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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在宣傳部的分管工作最終讓兼任副部長的廣電局長提前辭去了宣傳部的兼職。讓一個專職副部長分管報社、電台、電視台,實際上間接壓制了原來的局長上司,局長自己被架空了。為此,我向老婆提議說,去局長家裡私下解釋一下。老婆倒顯擺上了,說本來他就不適合當廣電一把手,我這樣做算是給足他面子了,保留了他的局長位置。
這就是官場,留足面子的官場。
我就問了:"那誰又給了你的面子呢?"
"書記啊!"老婆一語中的。
答案明確了,動議讓老婆充當輿論第二喉舌的正是壹號。
"憑啥呀,不會是臉蛋吧,建議你以後多噴點香水。"經過上次暴力鬥爭,我改變了策略,拿出君子風範,只伸舌頭不出手,口頭交流。
我的話讓老婆哈哈大笑起來,用手戳著我腦門罵道:"老娘若是靠臉蛋,現在至少坐上副市長的位置了。老余你還別不信,你也就是只癩蛤蟆,只配給老娘開小車的,想開床上夜車那是白日做夢。"
這話我倒是信服,現在這官場上的娘們兒,哪個不是出水芙蓉,父系氏族的男權戰鬥,需要點嬌色來調和,起到潤滑功效。男女搭配,幹活不累,也適用官場。俘獲的女人越多好似也成了另一種政績象徵了,位置越高,女人越多,也越發精緻,女人成了人肉梯子,每升一步,腳下那都是肉體鋪墊成的。
老婆接著托付我一個光榮神聖的任務,說:"昨天陪同書記去報社視察工作時,書記私下讓我轉告你老余,給他推薦一個司機,畢竟你在機關開車這麼多年了,對大小司機都知根知底的,條件是四十歲以下,身板硬朗,為人要穩重,最好內向點,駕齡至少有十年。"
我一聽又火冒三丈了,挖苦道:"你娘的才上宣傳部幾天啊,這就把自己扮成-竹苑-一號樓的管家婆了,是不是也要給他洗內褲呀?"
老婆被我罵得臉色微紅,不自然地解釋道:"還不是你高姿態,沒把書記司機當回事嗎?人家書記不避前嫌是看重你人品好,開車安全,跟我也就順口提了一句,看把你急得。"
我冷冷道:"別看我是開車的,車道上的事我是你師父,跟你這樣說吧,你面子大到可以向書記舉薦秘書人選,也不要推薦哪門子司機,司機就好比是領導的過門媳婦,事關命根子的大事,誰敢做這檔子媒婆啊?!除了書記的姘頭!"
這最後一句讓老婆失控了,一拳擊在我胸口上,窮凶極惡地逼問我誰是姘頭。
我一把攬住她腰身,使勁往胸前一拽,笑道:"能有誰?剛豬頭的老婆啊,哈哈!"
老婆將頭貼在我心口上,慵懶地說了聲:"道聽途說,你還真信了,放心吧,書記不是那樣的人。"
壹號到底是怎樣的官僚,可能只有老對手人大主任給出標準答案了,我這個老車伕是無須為之操心的,也無暇給他推選什麼壹號司機的,真要讓我大力舉薦,我肯定讓小強出馬,精幹的"陸戰隊員"不配槍也比那滿身肥膘的剛豬頭強百倍,充當首長保鏢是綽綽有餘的。問題是他壹號敢起用一個身披商業迷彩服的司機嗎?那倒是小強掙脫王聖水的最佳方式,就算接受了老闆的房子,他小強也能理直氣壯地一腳踹開王聖水。反之,王聖水也求之不得,書記看上自己的司機就等於把他拉攏到身邊了,當成心腹之人,說不定能官復原職,繼續紅頂商業的生涯。
老婆終於在我懷裡倦怠而眠,合眼前還嘀咕一句:"你可要有思想準備,書記有可能要見你問話的。"
在我問到書記秘書人選時,老婆已打起了鼾聲。
在紀委上班已好幾天了,除了上下班接送吳同學,基本足不出戶,市委大會小會也不少,比起文山會海的政府來說,好似從牛毛裡揪出一簇金燦燦的頭毛,都是精華部分,牛尾巴上的毛再多再長,也只是給牛頭裝面子的,所謂搖頭擺尾的節奏及方向還得由牛頭來掌控,這是決策與執行的關係。在這層牽扯的關係上,往往也不見得融洽,配合也不默契,老頭子當政時,時常把尾巴翹得老高,甚至有橫掃牛頭的非分企圖。決策是剛性的,執行是柔性的,所以常要變通執行,研討起來方案多多,埋頭於會場也就無可厚非了。現在不同了,吳同學本身就是牛頭上的金毛,開會也不需要小車開道了,坐上電梯直達會場,比坐奧迪省事得多。省事對一個小車司機來說就是麻煩,成天坐在別人的辦公室裡荒廢光陰,這是最大的麻煩,我明顯感到有些不適應了。而其他副書記的司機好像早就習以為常,往人家辦公室裡一賴就是一天,茶水伴著口水,噴灑在報紙鉛字上,像是把一天的時光給嚼爛了。儘管事前已瞭解到紀委機關的辦公氣氛不太活躍,但沒想過如此沉悶,沉悶到你失去一塊發洩的領地,被積壓在一個角落裡,坐立不安著。
我強烈眷戀起政府小車班來,同樣念舊著老杯的嘴巴來,在那邊,無聊的空間時常讓老杯的播音節目充實著,能找到些樂趣。
在老白那裡坐了大半天,煙抽得太多,有些口渴,剛加滿杯中水,項主任忽然拎著兩大袋子水果進了辦公室。
我笑著問:"這裡流行發水果?"
項主任扔給我一個蘋果,語氣有些發酸地自嘲:"不比政府,政府長年累月發獎金,咱這裡一窮二白,水果也吃不上,這是下午開會用的,吳書記要請退休老幹部回來開個座談會。"隨後有個司機拎著裝滿礦泉水的袋子跟著進來,氣喘吁吁的。這胖司機是第一紀檢室專用司機,開著一輛麵包車,聽他們都叫他大胖,手腳比較勤快,面善人緣好。
望著一個"雙軌"專用司機擔當起採購的小角色,我削著蘋果問:"都閒著啦,咋不出去辦案呀?"
老白點上煙呵呵一笑:"老余,外行了吧,你以為這裡是公安局,婆媳吵架也要聽從110指揮調度出警呀?跟你這麼說吧,咱這裡逮只耗子還要看它是不是先誤吃了耗子藥,紀委不是貓,想伸爪就能撲上去的。"
我聽出這話裡的意思,警察碰到嫌疑人,無須請示報告,掏槍就能主動出擊,而紀委得聽上頭的指示精神。看來,"軌道"是現成的,火車司機也是待命的,啟動要靠調度指令。
大胖不愧是業務室的御用司機,拎開一瓶礦泉水,潤了潤嗓門就炸開了:"檢察院比咱紀委強多了,咱掌握很多的線索放著不用,都讓檢察院捷足先登了,人家決定干一把才先擱到這邊來過過場的,可話說回來了,人家檢察院有權扣壓贓款,咱沒有啊,只能靠政府撥款當經費,車一出去就費油錢,咱沒資本折騰不是?出差一天才補助幾十塊錢,盒飯錢都不夠花的,有啥好忙的!"
大胖還要說下去,被項主任制止了,項主任說:"讓牛主任聽到這話,你會倒霉的。"
大胖一吐舌頭:"余哥不是外人,咱被窩裡吃嚼蠶豆,沒響聲……"
項主任招呼大胖叫幾個人手,把東西擺進會議室,他這才收聲走了。
我問:"辦公室這邊沒車嗎?"
項主任說:"以前有輛麵包,現在都充實到了業務室,唉,忙的還是咱們,用車還要跟他們打招呼,廟窮穿破裟,我這主任也夠寒磣的,還沒有在區委待遇好。"他不讓別人發牢騷,自己卻接茬了。
老白聽後一臉奸笑,沒出聲。
我啃著蘋果又進了胖妞的辦公室。她這幾天也一樣煩悶著,整天對著電腦上網消遣,再加上小李同志煙火不絕,老跟她作對,讓她這個昔日炙手可熱的秘書找不回影子了,十分鬱悶。
就胖妞一個人在,一見我就嚷道:"那胖子真搞笑,叫我過去給他佈置會場,擺放水果飲料,有病!"
她端的還是書記秘書的架子,只會吃喝,不會幹活的主兒。
我說:"這裡不同政府啦,大家都很低調,我也沒想到讓人敬畏的紀委竟然是這樣的冷清,汽油都省得冒出車尾了,哪像是呼風喚雨的紀檢門檻啊?"
"這就後悔了?那你老余頭上市委給書記開車去呀,多美的差事給你浪費了!"胖妞瞥了我一眼,分明是挑明:你老余頭現在可不簡單了,腳踏兩條船不說,連書記都禮賢下士請你入閣,背後是當部長的老婆給你撐面子吧。
胖妞的神態讓我的臉上有些發燒,這妞已完全脫胎換骨了,裝備上了千里眼、順風耳,沒有她不知道的事兒。
我尷尬地笑笑說:"真有那事我會上這裡來嗎?莫信謠言。"
正說著話,兩個後生走了進來,小李嘴裡吐出一塊葡萄皮,不偏不正,剛好落到胖妞的辦公桌上。胖妞不幹了,責令對方給她擦乾淨。
小李眼睛一瞪說:"我們在會議室義務勞動,你坐在這裡像個地主婆子作威作福,嫌剝削咱勞動成果還不夠嗎?自家院子自己打掃!"
胖妞的臉氣得近似要扯下肥肉來,將桌子拍得"光光"響,叫道:"你這傢伙等著瞧,看我以後怎麼收拾你。"
小王一見雙方互不相讓,對峙下去就要驚動領導了,忙從卷桶裡扯下手紙,給胖妞揩掉了葡萄皮。
小李點上煙,指點著胖妞說:"別以為自己以前在政府是市長秘書就把狗尾剪了跟鹿跑,你在大學捧書本時,老哥我就是陳書記的秘書,你也太不識相了點,有膽量跟我上吳書記那邊說理去,看書記是不是還慣著你啊?"
胖妞算是碰上對手了,同樣的刺頭紮到一塊,針鋒相對。可人家小李說得也在理,前任秘書正處於寂寥期,給後任秘書上了一堂生動的教材課,難怪胖妞這次忍氣吞聲,不再言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