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澄侯溫甫子植季洪四弟左右:
十月十六日,發一家信,由廷芳宇明府帶交。便寄曾希六陳體元從九品執照各一紙,歐陽滄溟先生陳開煦換執照並批回各二張,添梓坪叔庶曾祖母百折裙一條,曾陳二人九品補服各一副。母親大人耳帽一件,膏藥一千張,服藥各種,阿膠二斤,朝珠二掛,筆五枝,針底了六十個。曾陳二人各對一付,滄溟先生橫幅篆字一副。計十二月中旬應可到省,存陳岱雲宅,家中於小除夕前二日遣人至省走領可也。芳字在漢口須見上司,恐難早到,然遇順風,則臘月初亦可到,家中或著人早去亦可。
余於十月初五起至十一止,在闈較射,十六出榜,四闈共中百六十四人,余闈內分中五十二人。向例武舉人武進士複試,如有弓力不符者,則原閱之王大臣,每人各罰俸半年。今年僅張字闈不符者三名,王大臣各罰俸一年半。余闈幸無不符之人。不然則罰俸半年,去銀近五百,在京官已視為切膚之痛矣。
寓中大小平安,紀澤兒體已全復,紀鴻兒甚壯實。鄒墨林近由朝內移至我家住,擬明年再行南歸。袁漱六由會館移至虎坊橋,貞齋榜後,本擬南旋,因憤懣不甘,仍寓漱六處教讀。劉鏡清教習已傳到,因丁艱而竟不能補,不知命途之外,何至於此,凌獲舟近病內傷,醫者言其甚難奏效。黃恕皆在陝差旋,述其與陝撫殊為冰炭。
江岷樵在浙,署秀水縣事,百姓感戴,編為歌謠。署內一貧如洗,藩台聞之,使人私借千金,以為日食之資,其為上司器重如此,其辦賑務,辦保甲,無一不合於古金1。頃湖南報到,新寧被齊匪餘孽煽亂,殺前令李公之闔家2,署令萬公亦被戕,焚掠無算,則氓樵之父母家屬,不知消息若何?可為酸鼻!余於明日當飛報岷樵,令其即行言旋,以赴家難。
余近日忙亂如常,幸身體平安,惟八月家書,曾言及明年假歸省親之事,至今未奉堂上手諭,而九月諸弟未中,想不無抑鬱之懷,不知尚能自為排遣否?此二端時時掛念,望澄侯詳寫告我。祖父大人之病,不知日內如何?余歸心箭急,實為此也。
母親大人昨日生日,寓中早面五席,晚飯三席,母親牙痛之疾,近來家信未曾提及,望下次示知。書不一一,余俟續具,兄國藩手具。(道光二十九年十一月初五日)
【註釋】
1古:此處指祖宗遺下的規例。
2闔家:全家、閤家。
【譯文】
澄侯、溫甫、子植、季洪四弟左右:
十月十六日,發了一封家信,由廷芳宇太守帶交。便寄曾希六、陳人本元從九品執照各一張,歐陽滄溟先生,陳開煦換執照及批回各兩張,添梓坪叔庶曾祖母百折裙一條,曾、陳兩人九品補服各一副。母親大人耳帽一件,膏藥一千張,服藥幾種,阿膠兩斤,朝珠兩掛,筆五枝,針底子六十個,曾、陳兩人各對子一副;滄溟先生橫幅篆字一副。預計十二月中旬應該可以到省城,放在陳岱雲家,家裡在除夕前兩天派人到省城去領回。芳字在漢口要見上司,恐怕難以早到。但遇到順風,臘月初也可以到,家裡或者早派人去也可以。
我在十月初五起到十一日止,在考場較射,十六日出榜,四個考場一共考中一百六十四人,我的考場內中了五十二人。慣例武舉人武進士複試,如果有弓力達不到標準的,王大臣各罰俸祿一年半。我的考場僥倖沒有不符合標準的,不然要罰俸半的,銀子近五百兩,這對京官來說,那是有切膚之痛的。
家裡大小平安,紀澤身體已全部恢復,紀實很壯實。鄒墨林最近搬到我家裡莊,準備明年再回南方。袁漱六由會館搬到虎坊橋。貞齋落榜以後,本準備回去,但因氣憤不甘心,仍舊住漱六處讀書。劉鏡清教習朝廷已傳他報到,因為守喪竟然不能補官,不曉得一個人的經歷中,為什麼有這麼多曲折?凌荻舟近來得內臟裡的疾病,醫生說很難治好。黃恕皆在陝西出差回來,說他與陝西巡撫水火不容。
江氓樵在浙江,署理秀水縣知事,百姓很感激擁戴他,還編了歌謠。府署裡是一貧如洗,藩台聽說後,派人私自借了千金給他做每天的食費,他為上司器重可見一般。他辦理賑濟事務,辦理保甲,沒有一處不合於祖宗的法度,剛剛湖南有消息,新寧被齋匪的餘孽煽動暴亂,殺了前縣令李公的全家,現任署令萬公也被殺,遭火燒、受搶劫的不知有多少,不知岷樵的父母、家屬情形如何?真令人傷心!我在明天一定迅速告訴嶇樵,叫他馬上提出回家,以奔趕家園處置災禍。
我近來還是一樣忙亂,幸喜身體還好。只是八月的家信曾經說到明年請假回家探親的事;至今沒有奉到堂上大人親手寫來的指示,而九月弟弟們又沒有考中,我想大約心裡都感到壓抑憂鬱,不知道還能不能自己把這件事放開些?這兩件事時時掛念,希望澄侯詳細寫信告斥我。祖父大人的病,近來怎樣?我歸心似箭,也是因為這些呢。
母親大人昨天生日,京城我家裡開了早面五桌,晚飯三桌,母親牙痛病情,近來信中沒有提到,希望下次告訴我。就寫這些,下次再告。兄國藩手具。(道光二十九年十一月初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