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老闆有些不服氣,拿過禮單一看,當時就「停電」了,啥話也沒說,接過總管給的一包喜糖和一包煙,頭也不回就主動走了,都不好意思上桌喝酒。即使是這樣,其他的煤老闆還嘲諷地說:「聽說了沒,李星軍才拿了五萬。」「沒錢就乾脆別來了,省得跑這兒給咱們耍煤的人丟人現眼!」
1
故事發生在山海省。
山海省是能源大省,其管轄的十三個地級市都有煤炭資源,其中雲州、臨海、錦城三個市的煤炭資源最為豐富。煤炭領域對民營企業開放之後,山海省有一部分人靠從事煤炭生意發了大財,這些人大多沒啥文化,言談舉止登不了大雅之堂,可偏偏他們又有一個共同的嗜好——喜歡露富,媒體把他們統稱為「煤老闆」。
提到煤老闆,我和許多人一樣,首先腦海裡浮現的就是一副暴發戶嘴臉。煤老闆們一擲千金的新聞經常成為媒體上的熱點,也是百姓們茶餘飯後的笑料,所以現在煤老闆成了貶義詞。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有多少人討厭煤老闆,就有多少人喜歡煤老闆。特別是那些南方的生意人,看到煤老闆們揮霍「黑金」很受刺激,於是很多人迅速轉行到煤炭領域。山海人管這些南方來的煤老闆叫「南蠻子」。
民營企業參與煤礦經營通常都是以承包的形式來介入的,首先承包費就是一筆常人難以承受的天文數字。南蠻子比山海人腦子活,善於搞關係。他們看上一個煤礦之後,只要每年能有一筆可觀的利潤,承包費對於他們來說似乎並不是問題。他們會在七大姑、八大姨以及老鄉之間籌集這筆錢,然後選舉出一個代表,由這個人出面擺平各方面的關係,每年年底的時候,他們再根據每人持有的股份分紅。為了維護他們的利益,他們甚至在煤礦上豢養著一批由刑釋解教人員組成的護礦隊,也就是打手。
山海本地的煤老闆由於是當地人,家在本地,長年吃煤炭這碗飯,他們對礦難的認識比較深刻,因此在開採和安全生產上,山海本地煤老闆還是相對能夠按照當地監管機構的要求去執行的。南方來的煤老闆就不一樣了,他們的目的很明確,來山海投資就是為了發橫財,再加上他們在承包煤礦和打通關節上已經花費了大筆資金,因此,這些人想通過掠奪性開採實現快速收回投資。在這些南方來的煤老闆眼裡,礦工的生命彷彿就是一個數字,他們不懂得對生命的尊重,他們似乎早就麻木了,他們已經習慣了用一捆一捆的紙幣堵住死難礦工家屬的哀號。
山海省臨海市。
張升旺,南方人,煤老闆,臨海市劉家溝鄉石嘴溝子煤礦承包人。張升旺初中畢業後就開始小打小鬧地做生意,靠販賣服裝收穫第一桶金之後,張升旺又盯上了房地產市場,隨後他就聯絡了一些生意場上的朋友,組成了一個在全國範圍內流動作戰的「炒房團」。福利分房制度的取消,加速了房地產市場的火暴,張升旺的個人資產也隨著房價的非理性上漲而跨入億萬富豪的行列。後來在山海煤炭經濟技術開發總公司副總經理周興武的幫助下,張升旺與幾個老鄉合夥承包了石嘴溝子煤礦。
張升旺沒啥文化,可是他的虛榮心很強,總怕別人看不起自己,因此就特別喜歡「裝」。
雖然張升旺只是個鄉一級煤礦承包人,可是他最煩別人叫他煤老闆。特別是逢年過節回到家鄉的時候,每當別人問張升旺最近在做什麼生意的時候,他總是裝得很低調,淡然地微微一笑,小聲說:「和朋友一起做點小生意。國家要大力發展能源產業,民營企業不能關鍵的時候投機耍滑,這不,我就帶頭先投了點。」
凡是和煤老闆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大部分的煤老闆都不用名片。可是人家張升旺確實與眾不同,他恰到好處地享受了香港特區政府在公司註冊方面的優惠政策,委託代理公司註冊了侏羅紀(亞洲)能源股份有限公司。
張升旺自己沒文化,可是他有一大堆有文化的朋友,為了讓自己的公司更像一家有國際化背景的大公司,張升旺請一家財經媒體的總編輯幫公司起了一個感覺上挺牛的名字。張升旺還讓北京一家著名的企業視覺形象設計公司為侏羅紀(亞洲)能源股份有限公司設計了一個LOGO,那是一個由金黃色的碳分子圖案組成的嶄新金字塔,那感覺、那氣派,就一個字——酷!
張升旺名片上的頭銜隨後也跟國際接軌了,雖然董事會沒幾個人,那也得叫董事會主席。張升旺還用一筆贊助費換回來了一個「年度亞洲傑出商業領袖」。今後您凡是看見誰的名片上印著什麼「商業領袖」、「風雲人物」之類的東西,那您可要小心啦,最好別答理他,那說不定就是個騙子。
這不是燒包嗎?也許有人覺得張升旺可能有病,有點「二」,可是每當張升旺看到人們與他交換名片之後肅然起敬的表情時,就會非常滿足和陶醉。在張升旺的世界觀裡,他認為:男人們拚命地賺錢不就是為了活得體面和更有尊嚴嗎?既然這點錢為自己爭回來了面子,那說明這錢就花得值了。
為了讓官員和生意夥伴覺得自己有實力,張升旺硬是不顧眾人的勸阻,花了四百多萬元RMB買了一輛「賓利-雅致」。有的讀者朋友可能認為張升旺太能裝,可是自從這位老兄看了中央電視台的一期節目,聽一位自稱在美國某銀行工作過的「海龜」說:「西裝,我只穿『Armani』。」張升旺頓感無地自容,覺得傷自尊了,並且發自內心地感到自慚形穢。
張升旺覺得自己目前就是裝得再像,充其量也就是一個「土鱉」,土鱉再得瑟也還是土鱉,關鍵是土鱉得瑟那是要被眾人恥笑的——後果很嚴重。如果您要是不信的話,就看看我們身邊那些喜歡裝的人,有幾個本質上不是土鱉的?有幾個是真正混得好的?真正混得好的人誰得瑟?
張升旺是土鱉,但是,人家張升旺可不是普通的土鱉。
痛定思痛之後,張升旺一個人在家裡認真總結和分析了土鱉與海龜之間的差距,他認為自己裝得還不夠徹底,不夠純粹,還是應該向人家海龜們看齊,張升旺對那位「海龜」在電視上說的那番話有了「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感覺,從此,張升旺就決定向那位著名的「海龜」看齊,「穿西裝,只穿『Armani』!」
儘管張升旺也只穿「Armani」了,可是大家覺得張升旺還是一個土鱉,他還是不如人家那位海歸牛X!還是裝不出人家海歸的范兒,還是裝不出人家海歸身上那股刻意裝出來的「低調的張揚」。
在北京記者圈,有個著名的段子:公路上飛奔著一輛半新不舊的「桑塔納」,開車的就是前邊提到的那位「海龜」,此君邊開車邊從容地與一位權威媒體的財經記者神侃資本併購。自從聽那位記者偶然間與我談起這件事之後,我就患上了一種病,從那時開始,無論在什麼場合,只要看見穿「Armani」西裝的男性,我的腦海中立刻就會浮現出那位「海龜」在「桑塔納」裡笑談資本併購的情景。
既然已經裝了,張升旺認為,那就必須要裝得純粹,裝得像。
為了讓別人覺得侏羅紀(亞洲)能源股份有限公司看上去像一家有實力的大公司,張升旺委託了一家北京的獵頭公司,高薪招聘一名「高級副總裁」,準確地說,是一位容貌很「高級」的女副總裁。張升旺說,這叫「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當這家獵頭公司的CHO(人力資源總監)帶著李豫菲來到張升旺面前的時候,張升旺被李豫菲的氣質和美貌給鎮住了。張升旺握著李豫菲的手,激動得半天沒說出話來,那位人力資源總監感受到了李豫菲的尷尬,她捂著嘴輕輕咳嗽了幾聲,張升旺這才慢慢地回過神兒來,他趕緊鬆開了李豫菲的手,有些不好意思,表情有些尷尬地笑著說:「請坐!快請坐!」
「英語:CET-6;大學英語口語證書:C+;日語:初級。」張升旺接過人力資源總監遞過來的李豫菲簡歷,打開一看,滿意地點了點頭;再看畢業院校,本科畢業於北京的一所高校,工商管理碩士畢業於一所美國的大學。
張升旺知道,現在的洋學歷和女人的臉蛋一樣,靠不住!誰也分不清哪是真的哪是假的。張升旺雖然沒文化,可他人不傻,關鍵時候他總喜歡耍小聰明。張升旺旁敲側擊地問了李豫菲一些美國的風土人情,李豫菲氣定神閒、對答如流。李豫菲在介紹美國某個地區名稱的時候,故意使用英文介紹,那口氣就像人家一直在美國生活一樣,那叫一個地道。張升旺雖說沒怎麼聽懂,可他頻頻點頭,他確信李豫菲真的在美國生活過。張升旺很開心,他覺得自己要尋找的就是這種貨真價實的、具有國際化視野的高素質人才。這要是領出去,牛!有面子。
張升旺問完了之後,李豫菲也沒有客氣,她直截了當地詢問了自己所應聘職位的薪水和福利待遇,以及公司發展方向。張升旺是做服裝生意起家的,討價還價是他的看家本領,運用起來自然是得心應手,他先開出了一個偏低的價格,等李豫菲還價,可是李豫菲不懂得在中國薪水也是可以討價還價的,李豫菲的臉上明顯顯示出了失望的表情。老江湖張升旺自然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他不能讓魚兒在這個時候脫鉤,於是他又很富感染力地描繪了公司發展規劃,以及核心團隊成員在未來可能享受的薪金和福利待遇。
「今天很殘酷,明天更殘酷,後天很美好,但是絕大部分人是死在明天晚上……」張升旺把他在《贏在中國》中聽馬雲說過的那些話現學現賣了一把。張升旺雖然沒有什麼文化,可是他能把從別人那裡聽來的觀點消化吸收,然後再用他的語言系統重新組織和編排,當他把聽來的觀點用他的語言再說給別人的時候,往往比當事人本人說得還要精彩。這就是本事!
張升旺那天最出彩的地方並不是因為他的語言表達能力,而是因為他帶著那位人力資源總監和李豫菲一起在北京金融街威斯汀大酒店吃了一頓美味可口的自助晚餐。特別是當李豫菲坐進張升旺那輛「賓利-雅致」的時候,李豫菲確信張升旺是有實力的,因為即使在美國,開「賓利」的人也不是等閒之輩。李豫菲覺得自己很幸運,剛回國就能去侏羅紀(亞洲)能源股份有限公司這樣資本雄厚的大公司工作。
那天張升旺表現得特紳士,對李豫菲和那位人力資源總監都很體貼。
「張總,不好意思,我家裡還有事,得先走一步了。」那位人力資源總監也很識趣,吃得差不多的時候,她就主動找了個借口提前告辭了。張升旺和李豫菲那天談得很投緣,大有相見恨晚的意思。
那天晚上張升旺和李豫菲到底談了些什麼,不得而知,唯一可以告訴您的就是,那天他們吃完飯後,李豫菲半推半就地跟張升旺在酒店開了房。
進了房間之後呢?
這個問題很敏感、很私人、很香艷,不是咱不知道,也不是咱描寫不出來細節,咱這書叫《鐵腕省長》,很高尚、很勵志、很主旋律。如果您實在想從視覺的角度知道當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請參考著名導演李安的電影作品《色,戒》,不過恐怕您得費點事,讓香港的朋友給您找盤沒有刪剪的DVD光盤看看。不過我得給您提個醒,看歸看,可千萬別模仿,小心傷了身體。
什麼?您公費醫療。
就算您能享受公費醫療,那也不值得冒這個險。關鍵是一旦受傷可傷的都是私密部位,到時候您跟人家大夫怎麼說呀。聽話,我看還是算了吧!
2
輸與贏是相對的,從來都不是絕對的。那天最大的贏家並不是張升旺,而是李豫菲。
李豫菲出身在一個幹部家庭,李豫菲的父親擔任過東北的一個地級市的副市長。李豫菲高中畢業後,其父親通過關係把她送到澳大利亞去留學。李豫菲腦子聰明,可從小就是不喜歡學習,說是去留學,實際上就是在遊學。李豫菲在澳大利亞無憂無慮地玩了兩年多,眼看著就要畢業了,再不想辦法弄張文憑就要穿幫了,為了應付父母,李豫菲和另外一個中國留學生一起轉到了一所設立在美國密蘇里州小鎮上的大學。
李豫菲在美國小鎮上的這所大學取得了學士學位,後來又在美國阿拉巴馬州的巴林頓大學取得了工商管理碩士(MBA)文憑。
李豫菲在美國阿拉巴馬州遊學期間,她的父親因為經濟問題被省紀委「雙規」了,家裡的全部存款都被凍結了。從小衣食無憂的李豫菲已經習慣了花錢大手大腳,一下子失去了經濟來源之後,李豫菲原本也想靠打工來完成學業,最初她也確實找到過一份送外賣的小時工工作,可是養尊處優慣了的李豫菲只幹了一天,就再也不願意幹這種體力活兒了。李豫菲回國後,有一次喝醉了,她哭著和母親訴說了當時她是如何靠著難以啟齒的方式換取了自己在美國的生活費,並完成了學業。
母親知道李豫菲的這段經歷之後,非常震驚,母女兩個人抱頭痛哭。
張升旺沒有去過美國,自然也不知道巴林頓大學只是一家美國網絡教育公司辦的函授學校,美國聯邦教育部和阿拉巴馬州教育廳都不承認巴林頓大學頒發的文憑。
李豫菲文憑的真假對於張升旺來說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李豫菲的社交能力和官場活動能力都是貨真價實的,這一點非常重要,李豫菲在日後屢次幫助張升旺渡過難關。
張升旺除了承包了石嘴溝子煤礦之外,在臨海市還有一家公司名為「山海黑石煤炭運銷有限公司」。這家公司主要經營煤炭貿易業務。以前這家公司的業務主要是由張升旺和他弟弟張升財兩個人負責。在經過了一晚上的全面考察之後,李豫菲被張升旺任命為侏羅紀(亞洲)能源股份有限公司高級副總裁、山海黑石煤炭運銷有限公司常務副總裁。李豫菲從此開始和煤炭結下了不解之緣,包括她自己也沒有想到,日後她會成為山海省煤炭領域舉足輕重的風雲人物。
朱海濤,中共臨海縣縣委常委、副書記,縣長。
可能官場上的朋友們一聽是個縣長,都不會把此人當回事,可是臨海縣的縣長可跟別的縣的縣長不一樣,如果你讓一個喜歡錢的貪官去選擇的話,只要是在這個縣當完一年的縣長,你就是在北京某個部委給他安排一個副部長的位置,那他也不見得跟你換。有的讀者可能覺得我說得有點大,我給您解釋一下您就明白了。
臨海縣雖然只是臨海市所轄的七縣、四區中的一個縣團級單位,但是,臨海縣的經濟總量在臨海市可是排第一位的。臨海縣是能源大縣,煤炭總儲量接近二百億噸,年產量在一千二百萬噸以上,這個縣可以說是富得流油。要說臨海市的處級幹部誰不想到臨海縣當這個縣長那是假話,可是,那也不是誰想當這個縣長就能當上的。
臨海縣現轄兩個鎮、十三個鄉,一百多個行政村,大大小小的煤礦就有一百八十多個。辦煤礦你就需要辦理相關手續,營業執照、稅務登記、企業代碼證這些手續相對還好辦,可是開採證、安全生產許可證、煤炭生產許可證、礦長資格證和礦長證這些證就很難辦下來,如果你想全辦下來,除了有實權、有力度的人關照之外,你還得有足夠的公關費去打通關節。不是說你有人就不用花錢了,只不過是關係夠硬你可以少花點,關係不硬的就得多花點。少花點得花多少啊?實話跟您說,關係再硬最少也得二百萬元以上。
當然這些煤老闆也不傻,只要把手續辦齊了,煤礦只要是開了,那就好比你把銀行的提款機搬回家裡一樣,什麼時候需要了,需要多少,輸入密碼提就對了。現在山海省年產三十萬噸以下的煤礦都已經被關了,按照年產五十萬噸計算,一噸煤的純利潤是一百元以上,即使就按一百元計算的話,一個年產五十萬噸的煤礦,一年的純利潤就是五千萬。
由於縣裡每年都要對所有的煤礦進行例行的安全檢查,因此,只要是個煤老闆,就必須要和縣裡分管煤炭的副縣長以及縣長搞好關係,否則的話,那就說不準會因為什麼原因讓你停產整頓。至於停產整頓到什麼時候,什麼時候你明白了、開竅了,那就整頓到什麼時候。
臨海縣流傳著這麼一個段子:臨海縣縣長高金波聘姑娘,結婚那天人山人海。有一個煤老闆前一天晚上喝多了,第二天上午十一點多才醒來,他老婆提醒說:「高縣長今天不是聘姑娘嗎,你咋還不去呢?」
「哎呀,你不說我差點忘了。」說完,煤老闆拿著手包就直奔銀行,來到貴賓室說:「取十萬!」
「沒有!」銀行的服務人員說。
「我有急用,必須得有!」
「真沒有!」
「我真有急事!」銀行服務人員看著煤老闆,笑著說:「我知道您有急事,不就是高縣長今天聘姑娘您隨禮嗎?」「是呀!你咋知道的?」煤老闆滿臉驚訝的表情。銀行服務人員非常客氣地對他說:「您來晚了,錢都讓別人取走了,最多今天只能給您取五萬。」
「五萬就五萬吧!」煤老闆覺得有些掃興,取了五萬元來到了婚禮現場。
「蓮花鄉七家坡煤礦,李星軍,五萬!」煤老闆很懂事,先到總管那裡去登記。誰承想那個總管一聽煤老闆只拿了五萬,搶白道:「送五萬你還窮得瑟個啥呀?」
煤老闆有些不服氣,拿過禮單一看,當時就「停電」了,啥話也沒說,接過總管給的一包喜糖和一包煙,頭也不回就主動走了,都不好意思上桌喝酒。即使是這樣,其他的煤老闆還嘲諷地說:「聽說了沒,李星軍才拿了五萬。」「沒錢就乾脆別來了,省得跑這兒給咱們耍煤的人丟人現眼!」
可能有人會說:「像高金波這樣的貪官還不趕緊抓呀!」不過我得告訴您,高金波抓倒是被抓了,不過當時並不是因為受賄被抓的。
高金波一直被市委組織部作為後備幹部人選,而且已經被提名作為臨海市副市長人選公示了,眼看就要飛黃騰達了,可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高金波的老婆去市紀委把他給舉報了,高金波不但市長沒當上,還被「雙規」了。
您問到底因為啥?
高金波老婆從他手機的短信中發現他在外面包養了好幾個情人,一怒之下就把他給舉報了。雖然高金波會受到法律制裁,但是,我依然很遺憾。如果高金波的老婆沒有去市紀委舉報他呢?反腐敗應該建立有效的監督機制,不能依靠貪官老婆的舉報,畢竟那只是偶然現象,概率很低。
高金波被「雙規」了之後,受益最大的就是朱海濤,他直接從泰元縣縣委副書記調到臨海縣任縣長。張升旺的石嘴溝子煤礦就是臨海縣一百八十多個煤礦中的一個。
原石嘴溝子煤礦是劉家溝鄉和石嘴溝子村聯營辦的一個小煤礦,什麼手續都沒有,就這麼偷偷摸摸地幹,直到後來縣煤炭安全監督管理局局長郝鵬軍發現了之後,就勒令停了下來。郝鵬軍因為害怕出了礦難被問責,當時也放了狠話:「少一個證也不許給我開!如果不想進監獄,那就給我乖乖地辦手續去。」
辦手續就需要花錢,可是劉家溝鄉政府和石嘴溝子村村委會誰也不願意出這個錢,最後一商量,乾脆,誰出錢辦手續就讓誰承包。就這樣,張升旺最後以每年上繳一千五百萬元的代價拿下了這個年產五十八萬噸的煤礦。
張升旺雖然沒有辦過煤礦,可是這方面的專業人才在臨海縣可並不缺。煤礦的這些手續雖然難辦,可是張升旺卻並不這麼認為。張升旺認為,只要是錢能辦到的事兒,那就不是什麼難事。即使是這樣,自從張升旺承包了石嘴溝子煤礦之後,他才知道,煤老闆風光背後的辛酸是常人無法瞭解的。
3
錢,張升旺有,可是想打通關節也得有熟人引見才行呀。當時張升旺在臨海縣除了認識劉家溝鄉鄉長薛世軍之外,連縣煤炭安全監督管理局和工商局的門朝哪兒開都不知道,更別說去市裡和省裡辦手續了。可是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些難不住張升旺,他先擺平了鄉長薛世軍,又在薛世軍的引見下,認識了縣長朱海濤。
南方的煤老闆們都知道與官員相處的遊戲規則。沒過多久,張升旺就和縣長朱海濤相互稱兄道弟了。在朱海濤的關照下,縣級相關職能部門負責人在接到朱海濤的指令之後,不但一路綠燈放行,而且還積極主動幫助張升旺協調市一級、省一級相關監管部門。
不管怎麼說,張升旺最後還是把石嘴溝子煤礦的手續辦下來了。雖然這一路辦下來沒有關羽過五關斬六將驚險吧,但是張升旺也沒少「出血」,最後算下來,這幾個證就花了將近六百萬。
臨海縣郭家菜大酒店。
「郭家菜」是縣話劇團一個姓郭的小品演員開的。中式裝修風格,每到晚上還有演出。由於名人效應的原因,生意一直很紅火。很多人都慕名而來,不過說實話,菜做得可真不敢恭維,水平一般,如果用兩個字來形容的話,那就是——死貴!
可能有人會問,既然「死貴」,那「郭家菜」的生意還這麼紅火?
您還別不信,「郭家菜」從開張那天起,生意一直就這麼火。姓郭的小品演員沒有什麼大本事,可這位姓郭的小品演員有一位長得非常漂亮的太太。這位郭太太不但模樣漂亮,而且嫵媚動人、善於交際。坊間傳說郭太太與縣裡很多重要部門領導的關係都非同一般。「郭家菜」開業那天正好是二月十四號情人節,開業儀式很隆重,那天有六位副縣級領導親自為「郭家菜」剪綵,再加上那位姓郭的小品演員,大家戲稱「非常六加一」。
張升旺那天就是在臨海市著名的郭家菜大酒店請臨海縣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李建國吃飯,李豫菲和劉家溝鄉鄉長薛世軍作陪。
飯剛吃到一半,張升旺接到一個電話,他剛聽了一句,臉色就嚇得慘白,顫抖著問:「死了幾個?」常務副縣長李建國和劉家溝鄉鄉長薛世軍一看張升旺的表情就知道煤礦出事了,李建國和薛世軍誰也沒說話,慢慢地放下了酒杯,望著張升旺,他們從張升旺的臉部表情上就可以判斷出,死的人數一定不少,要不張升旺臉上的表情也不可能難看得像「豬腰子」,薛世軍用腳在桌子下面踢了一下張升旺,伸出左手,悄悄地給張升旺做了個手勢。
「死了幾個?」李建國問。
張升旺一看薛世軍的手勢就明白他的意思了,趕緊說:「三個!」李建國不太相信,如果是三個,張升旺不至於嚇成那樣,不過他也沒有點破;李建國知道,這些煤老闆在「礦難」的問題上,基本上沒有實話,李建國又問:「真的就死了三個?」
張升旺嘴上說著,他怕李建國不相信,還比畫出三個手指:「真的,就三個!」
李豫菲的手機也響了,是短信,她拿過手機一看,驚得嘴巴張得很大,望著張升旺,沒敢說話。李建國知道這飯是吃不下去了,他衝著薛世軍說:「世軍,今天就先到這兒吧,你趕緊陪升旺去礦上看看,瞭解完情況之後馬上向我匯報,我在辦公室等你們。」
「李縣長,我們陪您吃完了再過去吧。」張升旺想掩蓋一下自己的慌張。李豫菲也附和著說:「對,李縣長,這飯才剛吃了一半,我們哪能就這麼走了呢!」
李建國站起身,伸手從衣帽架上拿衣服,邊穿衣服邊說:「我看算了吧,飯哪天都可以吃,這礦難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馬虎不得,你們趕快去處理吧。」薛世軍也沒有心思吃了,他也起身穿衣服,又對張升旺說:「阿旺,聽李縣長的,埋單吧!」
「埋單!」李豫菲對服務員說。
李建國往外走,薛世軍和張升旺趕緊跟了出來,他們一直把李建國送到車上。李建國上車後,放下後車窗的玻璃,對薛世軍說:「世軍,你們趕緊過去,查明情況之後,立刻向我匯報!」
「好,我們馬上就去!」
直到李建國的車走遠了之後,薛世軍才轉過身問張升旺:「阿旺,到底死了幾個?你跟我說實話!」張升旺抬起胳膊,用衣服袖子擦了擦頭上的汗說:「三十多個!具體的數字還在統計。」
「我的天哪!」薛世軍一聽死了三十多個,當時驚得臉色煞白,好半天才回過神兒來。
李豫菲也嚇得語無倫次了,她劈頭蓋臉地問:「死了多少?三十多個?這可咋辦呀?」張升旺也沒有處理過「礦難」,他惶恐不安地說:「哎呀媽呀,這可咋辦呀?這可咋辦呀?」
石嘴溝子煤礦。
石嘴溝子煤礦自開採以來,有過工傷事故,可是還真就一直沒有發生過什麼重大安全事故。
張升旺平時不怎麼來煤礦,煤礦的事一般由他弟弟張升財和生產礦長李二海、安全礦長齊文斌負責。張升旺承包了之後,他又採取層層轉包的方式來保證生產。為了便於管理,按照各個隊的隊長名字分成若干個隊。那天出事的是在副井第二采煤區幹活的馬天成隊,當天下去了四十三名礦工。
張大寶,男,二十九歲,陝西省安康市人。
張大寶是當天逃生出來的八名礦工之一,他驚慌失措地從井下剛跑上來,就被主管安全的礦長齊文斌叫去了。「大寶,快說說,到底是咋回事兒?」齊文斌從飲水機接了杯農夫山泉,遞給了張大寶。
張大寶還處在驚恐狀態,他接過杯子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水,用袖子擦了擦嘴,然後聲淚俱下地說:「一直都很正常,大概是三點半,我就是感覺有點嗆,別的也沒啥。五點半左右,瓦斯員張海龍隨身的便攜式瓦檢儀突然報警,這時安全員程誠跑過來說:『主風機壞了。』張海龍又用別的設備檢測了一下瓦斯,發現瓦斯濃度在百分之九點三以上。安全員程誠就讓我們先往上撤,他跟張海龍去通知別人。當時井下沒電,我們就步行往上走,走了一會兒就聽見後面有連續的爆炸聲……」
齊文斌和李二海這方面的經驗都很豐富,他們知道,這是局部瓦斯爆炸。李二海問張大寶:「上來了幾個?」張大寶有點發蒙,用手撓了撓頭,掰著指頭數了數,說:「算我好像是八個吧?」
「下去四十多個人就上來八個?」張升財一聽說只上來了八個,他想知道那些人哪去了。齊文斌四十多歲了,處理過很多起礦難,很多第一次經歷礦難的人都和張升財一樣。「你們先帶上來的人吃點飯,壓壓驚,然後休息休息。」李二海見齊文斌給他遞了個眼色,就讓護礦隊的人先帶張大寶和上來的幾人去休息。張大寶出去之後又返回來了,他拉著齊文斌的手,哀求著說:「齊礦長,趕緊派人下去救人吧,我弟弟二寶他們還在下面呢!」齊文斌安慰道:「別害怕,大寶,你們先下去休息,我馬上就派人下去!」
張大寶走了之後,李二海才對張升財說:「下面的人估計全完了!」張升財有些不信,他問齊文斌:「老齊,不能吧?三十五個大活人就全完啦?」齊文斌點了點頭,說:「瓦斯爆炸之後,井下就缺氧,沒氧氣,人就會一氧化碳中毒,肯定沒啥希望了。」
「要不……要不……派人下去看看,說不定……說不定……也許還有活的呢?」張升財聽齊文斌這麼一說,當時就嚇傻了,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地說。李二海從褲兜裡掏出一包「中南海」來,抽出三支,遞給齊文斌和張升財每人一支,齊文斌從辦公室的茶几上拿了個一次性的打火機,給李二海和自己點上,張升財擺了擺手,他現在可沒有心思抽煙。
「唉!」李二海狠狠地抽了一大口煙,歎了一口氣,焦慮地說,「咱們三個還是想想咋處理吧,這事兒要是處理不好,咱們幾個都得進監獄!」
「你說啥,進監獄?」張升財被李二海的話嚇得打了個激靈,他可沒有這個思想準備,他聽李二海這麼一說,當時就急了,氣急敗壞地嚷嚷著,「憑啥?憑啥讓我進監獄?又不是我把這些人給弄死的!」
「老二!」張升財在家裡排行為二,平時大家都叫他老二。齊文斌見張升財耍小孩子氣,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老二,快甭說氣話啦,這不是我嚇唬你,這事兒要是處理不好,別說咱們幾個啦,就是你哥也得跟著一塊兒進監獄!」
「真的?」張升財瞪大了眼睛,他就這麼發呆似的望著齊文斌,可他還是不太相信,他轉過身又問李二海,李二海點了點頭。
「老齊,你想進監獄?要不咱們就往少說點?」李二海用試探的口氣問齊文斌。
「往少說點就能不進監獄?」齊文斌還沒來得及表態,張升財就搶著問。顯然張升財對監獄有種無法掩飾的恐懼感,他的臉色很難看。
齊文斌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實際上他心裡也是這麼想的。齊文斌知道,出了這麼大的礦難,他這個主管安全生產的礦長肯定是要被追究刑事責任的,所以他聽李二海這麼一說,立刻表示贊同。齊文斌接過話茬兒說:「老二,咱們就說死了兩個,傷了三個,那咱們幾個,包括你哥就誰也不用進監獄了。」
「真的?真的不用進監獄?」張升財此時的腦子一片空白,只要是能不進監獄,讓他幹什麼都行,可他又不太相信齊文斌說的話,他問:「老齊,那死了的礦工家屬能同意嗎?」
「老二,這你不用擔心,死了的人咱們按照國家賠償標準,每人二十萬,那些礦工家屬誰也沒見過這麼多錢,只要你把二十萬現金放在他面前,我保證他們肯定不跟咱們鬧了。」齊文斌說。
一聽每人賠二十萬,張升財皺了皺眉,他盤算著,一個人二十萬,那三十五個人就是七百萬啊,他有些心疼。關鍵的時候,張升財的小商販意識就會下意識地表現出來。張升財把自己賣服裝時學到的砍價還價的本領在這個時候用上了,他說:「能不能少賠點兒?每人給十萬咋樣?」李二海知道張升財心疼錢,其實他也心疼,儘管那些錢不是他的,因為在李二海的骨子裡,他就認為一個礦工的生命不值二十萬元,不過現在的情況特殊,如果不用二十萬堵上死難礦工家屬嘴的話,那自己就真的要進監獄,想到這些,李二海說:「老二,如果不賠給他們的話,我們這些人都要進監獄不說,你們也就不能繼續承包了,那你們損失可就大啦!我覺得你還是好好盤算盤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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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海這麼一說,張升財才回過味兒來,他一琢磨,可不是嘛,石嘴溝子煤礦一年的產量五十八萬噸,石嘴溝子煤礦承包人張升旺他們一年的純利潤最少在五千八百萬元以上。張升財不可能算不過來這個賬,他說:「行,二海,就按你們說的辦吧,咱們就報兩死、三傷!」
齊文斌見張升財同意出錢了,他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他說:「二海,那井下那些屍體咋處理呀?」「就是,還有那麼多屍體呢,咋處理?」張升財說完之後又愁眉苦臉了。李二海想了想,說:「趕緊讓護礦隊的人去村裡找呂二嘎子,讓呂二嘎子帶人把井下的屍體先弄上來,然後拉出去燒了!燒了就沒證據了,咱們也就沒事了!」
「二海,你說啥?把屍體都燒了?」張升財被李二海的話嚇了一跳,他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李二海會這麼說,他也沒有想到李二海會這麼狠、這麼毒。李二海見張升財有些猶豫,他給齊文斌使了個眼色,齊文斌點了下頭,然後對張升財說:「老二,你放心吧,沒事,別的礦也是這麼幹的,多出來的都拉出去燒了。」
「真的,老齊?」張升財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脖子後面直冒寒氣,他說啥也沒有想到,當煤老闆還要學會心狠手辣,他問,「別的礦也都把人拉出去燒了?」李二海吸了口煙,有些無奈地說:「去火葬場沒有死亡證明不給火化,所以只能拉到大野地燒了,往屍體上澆幾桶汽油,加幾個汽車舊輪胎,燒得挺乾淨,燒完就啥也看不見了,一了百了。」
李二海剛才說話的時候,張升財一直望著他,張升財彷彿看見早上還活蹦亂跳的一群礦工被潑上了汽油,李二海把嘴上抽著的煙用手拿下來扔到了一名礦工身上,霎時間,火光沖天,礦工們在大火中掙扎著,李二海、齊文斌和自己在一旁看著這些礦工慢慢地化成了灰。
齊文斌說:「對,讓調度室趕緊把馬天成隊的工牌都收走,把電腦裡的工作日誌和其他相關記錄也都刪除了。」
「讓李寶民派人把上來的這八個人拉到雲州,找個醫院把他們安頓下來;趕緊雇幾個大轎子車,把死鬼在這兒的家屬都轉移了,找個賓館把他們安頓好,讓李寶民親自跟他們談,一家一家地談,實在不行就比國家給的再多兩萬,讓他們給我都閉嘴,同意的就現場簽合同給錢,然後給他們買好車票,讓他們都回老家。」李二海說。
李寶民,男,三十一歲,東北人,石嘴溝子煤礦護礦隊隊長。李寶民是學散打的,原來在東北給一個傳媒公司老總當保鏢,後來因為得罪了當地黑道的大哥,所以就跑到臨海躲事兒來了。民營煤礦在人員管理上要求不太嚴格,很多犯了事兒的人都跑到煤礦來避難。
「老二,你看這麼安排行不行?」齊文斌問張升財。張升財焦躁不安地說:「老齊、二海,咱們現在可是患難與共的兄弟,我相信你們,你們倆就看著辦吧,反正這方面我也沒有經驗,你們說該咋辦就咋辦。」
「那咱們就按照剛才商量的辦,我先帶人下井把屍體都弄上來;二海,你就負責上面,趕緊安排護礦隊和雇大轎子車;老二,先跟會計把礦上有的現金都準備出來,等著急用,另外趕緊想辦法籌備錢!」齊文斌說完之後,匆匆忙忙地走了。
李二海和齊文斌是多年的老搭檔,他見齊文斌要下井,怕他有危險,就囑咐道:「老齊,一定要記得戴氧氣面罩啊!這會兒井下的一氧化碳濃度太大,小心缺氧!」齊文斌回頭看了李二海一眼,非常感激地說:「知道啦,二海。」
李建國從郭家菜大酒店出來之後,就直接回到了縣政府。
李建國在擔任臨海縣常務副縣長之前還擔任過縣煤炭工業局的局長,處理過很多起礦難。李建國在路上打了兩個電話,第一個電話打給臨海縣煤炭安全監督管理局局長郝鵬軍,他讓郝鵬軍馬上趕到縣政府;第二個電話讓自己的秘書田偉馬上趕到辦公室。
李建國回到辦公室的時候,秘書田偉已經提前到了。郝鵬軍正在田偉的辦公室與他閒聊著。田偉和郝鵬軍見李建國進來,急忙站起身來,李建國看了他們一眼,也沒有說話,直接來到裡屋的辦公室。
郝鵬軍一看李建國陰沉著臉,就知道出事了,他也沒說話,只是跟著李建國來到裡屋。
「李縣長,出什麼事啦?」李建國剛坐下,郝鵬軍就問。
「一天也不讓人消停,這不,石嘴溝子煤礦發生礦難了!」
郝鵬軍一聽又發生礦難了,他驚得一哆嗦,手上的香煙都掉在地上了。現在產煤地的官員和過去不一樣,過去產煤地是官員爭著去的地方,可是自從問責制推行之後,官員們誰也不願意去產煤地任職了。因為現在只要出礦難,往往上一級政府都會責令礦難地政府分管的官員辭職,所以郝鵬軍一聽又出了礦難,他的心情是無比承重的,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麼。
郝鵬軍臉上的表情是複雜的,他顫抖著問:「李縣長,死了幾個?」
「李縣長一個也沒死,礦工死了三個!」李建國本來就很煩,再聽郝鵬軍這麼問,就沒好氣地搶白道。郝鵬軍知道自己的話問得有些不妥,急忙說:「李縣長,我不是那意思,我是急昏頭了。」
「鵬軍,你馬上帶人去石嘴溝子煤礦,把情況查清楚,然後立即向我匯報。」
「好,我馬上去!」
郝鵬軍剛要起身往外走,李建國囑咐道:「鵬軍,你一定要親自去調查,要嚴格注意保密紀律,弄得滿城風雨影響不好,明白嗎?」
「明白!明白!」
郝鵬軍走了之後,李建國用手機給劉家溝鄉派出所所長王曉光去了個電話。李建國在九名副縣長的分管範圍裡包括公安方面,縣裡的各個派出所所長大部分都知道李建國的手機號。王曉光一看是常務副縣長李建國的手機號,接起來後說:「李縣長,您說,什麼事?」
「石嘴溝子煤礦發生了礦難,你先帶人過去,重點落實一下死了幾個,我在路上,馬上就到;另外,不能讓礦上的負責人和承包人跑了,明白嗎?」
「明白!我馬上就去!」
李建國放下手機之後,他用辦公室的座機撥通了縣長朱海濤的手機。
大家別看這只是一個普通的電話,這裡面可大有講究。你看李建國剛才給下屬打電話,他用的是手機,目的就是為了不讓下屬知道他在哪兒,明明他在辦公室,可在電話裡卻告訴下屬我在路上,馬上就到,目的就是讓下屬不敢糊弄自己。
如果你給自己的上級打電話就不一樣了。你用手機打領導的手機,首先領導不知道你是在什麼場合打的這個電話,也不知道你身邊有誰,也不知道你打這個電話的用意是什麼,再說現在的手機都有錄音功能,領導們在手機裡說話的時候都非常謹慎,所以除非特別緊急,最好不要輕易用手機打領導的手機。
李建國用辦公室的座機打朱海濤的手機,首先是告訴朱海濤,我在辦公室,另外也是在暗示朱海濤這是公事,那朱海濤就會根據自己當時所處的環境選擇怎麼接這個電話。這就是打電話的技巧。有的時候也許就是因為這些細節,你就會贏得一位領導的賞識,你的仕途和命運也許就此會發生改變。
「朱縣長,我是建國,講話方便嗎?」朱海濤當時正和幾個客商吃飯,他一看是李建國辦公室的電話,他知道,這麼晚了李建國用辦公室的電話打他手機,肯定是大事,他用手捂著手機對客人們說:「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朱海濤來到走廊上,說:「建國,你說吧。」
「石嘴溝子煤礦發生礦難了!」
朱海濤心揪了一下,皺著眉頭問:「死了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