備先去香港,然後再經過那裡去溫哥華出差。"說到這裡,水海洋打開了那本護照,指著那其中的一頁說道,"這是她赴加拿大的簽證。"
杜雨萌慢條斯理地說道:"湯副市長,不管怎麼說,我們已經約好了見面,你不來也應該告訴我一聲,再忙,打個電話的工夫總還是有的吧?湯副市長去香港是公私兼顧,不知道去加拿大是私事還是公事?"
湯招娣沒有再說什麼。此刻,在她的身上已經見不到往日作為副市長的風光
杜雨萌向水海洋和何志強示意了一下,他們兩人明白了。
何志強給湯招娣帶上了手銬,湯招娣非常配合。湯招娣穿著的碩大而又寬鬆的風衣,依然擋不住她手腕上的手銬向人們昭示著的罪惡。杜雨萌走上前去,把湯招娣頸上的那條紗巾摘了下來,搭在了湯招娣的兩手連結處,正好把帶手銬的部位遮蓋了起來。
那一刻,湯招娣才仔細地看了看眼前的這位女檢察官——她自己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在暗中注意著的對手。她的眼睛裡頓時湧上了淚水,淚水不停地在眼眶裡打著轉,始終沒有流下來。沒有人知道是怎樣的一種催化作用讓她產生了如此反應,更沒有人知道那一刻,她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反應。
當他們走出這家大酒店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湯招娣與以往來這裡時有什麼兩樣。
穆大勇是與杜雨萌一起來酒店的,杜雨萌讓他一直等在車裡。而水海洋上午就去了機場,他在機場工作人員的配合下,很快就從當天將由銀海出港的旅客名單中查到了湯招娣的名字。也就是在查到了結果的時候,他又接到了何志強的電話,何志強知道情況後,怕人手不夠,就匆匆忙忙地趕到了機場。那時,離他去殯儀館送別了他的女兒還不足十個小時。
離開這家大酒店之後,他們先去了杜雨萌他們入住的賓館。站在車下,杜雨萌吩咐道:"水海洋與金衛東留在這裡,穆大勇與張默然和我一起連夜押解湯招娣返回省城。為了預防萬一,我們馬上就走。何隊,你在家裡陪陪你的愛人,她會很孤獨的。作為女人,我能理解她,她會比你更痛苦。"
"我還是跟著你們去省城,你們的人手不夠,多一個人會多一分安全感。"何志強說道。
"我明白,可你真的應該陪陪你的愛人。"
"不用說了,我再給她打個電話,讓她的兄弟姊妹先陪陪她,就這樣定吧。"何志強執意堅持著。
杜雨萌只好默許了何志強的想法,杜雨萌當然希望何志強與他們一起去省城,這會讓他們在心理上感覺到更加安全。只是杜雨萌從內心裡感覺到不忍心讓何志強在這個時候,跟著他們一起去省城。
十幾分鐘後,所有人都下了樓,除了杜雨萌他們之外,再沒有人知道車上還坐著一位這座城市中的重量級人物。所有人都聚集在車上,張默然就要上車的時候,回頭看了看金衛東,金衛東也貪婪地看了看張默然,那一刻,那情景,一下子就被在場的所有人都捕捉到了。杜雨萌說道:"金衛東,回到省城的時候,我放你們倆一個星期的假,讓你們一次談個夠。"說到這裡,杜雨萌又改了口,重新說道,"不,我讓你們一次愛個夠。"
站在旁邊的水海洋說道:"杜檢,人家都想嫁給他了,你還等著回省城時才放人家的假,還讓他一次愛個夠?那不太晚了嗎?"
"真的?"
"可不真的嗎。中原街那邊拆房子,有大量的舊磚頭出售,價格是很便宜的。張默然農村老家正準備蓋房子,金衛東急得團團轉,一心想幫上這個忙。"
"是嗎?金衛東,這麼早就表現開啦?"杜雨萌風趣地說道。
"他不表現行嗎?人家張默然說了,他如果能幫上這個忙,她就嫁給他。"水海洋說完,包括他自己在內,和在場的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杜雨萌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平靜下來之後,她對張默然問道:"張默然,真的?那天我聽金衛東說,你不是還準備與關局長約會嗎?現在變了?"
站在杜雨萌身邊的張默然,握起了拳頭,朝著杜雨萌的後背打去,一邊打一邊說道:"杜檢,你也和他們一起耍笑我"
水海洋馬上接著說道:"杜檢,以前那都是金衛東拿她開玩笑,現在不一樣了,現在是真的。"
"還用你告訴我?你以為我是白癡?"杜雨萌說道。
聽到這裡,張默然沒有再說什麼,扭頭上了車,那一刻,她的鼻子是酸酸的,就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究竟是因為什麼。
一陣大笑過後,杜雨萌彷彿一下子也被這種氣氛感染了,她的心裡突然間也同樣起了變化。那種愛的感覺該有多好。可這種愛的感覺,眼下對於自己來說是多麼的奢侈與沉重。或許它將只屬於張默然與金衛東他們,而自己將不再有資格與那種感覺同行了。他那個曾經容下過自己一生寄托的胸懷,今後還能夠珍藏起她的熱情嗎?
杜雨萌坐在車上,腦子裡已經不再是案子將如何偵破的種種問號,她不知道案子終結的那一刻,他們那二十幾年的激情是否還會再度蕩漾,而那時,他的內心世界還可以作為自己情感的野馬放縱的綠色牧場嗎?
越是怕失去,就越是讓她感覺到過去的可貴。多少年前,當她投進江天懷抱的那一刻,她是幸福的,那種幸福感就像是一種瘟疫,感染了她全身的細胞,更感染了她的一生。她彷彿就是為了他才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彷彿就是為了他才活著的。時間的流水並沒有沖淡他們生活的瑣細,她還是那個在河床當中最初被他那流水般的熱情沖刷時,已經形成了的那個鵝卵石般的模樣。他們是赤裸著的,整個身心對對方都是赤裸著的。如今,當年走進江天懷抱最初時的情景都會讓她記憶猶新,甚至是每當想到那時的情景,她依然會產生一種興奮和幸福感:那是一個讓他們一生都難以忘懷的初夜,他讓她得到了他溫情的愛撫;她讓他得到了她抒情的呻吟。他讓她感覺到了她的被征服;她讓他體會到了他已被她所俘虜。他讓她領悟到了他豪情的揮灑;她讓他知曉了她的溫情撩人與亢奮。他膜拜於她的魅力之下,她臣服於他的力量之中
那段時間,她是他的午夜點心;他是她的白日清茶。白天,她執政。夜晚,他當朝。那種黑白分明,陰陽呼應的交融,讓他們體會著什麼叫做風情萬種
他們之間的這種感覺與感受,竟然持續了很多年,就連他們自己都感覺到他們的婚姻比別人的婚姻平添了幾分神秘
那一切,都是在杜雨萌並不知道江天過去的情況下發生的。可眼前那個曾經與江天戀愛過的女人就坐在自己的跟前,她也曾經有過自己和江天在一起時的感覺和感受嗎?
想到這裡,杜雨萌渾身是癱軟的,她把身子慢慢地向後靠去。此刻,她是茫然的,她茫然地走進了一個她熟悉而又未知的情感世界裡
這天晚上,突然起了大霧,整個高速公路宛若從雲中飄下的綵帶,汽車猶如在仙境中行駛,車速不能太快,何志強與穆大勇輪流開著車,朝省城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