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蕭如峰起來跑步,跑出鎮政府大門。遠遠地看到劉群在前面,於是緊跑幾步趕了上去,「劉鎮長,早。」
劉群回過頭一看,「呵呵,是蕭書記啊,早。」
兩人一邊跑,一邊聊,一路跑過去,再一路跑回來。
每天,在鎮裡住宿的人並不多,除了帶班領導和值班人員外,大部分幹部下了班都往縣城跑。早上跑步的人就更少了,其本上是蕭如峰一個人。劉群在鎮裡住的時候,每天都會到外面跑跑。
蕭如峰不到週末基本不回家,有時週末也在鎮裡或者村裡。
賈景輝在鎮裡的時候,一般晚上會約蕭如峰一起吃晚飯。然後帶上區洋和凌步新。
「如峰,今晚有約定沒有?沒有的話,一會兒跟我一起到供電所去吧。我讓劉所長燉一隻鄉下的土雞。」
「沒有,我正打算到食堂吃呢。」
「食堂就算了,一起去吧,也沒其他人,就是區洋、步新幾個。」
蕭如峰也不大喝酒,每次都是點到為止。
區洋說,「如峰,大夥兒都說,你是一個很文雅的人呢。」
每次在鎮裡住,劉群都會到蕭如峰房間裡聊天,第二天早上都不會忘記叫蕭如峰早起跑步,「如峰,走,跑步去吧。」
「好的,劉鎮長,馬上就來。」
賈景輝不跑步,早上起來就在院子裡打太極,每次看到蕭如峰跟劉群跑步回來。都遠遠地打招呼,「劉鎮長,如峰,早上跑步。」
「賈書記早。」劉群與蕭如峰走到賈景輝打太極的地方,看他野馬分鬃、雙峰貫耳,禮貌性地讚美幾句,幾分鐘後上樓回房間。
書記鎮長事情也多,縣裡今天這個會,明天佈置那個工作,基本上沒停。兩個人都各有一輛車,每天吃過晚飯就往城裡跑,有時下午就走了。有時,賈景輝也在鎮裡住,劉群不在,有時劉群在鎮裡住,賈景輝不在。
早上賈景輝看到蕭如峰起來,笑著叫道,「如峰,一個人去跑步去嗎?」
「賈書記早,是啊,跑跑去,鄉下的空氣特好。」
「呵呵,是啊,這空氣在城裡可是享受不到的。我看,你不如跟我學打太極拳,跑步有什麼好啊,打太極拳最鍛煉身體了。」
「好是好,只是我在學校一直跑步,沒有基礎呢,怕學不會。」
「沒關係,非常容易,我來教你。你看,這就叫白鶴亮翅,這叫攬雀尾。」
蕭如峰心裡不禁有些為難,十多年來一直堅持跑步的習慣。不是說太極不好,而是對這個東西不太感興趣。看到賈景輝熱情的樣子,只好停下來,跟著學了幾招。
那天,市裡搞計劃生育檢查,鎮裡安排迎檢工作,晚上一直開到十點多鐘的班子會,賈景輝與劉群都住在鎮裡。
早上,賈景輝打太極拳的時候,沒有看到蕭如峰,以為跟劉群跑步去了。劉群跑步的時候也沒看到蕭如峰,以為他在院子裡跟賈景輝打太極拳。兩個人一看,都沒有。
半天之後,蕭如峰才打著哈欠開了門,睡眼惺忪。
「賈書記,劉鎮長,你們今天怎麼這麼早啊?」
「啊,如峰,還說早啊,是你自己睡過頭了。」賈景輝哈哈笑了起來。
劉群也笑了起來,「如峰,難得,難得你睡個晚起啊。」
週末,蕭如峰到商場買了一根跳繩帶到鎮裡,每天早上起來,在走廊上跳繩。
「如峰,怎麼又開始跳繩了,不打太極嗎?」
「賈書記,沒辦法,映雪說我開始長胖了,那天逛商場非得給我買一根跳繩,讓我強化鍛煉啊,妻命難違啊。」
劉群看見,也問道,「唉,如峰,你怎麼玩起這小孩子玩藝來了?跑步去吧。」
「劉鎮長,你不知道,我家那口子那天用手在我腰上一圈,說我腰圍超標了,非得給我買一根跳繩,要我天天跳,妻子的命令不服從不行。」
看到蕭如峰天天住在鎮裡,區洋很不以為然。
「如峰,你忍心讓你那如花似玉的妻子天天一個人獨守空房啊。」時間長了,區洋對蕭如峰的稱呼也改了,不再叫蕭書記,而叫如峰了。
「呵呵,她每週在醫院最少也要值兩個晚班。」
「大家都回去,你也回家吧,待在鎮裡有什麼意思。機關『走讀風』光靠你一個人是改變不了的。」
「我在這裡住的目的並不是要改變『走讀風』,只是覺得在這裡可以處理一點事情,把工作做得更好些。」
「工作嘛,你天天做也是這樣子的,總有做不完的事情。今天做完了,明天群眾又有事情來了。」
蕭如峰的到來確實使綠水的班子格局發生了變化,但蕭如峰並沒有加入賈景輝和劉群當中的任何一方。一直不過問他們之間的任何工作以外的事情。
蕭如峰生在農村,長在農村。加上又跟了文副縣長一年,對口的也是農業。因此,對農業、農村、農民有著非常深刻的瞭解,對農民有著很深厚的感情。什麼時候他都能站在農村和農民的角度去分析問題、考慮問題。然後從一個鎮幹部的角度,指出他們考慮問題的不足。著力為農民群眾解決實際問題,很受綠水的群眾歡迎。
蕭如峰很少待在鎮裡,有工作任務的時候,帶著自己分管線上的幹部一起下去。沒有任務的時候,他一個人下去。
有人看到副書記下去,覺得不好,也跟著去。這時蕭如峰總是說,「前一段時間,大家辛苦了。你們歇著吧,地方我熟,我一個人去。」
蕭如峰買了一輛摩托車,天天騎著往鄉下跑。走村入戶和群眾聊天,隨身帶著一個筆記本,聽到什麼反映立即記下來。一旦發現什麼問題,能解決的立即幫助解決。
「大嬸,你這件事情好辦,一會兒把張三、李四叫過來。大家一起說說,都是鄉里鄉親的,有什麼過不去的呢。」
張三李四過來之後,大家聊一陣子,聽聽各方的意見,往往就能冰釋前嫌。一些簡單的糾紛什麼的,往往不到半天就解決了。
碰上有些棘手的問題不能立即解決或需要多方共同來解決的他就記下來。
「行,這事我回去看看,找有關人員過問一下,盡量幫你解決。」
回到鎮裡,找到有關人員多方協商幫助解決。久而久之,群眾有個什麼意見建議也願意向他反映,有了什麼困難也願找他幫忙,願意找他解決一些問題。大家親切地稱他為「平民書記」。
賈景輝看到蕭如峰這樣,心裡也感到非常高興。心說,這個蕭如峰在工作上倒真的是一把好手。來了之後,不說別的。僅接待上訪群眾一項,就減少了很多。如果鎮裡的幹部都能這樣,工作就好做了,自己這個黨委書記也就輕鬆了。
劉群看在眼裡,喜在心裡。這個蕭如峰跟賈景輝果然不是一路貨,看他做工作的樣子,為人倒也還正直,工作責任心也強,這樣的話,就不會跟賈景輝弄到一起去了。
但是,他們都沒有想到,蕭如峰的這種工作態度和方法,不僅完全改變了綠水鎮的幹部形象,也將會徹底改變綠水的幹部結構。出現一個他們自己連想也不敢想的結局。
蕭如峰在關係上處理得很好,沒有下鄉,或者晚上,到大家的房間裡坐坐、聊聊。區洋雖說疙疙瘩瘩。但看到他沒有歪心,也不由增加了幾分佩服。
只用短短的半年時間,蕭如峰對綠水的情況就比鎮裡的任何一個幹部都要瞭解,都要熟悉。無論是哪個村裡哪戶人家只要是稍大一些的事,他馬上就知道了,很多問題都在萌芽狀態就得到了解決。
年底,全縣信訪工作評比,群眾赴縣上訪率下降了85%,赴省市上訪率為零,綠水鎮第一次獲得「信訪工作先進單位」,蕭如峰也被評為「信訪工作先進工作者」。這是綠水近年來信訪和穩定工作做得最好的一年,在全縣的兩個文明表彰大會上,縣委書記丁中三次提到了綠水的信訪和穩定工作,一再進行表揚。對蕭如峰也在會上大加讚賞,說他不僅是綠水鎮的功臣,也是綠源縣的功臣。
「同志們,如果我們各鄉鎮的幹部,都能像蕭如峰同志那樣。著力為群眾解決問題,為群眾辦實事,我們的信訪工作就會出現一個良好的局面。」
「……如峰同志的工作也就是一個字,『實』。不來虛的,扎扎實實做工作,關心群眾,想群眾所想,急群眾所急。隨便找綠水的群眾問問,哪個不說我們的如峰同志好啊?沒有誰說如峰同志不好的。都誇他是一個好幹部。我們有的鄉鎮、有的地方,為什麼會出現那麼多不應該有的上訪,就是解決問題不徹底,或者說解決問題不到位,甚至是處理問題不公。群眾不服嘛,所以,同志們,做農村工作要沉下身子,邁開步子,放下架子深入到群眾中去啊!上次要不是如峰同志,那一場集體械鬥結果就很難預料,那不知有多少家庭要家破人亡。所以,我說如峰同志不僅是綠水的功臣,也是我們整個綠源縣的功臣。」
在社會治安和穩定工作上,綠水本來是整個綠源縣最難剃一個刺頭。這裡民風彪悍,村裡的村民自古以來就有習武的風氣,就連剛剛學會走路的毛孩子也能像模像樣地比畫幾下,村民們個個好勇鬥狠。
有時就是兩個小孩子、鄰里兩個婦女打架。也可能引發大規模的集體械鬥,更有甚者,夫妻打架都可能打成宗族之間的械鬥。
丁中在會上提到的集體械鬥就是這樣一件事。
綠水鎮銀泉村有一對夫妻,丈夫叫吳成根,妻子叫徐冬香,是華安村徐家嫁過來的。吳成根不抽煙不喝酒,就是愛玩麻將。那天晚上,吳成根玩麻將玩到下半夜三點多鐘才回家。徐冬香本來就反對他玩麻將,看他這麼晚回來,非常生氣,就說了他幾句,「你也真是的,玩這麼晚幹什麼?把孩子都吵醒了,還讓不讓人睡覺?」
這天晚上,吳成根因為輸了錢,心裡本來就不痛快。剛開始的時候,不理會徐冬香,任她說什麼,就是不吭聲。
徐冬香看他不做聲,越想越來氣,就越說越難聽,「你到底還要不要這個家了,不要這個家就乾脆散了。」
吳成根禁不住呵斥了她幾句,叫她不要吵了,「吵什麼吵?不就玩幾圈麻將嗎?」
徐冬香聽了他的呵斥,不僅沒有停下來,反而把聲音提高了,「我吵什麼吵?你去打麻將還有理了,你深更半夜回來還有理了。辛辛苦苦掙來的錢賭掉了你不心痛,我還心痛呢。」
「再吵。」吳成根舉起了巴掌。
徐冬香看他舉起手來又放下了,以為他不敢打自己,就下得床來,衝上前去,「你打呀,有種你就打呀,吳成根,今天你要不敢打我,你就不是個男人。」
吳成根哪裡受得了這種挑釁,徐冬香的話剛說完,臉上就「啪」地挨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辣地疼。
徐冬香想不到吳成根真的會打自己,而且下手還這麼重。立即在房間裡大叫起來,「救命啊,救命啊,吳成根打人了,要出人命了。你打呀,你再打呀?你打死我算了,唉喲,唉喲。」
徐冬香一邊叫喊,一邊大聲地哭。
正在熟睡中的人們聽到喊聲,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紛紛起來,趕到房裡,只見夫妻兩個扭作一團,吳成根大概也知道自己不該打人,總在讓著徐冬香,徐冬香卻不依不饒,徐成根只好招架著,並不還手。大夥兒好不容易才把兩人分開。
徐冬香說,「吳成根,你等著,今天你打了我,我明天就回娘家去把我的兄弟叫來,看你能打得過幾個人。」
氣頭上的吳成根也毫不服軟,「不要說叫你幾個兄弟,你就是把天下姓徐的全都叫來,老子也不怕。」
天剛濛濛亮,徐冬香果真回娘家去了。
徐冬香的五個兄弟在當地打架是出了名的,是有名的狠角兒。地方上很多人都不敢惹他們,兄弟幾個都練過幾年家傳武術,兩三個人近不了身,是會家子。他們仗著有幾下功夫,別人害怕,在地方上蠻不講理,連鎮裡和村裡的幹部有時都讓著他們。在當地有「五虎將」、「五虎下山」之說。
徐家兄弟幾個看到徐冬香哭哭啼啼的樣子,聽她說了原因之後心裡更來了氣。特別是聽說吳成根說姓徐的人全叫來也不怕時,五個人當即就氣勢洶洶地趕了過去。
銀泉吳姓是一個大姓,相傳為吳廣的後代,整個銀泉村這一片就有不下五千人姓吳,因為人多勢眾,一直不把其他姓氏放在眼裡。
徐氏在當地也是一個大姓,村子裡四千多人,百分之九十以上全部姓徐,徐氏族人常常也以老大自居。與相鄰的銀泉村吳姓形成了對抗。兩姓互不示弱,常常在暗中較勁。但因為靠得近,青年男女常常到一起,所以徐姓當中不少人的妻子是銀泉姓吳,銀泉那裡很多男人也娶了徐家女子,兩姓是兒女親家,正月裡,互相往來。
徐冬香本來回娘家的意思就是想訴訴苦,並不是真的想讓兄弟們去跟吳成根動手。她正在廳堂裡和母親說話。轉眼不見了五個兄弟。「媽,哥哥他們幾個上哪去了?」
母親說,「剛剛還在這呢,一會兒上哪去了?」
徐冬香知道大事不好,顧不上還沒有擦眼淚,慌忙站起來,連與母親道別也沒有來得及。小跑著就出了門,一邊擦淚水,一邊急匆匆地往家裡趕。
徐家兄弟五個不到半小時,就來了妹妹家裡。老大見到吳成根,二話不說,走上前去迎面就是一拳,只一下就把吳成根打得眼冒金星。眼睛也被打腫、打青了,其他幾個上去一頓拳腳,把吳成根就打得躺在地上直叫喚。
「唉喲,哥,你們這是幹什麼呢?」劉成根叫道。
「姓吳的,你敢打我妹妹。你不是說我們姓徐的所有人來你也不怕嗎?今天我告訴你,你就是把所有姓吳的人全叫來,我們也不怕。」
吳成根的叔叔看到他們在打吳成根,就上前來勸架。
「幾位兄弟,有什麼事,好商量啊。莫動手,莫動手。」
徐冬香的幾個兄弟說,「他打了我妹妹,我們就要揍他。」
「都是一家人,打什麼呢?打傷了哪方都不好。」
徐家老大狠狠地說,「我們打妹夫,關你什麼事?你一邊待著去。」
老人想去拉住他們,徐冬香最小的弟弟伸手往外一推,老人一個趔趄就坐在了地上。
「老不死的,你想動手是吧?」
「不要打了,你們這樣下去,會打死人的。」
「打死了也不關你事,再不走,連你也一塊兒打。」
眼看吳成根被他們打得跌在地上,一個鄰居看到這種情況,趕緊向老祠堂跑去。
剛剛趕回來的徐冬香,看到丈夫被打得鼻子流血,躺在地上。又吃驚,又心疼,趕緊跑過去抱著吳成根,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對著幾個兄弟罵,「你們幾個挨千刀的,哪個叫你們動手打他了?要把他打死了,我跟你們幾個沒完。」
「妹妹,你不是叫我們過來教訓他的嗎?」
「姐,他都打你了,你還護著他?」
「哪個叫你們來打了,我只是跟你們說說嘛。」
徐冬香伸手去扶吳成根,吳成根狠狠地一揮手,「你死開去,打死了也不要你扶。」
「你們幾個,還不把你姐夫扶起來?」
徐冬香哭著對幾個兄弟吼道,「都把人打成這樣子了,還不快幫我送醫院去?」
徐家五虎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就聽到祠堂裡傳來「咚」「咚」「咚」急促的鼓聲。聽到鼓聲,徐冬香的臉「唰」地一下就白了起來。神色緊張地對著幾個兄弟說,「你們還不趕快跑?」
剛才還氣勢洶洶的徐家五虎聽到這鼓聲,也嚇得面如土色,撒開腿就向來路上跑去。
祠堂裡響起的鼓當地人叫做「禁鼓」,在銀泉村有著相當的號召力。在全縣也是相當有名氣,他的名氣不在於響聲,而在於這鼓的號召力。「禁鼓」相當於古代打仗時進軍的戰鼓,起著號令作用,史書上就有「擊鼓進軍」、「鼓角相聞」等描寫。
不過,歷史發展到現在,還保存著這一習慣的地方不多,但在銀泉村卻一直傳了下來。鼓就掛在老祠堂裡,一般情況下不能敲。據說這是祖上的規矩,只有發生了重大事件,需要吳姓的族人集中起來應急時才能敲。聽到這鼓聲,大家就知道一聽發生了什麼大事。鼓聲就是命令,只要是成年男丁,聽到鼓聲就要放下手中的活計,操起傢伙趕到祠堂裡。
村中有幾段自古流傳下來的關於禁鼓的順口溜,「禁鼓響聲聲,大家聽分明。男女和老少,都到祠堂前。」「禁響聲聲響,都到練武場。眾人一條心,誓把來敵擋。」「熱血男兒聽禁鼓,村中好漢上陣前。」
在當地流傳著一個這樣的故事,說是清朝光緒年間,銀泉村吳姓有一天發現祠堂莊屋裡的谷子被人偷了不少。族長召集大家商議了一下,估計那些賊人可能還會再來。第二天晚上開始,祠堂裡就派出了幾個青壯年到莊屋附近去蹲坑守候。果然,守到第七天晚上,那些賊人又來了。於是大夥兒輕而易舉地就把六名帶著布袋扁擔來偷谷子的賊人抓住了,帶到祠堂的拷打了一陣問出了他們是西南省平安縣卜家村的人。由於實在大窮,沒有吃的了,就只好到越過省境到遠一點的地方來偷點谷子回去,上一次也是他們那夥人干的。
「這還了得。」當時的族長氣得半死,「做賊還有這樣大規模的,這次我就給你點厲害看看。」於是,敲響了祠堂裡的「禁鼓」,當即就把銀泉村吳姓的青壯年男子全部召集到了一起,號令大家連夜趕往平安卜家「剿賊」。
族長吩咐幾個壯小伙專門抬著鼓,一路敲,一路喊,「剿賊,去剿賊呀,姓吳的人都去剿賊。凡是參加剿賊的一律免費提供伙食。」
一路鑼鼓聲聲,像是軍隊出征一樣。
那時候可以給飯吃是一個很大的誘惑,再加上一種看熱鬧的心理。有很多人都加入到這隊伍當中,一路過去。隊伍越走越長,人員越來越多。大家也分不清楚誰姓吳不姓吳,也沒有人去管這事,其實這也正是族長想要達到的效果。一路過去,等到到了卜家時,隊伍已經發展到近幾千人。卜家措手不及,被鬧了個人仰馬翻,雞飛狗跳。幾千人就在對方的祠堂裡、老屋裡埋鍋做飯,飽吃飽喝了一頓以後,抬著戰利品(其實是搶奪品)凱旋而歸。
至今在銀泉村,老人們還常常告誡兒孫們到平安縣卜家村時千萬不能說自己是銀泉村吳姓人,怕人家記仇報復。這一次剿賊,使銀泉村吳姓名聲大振,銀泉的鼓從此令那些盜賊聞風喪膽,社會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也根本不敢到這個村子鬧事。曾經有過想來鬧事的,後來一看陣勢就嚇得只差沒尿褲子了。
銀泉村的鼓也讓政府有些頭痛,因為這樣很容易引發大規模的宗族械鬥。銀泉僅在解放後就有過好幾次與人發生械鬥的流血事件。據說,現在的鼓還是光緒年的那鼓,成一件歷史文物了。
徐冬香和她的五個兄弟聽到鼓聲之所以嚇成這樣,就是因為他們知道這是吳家在集中族人了,再不跑就可能連命都沒了。
「徐家五虎」才跑出沒多遠,迎面就碰上了一隊舞著扁擔、棍棒的年輕人。有的手裡還拿著大刀。他們看到徐家兄弟五個慌裡慌張向村子外面跑去,就知道剛才敲禁鼓的原因了。於是,走上前去一頓扁擔、棍棒把他們一個個打得遍體鱗傷,然後,押到祠堂裡。
「敢到銀泉來打人,膽子不小啊。」
「我們又不是打別人,打的是我妹夫(姐夫)。」
「你姐夫吳成根也是我們這裡人,你們也不想想,這是你們逞強的地方麼?」
可憐徐冬香,剛剛老公挨了自己幾個兄弟的打,現在幾個兄弟又一個個被打得遍體鱗傷。
她跪在地上,「各位叔叔伯伯,請你們別打了。我家兄弟也不是有意的,只是因為吳成根打了我,他們來幫我出口氣。請你們不要打了,真的不要打了,我求求你們了!」
「吳家的各位兄弟,冬香說得是啊,我們聽說她在家裡挨了打,真的只是來幫我妹妹(姐姐)出口氣的。」
「哼,今天要不是看到你們家冬香的份上,非讓你們留下只胳膊腿什麼的不可。」
「今後膽敢再到這裡打人,看我們不揍扁你們。就讓你們成為徐家五鼠。」一夥人哈哈大笑起來。
徐家兄弟連滾帶爬地回去,哭喪著臉向族中的老人哭訴了一番。徐氏族人一看,這還了得。族裡頭頭腦腦立即召集大夥兒商量,在村裡敲起了銅鑼,一下子就動員了三百多人,準備下午就去銀泉村報復。
形勢異常緊張,一場大規模的流血事件,隨時可能發生。
華安村村書記徐根泉和銀泉村村書記吳水發趕緊向鎮裡報告。
正在下鄉的蕭如峰聽到這一消息後,一邊打電話向鎮裡的主要領導匯報情況,一邊和另外兩位幹部火速趕往安華村徐家。
賈景輝接到電話時,聽得渾身一激靈,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一場械鬥要是打下去,可就什麼都完了,自己這個鎮黨委書記最起碼也是一個撤職。
「如峰,是不是聽錯了?不可能吧?」電話裡,賈景輝問。
「賈書記,是真的。我現在正趕過去。」
「會不會是有人誤傳消息?」
「沒有人假傳消息,我剛剛又接到好幾起群眾的反映了。」
「如峰,你一定要想辦法先穩住他們,我馬上向縣委、縣政府匯報,請求警力支援。然後帶領鎮裡全體幹部趕過來。」
「好,我先趕過去。」
縣委書記丁中在縣城立即召開了一個簡短的緊急會議之後,立即趕往事發地點。成立臨時批揮部,丁中自己親自擔任總指揮,具體工作由縣委分管政法的副書記龔修琪、副縣長兼公安局長萬新勇負責。
澄江市公安局接到綠源縣的報告後,緊急從各臨近縣市抽調了300名公安幹警迅速趕往華安村和銀泉村。
市軍分區派了100名武警戰士乘著軍車往銀泉村方向趕來。
公路上警報大作,幾十輛警車和滿載武警戰士的軍車一路呼嘯著往銀泉方向飛馳。
人們一看這陣勢就知道,肯定出大事了。
蕭如峰走進華安村,直奔徐氏宗祠。走進祠堂一看,只見地上已經壘好了五個「行軍灶」,木柴堆在一旁。有的人正在收拾碗筷,有的人正在稱取各家各戶匯攏來的大米,準備埋鍋做飯。這種行軍灶,只用幾塊當地的土磚或者石塊,就可壘起,簡便易行。當地人又稱為「孔明灶」,據說,這是三國時期蜀國軍師諸葛亮帶兵打仗時所發明的,所以稱為「孔明灶」。
老人,婦女和孩子們都站在不遠處觀望著,一個個愁容滿面。看得出來,他們心裡也非常擔心家人的安全。
蕭如峰找到徐姓族裡的負責人,問清楚了械鬥原因。耐心地向他們解釋,不斷地緩解他們心裡的那種不良情緒。
「各位鄉親,希望大家一定要冷靜。千萬不要採取這種過激的行動,這樣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幾位後生崽說,「我們不怕,難道我們徐家的人就這樣白白挨打了不成。」
「大家有什麼要求可以跟我說,有什麼理由可以講,但千萬不能採取這種過激的行動啊!」
「我們徐姓人也不是這麼好欺負的,一定要爭回這口氣。」
人越聚越多,大家的情緒越來越激動。有的人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一會兒,賈景輝帶著十幾號鎮裡的幹部也趕到了,一看這個架式,賈景輝差一點暈過去。這哪裡是一般的械鬥,簡直就是過去農民起義軍的陣式。拿砍刀的、拿矛槍的、拿木棒的、沒有武器的就拿竹子削尖了拿到火上烤硬了當武器。據說,有幾個獵戶還帶了獵槍過來,做飯的做飯,洗菜的洗菜,分工明確。情緒激動,真要打起來,不知要死傷多少人。
賈景輝看看自己帶來的人,全鄉機關幹部除了留下幾個值班人員之外,分成兩批,全部都來了。一批跟著自己到華安村,一批跟著劉群到銀泉村去了。要是打起來,自己這十幾個人,在這幾百帶著武器的人當中,根本當不了一回事。
賈景輝心裡暗自尋思,真要是打起來了,得趕緊找一個安全的地方。離他們遠點,萬一殺紅了眼睛,這些人可不會認你是誰。他不斷向來路上張望,希望公安幹警和武警戰士快點到來。
「丁書記,公安幹警什麼時候到?」
「景輝,現在情況怎麼樣?武警和公安正在路上,估計不久也就到了。你們現在一定要穩住。我也馬上就到了。」
「現在情況非常緊急,一觸即發。丁書記,一定要快點來*。」
「景輝,你這是什麼話。什麼叫*?現在不是還沒有打嗎?我們的目的是想盡一切辦法制止這場械鬥,而不是來搞什麼*的。」
丁中與市公安局局長羅子耀在一輛車上。他們經過研究之後,決定先不直接與兩個村的村民見面,而是在兩個村子之間佈置三道防線。
「羅局長,我的意見是。防為主,我們只要能控制住局面就行。不到萬不得已,不必與村民發生正面衝突。」
「對,丁書記,你說的很有道理。剛才來的時候,市委韓德賢書記也是這麼說的。」
賈景輝大喊了一聲,「鄉親們,我是鎮黨委書記賈景輝,你們不能這樣做,你們這樣做是犯法的。現在武警戰士和公安幹警正往這邊趕來,希望你們趕快放下手中的武器,不要再幹這種違法的事了,趕緊回到家裡。否則,後果你們自負,到時誰也救不了你們。」
武警戰士和公安幹警已經在徐家通往銀泉的幾條必經之路上而下了警力,每一條路設置三道防線。
在每一條道路上架起了高音喇叭,如果群眾到來,馬上開始政策宣講。建議群眾不要靠近警戒線,凡是無關群眾請自行離開。
綠源縣政法委的臨時指揮部就在靠銀泉不遠的第三道關卡旁。指揮部下令,武警戰士一定要做到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如果群眾情緒激動,第一道防線被突破。任其過來,突破第二道防線,開始對其中的首要分子實施抓捕。如果衝到第三道防線,則開始鳴槍警告,做好大面積抓捕的準備。
做好應急準備之後,丁中他們趕往最緊要的華安村。
蕭如峰聽到賈景輝的話,知道很容易造成情緒對立,非常著急。但是,他又不好阻止賈景輝,只好在一旁乾瞪眼。
果然,群眾中有人喊道,「賈景輝,你趕快滾到一邊去,別拿公安來嚇我們。公安來了又怎麼樣,我們又不是沒見過公安,大不了我們這個村子裡的人都去坐牢,公安快要來了,大家快點走。晚了就去不成了。」
「賈書記,我們打人就犯法。他們打人呢,難道就不犯法了?我們現在就到銀泉去,看你怎麼抓我們,走,快點走,公安來了就去不成了。」
「走——走——」
「你們給我站住,你們這簡直是無法無天,難道法律會允許你們這樣亂來嗎?」
「走,我們別理他。」幾百人開始動作起來,眼著就要阻止不住了,氣氛變得異常緊張起來。
賈景輝嚇得臉都白了,心裡長歎一聲,完了,一切都完了。
「鄉親們啊!我賈景輝給你們跪下了,請你們不要去,千萬不要去。」
沒有人理會他。
賈景輝正要跪下去,蕭如峰在一旁一把拉住了他。「賈書記,我再試試吧。」
蕭如峰緊跑幾步,到了隊伍前面,「鄉親們,請大家慢一點,冷靜下來。你們的氣憤我們非常理解。真的,非常理解。但是,請你們想一想,爭氣難道就只有打架這一條路嗎?打架能解決什麼問題?今天你們打贏了,銀泉村的人會服輸嗎?不會的,明天他們帶幾百人過來你們這邊再打一回?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才打得完?就是打到你們的兒子、孫子手裡也打不完。」
「打不完也得打,反正我們不怕。」
「大家想想,你們不怕。你的妻子和孩子也不怕嗎?老人怎麼辦,他們難道也能夠像你們一樣跑得快?再說,你們即使今天跑了,明天還能跑嗎?天天跑下去,我們的日子還怎麼過?那就沒法過日子了。再說,天天提心吊膽,大家也過得不踏實吧。俗話說,退一步海闊天空,相信政府會依法處理好這次打人事件的。大家要明白,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這是涉及我們今後的日子怎麼過的問題。」
「大不了死幾個人嘛,有什麼可怕的?今天一定要給銀泉的人一點厲害瞧瞧,否則他們就會認為我們好欺負。」
「死,並不可怕。但是,這樣打架鬥毆死了,值得嗎?再說,你死了,你的家人怎麼辦?我想問一問那邊的幾位大嫂,你們願意看著自己的男人死去嗎?你們願意看到自家的男人被打成殘疾嗎?」
婦女們搖了搖頭,有的還抹起了眼淚,「萬一被打傷了,我們可怎麼辦呀?」
當即就有幾位婦女大叫著男人的名字,「徐國根,你不要去,跟我回家吧。」
「徐福來,你也不要去,快點過來回家。」
「徐大牛,你可千萬別去了。有什麼好打的,人家小舅子打姐夫,你們管那麼多幹啥?」
隊伍開始騷動起來,行進速度慢了很多,蕭如峰心裡知道,他們開始動搖了。
「鄉親們,現在我有一個請求,請你們等我五分鐘。就五分鐘時間,現在不要走,好嗎?」
「好,蕭書記,我們給你五分鐘,有什麼話你就說吧。」人群中有人說。隊伍果然停了下來。
「好,謝謝你們給了我這五分鐘時間。」蕭如峰來到老人和婦女孩子們站的地方,「請問老人家,你們不怕失去自己的兒子嗎?難道不怕好端端的兒子成為殘疾嗎?」
老人們憂傷地搖搖頭,「怎麼能不怕?可是,我們也沒辦法啊!」
蕭如峰轉身指著那些孩子對準備參加鬥毆的人說,「你們看,他們本來多麼幸福!那是因為有父親母親在照顧他們,使他們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如果你們在鬥毆中失去了生命,那麼誰來照顧他們?退一步來講,就算你們打贏了,可是,萬一把對方的人打死了,法律責任總要負的吧?到時誰去受審判,誰去坐牢,誰去接受死刑?鄉親們,難道我們為了賭一口氣,為了一個小小的所謂的面子,就可以放棄自己的生命或者剝奪他人的生命?我們的生命就這麼不值?難道我們為了爭一個面子,就寧願去受審坐牢被槍斃?不管父母、老婆、孩子嗎?我們對父母的孝心呢?對妻子兒女的愛心呢?難道就抵不過一時的意氣?我想不是的。我認為大家只不過是一時衝動。如果大家還要去,我和賈書記這十幾個人也無法攔住你們。但是,為了你們的安全,武警戰士和公安幹警們一定不會坐視不管的。現在,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大家先站在原地,把我剛才的話思考三遍。然後,去跟父母,妻子和自己的孩子見個面、道個別。我想,這是大家應該做的。」
蕭如峰又轉身對旁邊的老人、婦女和孩子說,「大家也想想剛才我的話吧,如果想通了。知道利害了,就把你們的親人從隊伍中拉回來,不要讓他們去參加械鬥。讓他們不要去做違法的事情,讓他們不要受到傷害。」
人群裡傳來輕輕的哭泣聲,一會兒,就有幾位婦女向隊伍跑過去。鑽到隊伍中找自己的男人,然後用力地拉著往外走。
「國根,走,回去。別去打了,萬一傷著了,我們母子倆可怎麼辦啊?」
「你放手,不要拉我。」叫做國根的男人看看大伙,有點猶豫不決,一副想走又不好意思走的樣子。
人群中有人叫道,「國根,你老婆叫你回家吃奶去,快走吧。」
徐國根用力把老婆的手一甩,一跺腳,「你放開。」
「福來,走,回家去。不去打了,打傷了別人在坐牢,自己傷了更不好。」老婆拉著徐福來的手用力往隊伍外面拉。
徐福來說,「你別拉我,你看,大夥兒都還在這站著,你拉我幹什麼?」
「我讓你不要去打架。來,根寶,快來,叫你爸爸回家裡去。」徐福來提老婆對著外面大喊了幾聲,「根寶,快來。」
一個小男孩跑了過來,「爸,爸,回去吧。你看,媽媽都哭了。」
徐福來看看兒子,看看老婆,終於走出了人群。
看到徐福來走了,徐國根也跟著出了隊伍。
看著他們兩個離開了隊伍,廣場上霎時變得鴉雀無聲。短暫的沉默之後,老人、婦女和孩子們哄地一下全部跑向了那支械鬥隊伍,分別到裡面尋找自己的親人。
幾分鐘之後,就基本上散了,只留下一小部分人還拿著武器站在那裡不走。
「鄉親們!你們的孩子需要你們,你們的父母需要你們,你們的妻子需要你們,你們的家不能沒有你們啊!有矛盾可以通過法律途徑來解決,現在是*法治社會,打架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只會使問題越來越複雜。」
隊伍中又走了幾個人,只留下極少數20多個好鬥分子。
蕭如峰的心情輕鬆下來。
他來到那些人面前,「我知道你們不怕,但是,你們這麼幾個人走過去,意味著什麼?你們心裡明白,可能還沒開始動手,你們就成了肉泥了。我請你們不要再做這種傻事,相信鎮黨委政府一定幫你們處理好這事。」
「好,今天我們不去了。但是,如果銀泉村的人不做出賠償,我們一定要過去,再打一次。」
縣公安局的兩位副局長趕到徐家村,剛好聽了蕭如峰說的一番話,不由得對蕭如峰豎起了大拇指,「這一番話說得好,攻心攻到了點子上。」
看到大家散了,蕭如峰跟賈景輝說了幾句話,就帶著兩名鄉幹部趕往銀泉村。
銀泉村的人早就知道華安村的人會來報復,所以徐家兄弟走後,他們加強了戒備,準備了三百多人,只要徐家村的人員一到,立即就展開廝殺。
場面一樣的不容樂觀,行軍灶,碗筷,桌子,什麼都準備好了,武器到處都是。
劉群臉色鐵青地站在那裡,旁邊站著幾位鎮裡的幹部,幾個年輕人正激烈地與他們爭論著。
看到蕭如峰來了,劉群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如峰過來了,你看這樣子怎麼得了?就是不肯散去,要到村界上去。」
「劉鎮長,你休息一下,我試試看。」
蕭如峰還是採取了在徐家祠堂的策略,用夫妻愛、父子情,用撫養孩子的責任、孝順老人的義務來感化那些準備械鬥的人,動員婦女、孩子、老人們把家裡的青壯年男子往家里拉。用老人、小孩和婦女這支隊伍來分化瓦解械鬥隊伍。
集中起來的隊伍也漸漸散去。
吳氏的族人說,「蕭書記,你是個好人。好官,處處為我們著想。今天這事,你說得很在理,我們聽你的。醫藥費也好,其他的也好,我們都照你的意思辦,我們丟點面子,也不能為難你蕭書記。你平時待我們這些人這麼好,要是關鍵時候,我們為難你,那不是忘你的恩了嗎?」
蕭如峰帶領鄉幹部,抓緊時機把所有的行軍灶全部拆了。
所有用來準備械鬥的武器全部集中在外面的場地上,一起燒掉。
蕭如峰又馬不停蹄地趕回徐家村,一些人看蕭如峰滿頭大汗地在兩個村子之間跑來跑去,心裡非常感動。就連那幾個最頑固的人聽說銀泉村的人答應了他們的要求,並且拆了灶,燒了武器。也對蕭如峰說,「蕭書記,今天這事讓你辛苦了。看你為我們的事跑來跑去,連中飯也沒顧得上吃。架我們雖然輸了,但為了我們的家庭,也為了給你蕭書記個面子,我們不能再為難你啊,要是再為難你這樣的好人,我們就不是人了。這灶,我們現在就拆了。」
幾個最頑固的人帶頭開始拆行軍灶。
兩邊的群眾看到他一個人在兩邊跑來跑去,連飯也顧不上吃,都覺得再這樣下去。就對不起他,就是為難他了。要是再這樣下去,就對不起這個平時處處為大夥兒著想,處處為大夥兒辦事的人了。
所有的武器也馬上收上來,堆在一塊燒掉,事態完全平息下來了。一場災難煙消雲散,所有的人員都鬆了口氣。正是蕭如峰在平時的工作中能想群眾所想、急群眾所急,他在群眾中的威信才能有這麼高。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瞭解群眾心裡想的是什麼。
龔修琪副書記聽到是蕭如峰舌戰激憤的群眾,打了一場成功的攻心戰,用婦女老人和小孩這支隊伍成功地瓦解了械鬥隊伍。平息了這樣一場大規模宗族械鬥。抓住蕭如峰的手,連聲說,「如峰,不簡單啊,不簡單啊!做得好,做得好。」
這簡直是個奇跡,在過去,銀泉村發生的任何一次集體械鬥都動用了公安。其中一次還動用了武警部隊,強行從混戰的人群中打開一條路,把雙方的隊伍隔離開來。那一次,共抓捕了20多名參與械鬥的首要分子。
這一次卻是個例外。
丁中趕到時,隊伍已經解散得差不多了,龔修琪向他匯報了整個過程,「丁書記,回去,我們要好好給如峰記一功。」
「丁書記、龔書記,功勞是大家的,並不是我一個人的!」
丁中很高興,「如峰,你呀就別謙虛了,情況我都知道。你採取的什麼方法,我也知道。今天晚上,我和龔書記請你吃飯,你這次可是幫了我們的大忙了,從工作上說,是避免了一場大型的流血事件的發生。從個人角度來說,你是我們兩個的恩人哪。」
「丁書記,您這話我可不敢當!您這麼說,我可坐不住了。」
丁中爽朗地笑道,「如峰,我說的沒有半點假話,你想想,這架要是打起來了,我這個縣委書記和分管政法的縣委副書記的位子還能保得住嗎?不撤了才怪。退一步講,就算萬一保住了,一個處分總免不了的嘛?是你想辦法不費一槍一彈、一兵一卒,化解了這場大規模的集體械鬥,讓我們免除了處分,不是我們的恩人是什麼?今天,我們請你喝茅台。」
丁中的話,既是開玩笑,也是實情。
賈景輝一路上都不吭聲,剛才他幾句話,不僅沒有阻止住群眾,反而差一點激起群眾提前進入狀態。他心裡很不好受,想不到自己這個黨委書記,在群眾中的位置還不如一個剛來不久的副書記。
特別是看到丁中對蕭如峰的態度這麼親近,心裡不由得又感到不安和難受起來。
蕭如峰來綠水的時間不長,但威信卻如此之高。大大出乎賈景輝的意料之外,感到一種來自蕭如峰的威脅。如果這樣下去,那麼,自己這個綠水的「一把手」在群眾中將喪失最高的權威,將失去主導地位。
劉群雖然對蕭如峰這種威信感到有些難以置信,同時,也存在一種隱隱的擔心。但他聽說賈景輝在華安村徐家丟了面子,群眾根本不聽他的。要不是蕭如峰在場,他就要跪在地上。覺得十分可笑,「一個鎮黨委書記竟然要給人下跪,這算是什麼?難道你跪了,他們就不械鬥了?」
劉群決定利用這次事情好好與蕭如峰套套近乎,打壓賈景輝。以後如果賈景輝調走的話,如果自己擔任黨委書記、再用蕭如峰擔做鎮長這個職位,把區洋調離綠水。那麼,工作上將會得心應手。
鎮裡在總結這件事的時候,賈景輝隻字不提蕭如峰的攻心戰術。「在市委和縣委的堅強領導下,充分調動了幹部的積極性,把一場集體械鬥平息了。在這次平息械鬥的過程中,我們鎮裡的廣大黨員幹部面對隨時可能發生的危險,都勇敢地站在了第一線。這充分體現在我們大家敢於碰硬、敢於奉獻,關鍵時刻敢於犧牲的精神。蕭如峰同志在這次平息械鬥事件中表現比較突出,大家要向他學習。」
劉群講話的時候,突出強調了蕭如峰的作用,「這次的事件平息,主要應該歸功於蕭如峰同志。在關鍵的時候,是他充分利用攻心術,通過老人、婦女和孩子這支隊伍,分化瓦解了械鬥隊伍。同志們,這就是策略,這就是工作方法,我們大家都應該向如峰同志學習。是吧,賈書記?」劉群講到這裡的時候,轉過頭去故意問賈景輝。
賈景輝不可能把事實否定,所以只好點點頭,「是啊,大家都要向如峰同志學習。」
劉群接著講下去,「當然,我們賈書記也功不可沒,沒有他在現場……」
賈景輝趕緊打斷了劉群的話,「劉鎮長,我就不要說了,沒有什麼,沒有什麼。」
「呵呵,好。」劉群把話題轉到了安全穩定上。
賈景輝知道劉群在這裡有意要出自己的洋相,臉色沉了下去。
蕭如峰坐在旁邊並沒有覺察到,但是,緊挨著賈景輝的劉群卻敏銳地感受到了來自賈景輝的反應,心裡暗自發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沒有理會,而是繼續,「我們縣委丁中書記當場就給了如峰同志高度的讚揚。說他為我們縣立了一場大功。據說,丁書記晚上還請他喝了茅台酒,是吧?如峰。」
劉群轉過頭去望了望蕭如峰。
「劉鎮長,那是丁書記他們高興。也不是專讓請我,我只是湊個熱鬧。」蕭如峰說得輕描淡寫。
賈景輝拉長著臉坐在那兒,有點惱火。但是,沒有辦法,劉群說的是實話,於是只好借口起身上廁所,離開了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