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案實錄:震驚中國的刑事重案 正文 1998 一哥張子強
    1990年2月22日,香港啟德機場。

    當時,在東南亞等地,戴瑞士名表勞力士是一些老闆的身份的象徵,因此從幾萬元一隻的普通勞力士到100多萬元一隻的鑽石勞力士在香港銷路都很好。總部設在瑞士的勞力士公司每隔一段時間,便要空運一批勞力士至香港,然後由保安公司負責從機場押運至香港中環勞力士香港公司所在地,整個過程嚴格保密,戒備森嚴。

    這一天,瑞士勞力士總公司又往香港空運了一批勞力士表,香港一家私營保安公司負責押運。

    這天中午約11點半左右,一輛保安公司的押運車,經過自動閘門駛進了機場的倉庫區,然後在倉庫樓前停下。車門打開,一名身穿制服,手持獵槍的押運員跳下車,迅速地站在車旁警戒,隨後另外兩名押運員走出車門,走進倉庫辦手續。

    走進倉庫區的押運員將有關手續交給倉庫貨運站,貨運站的人查驗無誤後,就將他們要提的幾十箱貨運到押運車旁。押運員當即清點,清點無誤後,押運員與貨運站辦了交割手續。當一箱一箱的手錶都搬上車,押運員剛要關上車門時,五個蒙面人突然衝了過來。蒙面人分工明確,兩人跑到駕駛室,用手槍頂住了坐在駕駛室的押運員,繳下了已經驚呆了的押運員手中的武器。另外三人用手槍頂住搬手錶的兩名押運員,並迅速將他們推上了車,用塑料手銬將他們銬上,又用膠帶紙封了嘴,將車門從外面鎖上。

    在駕駛室的蒙面人穿上押運員脫下的制服,在後面的押運員被鎖進汽車車廂的同時,發動了汽車,揚長而去。整個搶劫過程不到十分鐘。

    押運車離開貨運倉庫以後,順利地駛離了貨運站的大閘,朝機場隧道方向駛去。車到隧道口以後,又突然改變方向,沿啟福道向觀塘方向開去。不一會兒,就沒有了蹤影。

    負責這種貴重物品押運工作的保安公司,都有較嚴格的工作程序,押運車在工作途中要隨時保持和公司總部的聯繫。但這次公司總部沒有在預定的時間接到押運員的報告,於是馬上和押運車聯繫。那時手提電話還沒有普及,但保安公司給押運員配備了傳呼機,公司總部馬上傳呼押運員,但一遍又一遍的傳呼都沒有回音。公司總部馬上向警方報案。

    香港警方接到報案後,立即通知所有在公路上巡邏的警察,密切注意一輛押運車。

    數小時後,警方在香港九龍灣的常怡道路旁,發現了那輛失蹤的押運車。打開後車門,發現三名押運員都在車上,被反綁著雙手,蒙著眼睛。車上40箱手錶已被搬走。據押運員說,搶劫者在這兒換了車,然後不知去向。

    下午約5點鐘,香港警方又接到路人報案,在香港安達臣配水庫泵房前,有一輛貨車著火。警方趕到現場進行了勘察,沒有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但在貨車殘骸附近的草叢中,發現了幾隻嶄新的女式勞力士手錶。事後統計,劫匪此次一共搶走了40箱2500只勞力士手錶,總價值為3000萬港幣。此案香港警方查了很長時間,發現了一些跡象,是一個以張子強為首的團伙所為,但是沒有找到確鑿證據,只好作為懸案掛了起來。

    張子強,男,祖籍廣西玉林市,1955年4月7日出生,四歲那年隨家人來到香港。

    張子強的父親是兩手空空隨著當時的「逃港潮」逃到香港的。到香港後既沒錢,也無一技之長,為了全家餬口,憑著在家鄉對中草藥的一點知識,在香港油麻地的廟街開了一個小小的「涼茶鋪」,維持生計。

    四五十年代的油麻地遠遠不是現在那個「寸土寸金」、富有身份象徵的繁華地段。當時的油麻地很小,離海灘不遠,一些地方只是海邊的荒地,只有一些低矮的建築,有點像後來的棚戶區。住在這兒的不是窮人,就是一些三教九流之輩,常常發生一些黑社會的火並。

    張子強就是在這樣一個三教九流的外界環境和拮据的家庭經濟環境下長大的。他小學還沒讀完便無心上學,終日流連在「涼茶鋪」周圍,與街童玩耍、打架,慢慢地張子強就與街頭惡棍和黑社會成員交往,「賊性」開始萌芽。

    張子強先在父親的「涼茶鋪」做幫手,後來父親見他不學好,又把他送到一間專做西裝的裁縫店當學徒。早年張子強的父親對兒子的教育是嚴厲的,以至後來張子強進了看守所還經常回憶起父親當年打他的情景。但是父親的良苦用心和拳頭,都沒有把張子強引上正道,反而使他對父親產生了一種逆反心理。張子強至死都說,他對父親沒有什麼感情。

    張子強很快開始涉入黑社會,並成為小頭目,人稱「一哥」。他12歲就開始進警察局,16歲第一次坐牢,在香港作案無數,多次被抓,在警方留下了厚厚的記錄。成年以後的張子強,儘管已結婚、成家、生子,但並沒有「金盆洗手」,在搶劫勞力士得手後,他又開始了新的陰謀。

    1991年7月12日上午,也就是勞力士案件的一年半以後,香港某銀行要調配一部分現金到美國。由香港衛安護衛公司的裝甲解款車運送這批現金到啟德機場,然後空運到美國,其中有美金1700萬,港幣3500萬,總值約港幣1.7億元。

    衛安護衛公司的裝甲解款車開進啟德機場的倉庫區,車子在貨運行政樓前停下。其中一名押運員下車走進行政樓辦手續,另外三名手持獵槍的押運員兩人站在車頭,一人坐在車廂裡,擔任警戒。

    此時彷彿勞力士劫案的重演,在裝甲解款車前突然又出現了五名劫匪,其中四名戴面罩,一名沒有戴,沒有戴面罩的這個人就是張子強。張子強持手槍衝在前,領著兩名匪徒首先將車頭的兩名押運員用手槍逼進車廂內,其他的匪徒衝進車廂內,用手槍頂住了裡面的押運員。

    三名押運員立即被劫匪用布蒙住了眼睛和嘴巴。一名蒙面劫匪跳進了駕駛室,解款車像脫韁的野馬疾馳而去。

    解款車剛剛離開,進行政大樓辦手續的那名押運員就走了出來。他一看解款車失蹤,驚呆了,立即掏出對講機報警。

    當香港警方趕到搶劫現場時,張子強他們已經駕駛解款車經過了機場隧道,拐上九龍宏安道,前行不久又拐進了麗晶花園,然後迅速繞了麗晶花園一圈,沿宏安道拐上啟業道,把車子停在正在興建的大老山隧道的天橋邊,上了一輛前來接應的白色麵包車。

    就在劫匪忙著搬運贓款的時候,車上被綁並被蒙著眼睛的押運員都很緊張,其中有一名押運員滿臉是汗,汗水順著額頭往下流,流進了眼窩,使蒙住眼睛的黑布往下滑了一點,露出了這名押運員的半隻眼睛。押運員從蒙布邊上看見了沒有戴面罩的張子強。

    幾名劫匪都沒有注意到那幾個被綁著的押運員。搬完錢劫匪們立即登上麵包車沿著太子道往旺角方向飛駛而去,將解款車和車上的押運員丟在路邊。

    此時,公路上飛駛的白色麵包車裡,劫匪們看著眼前裝滿鈔票的九個大口袋和一個小口袋欣喜若狂。張子強掏出一把小刀,挑開了一個裝現金的大帆布袋封口,袋裡露出了一扎扎港幣,這些港幣幾乎都是舊鈔。

    張子強隨手拿出一扎有著銀行封簽的1000元面額港幣,扔給坐在一旁的胡濟舒。胡濟舒用手像玩撲克牌似的翻了翻,說:「呵,都是『大黃牛』!」——由於1000元面額的港幣是黃顏色的,所以香港人喜歡把它叫作「大黃牛」——說完,又把錢扔進了帆布袋中。

    當張子強又用刀挑開另一個裝滿美元的口袋時,卻一下愣住了,原來口袋裡的美元都是新幣而且都是連號的。張子強伸手從口袋裡拿出一扎美元,用刀挑破美元上捆紮的紙帶,然後將一扎美元「嘩」的全部扔出了車外。

    坐在窗邊的一劫匪趕緊伸手去搶,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他看著扔出去的美元雪片一樣飛揚,散落在車外野地裡,回頭不解地問:「好不容易得來的美元,扔了它幹什麼?」

    張子強盤腿而坐,閉眼不語。

    胡濟舒敲了一下叫喊的劫匪,說:「你不懂,這叫祭天地,保平安。」

    啟德機場17億港幣被劫案,震動了整個東南亞,甚至包括美國的金融系統。香港警方投入大量警力全力偵破。從現場沒有找到太多的線索,而其中一位押運員雖然看到了一張沒有戴面罩的劫匪的臉,但因不是他熟悉的人,在沒有抓到劫匪前也沒有太多的價值。再加上當時押運員太緊張,事後向警方描述此人時說得也是不十分清楚。警方經過分析認為,劫犯的情報如此準確,手法如此迅速,一定有內部人員配合。警方不動聲色地把偵查目標指向了衛安護衛公司內部。

    案發不久,一名女子在同一間銀行連續以同一個賬號存進了41萬港幣現金。銀行立即將此情況通知了警方,經警方驗證該女子所存的現鈔全部是啟德機場被劫的現鈔。

    警方隨後發現,向該女子提供這筆現鈔的是一個叫羅艷芳的女人,而羅艷芳則是負責啟德機場現鈔押運的衛安護衛公司運輸部的職員。警方馬上把偵查視線轉向了羅艷芳。

    經過進一步調查,警方有了重大發現:羅艷芳的丈夫就是在警局有著一大疊案底的黑社會人物張子強!接著又發現張子強的收入與支出存在很大問題,結合張子強、羅艷芳存進銀行的現金就是啟德機場失劫的錢,警方認為張子強羅艷芳夫妻是啟德機場劫款案的重大嫌疑人,於是,拘捕了張子強、羅艷芳。

    1992年11月23日,香港高等法院開庭審理張子強涉嫌搶劫機場解款車案。經過那位解款車押運員的指認以及警方提供的各種證據,法庭裁定張子強罪名成立,判決入獄18年。而羅艷芳卻由於證據不足,判無罪當庭釋放。

    釋放後羅艷芳立即為張子強「喊冤」,她召開了新聞發佈會,在會上羅艷芳首先對著眾多的話筒說:「張子強先生是冤枉的。警方指控張先生的惟一證人,是一個押運員,他聲稱曾在現場看見張子強。可是,在現場進行指認時,他又不能立即認出張先生,卻在離開指認現場時,又回頭指認張先生,這個指認不能不讓人懷疑它的真實程度。而且,這個證據是獨立的,不能形成一個證據鏈,因此在法律上是不能成立的。我們有信心打贏這場官司。」

    有記者問羅艷芳:「羅艷芳女士還有什麼要說的?」羅艷芳面對著鏡頭,慢慢地取下了墨鏡,人們看到她淚流滿面。她說:「警方不但製造冤案,還搞刑訊逼供,你們看!」接著,羅艷芳突然撩起自己的長裙,露出雪白的大腿,大腿內側有一道長長的淺紅色的傷疤。

    整個新聞發佈會會場立即躁動起來,羅艷芳哭著說:「在裡面,警察為了讓我招供,竟用刀在我大腿上劃了一刀。」

    現場一片驚呼聲。

    1995年6月23日,香港終審法院開庭審理張子強的上訴案,這時候羅艷芳和律師的努力已經十分見成效。張子強被當庭釋放。

    獲釋的張子強並沒有善罷甘休,第二天他張揚地開著他的那輛黃色林寶堅尼名貴跑車,約請香港電視台記者「控訴」警察,並以冤案的名義向香港警方索賠,為此香港警方後來向張子強賠了800萬港幣。張子強的名字,一時間在香港差不多家喻戶曉,成了一個社會明星。

    1996年初,出獄不久的張子強起了「動動」香港富商的念頭。他請出曾在香港監獄內結識的「牢友」葉繼歡,策劃了一宗「驚天動地」的「大事」。其後,張子強和葉繼歡在廣州、東莞等地具體密謀了綁架香港李姓富商的計劃。

    計劃定完後,張子強給了一個綽號「阿七」的同夥140多萬港幣,用來購買衝鋒鎗、手槍、手雷、汽車和租用關押人質的房屋。5月份,葉繼歡帶一批人手持長短槍偷渡到香港,登上西環時,被香港巡邏警察發現,雙方發生槍戰,葉繼歡被抓,其餘人逃脫。事發後,張子強馬上召來「高佬成」、「肥佬」等同夥。1996年5月23日下午5時許,當富商乘車行在港島南區深水灣道一個拐彎處時,張子強等多名綁匪手持衝鋒鎗、手槍及手雷將富商及司機劫持,最終綁匪共獲取1038億港元的贖金,張子強得了4億多港元。事發後,由於被綁富商的低調處理,此事並未被外人知曉。

    1997年,嘗到綁架富豪甜頭的張子強又把目標盯上了香港新鴻基老闆、世界華人第二富翁郭炳湘。

    4月,在澳門豪賭的張子強找來了當年一起進行啟德劫鈔、後移居廣州的同夥張志烽。見面後張子強說:「阿斬(張志烽的綽號),1995年我交給你的那100多萬美金,你沒有幫我兌換成港幣給我,這麼些年了,現在我手頭很緊,你要還我。」

    張志烽一聽張子強特意把他叫到澳門只是為了逼債,頓時急了起來:「這筆錢,鄭志武帶到奧地利去兌換,被奧地利警方扣了,鄭志武還差點坐牢,不是我弄丟的。」

    張子強把杯子往下一放,六親不認,說:「那我不管,按規矩你要負責,當時我是交給你的,鄭志武是你的朋友。這些錢,我算了一下,按照當時的匯率再加上這些年的利息,算個整數是900萬港幣。阿斬,親兄弟明算賬,這筆錢你還是要還給我的。」

    張志烽哭喪著臉說:「我哪有這麼大一筆錢還你啊。」

    張子強怪笑了一下:「我知道你現在沒有錢還我。我這裡有一單大生意,你幫我做,做成之後就可以還清這筆債了。」

    張志烽說:「什麼生意能賺這麼一大筆錢?」

    張子強說:「做成了,不但能還我的債,而且我還讓你有更多的錢。」

    張志烽的臉上立即陰轉晴:「那你說吧,只要我能做到。」

    張子強說:「很簡單。你回香港後到新鴻基地產大廈下面,觀察新鴻基地產的郭炳湘老闆每天什麼時候下班,坐什麼車,掛的什麼車牌,下班時走什麼路線。你把這些事情搞清楚搞準確,告訴我就行了。其他,你暫時別問,以後會告訴你的。」

    張志烽後面也沒有再問什麼,其實他已經清楚了張子強要幹什麼。

    張子強對自己集團裡所有成員的特點都瞭如指掌,並善於利用他們各自的特長。張志烽隨著年齡的增長,已經不適應在一線沖衝殺殺,但張志烽心細有經驗,善於盯梢和觀察,所以張子強派他觀察郭炳湘的行蹤。

    張志烽第一次盯了一天,沒有發現郭炳湘的蹤跡。第二天,張志烽換了一套衣服來到新鴻基大廈,在大廈門口徘徊。快到傍晚時,他看見一輛淺藍色的寶馬車開出。根據事先瞭解到的郭炳湘的車號,他知道這是郭炳湘的車。他連忙看了看表,是下午6點10分。

    第三天,張志烽又換了一套衣服,在下午6點前來到新鴻基大廈。儘管張志烽十分小心,三天都穿了不同的衣服,但一連幾天總站在門口,還是引起了大廈保安的注意,一名保安走過來盤問張志烽,張志烽立即走進大廈裡的商場裝作買東西。一會兒,郭炳湘坐的寶馬車就出來了,仍是那輛淺藍色的寶馬豪華轎車。張志烽站在大廈玻璃幕牆後面,仔細觀察著郭炳湘的車經過大廈出口,他看看表,是傍晚6點多鐘。郭炳湘下班時間非常準時。

    第四天,張志烽沒有出現在大廈內,而是開了一輛車等在新鴻基大廈的外面,下午6點多,郭炳湘的車準時開出新鴻基大廈。張志烽立即開車在後面跟蹤,他看到郭沒有帶司機,是自己一個人開車,他一直盯著郭的車經過香港仔隧道開進淺水灣,張志烽在一張地圖上標下郭炳湘所走的路線,沿線一一作下記號。

    幾天後,張志烽將跟蹤情況向張子強詳細匯報。張子強聽完後說:「好了,你的事情做完了,你已經引起保安的注意,千萬不要再在那兒露面了。你把車給陳森友,叫陳森友繼續跟蹤,弄清楚郭炳湘的行動規律。」

    隨後,張子強交給張志烽200萬港幣,要他找幾個人手,買兩輛車,再找一處關「肉參」(即人質)的房子。

    1997年8月,張志烽在廣州為兒子擺滿月酒,啟德機場解款車劫案的另一個案犯胡濟舒也來慶賀。胡濟舒和張子強都是幾十年老朋友了。由於胡濟舒平時喜歡看武俠小說,特別欣賞武俠小說裡的軍師式人物,說起謀略來一套一套的,張子強很看重他。1991年香港啟德機場解款車被劫案發生後,張子強被判刑,胡濟舒成為香港警方的重要通緝犯,在香港的銀行戶頭全被凍結,他逃到柬埔寨一直不敢回香港。胡濟舒在金邊開了一家大世界酒店,但由於他經營無方,再加上柬埔寨前些年政局一直動盪,他也一直處在入不敷出的境地。

    當晚張志烽為兒子擺的滿月酒宴散席時,胡濟舒都有點醉了,張志烽送他出來。走到酒樓門口,張志烽對胡濟舒說:「蝠鼠(胡濟舒綽號),明天早上你到勝利賓館來,大富豪(張子強綽號)夫婦住在那兒,我們約他們夫婦一塊兒喝早茶,我有好事告訴你。」

    胡濟舒滿口酒氣:「好的,好的。」

    第二天一早,胡濟舒乘的士來到勝利賓館。胡濟舒下車後,張志烽已經在樓下大堂裡等候。張志烽迎上來對胡濟舒說:「大富豪還沒有起床,我們再等等。」兩人在大堂的沙發上坐下來,張志烽遞給胡濟舒一支煙。

    張志烽把張子強的計劃和自己在新鴻基大廈樓下的觀察,一一地對胡濟舒敘述了一遍,胡濟舒非常仔細地聽,聽完以後並沒有馬上說什麼,他還要好好想一想。

    張子強與胡濟舒、張志烽商量後,張子強夫婦當天就回香港了。第二天胡濟舒在廣州轉轉後就到了深圳,住在香格里拉大酒店。第三天,張志烽從廣州趕過來了,來到胡濟舒住的房間,看見房間裡只有胡濟舒一個人。

    入座後,兩人扯了一些閒話,就又開始商議細節,胡濟舒讓張志烽把所有細節再說一遍。

    張志烽說:「我已經在新鴻基大廈下觀察了好幾天,郭老闆每天下班後都去健身房,大約在6點多鐘回家,開的是一輛淺藍色的寶馬車,車號我都記下了。一般來說下班後走的是同一條路線。大富豪打算在他回家的路上綁架他,然後用車拉到我們租來的屋子關押。」

    胡濟舒想了想說:「這樣,需要幾個開車技術好的,我的一個香港朋友老甘(甘永強),車開得很不錯,算他一個。另外,他還有一個形影不離的好朋友叫阿雞(鄧禮顯),要是人手不夠也算一個吧。」

    張志烽說:「沒問題,正缺人手呢。」

    胡濟舒又問:「什麼時候動手?」

    張志烽說:「等大富豪最後決定。準備工作還沒有做好,人手齊了還要再分一次工。」

    兩天後,胡濟舒搬回他在深圳的房子住下。當晚,他在深圳「噴泉酒樓」,請參加這次綁架活動的兄弟們吃飯。

    此次這夥人的聚會,是為了商議綁架的具體細節和初步分工,主要是做案前的準備工作。按照常規像這樣的重要聚會,作為首領的張子強應該參加。但是張子強這個人有幾個特點:一是,總的策劃方案由他決定後,作案前的準備工作他並不親歷親為,而只是把前期的工作交代給自己的親信去準備;二是,每次作案經費都由他出,他做出匡算拿出作案經費後,對經費的具體用途也不過問;三是,一旦實施作案時,他不但親臨現場而且總是衝殺在一線;四是,作案成功後,張子強不替手下分錢。他只是事前把自己要分多少告之大家,事成後他拿走自己的一份,其他成員分多少,他從不過問。

    1997年9月28日上午,張子強來到胡濟舒住的深圳香格里拉大酒店,其他參與行動的人員也集中到了這兒。

    張子強走進房間給大家佈置行動,此時房間裡有胡濟舒、張志烽、薛永森、陳森友、陳樹漢、汪鳳琪、甘永強等。

    有一份香港地圖放在房間的地毯上,張子強就站在這份地圖旁,再次明確了同夥的任務,並讓他們全部集中到銅鑼灣怡東大廈。

    銅鑼灣是個人口稠密的地區,張子強選這兒作為匪徒的集中點,也表明了他作為職業罪犯的精明,越是在人口稠密的地區,越是不容易引人注意。因為你如果選一處人跡稀少的地方,這麼多作案人員的突然集中、進進出出必然會引人注意。張子強兩次實施綁架,都選在人口稠密的地方作為集中點。

    1997年9月29日下午,在香港新鴻基大廈前,張志烽監視著大廈出口。他不停地看表,此時已經是下午5點30分,還沒有見到郭炳湘的影子。6點40分,那輛他所熟悉的淺藍色的寶馬車已經開出了大廈。張志烽立即拿起手機,對著手提電話說:「老闆收工了。」張志烽打完電話就離開了,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聽到張志烽的報告,張子強立即通知同夥出發。匪徒們馬上行動起來,紛紛拿上武器,裝進兩個旅行包,然後分別下樓。大廈門口停了一輛車牌號是GZ3612的白色「豐田」舊麵包車。

    郭炳湘的車出了新鴻基大廈後,朝海灘道方向開去。這時,天還沒有黑,在海灘道的一個拐彎處,停著一輛車牌號為HG7396的小車,車上坐著就是張子強。這是海灘道的一個拐彎處,交通標誌表明這是一個單行道,窄窄的道路只容得下一輛車行駛。張子強的車停在彎道的這一邊,他從電話裡聽到張志烽的報告後,立即用對講機通知了前面的人:「老闆已經收工了,車子一經過,我立即通知,你們就行動。記住,淺藍色的寶馬。」

    這時,郭炳湘那輛淺藍色的寶馬車已經經過香港仔隧道,開上了淺水灣道,仍然是郭自己開車,沒有帶司機,車上只是他一個人。

    在海灘道彎道旁停車的張子強已經發動了汽車,此刻他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握著汽車的手剎,聚精會神地注意著自己車的倒視鏡,隨時準備開動汽車。很快看見郭的車快速經過他的車邊,朝前開去。

    張子強立即拿起對講機:「車已過了。」說完,鬆開手剎,腳踩油門,把車子打橫堵在馬路中間,立即把整個馬路都堵死了,然後下車把引擎蓋打開,假裝車子出了故障,正在修理。

    海灘道彎道的另一頭,甘永強坐在一輛停著的車裡。他手拿對講機,對講機裡傳來張子強的聲音後,甘永強立即將沒有熄火的轎車(車牌號FK9630),也打橫堵在馬路中間。

    只一會兒功夫,郭炳湘的車就從彎道的橋下鑽過來,他看見前面有一輛車停在馬路中間,立即剎車。

    這時,停在一邊的陳森友那輛白色「豐田」麵包車(車牌號GZ3612)已經跟了上來,緊緊地頂在郭的寶馬車後面,使它動彈不得。

    郭炳湘見前面的車子不動,就按了幾下喇叭。突然他從車子的倒視鏡中,看見後面的車子裡跳出來好幾個凶神惡煞的男人,每人手上都拿著長短武器,把寶馬車團團圍住。

    郭本能地叫道:「你們是什麼人?想幹什麼?」

    沒等郭緩過勁來,綁匪們已經把他從車上拖下來,幾個人架著他,將他粗暴地塞進了後面的麵包車,立即有人將他綁上,並用膠帶紙封上了嘴。同時陳森友倒車,從郭的車旁擠過,揚長而去。

    綁架行動一切都井然有序。陳森友將郭炳湘拉走以後,鄧禮顯從甘永強的車上下來,上了郭的寶馬車,車鑰匙還插在鑰匙孔裡,寶馬車的發動機還開著,鄧禮顯輕輕一踩油門,發動機輕聲地哼起來,鄧禮顯不禁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好車。」

    此時,前面的甘永強已經將自己的車開走,給鄧禮顯讓開了道。

    鄧禮顯開著寶馬車繞過甘永強的車,將車開到事前看好的離現場50米的一個海灘停車場停好,自己就離去了。郭炳湘坐的那輛豪華型寶馬車就靜靜地停在那兒,誰也不會注意到主人已經離去,可車鑰匙仍然掛在車上。

    在香港淺水灣道上,陳森友一邊開車,一邊用對講機通知張子強:「成功了,成功了!」

    此刻,張子強仍然在香港海灘道彎道旁,他的那輛橫在馬路中間的車子,車的引擎蓋仍然打開著,張子強用自己的車把後來經過海灘道的車都攔下了。當假裝修車的張子強聽到對講機裡傳來陳森友「成功了」的聲音時,馬上把自己車的引擎蓋蓋上,假裝車子修好了,他還跟停在後面的司機們做了一個抱歉的手勢,鑽進車裡發動汽車,也揚長而去。

    由於行動迅速,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道路上已經恢復了平靜,誰也沒想到香港的億萬富翁郭炳湘剛剛在這裡被人綁架了。

    馬路上,張子強邊開車邊用電話通知陳森友:「讓『肉參』(即人質)給家裡打一個電話,就說自己被綁架了,叫家裡準備贖金,不准報警。」

    陳森友接到張子強的電話,立即對自己的同夥說:「叫他給家裡打一個電話,準備贖金,不准報警。」

    車上的同夥立即把壓在身下的郭炳湘抬起來,撕開貼在他嘴上的膠帶紙,又從郭的包裡掏出他的手提電話,說:「快,快給你家打一個電話,叫你家裡準備贖金。不准報警。」

    可是沒想到,郭炳湘非常強硬,拒不和綁匪合作,堅決不打這個電話。匪徒們將他按下抬起好幾次,他就是不打,並且你只要撕下他嘴上的膠帶紙,他就教訓這幫匪徒。

    陳森友無奈,只好又給張子強打電話說:「『肉參』不願打電話。」

    張子強得知郭炳湘不配合時,知道事情不會像預先計劃的那麼順利了,他氣得罵了一句,就把車開到一個僻靜處,用路邊的一個公用電話,給郭家打電話。

    但由於郭妻堅持「如果接不到郭炳湘的電話就不談判」的立場,張子強十分惱怒。他又給陳森友打電話。

    這時,陳森友已經將郭炳湘拉到事先租來準備關人質的香港新界馬鞍崗200號。這是一幢靠山邊的二層磚房,有院子,有圍牆,周圍有很多樹木。車可以直接開進院子,院子離公路約有一公里。

    到了馬鞍崗200號後,匪徒們立即按事先的分工,將郭炳湘關在一個房間裡,用一條鐵鏈鎖上郭的腳,仍然用膠布貼住郭炳湘的眼睛。

    在另一間屋裡,陳森友接完張子強的電話後,走進關押郭炳湘的房間,對他說:「你還是給家裡打一個電話吧,否則,你老婆會認為你不安全。」

    沒想到郭炳湘一點也不怕,他拒絕配合,對綁匪們說:「你們趕快放了我,否則你們要為今天的事後悔的。」

    幾個匪徒氣得大罵,上前對他拳打腳踢。郭炳湘仍不就範,陳森友只好又給張子強打電話。張子強在電話裡聽到打人的聲音,馬上制止:「別動粗,我再想想辦法。」

    張子強與郭家的談判並沒有預想的那樣順利,這讓張子強感到很頭痛,綁匪們也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綁架的目的是為了勒索錢,時間拖得越長對綁匪就越不利。可現在郭家堅持接不到郭炳湘本人的電話,不能確定他是否安全,就不和張子強談判贖金。而郭炳湘本人就是不和綁匪配合打這個電話,事情僵持住了。

    1997年10月2日,在深圳香格里拉大酒店,住在這兒的胡濟舒一直在等待張子強的電話。綁架郭炳湘已經是第4天了,但胡濟舒一直沒有接到張子強的電話,也得不到香港方面的消息。在深圳能夠收到香港的電視,這幾天,胡濟舒特別關注香港電視新聞,看看有沒有這方面的消息,但是香港彷彿很平靜,沒有半點關於郭炳湘被綁架的報道。

    此時,張子強卻坐在香港的一間咖啡廳一個僻靜的角落,正在和陳森友通電話。

    陳森友對張子強說:「『肉參』就是不肯給家裡打電話,還罵罵咧咧。我們已經教訓他好幾次了。」張子強說:「阿牛,嚇唬嚇唬可以,手腳別太重,打壞了就麻煩了。我們要錢不要命的。想個辦法,讓他吃一些苦頭,但別傷他的皮肉。他是公子哥兒出身,相信他吃不了幾天苦。」

    陳森友放下電話回頭看看裡間坐在地上的郭炳湘,眼露凶光。他看見房裡有一隻木箱,就對正在吃飯的幾個匪徒使了一個眼色。陳森友走進裡屋,一腳把地上的飯盒踢開,對郭炳湘說:「我再問一遍,你打不打這個電話?」

    郭炳湘仍然很堅決:「我勸你別費心了,現在送我回去還來得及,否則你們後悔的日子在後面。」陳森友說:「那好,我先讓你後悔。來,把他衣服脫了,塞進這個箱子裡。」

    幾個匪徒凶神一樣衝上來,七手八腳脫下郭炳湘的衣服,硬將郭炳湘塞進了那只木箱。郭炳湘在裡面不停地踢木箱,匪徒們就坐在「咚咚」作響的木箱上吃飯。漸漸地,木箱裡沒有聲音了。

    香港的9月和10月是一年中最為燥熱的日子。這伙匪徒就是這樣殘忍地折磨著人質,而且一連折磨了四天,郭炳湘在木箱裡忍受著非人的生活,還不給水喝。

    四天後,郭炳湘終於拿起了手機:「是我,我實在受不了了……」

    陳森友走出關押郭炳湘的房間,立即撥張子強的電話,興奮地對張子強說:「『肉參』已經給家裡打了電話。」

    張子強高興地說:「好,知道了。」

    放下電話張子強立即給郭家打電話。

    張子強在電話裡仍然是那樣不陰不陽地說:「怎麼樣?接到你們家先生的電話了嗎?」

    郭家因為已經好幾天都沒有郭炳湘的消息了,正在心急如焚的時候,聽到了郭炳湘的聲音,證實郭仍然活著,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但郭炳湘在電話裡所說的話以及他的語氣,讓郭家更擔心,所以他們就說:「一切都好商量,請務必不要難為我們家先生。」

    張子強說:「只要你們合作,我保證他的安全。報警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此刻,如何救郭炳湘出來是郭家的當務之急。但是,郭家能在香港這個激烈競爭的社會中,打出一片天地來,當然非一日之功。商場上,除了商業的競爭,恐怕也很難完全避免像張子強這樣的黑社會分子的敲詐,面對郭家三兄弟的老大突然被綁架,郭家當然不會處在完全束手無策之中。他們經過了多次的緊急磋商,咨詢過專業人士的意見,為了防止綁匪「撕票」,雖然沒有報警,但研究了具體的對策。面對在暗中的綁匪,郭家當然不會輕信張子強的話。

    張子強作為一個職業罪犯,當然在電話中聽出了郭家的顧慮,他沒等郭家再開口,就說:「為了表示我的誠意,談判的時候,你們可以派人把我綁上,我上你們家來,我們當面談。」

    這是張子強的一個策略,一般綁匪都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他敢,並且為了表現出他的無所畏懼,他敢隻身進入「肉參」的家中。他認為,你離「肉參」的家越近,你就越安全。但郭家沒有同意這個方案。

    張子強又提出了另一個見面方式:「或者這樣,你們家派人到我現在的咖啡廳來,這裡對面就是警察總部,你們大概不害怕吧?」

    郭家也沒有同意,其實郭家已經準備好了一種談判方式,他們將這種談判方式在電話中告訴了張子強。

    張子強聽後說:「你們派車來接我?好,知道了。只能去我一人,不能帶武器?好,沒有問題,我有誠意,我全部答應你們的要求。什麼車?黑色奔馳車,在中環,車號多少?記住了,好的,一言為定。」

    張子強馬上又給正在深圳香格里拉大酒店等消息的胡濟舒打電話:「蝠鼠,我已經跟郭家聯絡好了,我去他們那兒。」

    胡濟舒在電話裡問:「怎麼樣,事情拖了這麼多天,會不會危險?」

    張子強說:「危險是肯定的,但我想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因為,人質在我手裡。一切按原計劃,事成以後,我通知你,由你通知陳森友放人。如果我去了以後,一天沒有消息,你立即通知陳森友他們帶著人質轉移。」

    放下電話以後,張子強立即乘車趕往香港中環。

    到中環後,張子強看見一輛黑色奔馳車停在路邊,於是上前敲敲車門,車門打開後張子強上了車。上車後,張子強大大咧咧地坐在司機旁邊,舉起雙手,示意司機搜他的身。司機將張子強渾身上上下下搜了一遍,張子強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伸直雙手任其搜查。司機見張子強確實沒有帶武器,就發動了汽車。

    司機開著車在街頭兜了幾個圈,很顯然,他是從倒視鏡裡注意著後面有沒有可疑的車輛跟蹤。

    張子強兩手抄腰,閉目養神。兜了幾圈,見後面沒有什麼動靜,司機就把車開往目的地。

    車子到了目的地以後,司機領著張子強乘電梯上了樓,走進一間寬大的客廳,客廳裡已經坐著一群人。這些人有些張子強認識,有些不認識。

    張子強大大咧咧地走了進去,目中無人地在一張沙發上坐下。

    張子強說:「長話短說,我們一幫弟兄想要幾個安家費,你們是香港超級富豪,跟你們借幾個錢用用。如果成交,我們保證今後絕不再來騷擾你們家族。」

    郭家人問:「請問先生要多少?」

    張子強把手一揮,說:「也不會讓你們太為難,我也知道,多了,你們取現金困難,就十個億吧。」

    郭家人驚呆了,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郭家人說:「先生,十個億的現金是絕對拿不出來的。」

    張子強說:「你們這就不像富豪的樣子了,太缺乏誠意。」

    郭家人說:「我們家老闆在你手中,我們必須有誠意,但是我們確實在短時間內拿不出這麼多的現金。」

    張子強反問:「那你們說多少?」

    郭家人說:「你要的全是現金,而且時間這麼緊,這麼大的現金量哪一家銀行籌集都有困難,希望你能理解。」

    張子強一拍茶几:「好,一口價,六個億,再不講價了。」

    郭家人小聲地商量了一下,轉身對張子強說:「好,我們設法去籌集。」

    張子強又說:「全部要舊幣,你們將現金放在車上我們來取。」

    郭家人說:「我們準備好,立即通知你。」張子強威脅道:「最好別拖時間,拖長了你家老闆就不好受了。」

    郭家人說:「我們知道,我們比您更急,但是請您理解,這麼大一筆現金,我們確實需要時間去籌措,請您一定要善待我們家老闆。」

    郭家雖為香港億萬富翁,但不等於郭家就存有6億現金,就是他整個新鴻基集團在一天裡也不一定有6億現金的流動資金,但郭家需要緊急籌措。因為贖金的數額已經談好,早一點付了贖金,郭炳湘就能早一點脫離危險,郭炳湘已經被綁匪關押了多日,郭家人盼著能早一點見到親人。

    經過一天的緊急籌措,多方設法,郭家人終於通知張子強,第二天上午到香港中環的一家銀行前取款。

    第二天一早,張子強帶著一名馬仔比預定時間早一些來到香港中環的這家銀行門前,找了一個地方隱藏起來。

    到了約定的時間,張子強看見兩輛奔馳車從銀行裡面開了出來,然後就停在門口的街邊,其中一輛就是昨天去接他的那輛。張子強沒有馬上從隱藏的地方出來,而是在仔細地觀察著銀行附近的動靜。

    對周圍環境觀察了一會兒,張子強沒有發現什麼動靜才慢慢地走了出來,他的馬仔跟在身後。走到那輛接他的奔馳車邊,車門開了,還是昨天那位司機,他看見是張子強就從車裡走出來,也示意另一輛車的司機將車交給張子強的同夥。

    每一個袋子都是鼓鼓的。張子強打開其中一個編織袋的拉鏈,看見裡面裝的全是一扎一扎的1000元面額的港幣,張子強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將拉鏈拉上。示意自己的同夥上了車,然後兩人立即分別將車開走。

    張子強將汽車開出那間銀行的門口後,又拐了幾個彎,立即匯進了馬路上的車流裡。他邊開車,邊注意著後面有沒有人跟蹤。在確認沒有車跟蹤以後,他才將車開往新界。

    到了新界後,在一處較為偏僻的路邊,張子強將車停下,他走下車跟後面的同夥說了幾句話,然後兩輛車就分頭而去。一輛開往薄扶林山方向,一輛開往上水方向……

    1998年年初,張子強團伙的嚴重暴力罪行引起了公安部的高度重視。

    1月10日,廣東省公安廳廳長陳紹基接到公安部領導的一個重要電話,通報了香港張子強、葉繼歡犯罪集團橫跨粵港兩地作案的情況,要求廣東省警方立案偵查,並商定,以當天的日期作為此案的代號,叫作「9810大案」。

    接完電話,陳紹基馬上指示省廳刑偵局抽調精幹人員,成立指揮部。辦公地點就暫時設在省公安廳大廈刑偵局的1007室。

    兩天後,也就是1998年1月12日,公安部刑偵局的張局長和一位張副局長,還有公安部刑偵局有組織犯罪偵查處杜處長,一同飛抵廣州協調督辦此事。

    公安部刑偵局張副局長在向「9810大案」指揮部的同志介紹情況的時候說:「近年來,發現張子強和葉繼歡這兩個犯罪集團糾集到了一起,利用兩地法律制度的不同,犯罪逐步升級。有情報顯示,他們已經在香港策劃實施了多宗綁架富商的案件,索取了巨額的贖金。目前他們又在秘密策劃另一宗綁架大案。」

    1月12日,公安部刑偵局張副局長向專案組介紹了情況後,「9810大案」指揮部正式開始運作。

    就在「9810大案」指揮部緊鑼密鼓地佈置張下一張天網、盡早抓捕張子強歸案時,張子強卻在香港又一手策劃了一宗使整個香港震動的大案。

    1998年1月8日的清晨,在香港鯉魚門碼頭,香港警方飛虎隊的直升機發現了一輛非常醒目的黃色的跑車,接著飛行員又看到跑車附近的人見到巡邏機後顯得很慌張,把一些剛搬下來的白色箱子,又往車上搬。飛行員一邊向總部報告,一邊跟蹤跑車來到上水流。

    總部馬上派人到現場監視,並帶上了緝毒犬,當時懷疑箱子裡藏有毒品。

    警員們悄悄趕到上水流水響村現場,發現張子強正赤著胳膊穿著一條褲衩,和幾個人一起在搬那些泡沫箱。搬完貨後,張子強等人開車離開。一部分警察跟蹤尾隨,一部分警察立即趕到那間平房旁。帶著緝毒犬的警察上前,讓緝毒犬去嗅那些灑落在現場的粉末,緝毒犬嗅了一會兒沒有反應。訓練緝毒犬的警察,一臉的狐疑。

    第二天白天,現場指揮官又帶著一批警員到上水流水響村張子強第一次藏東西的地方。幾名警員又對現場進行了一次更認真的勘查。

    一名警員看見了灑落在地上的那些黃色粉末,指給指揮官看。指揮官說:「取一些土樣,帶回去化驗。」警員上前取了一些沾有黃色粉末的土裝進了塑料袋裡。

    裝有黃色粉末的土樣被立即送到了香港警察總部的化驗室,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化驗員馬上進行化驗。結果很快出來了,是炸藥!

    值班警官感到事態嚴重,立即抄起電話向警務處長報告。

    警務處長接到電話後,馬上向特首辦公室打電話……香港警察對張子強藏有幾十箱炸藥的鐵皮房進行了更嚴密的監控。他們在等待著張子強或其同黨再次到來,以便人贓俱獲。

    到1998年1月17日,警方已經對藏炸藥的這間鐵皮房進行了多日的監視。17日這天,一輛小車開到鐵皮房前停下,正是幾天前張子強搬運炸藥的那輛小車。開車的是張子強的貼身馬仔汪鳳琪,他領著另外兩個人下了車。下車後,他們警惕地注意著現場周圍的動靜,然後才開門進了那間鐵皮房。

    現場指揮官即刻向總部報告,總部命令對鐵皮房進行搜查,並拘捕房內人員。

    接到命令,訓練有素的香港警察,馬上縮小了包圍,一隊荷槍實彈的警察撞開鐵門衝了進去,拘捕了正在現場的汪鳳琪等人,並展開了搜查。

    警察發現鐵皮房內堆放著一箱箱用膠帶紙封著的白色泡沫箱,經過清點,一共40個塑料發泡包箱,裝有818483公斤炸藥、1997支雷管和750米導火索。

    香港警方立即將發現炸藥的消息通知了「9810大案」指揮部。

    指揮部指派廣東省公安廳刑偵局處長何濤前往香港,從查炸藥來源著手,看看能不能牽出張子強在內地到底都干了哪些違法犯罪的事,還有哪些犯罪同夥,以便將他們一網打盡。

    經確認,該批炸藥確實是內地生產的,炸藥產於江西,導火索產於廣東南海。它的用途很廣,一般用於建築工地、採石場,沿海漁民都有可能用得上它。「9810大案」指揮部決定從爆炸品的源頭著手,派人去江西某化工廠和廣東南海某化工廠,調查這兩批批號的炸藥和導火索,都分別銷往哪些地方。辦案人員進行了大量細緻的工作,查閱了工廠裡的許多訂單,甚至到倉庫查閱了出庫單,卻沒有一點頭緒。

    而此時,接到汪鳳琪被捕消息的張子強正從香港入境,準備去岳父即羅艷芳的父親在東莞投資的工廠避風頭,並準備與胡濟舒接頭,策劃下一個犯罪計劃。

    但張子強萬萬沒有料到,他一出海關就立即被深圳市公安局發現,報告給正在深圳辦案的省公安廳刑偵局政委張永強。張永強立即報告給指揮部,然後組織深圳市局的同志跟蹤他。一直跟蹤到東莞,再由東莞市公安局繼續盯住張子強的行蹤。

    不久奉命跟蹤的何濤報告,張子強駕著一輛黑色奔馳車朝廣州方向開去。

    在省公安廳1007房,「9810大案」指揮部裡一片緊張的氣氛。

    張子強的車從廣州廣園路口進了廣州市區後,朝右拐向了廣州白雲機場方向。何濤一邊向指揮部報告,一邊緊緊盯上,因為進入市區車已多了起來。

    到了白雲機場,張子強下車後悠然地往候機樓走去。候機樓裡人來人往,張子強看看手錶後,進了咖啡廳要了一杯咖啡,慢慢悠悠地喝了起來。

    緊跟而至的何濤和李海波也進了咖啡廳,找了一個離張子強比較遠的座位,坐了下來。其他同志站在咖啡廳外,透過玻璃窗監視著裡面的張子強。

    這時,白雲機場正在用中英文廣播,從泰國飛來的航班已經降落。張子強聽到廣播後,立即起身朝國際候機廳走去。隨著一隊隊魚貫而出的旅客,一個頭髮已經灰白的中年男人出現在出口。

    何濤馬上記起,這個人即是公安部張局長和香港警方的資料中介紹的張子強團伙的「軍師」胡濟舒,只是比照片上的顯得更蒼老一些。

    張子強看見胡濟舒立即招手,兩人相見後朝停車場走去,上了張子強的奔馳車。

    何濤見狀立即緊緊地跟上了張子強的車。張子強的車從廣州廣園路收費站上了環城高速公路,開了約10分鐘,又上了廣深高速公路。

    高速公路上,何濤的車與張子強的車保持著約1公里的距離,用每小時110公里的速度,不遠不近地跟著。開了約40分鐘,快到東莞市了,從東莞市來的同志拿起電話通知了東莞市局有關領導,剛放下電話,就看見張子強的車沒有減速轉入高速公路出口,而是繼續朝深圳方向開去了。

    何濤馬上把情況報告了指揮部。指揮部指示一定不要驚動了目標。由指揮部通知深圳市局的同志,到深圳後,由深圳市局接過目標,繼續跟蹤。

    何濤的車到後,深圳市公安局派來的車已經等在關口。張子強經過查驗後進關,何濤的車也緊接著過了關,並在關口上了深圳市公安局派來的一輛日本產雅閣車。雅閣車馬上跟上了張子強的車。

    此時坐在車上的何濤終於可以放鬆一點了,因為深圳市公安局反黑大隊的同志對深圳的情況熟,道路也熟,他不擔心跟丟了目標。

    張子強的車在高樓間繞來繞去,最後開進了深圳羅湖區的廣東銀行大廈樓下,進了停車場。接著,胡濟舒和張子強都下車進了廣東銀行大廈。走進樓口的時候,狡猾的胡濟舒突然回頭,正好看見剛剛停下來的何濤他們的雅閣車。

    深圳市局開車的同志非常機敏,看見胡濟舒盯著這輛車,把車開過了大廈。然後,再悄悄轉回來,停在樓下,關了車燈。何濤坐在車內望著樓上,看見13樓的一間窗戶亮了燈。

    張子強和胡濟舒進了深圳廣東銀行大廈後,就一直沒出來。大家分析,他們可能就住在13樓的一個單元裡。深圳市局的同志立即派人查這個單元的房主,由於時間已經太晚,一時還沒有結果。何濤和深圳市局的同志一直在樓下監視著,擔心張子強、胡濟舒會突然離開。

    約23點20分左右,有一輛車開來,停在大廈前。是東莞的車牌,車牌號是粵S-27777。車上下來兩個人,一中年男子,一青年男子,兩人進了大樓。一會兒,廣東銀行大廈13樓的那扇窗戶打開了,胡濟舒從裡面伸出頭來,旁邊站著的就是剛才進樓的那個人,胡濟舒又看見了那輛雅閣車。看了一會兒他把頭縮了回去,將窗戶關上。

    東莞局查清了粵S-27777的車主是胡濟舒的侄子。胡濟舒原是東莞人,後來偷渡到香港,至今他的幾位兄長以及兄長的家還在東莞。

    這時,深圳市局也查清楚了,深圳廣東銀行大廈內有一個單元是胡濟舒以他哥哥的名義買的,單元號是13樓B座。胡濟舒每次回來,不住賓館的時候,基本上就住在這裡。

    那天晚上,儘管何濤和深圳市公安局的同志們監視中非常小心,但還是引起了胡濟舒的懷疑。第二天,胡濟舒找人到車管所去查那輛雅閣車的資料。幸虧深圳市公安局的孫副局長臨時把這輛車的戶口改成了一家公司的,才讓胡濟舒放下心。

    於是張子強和胡濟舒悠悠地下樓上了這輛奔馳車,從廣東銀行大廈開上了深圳的主幹道深南大道,由東往西,仍是張子強開車。開了一會兒,車子停在深圳標誌性建築地王大廈前。何濤他們看見張子強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小型機器,放在耳邊聽了一會兒。

    胡濟舒好像問什麼,張子強做了一個「別出聲」的動作,然後將機器放進口袋裡,和胡濟舒一起下了車,走進地王大廈。

    何濤提醒大家:「大家注意,張子強拿出的好像是一個微型的防竊聽裝置。」

    深圳市局的同志馬上去查張子強在地王大廈的住處。很快查清楚,在深圳地王大廈29層高級公寓裡,有張子強買的兩處物業,是以他老婆羅艷芳和妹妹羅艷霞的名義買的。

    何濤和張曉鵬、李海波站在離地王大廈不遠的一個小商店旁邊。深圳市局的同志監視著地王大廈的另一個出口。

    不大一會兒,張子強、胡濟舒開著那輛黑色奔馳車從地王大廈地下車庫出來,往珠海方向駛去。

    進了珠海市區的張子強好像並不急,開著那輛黑色奔馳車在街上慢悠悠地轉,這就給跟蹤帶來了很大的困難。但珠海市局不停地變換著車輛,輪流跟蹤,一直沒有讓張子強發覺。

    到了天快黑的時候,張子強突然將車開到了珠海拱北海灣海景花園,在一幢樓下停了車。他和胡濟舒進了這幢樓的38室。很快查明,這套房子還是以張子強用羅艷芳妹妹的名義買的。張子強和胡濟舒進去後再也沒有出來。

    這裡靠近珠海的拱北海關,離澳門很近,指揮部和一線指揮的張政委、珠海市局的張局長都很擔心,張子強和胡濟舒隨時都會逃往澳門。

    第二天,張子強的奔馳車依然是不緊不慢地沿著海邊公路往市區開,很快張子強將車停在一家商場門口,和胡濟舒下車走進商場。可能是天氣冷,他們首先去買了幾件御寒衣服馬上穿到了身上,然後又到了超市買了一些日用品,包括洗滌淨、卷紙等。跟蹤的同志不敢掉以輕心,也裝成買東西緊隨其後。

    商場裡的人也不太多,跟蹤的同志為了防止被張子強發現,跟了一會兒就退出來了,大家把注意力放在張子強停在門口的那輛車上,等他買完東西出來。

    當門外的跟蹤人員透過商場的玻璃盯著仍然在商場裡買東西的張子強時,突然來了一個青年,打開張子強的那部黑色奔馳的車門,將它開走了。由於事情發生得突然,跟蹤人員一下沒有反應過來,等到大家決定仍然盯住商場裡的目標時,這才發現商場裡的張子強、胡濟舒也不見了。

    丟失了目標,指揮部十分著急。指揮部命令控制所有進出關口和珠海的二線關口,包括機場、車站碼頭。由於事前做好了充分的準備,目標很快又發現了。張子強和胡濟舒沒有回到他們昨天住過的珠海拱北海灣海景花園,而是開著車往珠海郊外的高爾夫山莊去了。辦案人員又緊緊地盯上了他們。

    原來,張子強、胡濟舒並沒有發現自己被盯梢,只是出於一個職業罪犯的防範心理,才玩了一手「金蟬脫殼」。開車的那個青年是胡濟舒在深圳已經見到的侄子,他們讓胡的侄子把車開走後,胡濟舒和張子強也立即從商場後面乘的士離開。

    當張子強的車開進高爾夫山莊後,珠海市局跟蹤的車立即上來,但被保安以「私家住地,需出示本山莊住戶的證件或者經本山莊住戶的同意才能入內」為由攔住了。

    由於事前沒有一點思想準備,跟蹤的辦案人員沒有找到一個進山莊的理由。為了不暴露目標,也不便向保安亮明自己的身份,只好先退了出來。

    等到辦案人員設法進入山莊的時候,張子強已在山莊裡失去了蹤影。辦案人員再次失去了目標。

    山莊裡有幾十幢別墅,不知道張子強和胡濟舒住進了哪一幢。珠海市局的同志立即到山莊物業管理處查找業主名單,但沒有查到張子強或者胡濟舒的名字。正在查找中,辦案人員發現了張子強那輛黑色的奔馳車,接著在一幢別墅的窗口,發現了張子強的影子。

    透過窗戶,何濤看見胡濟舒坐在客廳裡看電視,張子強穿著一個大褲衩在客廳裡走來走去。

    此時,「9810大案」指揮部裡,正在討論是否立即抓捕張子強與胡濟舒這一問題。抓,證據還不十分充足,原來計劃也沒有這麼快就收網的;暫時不抓,他們這樣大範圍地流竄,目前又在珠海,隨時都有可能脫逃了,那簡直是放虎歸山了。最後,大家一致決定「收網」。正當指揮部準備向盯梢的人員下令抓捕張、胡二人時,突然接到報告:二人又失蹤了。

    原來何濤他們進了山莊以後,把車子停在山莊的門口,山莊值班的保安看見路邊停了一輛車,車裡又沒有人,不知道車主是誰。保安有點不放心,於是就往別墅裡一一打電話查詢。他問了好幾家,都說不是他們的車,保安就把電話打到了張子強的別墅裡。

    胡濟舒聽到保安的電話後想了想,就從沙發上起身走到窗前往外看。他看見了那輛停在路邊的車,然後立即關上了窗戶。

    胡濟舒對張子強說:「我覺得不對勁。」張子強也感到了異樣,兩人決定馬上逃跑。於是他們拎了包,故意不關燈,還把電視機的聲音開大,然後打開廚房的後門,悄悄地溜了出去,也不走大路,而是朝山莊的後山跑去。後山有山莊的一道圍牆,他們倆爬上了圍牆,跳到了圍牆的外面,在夜幕中,又從圍牆後順著山路偷偷摸摸往公路邊走。兩人逃得匆忙,只穿著汗衫和大褲衩,一人手裡拿著一個包,邊跑邊朝後面看,非常狼狽和慌張。

    張子強喘著粗氣又問:「蝠鼠,難道真是香港警察為那800公斤炸藥追到大陸來了?」

    胡濟舒比張子強喘得更厲害,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什麼可能都有,先脫身再說吧。」

    兩人從後山走到公路上,正好來了一部出租車,招手攔下。在出租車裡兩人仍然驚魂未定,胡濟舒不停地回頭,從出租車的後窗朝後看有沒有人跟蹤。

    出租車進城,兩人下了車。

    胡濟舒說:「這麼冷的夜裡,我們倆穿著一個大褲衩在街上走,更引人注意。車又留在山莊裡,咱們走不遠。」

    張子強不愧是久經沙場,立即想出了一個辦法。他對胡濟舒說:「拱北旁邊有一家桑拿浴室,我們先到那兒去,在桑拿浴室不會有人注意你穿多少衣服,到了那兒再想辦法。」

    說著,張子強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朝拱北那間桑拿浴室開去。

    車到拱北後,張子強和胡濟舒下了車,門口的迎賓小姐看見兩個衣衫不整的人,正詫異時,他們卻朝桑拿浴室走來。沒有等小姐開口,張子強就對小姐說:「要一間貴賓房。」張子強、胡濟舒隨著迎賓小姐一頭扎進了桑拿間,進了貴賓房後就沒有出來。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覺的,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指揮部接到珠海方面的電話後,立即果斷命令:珠海拱北和深圳各口岸嚴密控制張子強和胡濟舒出境。請珠海市局動員更多的警力,擴大搜索面,務必找到這兩個人。

    就在廣州省廳指揮部與珠海一線的同志緊張地搜索著張、胡蹤跡時,廣州海珠區吉丘下道的金惠花園裡卻顯得格外寧靜。在這個住宅區的某棟樓下,辦案人員正在監視著張子強犯罪集團裡的另一個重要人物張志烽。

    晚上約12點多,負責監視人員突然發現從樓內出來一個中年男人,從胖胖的身影看很像是張志烽。中年男人走向那輛張志烽停在樓下的豐田小車,把車開出了金惠花園住宅小區。辦案人員馬上開車跟上,發現張志烽上了廣州至珠海的高速公路。辦案人員一邊繼續跟蹤,一邊立即向指揮部作了匯報。

    指揮部認為這是一個重要線索。張志烽是張子強犯罪集團裡的三號人物,在張子強和胡濟舒逃跑的時候,他突然深夜開車去珠海,極有可能是去與張子強、胡濟舒會合,這樣,張子強、胡濟舒的藏身之地就會暴露出來。指揮部讓跟蹤人員緊緊盯住,隨時和指揮部保持聯繫,同時也通知了珠海方面。

    原來,張子強和胡濟舒在貴賓房商量,必須要離開珠海才能脫離危險,要離開就要有交通工具,而他們的車還停在高爾夫山莊,要找一個人從山莊裡把那輛奔馳車開出來。這時,他們決定讓同夥張志烽到高爾夫山莊裡把車開出來。

    張志烽開車到珠海時已經是凌晨1點多了,街上幾乎沒有行人。他將車一直開到拱北桑拿浴室,下車走了進去。

    張志烽走進去的時候,迎賓小姐迎上來問:「先生,就一位?」

    張志烽搖搖手說:「我找人。」說完徑直走了進去。

    張志烽在一間貴賓房裡找到了張子強和胡濟舒,當時正有兩個按摩小姐在給他們按摩。

    張子強看見張志烽進來,揮揮手讓按摩的小姐出去。

    張志烽問:「什麼事,深更半夜裡把我叫來。」

    胡濟舒說:「我們被『皇氣』(皇家警察)包圍了。我和大富豪雖然逃出來了,可車還留在高爾夫山莊,一下又走不了。你能不能進去幫我們把車開出來。」

    張志烽想了一下說:「你們逃了出來,車留在山莊裡,肯定是被人監視著的,讓我去取車,我不是往死裡撞嗎?我不敢去。」

    張子強、胡濟舒見張志烽不願去,也無奈。

    此時,天近黎明,辦案人員已經發現了張子強和胡濟舒的藏身之地,一邊把情況立即報告了指揮部,一邊把桑拿浴室嚴密地監視了起來。

    張子強、胡濟舒、張志烽在桑拿室裡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才出來,三人鑽進了張志烽的車。

    不遠處,何濤他們和珠海市局的同志正緊盯著這間桑拿浴室。張子強他們一露頭,立即被發現了。他們馬上報告說:「目標出來了。」

    說話間,張志烽的車已經迎面開來了。珠海局的車馬上悄悄跟上去。

    這天,雖然珠海街頭的人比平時要少,但酒樓和商店都照常開門營業,商店還在做著年貨的促銷活動,因此有的商店反而比平時開門早。

    張志烽的車在一間商店門前停了下來。張子強和胡濟舒進去買了衣服很快就出來了,又上了張志烽的車。車朝拱北賓館方向開去。

    拱北賓館裡仍和平時一樣,有不少人來這兒喝早茶。張志烽將車開到拱北賓館,三人都下車走進賓館餐廳,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張子強隔著賓館的玻璃,注視著街上的行人。

    珠海公安局的車跟蹤到了這兒,將車悄悄地停在一個街角,在街邊找到一個餐廳作掩護,密切注視著張子強的一舉一動。

    在拱北賓館的餐廳裡,惦記著兒子的張志烽簡單地吃了一點東西就要走,張、胡也沒有強留他。就在張志烽轉身要離開的時候,張子強突然又喊住他,他打開了自己的包,拿出護照、身份證和回鄉證遞給張志烽要他保管。

    張志烽拿著張子強的這些證件出了拱北賓館的門,上了他的那輛豐田小車就朝廣州方向開去了。

    而張子強和胡濟舒則突然站起身,躥出餐廳,跳上一輛出租車開走了。

    在拱北賓館對面餐館裡監視張子強、胡濟舒的辦案人員都大吃一驚。他們立即從隱蔽的地方衝出來,但由於賓館門前車多,張子強所乘的出租車立即沒有了蹤影。

    所幸訓練有素的辦案人員立即記下了出租車的牌號:粵C-25475,並馬上把情況報告了省廳指揮部。指揮部立即下令珠海、中山、江門、順德、番禺、廣州等地的公安局即刻上路攔截一輛紅色的出租車。

    這時,張子強和胡濟舒又在哪裡呢?

    與香港警方打了幾十年交道的張子強,有很豐富的反偵查和反跟蹤的經驗。張子強和別的罪犯不一樣,他發現警方跟蹤後,不會溜走,而是對警方進行反跟蹤。他依仗著自己高超的車技和開的名貴跑車,會在公路上與警方玩老鼠戲貓的遊戲。有一次,他在開車時發現後面有警察在跟蹤,就利用在等紅燈時,突然給車加速,衝過黃燈迅速擺脫警察的跟蹤。等到跟蹤他的警察為失去目標而喪氣的時候,他又會出現在馬路的另一邊,對警察做著挑釁的手勢。他後來被拘捕後,辦案人員從他在深圳地王大廈的住所裡搜出了兩副美國產的竊聽器。這兩副竊聽器都是張子強去美國時買的,每副花了1000美金。後來在審訊中,他說,買這兩副竊聽器,就是專門用來反跟蹤的。他將竊聽器裝在汽車上,可以偵測到有沒有人竊聽他的講話和跟蹤他。

    上出租車以後,張子強才發現開車的是一個女司機。他跟女司機說,出關。剛開始女司機還以為他要去澳門,因為珠海與澳門的拱北海關,澳門人習慣於叫關閘。張子強說,不不不,出二線關。女司機才明白了,馬上向二線關開去。

    一路上,張、胡很少說話。出租車出了珠海後就上了105國道,開了約50多公里就到了中山市,在中山市的一個收費站交了費以後,又從105國道拐上了高速公路。這輛紅色的捷達出租車剛離開,中山市公安局的一輛警車就趕到,收費員說,有輛紅色的捷達出租車剛經過,但沒有注意車牌號。這就使幹警犯難了,根本沒有辦法估計經過收費站的那輛紅色出租車裡是不是坐著張子強和胡濟舒。

    中山市的前面,就是江門市。江門市公安局也接到省廳指揮部的命令:有兩個重要疑犯乘坐粵C-25475號車牌的紅色捷達車從珠海逃出,請你們立即上路設卡,封鎖要道。發現目標,馬上扣人,不准審問,立即報告省廳指揮部。

    這時時間是1998年1月25日中午11點48分。

    從珠海方向開往江門的車,都要經過江門的外海大橋。江門市公安局局長接到電話後,馬上發出命令:「立即在江門外海大橋收費站設卡檢查。」

    11點50分,由江門市公安局的刑警、交警組成的隊伍迅速到達江門外海大橋收費站,值勤幹警立即攔起了路障。頭戴鋼盔、手持微型衝鋒鎗、肩戴執勤袖章的特警也火速到位,認真地盤查著每一部來往車輛。

    突然,江門公安局現場指揮的一位幹部看見遠遠地一輛紅色捷達出租車開來,車牌號正是粵C-25475。他叫了一聲:「注意!」

    守橋的幹警立即嚴陣以待。收費站前站著身穿防彈衣手持微型衝鋒鎗的警察,氣氛顯得很緊張。說話間,紅色捷達出租車開到了收費站前。開車的是一個女司機,她不知道眼前發生了什麼,看見有停車檢查的標誌,就按著現場執勤警察的示意,將車緩緩地停在橋頭。

    車剛停穩,行動隊員就衝了上來。就在張、胡二人佯裝愕然之際,兩副珵亮的手銬將其手腕反銬起來。此時張子強還故作鎮定地說:「你們不要鎖得這麼緊,我們是正當生意人。」

    一般來說,刑事案件抓住了案犯,案件也就基本進入尾聲了。可是對於張子強犯罪集團來說,由於這個犯罪集團犯罪時間之長,人數之多,案值之大,涉及之廣是前所未有的,目前得到的所有線索又都是不完全的。而且在抓捕現場,從張子強身上搜出的香港居民身份證上的名字是「陳慶威」,胡濟舒的柬埔寨護照上的名字叫「陳樹光」。

    因此對張子強、胡濟舒的審訊一度陷入低谷。預審組發現,從張子強的口供矛盾中尋找缺口,雖有些效果,但很難突破,必須尋找新的突破口。

    專案組調整策略,決定加緊外圍取證。於是廣州警方迅速逮捕了張志烽,並重點跟上了一個叫「大個D」的人。當時總指揮部提供的情況是,此人會開車,涉嫌參與1997年綁架勒索郭炳湘案,並用分得的巨款在廣州某地購了房,一直住在廣州,行蹤詭秘。

    根據有限的情報,要在廣州查出一個不知真名的會開車的人,其難度可想而知。幾天後,偵查員將偵查範圍縮小到芳村花地灣紅棉苑某幢樓房,發現房主陳某的父親叫陳樹漢。偵查員將情況報到省廳指揮部,指揮部立即反饋了最新情報:陳樹漢就是「大個D」。

    4月10日深夜12點左右,幾名偵查員敲開了陳家的宅門,偵查員衝進鐵門的一瞬間,立即判斷出身著白色老頭衫年近半百體態稍胖的男人正是「大個D」!「大個D"束手就擒。

    「大個D」供認,他於1971年偷渡香港後,成為香港居民。他在做廚師期間,認識了同一年偷渡到香港的廣州青年張志烽,並一直保持聯繫。前兩年,他因涉及一宗毒品走私案,被香港警方通緝,逃回廣州。1997年的一天,張志烽找到他,介紹他參與張子強團伙綁架富商前的密謀活動。臨行動時,他因被香港警方通緝,未能直接到現場參與綁架。綁架作案成功後,他分得1700萬港元。

    「大個D」的供述使偵審工作開始走出低谷。4月初,深圳偵查員在外圍調查取證過程中,盯上了一對形影不離的神秘男子——劉國華兩兄弟。

    香港800公斤炸藥案公之於眾後,涉嫌參與此案的犯罪嫌疑人如驚弓之鳥,紛紛東躲西藏。劉鼎勳和劉國華兩兄弟更是心驚膽戰,為逃過香港警察的視線,潛入深圳避風。

    總指揮部決定「動動」他們,並指示深圳專案組選好時機,利索解決。

    4月10日下午,劉氏兄弟從台山老家掃墓後,折返深圳。像往常一樣,他們約了幾個朋友,躲進富華酒樓吃飯。7點多,正當劉氏兄弟拔腿走人時,早在附近設伏的偵查員衝了上來……

    面對預審民警的攻勢,劉鼎勳開始招架不住,交代出800公斤炸藥案的某些真相。

    劉鼎勳供認:1998年1月7日,一個熟人叫他第二天早晨6點左右駕車到香港大老山隧道搬炸藥。第二天,他按時來到此處,看見一個叫「阿成」的人駕駛一輛貨櫃車趕來,然後跟著「阿成」來到水響村裡的一幢平房裡。張子強與一夥人早在這裡等著,將「阿成」車上的炸藥搬下來。後來他們感到這裡不安全,又將炸藥轉藏在新界的一幢兩層樓房裡。

    劉鼎勳的供認,使800公斤炸藥案現出端倪。

    與此同時,從審訊張志烽的口供中得到一條重要線索:張子強和一個叫「阿七」的人曾糾合一批人,在「9·29」綁架案之前綁架過一名富商,並勒索到20億港元。總指揮部立即電告香港警方,旋即獲得對方傳來的準確情報:「阿七」真名陳智浩,香港居民,有過重大犯罪記錄。此人涉嫌參與1996年5月23日綁架勒索富商案。

    粵港警方再度聯手,開始秘查「阿七」的行蹤。4月26日晚上,香港九龍深水灣營盤街某幢豪宅走出一名年約30歲的高個男子,司機將其接上車後,直奔羅湖海關。正當他等待安檢時,一名檢查人員把他帶到一個特別的房間裡。幾個人表明警察身份後,立即給他上了銬子,押上一輛警車,往廣州方向急馳而去。此人正是「阿七」。

    同夥的大量供詞使張子強的心理防線逐漸崩潰,1998年6月底的最後幾天,張子強竟然一連三天不說話。6月29日值班的管教幹部覺得張子強今晚的行為有點異常,從監視器裡看到張子強仍然在地鋪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值班幹警看看值班室牆上的鐘,已經是12點33分,馬上就要交班了,他就坐下來寫交班日記。寫了一會兒,又抬頭看看監視器,看見張子強又坐了起來,兩手抱著雙腿低著頭。他準備繼續把交班日記寫完,沒寫幾筆,發現張子強仰躺著一動不動。他突然感到不對,立即拔腿朝806倉跑去。

    他急促地跑到806倉門口,「嘩啦——」一聲打開監視窗,對著監倉裡其他人喊道:「快快,把張子強扶起來!」

    同倉的人都驚醒了,大家七手八腳地上前把張子強扶著坐了起來。

    張子強想以自殺了之,以逃避法律的制裁。但是,他的這個企圖在一開始實施的時候,就破滅了……張子強終於交代了自己製造的一系列驚天大案的經過。

    在攻審張子強前後,「9810」專案組再次撒出一張巨大的緝捕之網,錢漢壽、張煥群、葉繼歡等同謀相繼落網。這一震驚中外的特大嚴重暴力犯罪團伙終於被徹底摧毀。

    1998年的11月12日,在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大法庭,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對張子強案做出一審判決。《判決書》厚達48頁,這恐怕是世界上最長的一份判決書了,審判長王敏用了很長時間才把它讀完。

    宣讀完判決書後,案犯仍被押回看守所,36個案犯一長溜走出了法庭,走了好長一段時間。當然,走在最前面的仍然是張子強。

    一路上張子強一言不發。囚車一直開進了看守所的院子,張子強被從車上押了下來,教導員看到他滿臉蒼白,精神恍惚。

    1998年12月5日,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開庭,對張子強犯罪集團案做出終審判決。

    一早,張子強等一行36人,又被押到倉邊路26號的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大法庭,在法庭裡站了長長的一溜。所有的人都在聚精會神地聽著法庭的最後判決。

    判處上訴人張子強、陳智浩、馬尚忠、梁輝、錢漢壽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上訴人李運、原審被告人朱玉成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二審審判長在宣讀判決書時,張子強臉色煞白,面無表情,不知道在聽沒聽。

    宣判結束後,判處有期徒刑的人被押回看守所。

    被終審判決死刑的張子強、陳智浩、馬尚忠、梁輝、錢漢壽等五名案犯押進了法庭旁邊的一個小房間,驗明正身。

    驗明正身時,突然,陳智浩激動地朝著張子強喊道:「張子強,你可把我害死啦!」

    張子強低頭不語。

    錢漢壽直叫:「我要揭發!我要揭發!」

    法官上來問他揭發什麼,他想了半天,才說:「我要揭發盜版光盤。」顯然錢漢壽緊張得語無倫次。

    法官在驗明張子強正身後,問:「有什麼遺言?」

    張子強搖搖頭。

    五名死刑犯驗明正身後押出房間。魚貫而出時,死刑犯之一的梁輝走到張子強的身邊,說:「你好啦,我們這麼多人陪你。」五名死刑犯被押上囚車前都戴上了黑色的面罩,在警用摩托車的引導下朝刑場開去。一聲令下,槍聲同時響起,害人者最終以害己而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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