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沅弟左右:
弟讀邵尹詩,領得恬淡沖融之趣,此是襟懷長進處。自古聖賢豪傑,文人才士,其志事不同,而其豁達光明之胸,大略相同。以詩言之,必先有豁達光明之識,而後有恬淡沖融之趣;自李白韓退之杜牧之,則豁達處多,陶淵明孟浩然白香山則沖淡處多。杜蘇二公,無美不備,而杜之五律最沖淡,蘇之七古最豁達,邵堯夫雖非詩之正宗,而豁達沖淡,二者兼全。吾好讀莊子。以其豁達足益人胸襟也。去年所講生而美者,若知之,若不知之。若聞之,若不聞之一段,最為豁達。推之即舜禹之有天而不與,亦同此襟懷也。
吾輩現辦軍務,系處功利場中,宜刻刻勤勞,如農之力穡2如賈之趨利,如篙工之上灘,早作夜思,以求有濟。而治事之外,此中卻須有一段豁達沖融氣象,二者並進;則勤勞而以恬淡出之,最有意味,余所以令刻勞謙君子印章與弟者此也。
少荃已克筆太侖州,若再克昆山,則蘇州可圖矣,吾但能保沿江最要之城隘,則大局必日振也。(同治二年三月廿四日)
【註釋】
1邵子:即宋代哲學家邵雍。
2穡:收割莊稼。
【譯文】
沅弟左右:
弟弟讀邵子詩,領會到他詩的恬淡沖融的趣味,這是你襟懷有了長進。自古以來,聖賢豪傑,文人才土,他們的志趣雖不同,而他們的通達光明的胸懷,大體都一樣。以詩來說,一定要先有通達光明的見識,然後才行恬淡沖融的趣味。李白、韓退之、杜牧之,通達的地方多一些;陶淵明、孟浩然,白香山,沖淡的地方多一些。杜、蘇二公,無美不備,而杜的五言律詩最沖淡;蘇的七言古詩最通達。邵堯夫雖然不是詩的正宗,但通達沖淡,兩者兼而有之。我喜歡讀《莊子》,以他的博大胸懷足以有益於我。去年我說生而美好的,好橡知道好像不知道,好像聽到好像沒有聽到那一段,最為通達。推而廣之,舜、禹的有大下而不與,也是這樣的襟懷。
我們現在在辦軍務,是身處功利場中,應該時刻勤勞,像農夫的努力耕作,像商賈的追求利潤,像船工的背纖走上灘,沒日沒夜,求的是有一個好結果。工作辛勞之餘,便有一遇通達沖融的氣象。兩方面同時前進,那麼,勤勞的事情,會處置得恬淡,最有意味。我之所以叫人刻一顆「勞謙君子」的印章給弟弟,就是這個意思。
少荃已經克復太侖州,如果再攻克昆山,那麼蘇州就可以考慮去打了。能保住沿江最重要的城市和關隘,大局一定一天天好起來。(同治二年三月二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