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把段力維帶到公安局一個小房間,「卡嚓」把他銬到暖氣管道上了。
「先委屈你一下。我們該吃飯了,回來再跟你說事情。」警察說。
「我犯什麼罪了,你們給我上銬子?你們懂不懂得尊重人權?」段力維高聲叫嚷。
「喊什麼喊?平白無故我們會找你嗎?別看你在市一中是個主任,到這兒就是犯罪嫌疑人。你要弄清楚身份,最好老實點兒。把手機交出來!」警察一點兒不客氣。
「手機?憑什麼要交?」
「防止你串供。在哪個衣兜?我替你掏。」
手機也被沒收了,段力維很喪氣,口氣立即變軟:「你們要吃飯,我肚子也餓了。讓我去吃點東西,然後再來,不行嗎?」
「不行。到這地方,你以為想咋就能咋的?先餓著吧。要不要我們給你帶盒方便麵?錢要自己出。」
「愛帶不帶,大不了餓死。」段力維心裡很委屈,頂撞了警察一句。
「你別嘴硬。」
「你們走了,我要上廁所怎麼辦?」
「先忍著點兒。我們在外面吃個快餐就回來了。」
警察一走,段力維立即感覺到了戴手銬的不舒服。暖氣管不高不低,被銬在上面他站不直,蹲下來手又要舉在上面,很彆扭,動得厲害一點兒手銬還有自動收緊的功能,卡到了手腕的肉裡,很疼。忽然,一種強烈的恐懼感襲上心頭:難道我段力維真犯罪了?真的要坐牢?
段力維不寒而慄,馬上有想尿尿的感覺。
回想起來,發生在幾個月前的事情歷歷在目,甚至每一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高考報名前的一個星期六,龍川市龍川區招生辦主任禹志榮打電話約他,說一塊過個週末,喝點酒,放鬆放鬆。段力維是市一中具體辦理招生事宜的部門負責人,每年因為高考,都要和市、區招辦打交道,總的來看學校有求於招生辦的事情比較多,所以每年段力維都要張羅,由一中領導出面招待市、區兩級招辦的領導和工作人員,區招辦禹主任找他喝酒是破天荒的。
「有什麼事嗎?你直接吩咐得啦。從業務上講,你領導我,你是上級,我巴結都來不及呢。喝酒吃飯免了吧。」段力維知道酒沒有白喝的,喝了會有麻煩,趕緊推辭。
「市一中的領導就是牛!我知道你們是縣級單位,段主任怎麼說也是正科級,我們區教育局是科級,區招辦充其量是副科,段主任不給面子,是不是覺得我不夠級別,沒有資格請你吃飯喝酒啊?」禹志榮口氣馬上不對了,連諷刺帶挖苦。
「嗨,哥們兒,你把話說哪兒去了?好像我故意擺臭架子?我哪兒敢呀禹大主任!什麼級別不級別,你要成心卡住市一中脖子,我的小命兒就沒了。得得得,啥話都不說了,幾點,什麼地方?」段力維只好繳械投降。
「這還差不多。」
段力維去了。其實,那次餐飲娛樂他和禹主任都被人請,買單的是一個西裝革履三十來歲的男人,禹志榮稱之為「柴老闆」。禹主任私下告訴段力維,這是一個神通廣大、到了高考季節就活躍、經常在省城和各地州市之間來回躥跳的人。柴老闆帶來兩個陪酒的人好生了得,將酒量不差的段力維灌得幾乎要「現場直播」。那天禹志榮特別放得開,對做東的人所有安排來者不拒,段力維只好捨命陪君子,結果飯也吃了,酒也喝了,歌也唱了,澡也洗了,妞也泡了……
越是被招待得好,段力維心裡越不踏實。他反反覆覆問禹主任:「究竟什麼事兒?」「我能不能給人幫上忙?」「柴老闆憑什麼請客?」「你們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啊?」禹志榮一開始故作深沉,後來被他問煩了,說:「我發現段主任像個娘兒們!能有多大的事?我能讓你違法亂紀?我能把兄弟日弄到泥坑裡去?何況事情還是一位領導牽的線。今天你只管吃好喝好玩好,其他事情過後再說。」
吃了這頓飯,段力維並沒有感到輕鬆愉悅,反而有了心病,有了負擔。後來高考報名開始,一面之緣的柴老闆又請他去喝茶,這次段力維不但沒拒絕,而且很踴躍,他心想不管什麼事,悶鍋蓋盡早揭開好,不然老讓人提心吊膽。喝茶期間,柴老闆要叫小姐,段力維力阻不讓,說:「先把事情說了吧。你們到底要幹什麼,讓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心裡才踏實。」柴老闆笑了:「我沒想到,段主任竟然這麼小心謹慎。禹主任就比你膽大,辦事也痛快,何況背後還有領導撐腰呢,你怕啥?其實呢,並不是難辦的事,有幾個學生參加高考,想在龍川市一中報名。對你段主任來說,完全是業務範圍內的事。這些孩子戶口、身份證都有,合理合法報名,你給幫個小忙就是。來來來,喝茶,這壺龍井真地道,想不到在這兒還能喝上新鮮的茶。」
「柴老闆,事情不像你說得這麼簡單吧?」段力維呷一口茶,品了品,覺得茶的確很地道,龍井特有的清香和那種不顯山露水的醇厚都在其中,不過,他的心被攪亂了,緊張思索著將不得不面對的麻煩。俗話說,吃了人的嘴軟,拿了人的手短,畢竟上次接受了柴老闆吃喝玩樂一條龍招待,今天又泡茶館,儘管沒有「拿」什麼,但完全不給人辦事說不過去,何況中間還夾著區招辦禹主任,不給面子根本不行。事情絕對不像柴老闆說的那麼輕描淡寫,如果是手續齊全、合理合法的高考報名,在哪個學校不能報?假如考生功課好,能考高分,為了榮譽學校還不爭著要?再說,按規定社會考生可直接在招生辦報名,禹志榮親手辦了豈不省事?可見其中必有貓膩!有戶口、身份證,又能說明什麼問題呢?假戶口、假身份證滿天飛,公安戶籍部門辦事沒有嚴肅性,同一個人根據不同需要可以有若干個出生年月,甚至戶口身份證有好幾套,這種事段力維見得多了。這時候找上門要在市一中報名,學生連面都沒見,八成是「高考移民」——從中東部高考分數高的省份把學生弄來,空掛戶口,在這兒考試、錄取,占西北偏遠省份分數線相對低的便宜。這種事前些年一直有,這兩年政府和主管部門針對性的限制措施越來越嚴格,辦「高考移民」難度越來越大,但是誰敢說能完全杜絕?這種事風險太大,還是不要沾手好。
「柴老闆,你是不是要給『高考移民』報名?要是被查出來,麻煩就大了。我不想為給別人幫忙丟掉自己飯碗子,更不想為這種破事蹲監獄。你開玩笑呢,還說合理合法,合理合法在哪兒不能辦?你找別人去吧,我這人膽兒小。」段力維估摸出是怎麼回事兒,竭力推卻。
「段主任,你怕啥?到時候去你那兒報名的學生保證手續合法。不是有規定嗎,要求考生戶籍在本省必須三年以上,我保證,在你那兒報名的學生本地戶籍絕對超過三年。戶口真的假的,是公安局派出所的事情,你管那麼多幹什麼?即使弄虛作假也與你無干。我就不信,因為假戶口能找你的麻煩?你又不是辦戶口的。再說啦,戶口本——也許是戶籍證明——上面公安局的印章絕對是真的,不存在假戶口、假身份證的問題,你想得太多了。」柴老闆解釋說。
「我才不信這一套。除了戶口、身份證,高考報名還要學生高中階段完整的學籍檔案,你弄來的學生有嗎?我們年年做高考報名工作,真的假的,能瞞哄得了?柴老闆,我不是二傻子,你當哄小孩呢?哼哼!」
「嘖嘖嘖,段主任說哪裡話!我怎麼敢哄騙你?禹主任早說了,段主任絕頂聰明。你要是不聰明,我敢找你辦這種事兒嗎?話說到這兒了,我明人不做暗事,咱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向你保證,學生戶籍都沒問題,可高中階段的學籍資料肯定不是本地的,而且不一定完整,這一塊需要段主任幫忙,這正是我找你的目的。禹主任早已給我指點迷津,這種事到段主任手裡小菜一碟。中學生的學籍檔案,誰還把它當回事兒呀,隨便弄一個不就得啦?再說,能在你們那兒報名考試,都有九成以上把握能考好,要不然費這勁?考上了,給市一中增光添彩,上線率、錄取率就提高了嘛。這種兩全其美、相得益彰的好事到哪兒找去?再說,段主任肯幫忙,家長也不能忘了你的恩情吧?你不要著急拒絕,再好好考慮考慮。」柴老闆說。
柴老闆一席話讓段力維瞠目結舌。看來此人對高考報名的道道十分清楚,弄虛作假肯定能搞得滴水不漏!也難怪,招生辦主任心甘情願幫他,還有什麼道道摸不清楚?
「段主任,來來來,喝茶喝茶。我不要你馬上表態,再仔細想想吧。辦這件事不光依仗你,除了區招辦禹主任,咱上面還有人呢。你放心,事情辦成了,只有你的好,絕對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問題或麻煩。你要相信我這個人,一回生二回熟,我怎麼會做對不起朋友的事情呢?」
「事情的確有難度。我好端端一個學校管理人員,大小還負點兒責,憑什麼要干違法亂紀的事?萬一出了事,吃不了兜著走,我何苦?」段力維仍然表示拒絕,只不過口氣軟了些。
「段主任,我怎麼能不理解你的難處?話說回來,當今社會弄虛作假的多了,並不是很容易就能敗露,大多數還不是安然無恙?要不怎麼說餓死膽兒小的撐死膽兒大的?其實,給朋友辦事擔點風險怕啥,有付出才有回報,想在社會上混得好,都靠關係,誰沒有個三朋四友?段主任,一看你就是聰明人,也是講義氣夠朋友的人。你放心吧,我保證萬無一失,即使將來有點兒小麻煩,上面會有人兜著,絕不會讓你吃虧。你難道還信不過,非要我給你發毒誓?」
「好啦好啦好啦。柴老闆,不是這麼回事兒。」
「行行行,咱不說了。一點兒小事,大不了段主任怕擔風險,我再找別人辦。友情為重友情為重,喝茶喝茶。」
從茶館出來的時候,柴老闆硬塞給段力維一張卡:「一點小意思,密碼是6個9。事情辦完了,還有重謝。」段力維要推辭,柴老闆硬把他塞到出租車裡,關上車門,然後跳上另外一輛出租車跑了。段力維看了看連同銀行卡一同塞到手裡的名片,上面沒有頭銜,只有聯繫手段。柴老闆叫「柴大福」,這名字惡俗。
後面的事情鬼使神差,段力維身不由己。
警察吃完飯回來,銬在暖氣管上的段力維已不堪忍受。膀胱脹得幾乎尿褲子,他後悔下午幹嘛要喝那麼多茶?平常上班一杯香茗是享受,隔幾十分鐘去一趟十數米遠的洗手間是一種放鬆,誰能想到失去自由僅僅一小時,尿就要把活人憋死了!手腕也被銬子勒出深深的印痕,很疼很疼。
銬子打開,警察押著段力維上了趟廁所,然後泡方便麵給他吃。
「怎麼樣,戴手銬的味道不好受吧?」一個頭目模樣的警察調侃道。
「還行吧。」段力維就像被人欺負了,心裡彆扭,回答警察的話頗有機鋒。
「哦,看來感覺不錯。你以後有的是機會。」警察臉上掛著冷笑。
教務教研室主任被警察帶走,阮克剛滿腹狐疑。這小子幹什麼違法亂紀的事了?會不會和學校工作有關?市一中多事之秋,段力維再別給學校捅婁子!
快下班了,阮克剛頭昏腦漲準備回家,教育局辦公室主任打來電話:「阮校長,程局安排的飯你別忘了。」阮克剛才想起程元復上午說過吃飯的事情,他真忘了。
「程局長,吃飯免了吧。學校的事情很麻煩,我心裡亂糟糟。剛才段力維被警察帶走,也不知道犯了什麼事。」阮克剛趕忙給程元復打電話,想把飯局推掉。
「段力維被警察帶走了?有這樣的事兒?」程元復同樣吃驚。
「這還有假?我們正開會商量奧賽班的事,警察從學校會議室直接帶走的,說有案子牽涉到他。」
「警察沒說什麼案子?」
「沒說。我看今天不吃飯了吧。」
「咋能不吃呢,人家都準備好了。你趕緊帶人來,別讓他們下班走了,你再一個一個找。」
「你的意思這頓飯非吃不可?」
「當然。段力維嘛,我估計是個人的事,那小子腦瓜子活,誰知道他幹什麼了?咱先不管他,吃了這頓飯再說。我估計沒啥大事。」
「但願吧。」
飯局是建築商劉庚旺安排的。
錦繡樓是龍川市最高檔的、集餐飲娛樂洗浴住宿為一體的綜合性大酒店,剛開張沒幾天。酒店大堂的廣闊、內部裝修的豪華、服務小姐的養眼和訓練有素,都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劉庚旺在大堂等候,親自將客人一一帶到預訂的包廂。
程元復孤身一人,單位的車子送到酒店門口,他打發司機走了。阮克剛帶著副校長沈德良、校辦室主任水立鴻和學生處主任匡小峰。方知行對此類餐飲活動不感興趣,一般不參與,段力維突然被警察拘提,自然來不了。人不是很多,包廂卻很大。帶轉盤的餐檯能容納16人就餐,靠窗擺著豪華的沙發、茶几,餐檯不遠處還設有全自動麻將桌,電視、卡拉OK等一應俱全。
「庚旺,你請了多少人啊,搞這麼大包廂?」程元復在主賓位落座後問。
「呵呵,就這些。誰讓局長大人不多帶隨員呢?帶幾個美女也行。阮校長也是,您手下年輕漂亮的女教師多得是,怎麼只帶水主任一個女的,也不怕我們視覺疲勞?啊呸,說錯話了,我可不敢說水主任不漂亮啊!」劉庚旺開玩笑,他和市一中領導吃飯不是頭一次。
「我本來不漂亮嘛。我知道男人都喜歡漂亮女人,尤其喜歡年輕的……」水立鴻接過劉庚旺的話頭說。她經常陪領導參加餐飲活動,態度隨和,開得起玩笑,葷的素的都能對付,很容易成為男人的開心果。水立鴻長相其實不差,皮膚白晰細膩,豐乳肥臀,還有扭動靈活的水蛇腰。
「關鍵要有韻致,要有女人味兒。」程元復也不迴避談論女人。
「局長高見,局長高見。」學生處主任匡小峰趁機恭維教育局長。
劉庚旺說:「程局長,阮校長,未經領導同意,我自作主張把菜點了。咱弄得檔次高點兒,要不然我問程局點啥菜,他老說『酸辣土豆絲』,純粹讓我沒面子。這會兒請示一下兩位領導,喝什麼酒?茅台,五糧液,還是洋酒?」
「不要那麼奢侈。劉庚旺你儘管是老闆,也不應該在我們窮公務員、窮教書的面前故意顯擺吧?喝點兒本地的酒,最好喝紅酒,不上白酒。」程元復搶先表態。
「那不行。局長您問問在場唯一的女士,看水主任喝不喝葡萄酒?她肯定嫌葡萄酒沒勁。」
「我不嫌,喝飲料才好呢。」水立鴻「嗤嗤嗤」笑。
「啊呀,水主任和我不默契。」劉庚旺朝水立鴻做個鬼臉,「尊敬的各位領導,錦繡樓新開張,咱第一次消費不上檔次,下次再來服務員不給笑臉了。小姐,你說是不是?」劉庚旺故意逗服務小姐。
「哪能呢?我們一定微笑服務,保您滿意。」小姐面帶微笑說。
「看看,這姑娘笑得有多假,太職業了,不是發自內心。局長,校長,酒我做主了,上52°五糧液。」
「這個劉庚旺!我知道徵求意見是走過場,最終還得聽你的嘛。」程元復自嘲地笑了。
「我喝紅酒。劉老闆憐香惜玉行不行?」水立鴻說。
「你休想!水主任的酒量我清楚。沈校長要申請別的品種可以考慮,畢竟年齡大,其他人統統五糧液,沒有例外。」
「我也隨大家,喝白酒吧。」沈德良表態說。
服務小姐很利索地把每個人面前的酒杯斟滿,眾人開吃。
菜很好。空運來的活海鮮價格不菲,其他菜餚一律色香味俱全。大酒店大廚師,水平一流。酒當然也好,純正的五糧液,一開瓶酒香四溢,饞酒的人立即口生津液,興奮異常。
「劉庚旺,還是當老闆好啊,想吃啥菜點啥菜,想喝啥酒開啥酒。哪兒像我們,為公家的事非要請客,卻處處受限制,菜餚有規定的費用標準,白酒只能喝本地產的,香煙必須是『隴州』牌,檔次根本上不去。要是來個尊貴的客人,很丟面子的喲。」程元復感慨地說。
「哪裡哪裡,我哪兒敢跟領導比?」劉庚旺說。
吃了一陣兒,客人的肚子有了鋪墊,劉庚旺開始敬酒。他向服務小姐要來一個盤子,裡面放置六個白瓷小酒盅,一一斟滿酒,先端到程元復面前:「局長,我先敬一圈吧。酒盅很小,每人六杯吧,六六大順。您說呢?」
「每人六杯?你倒是不客氣。你先把這一盤子幹掉,然後怎麼敬隨你。怎麼樣?」程元復覺得六杯酒偏多,先將對方一軍。他知道劉庚旺最近腸胃不適,喝六個酒估計夠嗆,這樣他就能取得酒桌上的主動權。
「好。領導在上我在下,您說幾下就幾下。」劉庚旺說罷將六杯酒倒進一隻玻璃高腳杯,仰起頭一飲而盡,並且將杯子翻轉過來給大家演示,表示他喝得慷慨。然後又讓服務小姐將所有小酒盅斟滿,雙手捧到程元復面前:「領導,請!」
「劉庚旺,你狗東西,前兩天在一起還說不能喝酒,胃潰瘍還是胃出血呢,今天突然又行了?好好好,既然我說過怎麼敬酒隨你,我干了。」程元復一口氣將六個白瓷酒盅喝乾,故意做出痛苦的表情,「不成了,喝酒真是一種負擔。」
劉庚旺依次給阮克剛、沈德良、水立鴻和匡小峰敬酒。輪到水立鴻,她不願用小酒盅喝,讓劉庚旺用高腳杯斟相同量的五糧液。劉庚旺正要滿足她的要求,程元復出面制止:「不行,這樣不利於掌握統一標準。水立鴻你怕什麼?我們幾個人沒有傳染病,你為啥不願用我們喝過的酒盅?幹嘛那麼另類?你用小酒盅喝過,後面匡小峰喝起來更香嘛。」水立鴻朝局長蹙了蹙鼻子,只好拿小酒盅飲過。
劉庚旺敬過一圈之後,水立鴻說「前面有車後面有轍」,也每人敬了一盤,沈德良和匡小峰亦照此辦理。阮克剛站起來和大家共同碰了一杯,說他近日疲勞,不勝酒力。最後輪到程元復,他說:「我就不敬酒了,跟大家划拳喝。」他的拳技高超,需要表演一番,結果酒大都給別人喝了,自己喝得很少,而且顯得很紳士。
很快都有了醉意。男人們喝到半醉更具進攻性,現場唯一的女性很容易成為他們出擊的目標,好幾個男人都表示要和水立鴻「愛酒」,爭搶著邀約她碰杯,好在水立鴻酒量不差,還能招架得住。
程元復說:「水立鴻,我和你劃『十三太保』如何?」
「阮校長,沈校長,你們管不管我的死活?程局要我的命呢!」水立鴻朝她的直接上司求救。
「這樣吧,我給你通融一下,立鴻和程局長來『軟十三』,兩個人加起來喝十三杯酒。拳上你要努力,甭照顧局長面子,這樣你喝不了多少酒。」阮克剛圓場說。
「不行不行,來『硬』的,我還沒疲軟呢。」程元復堅持「硬十三」,意味著輸拳的人必須喝掉13杯酒。他的話裡「軟」呀「硬」呀的,似乎另有含義。
「硬十三」,「硬十三」。別的人都起哄。男人願意欣賞女人划拳,美女划拳別有風味。想方設法讓女人喝得出狀況何嘗不是男人的一種樂趣?
水立鴻喝得難以招架。女人舌頭發硬,思維還算清晰:「我算服了、服了你們男人啦!以程元復局長為首的一幫男人,不懂、不懂得憐香惜玉,明槍暗箭都來對付我一個小女子。你們,不夠意思……本來嘛,領導都、都在,我是辦公室主任,不應、不應該臨陣脫逃。可是,但是,可但是,你們一群男人對付我一個女、女人,我抗議,我不幹啦!我、我提一個合理化建議,劉、劉老闆你要善於領會領導的意圖。領導們喝點兒酒最、最需要什麼?我一個良家婦女怎麼能滿足他們的需要?告訴你,我要提前退席,給、給領導創造條件。我先走一步,劉庚旺,劉老闆,你把領導安排好,必須給他們找幾個陪酒的來。明、明白不?性別,女,括號,年輕,漂亮。你要識時務,要想領導之所想,急領導之所急……你懂不懂呀劉庚旺?」
水立鴻瘋瘋傻傻說了一席話,穿好衣服要走。
「立鴻,你再堅持一會兒,等局長喝得盡興,大家一起走。我也招架不住了。」阮克剛挽留水立鴻。
「校長,您是不明白還是故意裝、裝糊塗?僅僅喝酒,局長能盡興嗎?你們這些男人能、能盡興嗎?我不是不堅守崗位,而是,而是給領導同志創造條件……」
「水立鴻喝醉了,胡說八道。」阮克剛自我解嘲說。
劉庚旺送水立鴻到樓下,攔一輛出租先付了車錢,對司機說:「美女交給你了,必須給安全送到家。我記住你的車號了。」水立鴻說:「我又沒醉。」
回到樓上,劉庚旺把匡小峰叫到包廂外面,給他塞了一沓子百元大鈔,說:「咱倆陪局長、校長打會兒牌,你放心輸給他們,不夠輸我再給。」進了包廂,劉庚旺提出建議:「酒喝好了,玩一會兒牌吧。打麻將多出一個人來,『詐金花』怎麼樣?」
程元復說:「在座的沒有外人,劉庚旺,先說說你的事情吧。」
劉庚旺很不好意思,吞吞吐吐說:「其實也沒啥大事,我兒子編到奧賽班了,害怕再給弄出來,想請各位領導關照關照。阮校長,這事就拜託您了。」
「這事不好辦。程局長和我當著家長的面公開表態要重新選拔,除非你兒子考試成績好。」阮克剛冷著臉說。
「我說句話吧。克剛,劉庚旺兒子肯定參加選拔考試,只是你們關照著點兒,讓孩子考個好分數,大家就不用作難了。」程元復說。
「老程,你的話我聽不明白。」
「你們幾個先迴避,我單獨和阮校長說。」程元復朝其他人揮揮手,他們就都「上廁所」了。
程元復說:「克剛,要是段力維在,這事情交給他就行,你我不用費神。劉庚旺的意思是讓他兒子和別的好學生挨著坐,考試抄幾個選擇題、填空題答案,分數不就上來了嘛。他還特意說讓他兒子和叫楊帆的女孩坐鄰桌。這點事兒你們辦起來該沒有難度吧?」
阮克剛臉色依舊不好:「老程,你堂堂大局長,就這麼聽劉庚旺的?學校怎麼能給考試作弊提供方便?這樣做市一中還能有良好的考風學風?」
「這不給朋友幫忙嘛。你別小看劉庚旺,這小子馬力大著呢。你看他戴眼鏡文質彬彬的樣子,做事情很夠朋友。他給學校幹工程不是一天兩天,和大家都熟,包括義仁副市長也很買他的賬。這點小事不給辦說不過去,他想這種辦法,是給我們減小難度嘛。你說呢?」
「我還說啥呢?你局長大人說話了。這種事段力維會操作,可惜他被公安局弄走了,誰知道這小子會出多大的事兒。」提起段力維阮克剛又皺了眉。
「克剛你別說,我也擔心這小子呢。是個聰明人,特別能領會領導意圖,本來想好好培養,將來重用他呢。劉庚旺兒子的事你甭跟方知行說,他死腦筋不開竅,你給安排考試的工作人員交代一下就行。我先替劉庚旺謝謝你。」
後來「詐金花」,幾個領導手氣不錯,尤其程元復局長。玩了兩、三個小時,阮克剛說:「累了,不玩了吧?」程元復表示贊同。劉庚旺提出再安排別的活動,阮克剛說:「程局長你們要去就去,我這兩天沒心情。」程元復說:「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