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點 第一章 根,被廢了
    平煒失去自由快一個月了。

    肖芃決然找到在看守所工作的同學,再三懇求,只差跪地哀憐了,才獲得了一種特權,悄悄地見到了被羈押的平煒。按理,在押犯罪嫌疑人是不得與親屬外人什麼的有任何見面機會的。但肖芃意外獲得了這樣的良機,說起來還不得不歸功於她的執著。

    踉蹌的腳步聲,從走廊那頭,一聲一聲地拖拖拉拉地傳了過來,肖芃的心都被揪起來了。沉重的、落魄的平煒,會怎樣了呢?細瘦的個頭,駝了背,就像一隻被水焯過了的大蝦,沒了青色,卻浸染血紅。再仔細一看,原來只是碩大的土黃色的獄服上,浸染著一個「44」號的紅色數字,遠處看來,就像是一身血紅。這不就是一個花白頭髮的精瘦駝背的小老頭了嘛。真的是:滿臉鐵青,眼角全皺,細長的灰眼也顯得十分呆滯,半天也好似不會轉動一下,而且右眼角部位,烏紫爛青的,腫得很高很高。走進審訊室的時候,肖芃注意到,平煒的大腿根處,好像有重傷,他艱難地橫著步子,蹣跚地、踉蹌著,蹭了進來。肖芃從同學處已經知道他那被男人叫做「根」的物件,已經被同牢的犯罪嫌疑人給廢了。事發後被送到醫院搶救的時候,大夫說:「沒救了,人能活下來,就算不錯了。」誰幹的?依然是個謎……

    肖芃悲哀地詢問:「你和她真有事?」

    平煒馬上搖頭,繼而又低下頭,欲語又止,好像十分難以啟齒似的。但是,他肯定知道肖芃是唯一樂意全心全意幫助他的人了,終於,他澀澀地低沉地平靜地說:「我回想不起來了……我說肖芃,那天,我喝了一杯酒,就昏了醉了。她一定在酒裡下了藥……等我醒過來我發現我睡在沙發上,下身裸露著。我腦子裡一片空白,沒有記憶……以後,她打電話威脅我……我說肖芃,有一點可以保證,我根本沒見到過什麼老闆、什麼女服務員。給我們送酒菜的女服務員,也不是這個女證人。他們合夥誣陷我……」

    肖芃問:「你和郝嫣然以前是否有過節?」

    平煒的臉紅了,黝黑又蒼白的臉上出現了幾道紅色,如同京劇裡的花臉,詭異、誇張。他咬著牙,說:「那次,我去講課,郝嫣然狂熱地愛上了我。我說我有家有孩子了,可她追到了家和單位來。後來我們知道,原來她的父親就是霍芫的領導,也就是說,自己老婆的情人的女兒,愛上了自己父親的情人的丈夫。我開始疏遠郝嫣然。有一天深夜,郝嫣然跑到我家說霍芫住在她家了。我氣呀,本來,說好了,要遮人耳目的,為了雙胞胎兒子也得收斂呀。但是……他們放任一個女孩子半夜跑來找我,我也該讓那禽獸難受難受。加上郝嫣然積極主動地眉目傳情誘惑我。我擁抱了她,親吻了她,差點和她做了那事。當時,我一心想讓那禽獸也痛苦、也難受、也流淚、也淌血。當然更有點詭異的亢奮,我的激情和仇恨,同時迸發了,我覺得我要瘋狂了。突然,我聽到了身下女人的尖叫聲,那是一種享受快樂的聲響,刺耳、尖銳、囂張!我猛地警醒了,這是陰謀啊!我立刻就剎住了車。她很無賴,不肯下床走人。我看天要亮了,雙胞胎兒子就要醒過來了,我惱羞成怒不得不揍了郝嫣然,扇了她耳光。之後,我堅決不再理睬她了,無論她怎麼說、怎麼做,我都再不給她任何的機會。所以她肯定特別記恨我,總是要挾我,說要將那天晚上的事說出來,讓世人皆知。王子樂追悼儀式那天的中午時間,她要和我一起吃午飯,說是有重要事情讓我幫助。她說,她是以王子樂未婚妻的身份來要求的。我只好答應了。但是,我絕對沒有料到,她會這樣來陷害我、侮辱我、毀滅我!我說,我真瞎了眼早就該清楚,她必定會利用一切機會糟蹋我的。我要是帶上一個女刑警去和她一起吃飯,哪還有這些破事發生?」說著,平煒正眼盯了肖芃一下,這一眼恰好將焦距落在了肖芃的眼睛裡,疑似閃電,「刷」的一下,透亮了倆人心底裡的機密。肖芃清楚,這是自認識他以來,她第二次被正視。

    肖芃心頭震了又震,暖流就湧了出來。她望著他,不知道說什麼好。她該如何安慰他,或是幫助他呢?一個多年來被戴上了「綠帽子」的男人,這個男人恰好又是一名刑警大隊長,能不曾經產生報復郝昊院長及其女兒的心理嗎?雖說他是個刑警,但他首先是個人,一個男人。好在平煒奔跑到了懸崖邊勒住了馬。

    肖芃有點打抱不平了。一點點錯誤,一點點把柄,就那麼一點點,難道該讓他承擔一生一世的重負嗎?難道該讓他承擔那一點點失誤造成的一輩子冤屈嗎?哪個男女一輩子沒有過錯誤呢?為什麼平煒就得為此付出這麼大的代價?淵源不就出在妻子霍芫的身上嗎?郝嫣然更是禍源之一。她居然不自覺地、囂張地做了個復仇女人,甚至索性要徹底地報復、報復。可見,自尊心受損的妖精的愛的報復心理,絕對不亞於一個狹隘的男人。或許,該主動出擊,私下裡,再去詢問那兩個人證,也偷偷地取證,就用那種小小的錄音機吧?肖芃下定決心後,感覺好受了些。

    還有一點疑惑,肖芃問道:「你和郝家,還有什麼瓜葛?」

    「我說肖芃,要知道我兒子三歲時,我轉業了。凌晨到家居然撞見了郝昊和霍芫在床上。我強忍了屈辱,條件是只要他們不再來往。後來……郝昊來做我的思想工作,說他女兒的母親——女教導員平肇棣六年前自殺去世了,他女兒很喜歡霍芫,希望我放棄妻子。我說我的兒子怎麼辦?沒了媽媽的兒子心理會健康成長嗎?所以我和霍芫說定,先分居,一切等到兒子十八歲以後再說。但是……誰也沒料到郝家千金義無反顧地愛上了我……郝昊最憤恨的就是這件事情,多次找茬、鬧事。現在我說……唉,別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啦……」平煒突然十分煩亂地揮了一下手,抬起頭來,掃了肖芃一眼,細長的灰眼裡,充斥著厭倦和悲憤,卻仍舊定位在肖芃的後腦勺上。

    肖芃驀地明白,曾經英雄似的平大隊,其實是個害怕失敗的男人,他一直害怕女人,從不敢與女人正面打交道,是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自卑又羞澀的傢伙。一個表面上鐵骨錚錚的硬漢子,實際上卻是個家庭、愛情、婚姻生活上不堪一擊的男人,一個窩囊的、忍辱負重的傢伙。

    不過,這正是一個有責任心的大男人,更是一名刑警所該承擔的一份社會穩定職責吧!肖芃似乎覺得自己也感受到了平煒內心裡的那份痛苦和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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