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趙啟功最終選定的政治契機是省委常委們的民主生活會,這個會五月下旬就要開的,可因為常委們手上的事情都很多,湊不齊,便拖進了六月。六月五日上午,在李東方召開峽江市委常委會的同時,趙啟功找到了鍾明仁,話說得很懇切,也挺急迫,反覆強調,省委民主生活會不開恐怕不行了。鍾明仁說,他也這麼想,並表示,要開就開好,大家都真正暴露一下思想,把該談的原則問題談談透。這麼一說,就把會議日期定在了次日,六月六號下午。不料,六月六號上午秀山地區突發塵暴,五道梁鄉一所小學的院牆被塵暴摧毀,六名在院牆下避風的小學生遇難,十二名師生受傷,趙啟功是主管副省長,要代表省委、省政府前往秀山慰問遇難學生家庭和受傷師生,緊急處理這一突發性事件,省委常委們的民主生活會又一次臨時改了期。
趙啟功是六月六日中午從省府辦公室直接去的秀山,省教委的兩個主任和一個秘書隨行,下午在五道梁鄉聽了匯報,做了視察和指示之後,當晚便住進了秀山地位招待所。秀山地委書記陳秀唐做過鍾明仁的秘書,和鍾明仁關係特殊,也知道趙啟功目前和大老闆鍾明仁不對付,地面上又出了這種死人的事,便陪著十二分的小心,反覆向趙啟功檢討,不敢多說一句辯解的話。晚飯安排得也很巧妙,看似簡單,卻煞費苦心。陳秀唐讓人弄了幾種很難弄到的珍稀野菜,和山溪裡生長的一種名貴小銀魚,自己從家裡拿了一瓶茅台酒,帶著劉專員和在家的兩個地位副書記陪趙啟功一行吃飯。
一坐下,陳秀唐就小心地聲明說:「出了這種死人的事,大家心情都很沉重,真不是喝酒的時候,可趙省長難得到秀山來一趟,我不盡盡地主之誼也說不過去,就從家裡自帶了瓶酒過來,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吧!趙省長,您看——」
趙啟功沒給陳秀唐面子,揮揮手說;「陳書記,你的心意我領了。你說得對,今天不是喝酒的時候,我沒心情喝!你們誰想喝就少喝點吧,我也不反對。」
趙啟功不喝,誰還敢「想喝」?都說心情很沉重,都說不想喝,便一起吃飯。
吃過飯後,陳秀唐和那個劉專員又跟到趙啟功的房間要匯報工作。
趙啟功陰沉著臉說:「還匯報什麼?六個孩子就這麼死了,大的11歲,小的才9歲,痛心不痛心?自省一下,我們對人民負責了沒有?陳書記,你今天還算是聰明的,沒有搞那麼一大桌子接待我,你真敢搞,我可真會叫你當場難看!」
陳秀唐忙說:「我哪敢呀!」繼而,又檢討:「趙省長,您批評的對,不管有啥客觀原因,我們都有不可推卸的領導責任!這事畢竟發生在我們秀山……」
劉專員卻解釋說:「趙省長,領導責任我們推不了,可客觀原因也真不少一來我們秀山是塵暴頻發地區,二來忙著移民,也把移民鄉學校危牆危房忽略了。」
趙啟功聽得這話,不由得怔了一下,注意地看著劉專員問:「是不是因為五道梁鄉馬上要移民了,鄉小學的危房危牆就沒人管了?是不是這個情況啊?」
劉專員正要說什麼,陳秀唐搶了上來:「也不是不管,是……」
趙啟功冷冷看了陳秀唐一眼:「我問得不是你,是劉專員——劉專員,你繼續說,如果沒有移民這回事,這種塵暴頻發的季節,五道梁小學是不是要檢查?」
劉專員承認說:「是的,是的,趙省長,這一陣子忙著移民,思想上就大意了,心想,反正就要遷了,能湊合就湊合了吧,地區連個文都沒發!再說大老闆那脾氣您也知道,移民工作大老闆挑頭抓,誰也不敢鬆懈,我和陳書記就三天兩頭跑峽江。」
趙啟功明確指示道:「這些情況都寫下來,實事求是寫,從明天開始把全秀山的中小學危房危牆都檢查一遍,死人的事決不能再發生了,這事你們兩個一把手要負責,再出問題,省委、省政府就拿你們是問!五道梁小學的善後工作也要處理好,不要留下什麼後遺症,該花點錢就花,你們的幹部少喝點酒錢就有了!」
劉專員點頭應著,趁機要求說:「趙省長,我們秀山經濟太困難,您看省裡能不能多少給兩個錢,哪怕十萬八萬呢,也能買點木料撐撐危牆,解決點小問題。」
趙啟功想了想:「可以,就十萬吧,你們打個報告,我批一下。」
不曾想,劉專員竟當場從破舊的公文包裡掏出一份已打好的報告,遞給了趙啟功。
趙啟功一邊在報告上做批示,一邊譏諷說:「老劉同志,你這個專員當得很有辦法嘛!」本來還想再說幾句更尖刻的話,可看到劉專員蒼老黢黑的面孔,覺得對老同志還是得客氣點,便也作罷了。
劉專員苦笑著解釋說:「趙省長,我們這也是被逼出來的,在窮地方做窮官,誰也不願答理我們,有些領導見我們就躲,車經秀山都繞道,我們也就……」
陳秀唐瞪了劉專員一眼:「老劉,你別胡說,鍾書記和趙省長沒躲過我們!」
劉專員忙說:「對,對,趙省長,我……我是指省部委局辦的一些主管領導……」嗣後,陳秀唐還想解釋些什麼,趙啟功卻不願聽了,說是要休息。陳秀唐和劉專員識趣地告退了。
二人走後,趙啟功並沒有休息,先指示秘書去找隨行的省教委兩個主任連夜寫報告,特別強調了劉專員最新提供的情況;移民工作致使秀山有關部門忽略了學校的危房檢查,以至於造成慘禍的發生。後來,又打了個電話給攝影家邊長,向邊長交待了一下峽江污染攝影方面的事,催邊長抓緊去搞。
電話一放下,正要到衛生間洗澡,劉專員又來了,還帶了一包東西。
劉專員強打精神,把四瓶五糧液一一掏出來,有些可憐兮兮地說:「趙省長,這次不敢請您喝酒,這幾瓶酒請您帶回去喝,也……也算我的一點心意吧!」
趙啟功說:「老劉,你別給我來這一套,要論送禮,你這老同志可真不行!酒你回頭拿走,我趙啟功從來不喝這種來歷不明不白的酒。說找我有什麼事?」
劉專員很窘迫,站在那裡直搓手:「我……我沒什麼事,真沒有……」
趙啟功意味深長地問:「如果大老闆來了,你也敢這樣送禮嗎?」
劉專員怔了一下,說:「那……那我不敢。」
趙啟功略一沉思,又問:「那麼,陳秀唐同志敢嗎?」
劉專員說:「這我不知道,不過,誰不知道陳秀唐跟大老闆當過秘書呀?!」
趙啟功覺察了什麼,詢問到:「老劉啊,你和陳秀唐同志合作得怎麼樣啊?!」
劉專員應付說:「趙省長,您知道的,現在哪個班子沒矛盾?湊合吧。」
趙啟功拉著劉專員在沙發上坐下了,態度變得親切和藹起來:「是啊,是啊,哪個班子都有矛盾啊,這也不奇怪,中國特色嘛。老劉啊,過去我一直在峽江市工作,和你們接觸比較少,也難得有機會聊聊天。今天你既然看得起我這個副省長,主動到我這兒來了,咱們就聊聊。聽你的口音,好像不是我們西川人吧?」
劉專員不再那麼拘謹了,苦笑著說:「趙省長,我現在還有外地口音啊?地道是個西川人了,哦,應該說是地道的秀山人了,老婆也是秀山的,回鄉知青。我是上海插隊知青,16歲插隊,這一插就是34年,一輩子賣在秀山了。」
趙啟功打量著劉專員,神色有些驚訝了:「老劉,這麼說,你也不過50歲?」
劉專員點點頭:「今年整50,前天過的生日。」
趙啟功感歎起來:「比我還小嘛,我還以為你是老同志,快退休了呢!」
劉專員又搓起了手:「趙省長,您知道的,秀山缺水,風沙大,人都顯老……」
趙啟功激動起來:「不容易呀,老劉同志,你太不容易了!一個上海的小伙子,扎根秀山34年,獻了青春獻子孫,這有幾個人做得到!」當場決定道:「老劉同志,你思想上要有個準備,我回去後會讓有關部門的同志來搞一下調查,好好宣傳一下你的這種扎根精神,獻身精神……」
劉專員忙道:「趙省長,您千萬別這樣做!我找您就是想……就是想……」
趙啟功盯著劉專員:「怎麼?想調離秀山?回上海?」
劉專員點點頭,又搖搖頭:「想調離,不過,不一定回上海。」
趙啟功說:「不是怕苦吧?34年不都堅持下來了嘛!」
劉專員狠狠心,說了實話:「趙省長,這個人在西川省沒後台,是老老實實一步步幹上來的,現在和秀唐同志是沒法共事了!秀唐同志的魄力和能力我服,可那種霸道作風我受不了!就舉一個例子:前段時間秀唐同志帶隊到東部沿海城市考察,由我臨時在家主持工作,這位同志竟當那麼多副書記、副專員的面警告我:他外出期間一個是幹部編製,一個是一萬元以上的資金安排,不經他同意,不准我動一動!趙省長,你說說看,我這專員還怎麼當?再當下去不成他兒子了!秀山地區的編制委員會主任是我這個專員,不是他這個書記!」
趙啟功默不作聲,在屋裡踱著步。
劉專員摸不到趙啟功的底,不敢再說下去了。
趙啟功卻在劉專員面前站住了:「哦,劉專員,你說呀,繼續說!」
劉專員遲疑了一下,又說了:「趙省長,今天來向您匯報,我說了幾句實話,秀唐同志出門就衝著我發了脾氣,說我不該把五道梁小學的事和移民問題扯在一起!這是我硬要扯在一起嗎?實際情況就是這樣嘛!」停了一下,再次說到了調離的事,「趙省長,省委領導我都不熟,也只能找您了,您看能不能在合適的時候在省委常委會上提一下,把我安排到其它地方去,條條塊塊都成,降級使用也成!」
趙啟功這才冷靜地表態說:「老劉,這事我一定記住,能幫的忙我一定要幫!陳秀唐同志的背景你清楚,我現在也不好多說什麼,畢竟涉及鍾明仁同志。但是,老立,你也要記住,你是個共產黨員,是個地區專員,只要在秀山一天不走,就要對黨和人民負一天的責任!該頂的事,就給他頂回去,決不能喪失原則!」
劉專員連連點頭:「趙省長,我今後就按您的知識辦!」
趙啟功又意味深長地說:「不要怕什麼後台,也不要到處去找什麼後台,我們都是有後台的,這個後台力量大得很嘛!是誰呢?就是我們的黨,我們的人民!你代表黨和人民的根本利益,堅持原則,一身正氣,他邪就不壓正!就算有些困難,一時不被人們理解,最終黨和人民也會給你一個公道說法的,你要堅信這一點!」
劉專員又是一連串的點頭:「趙省長,我信,這我信!」
這晚的談話讓劉專員精神為之一振,在第二天的事故分析會上,便不顧陳秀唐的再三阻止,就昨晚的觀點進行了充分發揮,把陳秀唐氣夠嗆。更讓陳秀唐生氣的是,趙啟功在總結講話裡又脫稿把他批評了一通,說他兩眼只盯著移民政績,只盯著一把手的臉色,連孩子們的生命都不放在心上,是造成這一災難的根本原因。
陳秀唐忍著一肚子氣,扮著笑臉送走趙啟功一行後,馬上打了個電話給大老闆鍾明仁,把趙啟功此次來秀山的言行仔細匯報了一遍,暗示鍾明仁說,趙啟功是別有用心。鍾明仁很惱火,批評陳秀唐說,誰別有用心?我看是你這人沒心沒肺!六個活蹦亂跳的孩子死在你秀山了,你秀山的一把手倒還有理了?你理在哪裡?因為五道梁鄉要移民,危房危牆就可以不檢查嗎?你們這些老爺對孩子們負責了沒有!說罷,根本不聽陳秀唐的進一步辯解,氣沖沖地摔了電話……
50
趙啟功從秀山回來第二天,民主生活會在柳蔭路44好招待所四樓召開了。
剛開始,氣氛不錯,鍾明仁照例最後一個到,一進門就笑瞇瞇地和已先一步到會的六個常委打招呼,還和趙啟功開了個玩笑,說趙啟功的字是越寫越好了,問趙啟功什麼時候能賜幅字給他。趙啟功也開玩笑說,你大老闆只要不嫌棄,我這裡是隨時筆墨伺候。省委副書記兼省紀委書記王培松便問,我這裡你伺候不伺候?趙啟功呵呵笑著說,一律伺候,一幅字一瓶酒,你們備好酒我就來了。
這時已經快九點了,鍾明仁正經起來:「好了,同志們,都別開玩笑了,抓緊時間吧。這次我們省委常委的民主生活會是啟功同志一再提議召開的。啟功同志有些話要和大家說,我也早就想和啟功同志交換一下意見了——咱們現在是不是就開始呀?」
省長白治文放下正在看著的一份文件說:「對,對,快點開始吧,我還一攤子事呢——大老闆,先說一下:這個會我是開不完的,國家經貿委劉主任的飛機中午十二點到,我得去接機陪同,另外,下午還有兩個外事接待任務,先請假了!」
鍾明仁心裡不太高興,嘴上也不好說什麼。不但是鍾明仁,在座的幾個常委同志心裡都清楚,白治文是不想介入西川幹部隊伍的矛盾。這位同志今年還不到50歲,在鄰省做過三年的常務副省長,又在國家機關做過部級副主任,是中央很關注的中青年幹部,政治前途看好,遲早要走,去年就有幾次要走的傳聞了。
省委組織部林部長見省長白治文開了一個請假的先例,便也試探著說:「鍾書記,中組部三講回頭看的幾位領導同志還沒走,下午準備去一趟青湖市……」
鍾明仁毫不客氣地打斷了林部長的話頭:「讓你們的兩個副部長去陪吧,你好好開會!聲明一下:除了白省長,誰也別給我提請假的事。要說有事,誰手頭沒一攤子事?可不管怎麼忙,民主生活會得開好,批評與自我批評的好作風不能丟!再不認真地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我們有些同志可能就會喪失原則,出大問題了!」
趙啟功心裡冷冷一笑,好,很好,就這麼開始了。你鍾明仁果然厲害,一開口就是喪失原則,就是出大問題,你就沒想過你自己的問題嗎?鍾明仁同志,你現在得意還太早!嘴上卻笑呵呵地說:「鍾書記說得很好,這個會是得好好開開,既然是我提議要開的,我是不是就先說說?鍾書記,你看呢?」
鍾明仁點點頭:「啟功同志,你就談起來吧,老規矩,充分民主,暢所欲言。」
趙啟功不動聲色地打開筆記本:「好,同志們,那我就向鍾書記和大家做個思想匯報。大家都清楚,這陣子峽江市出了不少事,社會上議論紛紛,省委市委兩個大院裡也傳言四起。峽江市的問題雖然是最近暴露出來的,暴露在我調離峽江之後,但是,根子卻在我身上,不能不引起我的警覺和思索。」
鍾明仁看了看趙啟功想,恐怕是中共西川省委和培松同志的警覺,才引起你的驚慌吧?!趙啟功同志,你和陳仲成、田壯達這些腐敗分子究竟是什麼關係?你說得清嗎?你這位同志到底要向哪裡走?臉面上卻笑瞇瞇的:「啟功同志啊,你說說看,你的警覺和思索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啊?」
趙啟功看了鍾明仁一眼,誠懇地說:「大老闆,你可能想不到:是看過李東方同志在峽江市委擴大會議上的講話稿後開始的。東方同志這個講話很有思想,很有水平,儘管剛看到時有點難以接受,後來不但是接受了,也受益匪淺。」聲音一下子提高了不少,「同志們,東方同志在這篇講話裡涉及了幾個重大原則問題,我概括了一下,大約有這麼三條:一、一把手現象問題,二、民主決策問題,三、正確的政績觀問題。歸結到一點,就是如何對我們的改革事業和人民的根本利益負責的問題……」
鍾明仁再也想不到趙啟功竟把話頭引到了李東方身上,竟那麼理直氣壯!現在看得更清楚了,這位同志根本就沒有正視過自己的問題。豈止是不正視,且有聲東擊西、反守為攻的意思。權力真能改變人啊,11年前他再也想不到趙啟功會變成這個樣子。就是一年前也沒想到。一年前,他還想把趙啟功當成省長接班人來培養。他向一位西川籍中央領導同志匯報工作時就曾說過:像西川這樣邊遠窮省的省長最好成績不要換得太頻繁,最好能用瞭解實際的當地幹部。趙啟功有不少毛病,可頭腦靈活,幹工作有氣魄,具備上的條件,能推上去也算西川有面子。這十年三個省長都是外派過來的,同志們私下的議論不少。可後來發生了什麼?趙啟功迫不及待了,跑官跑到北京去了,跑到那個西川籍領導同志家裡去了,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自己連個常委副省長都沒弄上,還害得他吃了那位領導同志的一通嚴厲批評。
這麼胡思亂想時,趙啟功說到了自己的問題:「……整天想的都是政績,有沒有一個正確的政績觀,遲早總要出問題。田壯達的案子一出,我首先想到的不是別的,又是政績,認為多抓腐敗分子不是我的政績,就在客觀上背離了黨的原則。尤為嚴重的是,當峽江市政法委書記陳仲成違反辦案原則私下和田壯達見面,並向另兩個涉案犯罪分子通風報信時,我還認為陳仲成是為我著想,是敢擔責任……」
鍾明仁又是一個想不到:陳仲成向犯罪分子通風報信這個最要害的問題,趙啟功竟然沒要任何人提醒就主動講了出來,用意何在?另外,陳仲成這麼干是自做主張,還是趙啟功授意的?沒有趙啟功的授意,陳仲成有這麼大的膽嗎?
省紀委書記王培松適時地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啟功同志,打斷一下:陳仲成的這番表演?你是事先就知道,還是事後才知道的?」
趙啟功說:「是事後才知道的,是陳仲成親自來向我匯報的。我當時就批評了陳仲成,責備他大事不匯報,小事天天報。不過,對問題的嚴重性,我還沒有清醒地認識。我當晚就把李東方同志找到我家,和東方同志商量。東方同志指出:陳仲成這是涉嫌犯罪,我們如果庇護陳仲成,就是背叛黨,背叛國家,背叛人民。」
基於對李東方的瞭解,鍾明仁相信李東方說得出這種話,李東方膽小,不敢像趙啟功這樣胡作非為,問題的要害在於:究竟是趙啟功主動找的李東方,還是李東方發現了陳仲成的犯罪事實,追到趙啟功家裡?於是,便說:「啟功同志,這件事你既然主動講了,那麼,我和培松同志也可以和你交個底:對陳仲成,我們已經觀察了一段時間,這個人的犯罪情況我們已經基本掌握了,我的問題是:李東方同志對陳仲成的犯罪事實掌握了多少呢?」
趙啟功笑了笑:「大老闆,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是在東方同志掌握了陳仲成犯罪事實的情況下,才被迫向東方同志做了交待?實事求是地說不是這麼回事。如果你和同志們有什麼疑問,可以去向東方同志調查。而且,還有一點我要說清楚:對那兩個經濟犯罪分子,我並沒說不抓,只是和東方同志商量,是不是等風頭過了再抓,講點政治……」
省長白治文忍不住插了一句:「老趙啊,你講的叫什麼政治啊!」
鍾明仁意味深長地說:「白省長啊,這叫實用政治嘛,是一種個人政治利益的代名詞!」
趙啟功像似沒聽到這兩句刺耳的話,繼續做自我批評,話裡有話:「錯了就要認賬,不能醉死不認這壺酒錢,你不認不行,總有一天老百姓會按著你的腦袋讓你認!在峽江主持工作期間,我是用錯了一些幹部,包括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陳仲成,給東方同志的新班子留下了不少後遺症,心情是很沉重的。我願意就此向省委做出深刻檢查,也歡迎大家不留情面地批評。在這裡,我有一個建議:鑒於陳仲成已涉嫌犯罪,再擺在市委常委的位子上是不適宜的,要把此人堅決撤下來。」
王培松看了看鍾明仁,坐在對過的省長白治文也衝著鍾明仁看。
鍾明仁決斷道:「今天是民主生活會,人事問題不議。我們還是就啟功同志談出的這些問題展開批評與自我批評吧!」看了看幾個省委常委,又說:「我是班長,先帶個頭,今天不能一團和氣了,一團和氣解決不了問題,治重症必須用猛藥!啟功同志,我怎麼說你呢?你這個同志今天已經走到懸崖邊上了,情況可以說相當危險!僅僅是個認識問題嗎?太輕描淡寫了吧?也別強調什麼政績觀的正確與否,政績觀再不正確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我們紀檢部門的同志已經覺得你很可疑了!」
王培松接上來說:「啟功同志,你想過沒有?如果你今天不把陳仲成的問題主動談出來,一直不談,大家會怎麼想?我這個主管紀檢政法工作的書記又會怎麼想?不能不懷疑你嘛!田壯達引渡回來後,陳仲成三天兩頭往你家裡跑,有時一天跑兩三趟——啟功同志,這要解釋一下:我們不是在監視你,而是在監視陳仲成。我一直就納悶,你這個省委常委是怎麼回事?和這個陳仲成到底是什麼關係?」
趙啟功苦苦一笑:「培松同志,我可以以黨性和人格向你和省紀委保證,我和陳仲成以及任何我主持峽江工作期間提起來的幹部都沒有個人利益關係。我只是怕把事情鬧大,影響我們西川省的整個工作大局,決沒有任何個人目的……」
鍾明仁逼了上來:「不能說沒有個人目的吧?我看你這個同志還就是有個人目的!你怕鬧出些串案窩案,影響自己的政治前程,對不對?你的心思我會不知道?無非是想再進一步,在白省長調走之後做個省長嘛!這話刻薄了一點,可我今天不能不說,而且,我還要把你很熟悉的那位中央領導同志的話轉告給你,是原話,一字不差:『告訴啟功同志,不要老往北京跑了,他能在目前這個崗位上把工作幹好就不錯了,我就謝天謝地朝西磕頭了!」
這話確實刻薄,尤其是當著省委全體常委的面講,真是刻薄到家了。這種事也只有像鍾明仁這種霸道的一把手才做得出來。鍾明仁話一落音,趙啟功週身的血就一下子衝到了臉上,又熱又燙,一時間能感到太陽穴上的血脈在怦怦跳動。
鍾明仁卻說這是好心:「啟功同志,如果不是一片好心,如果我鍾明仁今天不把你當做自己的同志,這種刺耳的話我不會說!你知道不知道?為了你的問題,我和培松同志,哦,對了,還有白省長,我們研究了多少次呀?我們是慎之又慎啊,既不能放棄原則,又要保護你,就是希望你能自覺把問題談清楚,向組織交底交心!我們一致認為,我們的黨,我們的人民培養你這麼一個高級幹部不容易!可你這個同志心裡究竟有沒有黨和人民呀?有多少呀?恐怕你要從這方面找找犯錯誤的原因,向省委,也向黨和人民做一個深刻的檢討和交待……」
趙啟功一言不發,對鍾明仁和大家的批評意見認真做著記錄,心裡卻在不斷告誡自己:趙啟功,你要忍住,一定要忍住,小不忍則亂大謀,真正的好戲還沒開場呢,只要挺過了這一關,下面必將海闊天空!你也將可以用「黨和人民」這些強有力的詞句狠狠回敬面前這位不可一世的鍾明仁同志!
這時,時間已到了11點鐘,省長白治文看了看表,打斷了組織部林部長正在進行的發言:「林部長,對不起,我馬上要去機場接國家經貿委的領導同志,先講兩句好不好?」
林部長並不介意,中斷了發言說:「好,好,白省長,你說,你先說!」白治文說了起來:「鍾書記和同志們說的都很多了,重複的話我就不說了,給啟功同志提三點希望吧:一、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要以黨和人民的根本利益為重,黨和人民的利益是至高無上的利益,是任何個人政治利益都不能比擬的;二、不要把講正式實用化,庸俗化,更不要把講政治變成某種不負責任行為的托詞和借口;三、對鍾書記和同志們這些善意的批評和幫助要有個正確的認識,以後要進一步增強我們省委班子的團結,而不是相反,產生牴觸情緒,影響以後的工作。」三點意見說完,站了起來,樂呵呵地道:「這個民主生活會開得很好,是我參加過的民主生活會中最有質量的一個,不是因為事多,我還真想開下去哩!」
說罷,白省長和鍾明仁、趙啟功等人打了聲招呼,先走了。
白治文走後,林部長接著又談了些原則上的話,鍾明仁便準備做總結了。
不曾想,在鍾明仁最後徵求大家意見,問大家還有什麼話要說時,趙啟功默默把手一舉,說:「鍾書記,我還有話說。今天是民主生活會,不是對我趙啟功個人的審查會。如果僅僅是對我個人問題的審查,就用不著勞請大家都參加了。」
這情況太意外了,鍾明仁和在場的常委們全怔住了。
趙啟功繼續說:「白省長評價我們這個民主生活會很有質量,鍾書記,我覺得我們還真得把這個會開出點質量來。為了開還這個會,我是做了些準備的,有些關係到黨和人民根本利益的問題想攤開來和大家說說,時間可能會比較長。我在這裡徵求一下意見:中午是不是能艱苦一下,每人一份盒飯,把會接著開下去?」
鍾明仁這時已經反應過來,嘴角抽顫了一下,手在空中一揮:「完全可以,趙啟功同志!只要是關係到黨和人民根本利益的問題,你都可以談!一天不夠,可以談兩天三天,我和同志們一定奉陪到底!」
王培松阻止道:「鍾書記,你這身體吃得消麼?」轉而又對趙啟功道:「啟功同志,請你不要意氣用事,明仁同志這心臟病15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前陣子還在療養,中午一定要休息一下,我看這會要麼改期,要麼下午兩點以後再開!」
趙啟功笑了笑:「也好,就讓鍾書記休息一下,兩點以後接著開吧。」
鍾明仁拉下了臉:「別說了,我還沒這麼嬌氣!大家都很忙,這會接著開!」
趙啟功關切地問:「鍾書記,你撐得下來麼?」
鍾明仁冷冷道:「我撐不下來就該讓位了!請講吧,啟功同志!」
51
李東方雖然早就預感到趙啟功會在政治上有所動作,可沒想到會是和大老闆鍾明仁攤牌,更沒想到趙啟功會幹得這麼急,這麼絕!在省委民主會上以攻代守,把他毫不留情地栓在了戰車上,好像他們真是什麼死黨似的。據趙啟功的秘書說,趙啟功這麼做是為了對黨和人民的事業負責。李東方心裡一陣冷笑,自認為算是把這個政治人物看透了:什麼黨和人民的事業?說得好聽!這是不折不扣的政治訛詐!既針對鍾明仁,也是針對他的,他一再要求趙啟功堅持原則,趙啟功就在「堅持原則」問題上做起大塊政治文章了。借他的手打鍾明仁,再看著鍾明仁進行強有力的回擊。
他相信,當鍾明仁怒火中燒收拾他時,趙啟功決不會為他講一句話,決不會!
這些話,李東方不好和趙啟功的秘書說,也只能默默地聽了。
待得趙啟功的秘書說到,趙啟功希望他能趕到下午的民主生活會上實事求是的把國際工業園的嚴重問題談一談時,李東方想都沒想,就一口回絕了,明確表示說:國際工業園的問題當然要談,但不是現在。適當的時候,他會找鍾明仁直接談。秘書再三強調這是趙啟功的意思,李東方仍不改口,反要秘書轉告趙啟功不要把自己和他綁在一起。
下午,在趙啟功面對鍾明仁的侃侃而談時,李東方和錢凡興主持召開了一個市屬國有企業經理廠長座談會,其中有幾個來自國際工業園的老總。李東方試探性地吹風說,峽江國企攻堅壓力不小,下崗問題很嚴重,又有個歷史問題遺留下來的國際工業園問題,遲早也要解決,這一來壓力就更大了。有個園區老總敏感地問,最近關於工業園傳聞很多,市裡是不是有關園的計劃?李東方說,計劃還沒有,但問題總要解決,你們這些造污大戶思想上有個準備,一旦市裡決定關園,思想上通也好不通也好,都得堅決執行。
錢凡興嚇了一跳,在會上就很不安,卻不好說什麼,散會後馬上不陰不陽地問李東方:「李書記,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國際工業園就這麼好關嗎?」
李東方這才向錢凡興交了底,抑鬱說:「好關不好關恐怕都得關了,我估計現在啟功同志正在和大老闆談這個問題,也許談得還很不愉快……」
錢凡興眼皮一翻:「當然不會愉快了,他趙啟功這不是狗拿耗子嗎?」
李東方說:「啟功同志是不是狗拿耗子,我們不要去管,可我們得認真對待國際工業園的問題了,我想,我們兩個最近是不是能抽個空,向大老闆做個誠懇的專題匯報?國際工業園歷年污染資料我已經讓家國同志從青湖拿來了。」
錢凡興愣都沒打,便一口回絕道:「李書記,這事你別找我!國際工業園既不是在我手上建的,峽江也不是我污染的,我犯不著為這事去得罪大老闆!」
李東方忍著氣說:「凡興啊,你這話說的可太沒水平了。你現在是市長啊!」
錢凡興更沒好氣了:「李睡覺,那我告訴你:從市長的角度來看,這國際工業園我還更不願意關,一百多億的產值,幾千萬的稅費,還養了兩三萬工人,我憑什麼關?找事做呀?!下游青湖市提出要關還差不多!呂成薇他們敢提嗎?」
李東方說:「凡興啊,現在啟功同志就在提嘛,咱們得正視了!」
錢凡興道:「那就請啟功同志來關吧,反正我不管!」說罷,甩手就走。
錢凡興走後沒幾分鐘,省委副書記兼省紀委書記王培松來了電話,說是有些重要情況要向李東方瞭解,問李東方能不能辛苦一下,放下手上的工作,馬上到柳蔭路44號三號樓來喲趟?李東方立即想到,省委常委的民主生活會還沒開完,自己可能成為焦點了,而且馬上判斷出王培松想瞭解的情況肯定與趙啟功有關。
果然和趙啟功有關!
趙啟功的政治攤牌不但激起了大老闆鍾明仁的憤怒,也讓王培松十分惱火。
趕到柳蔭路44號招待所三號樓,省紀委的一位副書記已等在那裡。李東方和那位副書記談了沒幾句,王培松就從正開著省委常委民主生活會的四號樓趕來了,也沒什麼客套,見面就說:「東方同志,我們省委的這個民主生活會可真是開得史無前例。據我所知,在我們西川黨的歷史上從沒有過,現在還沒開完,恐怕還要連夜開下去,白省長下午有事請假,現在也同志他趕回來了,我們準備開出個結果來!」
李東方的心一下子收緊了:「是不是啟功同志和大老闆吵得很凶?」
王培松點點頭說:「本來我們都是善意的,會前明仁同志還反覆向我和白省長強調,對啟功同志要保護,我在一個月前就曾提議把啟功同志的問題上報中紀委,明仁同志還不同意!可這個同志今天幹了些什麼呢?以攻代守,發動突然襲擊!由於啟功同志談問題時提到了你,東方同志,今天我就請你來談談: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希望你憑黨性和原則向省委和省紀委做個負責的交待!」
李東方想了想,實事求是地把陳仲成涉嫌犯罪的事實和出處說了一遍。
王培松聽罷敘述顯然很失望:「東方同志,這麼說,陳仲成串通這些犯罪分子,阻撓辦案時,你這個市委書記是一無所知?竟然還是趙啟功主動告訴你的?」
李東方承認說:「在這一點上,趙啟功同志沒說假話,事實就是這樣。」想了想,又解釋了一下,「你們省委領導都知道,我和趙啟功同志長期在一起工作,趙啟功同志對我一直比較放心,所以,碰到這樣的大事找我商量也不奇怪。」
王培松看著李東方,不動聲色地道:「你這個市委書記對陳仲成的犯罪行為就一點沒有察覺嗎?這種疏忽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呀?東方同志,基於省委和同志們對你的瞭解,你不是個粗心大意的人嘛!政治嗅覺還是很靈敏的嘛!」
李東方賠著小心道:「怎麼說呢?王書記,我當年就對任用陳仲成提過不同意見,趙啟功同志不聽,你們省委也批了,我只能承認現實。田壯達引渡回來之後,特別是陳仲成最近一段時間的反常表現,引起了我和同志們的警覺,我們才果斷調整了常委分工,把陳仲成從政法委書記的位置上拿下來了。」
王培松譏諷道:「果斷調整?真這麼果斷嗎?不就是前幾天的事嗎?」
李東方只好承認說:「趙啟功同志一直不同意,為此還和我發過幾次大脾氣。」
王培松又問:「趙啟功怎麼對陳仲成這麼情有獨鍾?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李東方謹慎地回答道:「王書記,這我說不清楚,陳仲成是趙啟功同志一手提起來的,也知道我對他的提拔發表過反對意見,所以,很少找我匯報什麼,也讓我很惱火,礙於趙啟功這層關係,我就下不了決心。這可能是我的軟弱吧!」
王培松意味深長道:「東方同志,恐怕還有個感情吧?我們同志之間開誠佈公好不好?趙啟功同志在你出任峽江市委書記一事上支持過你,在省委常委會上為你說過不少話,你對他有感激之情,這可以理解。但是,同志啊,在涉及到原則問題的時候,個人感情必須拋開呀!」
李東方心情極為複雜,既不願違背事實另編一套禍害趙啟功,又不願被王培松和鍾明仁看做是趙啟功此次發難的同黨,想了好一會兒,才說:「王書記,你是政治經驗豐富的老同志,你想一想,如果趙啟功同志真有嚴重的經濟問題,或者真和陳仲成共同搞了腐敗,他敢把陳仲成的事這麼公開和我說嗎?今天敢這樣發難嗎?他以前的女婿賀家國同志曾和我說過一個看法:說趙啟功要的決不是經濟上的蠅頭小利,而是接近於無限大的政治利益,我對此也有同感。這個同志在峽江主持工作時就是有名的『政治人』,在經濟問題上確實很注意,幾乎不交經濟界朋友,連給企業題字的事都不做,形象還是比較清廉的。」
王培松哼了一聲:「我看不見得,東方同志,你現在下這個結論還太早!」
李東方不接王培松的話頭:「王書記,我得聲明一下:在感情和原則問題上,我始終是站在原則立場上的,為此,經常惹得趙啟功同志很不高興。在這裡,我也要向組織上說清楚:為促使趙啟功同志覺悟,我幾乎和趙啟功同志撕破了臉。從某種意義上說,趙啟功同志是迫於我的壓力才向省委做出交待的。如果因為我對趙啟功同志的等待、說服,而影響了對峽江腐敗問題的查處,我願意承擔相應的責任。」
王培松沒好氣地道:「你堅持了原則還有什麼責任?省委不也在等待他嘛!」
看得出,這番解釋不但沒取得王培松的諒解,反倒惹得王培松更惱火了。李東方想,接下來的話只怕更難談了。然而,不談也不行,趙啟功既然把國際工業園的問題上在會上提了出來,自己就得有個態度,否則,就等於認同趙啟功的政治訛詐,鍾明仁的誤會會更深。
於是,又說:「王書記,趙啟功今天動機不純是很明顯的,我事先既不知道,也不贊成,這位同志在會上說了些什麼,我更不得而知。但據我所知,趙啟功同志出於自己政治利益的考慮,一直對國際工業園問題耿耿於懷,關於國際工業園,我也要匯報一下:確實是個大問題,污染相當嚴重,從表面上看15年前開園到今天污染事件一直不斷……」
王培松卻不願聽了,擺擺手:「東方同志,對不起,今天不是環保工作會議,污染的查處也不是我們紀委的事,你最好找省環保局的同志去談,我馬上還要到四號樓開會!」說罷,未待李東方做出反應,冷冷和李東方握了握手,轉身出了門。
望著王培松的背影,李東方的心裡一下子很不是滋味:不論王培松是有意還是無意,這舉動都太過分了,他畢竟是西川省會城市的市委書記,王培松怎麼能不聽他把話說完就走?又想到,作為政治人的趙啟功只怕是把麻煩惹大了,國際工業園因為趙啟功的這次發難,十有八九將變成一個敏感的政治問題,他處理的難度就更大了。
52
不知什麼時候,四好樓的小會議室裡已是一片燈火通明。
會議氣氛這時已相當緊張了,鍾明仁面對著自己從政生涯中少見的正面進攻,這個進攻者不是敵人,也不是外人,而是自己曾相當器重的一個同志。這個同志叫趙啟功,是他剛就任峽江市委書記時從青湖市調來的副市長。那時的趙副市長灰得很哩,在青湖犯了生活錯誤,沒法工作了,要求到峽江來。他不當接收了他,三年之後,還力排眾議,向省委推薦,讓他做了市長。他這個市長是怎麼當上去的?是他這個市委書記冒著違反民主原則的風險,在人代會上用鐵腕鐵拳頭硬砸出來的。趙啟功資歷淺,又在青湖犯過生活錯誤,誰服他?那麼多黨內黨外的市人大代表反對趙啟功做這個市長,會上暗潮湧動。他看到情況不對,把黨員代表找去開會,拍著桌子宣佈:凡不執行組織意圖,參與「倒趙」活動的,一律開除黨籍,趙啟功這個市長選不出來,這個會就不要散!就這樣,趙啟功才勉強選上了市長,會後,一些市人大代表向省委和省人大做了反映,他還受到了當時省委領導同志的嚴肅批評。這些情況趙啟功不是不知道。
當然,他脾氣不好,也沒少批評他,早年批評得多寫,這幾年批評得少了,可他都是為他好呀!就像這次,聽到紀委書記王培松的匯報,他是那麼惱火,可他仍在保他。現在好了,重演了一個農夫和蛇的故事,同志的陣營裡冒出了這麼猛烈的炮火,怎麼辦呢?沒有什麼好辦法,那就冒著同志的炮火前進吧!中共西川省委書記鍾明仁同志沒有退卻的習慣!
趙啟功冷峻的嚇人:「……國際工業園成了國際垃圾園,15年來污染不斷,還就是沒人敢說,沒人敢管,為什麼?明仁同志,就因為是你當年一手抓的政績工程!我請問一下:明仁同志,這些情況你知道嗎?最近幾年你去過國際工業園沒有?」
鍾明仁敲敲桌子:「回答你的問題,啟功同志:你所說的國際垃圾園我每年都去,不久前還去過,和凡興同志一起去的。至於你誇張出來的15年來污染不斷的問題,我親自做過調查,沒這麼嚴重!是管理不善,執法不嚴造成的,它與誰抓的政績工程沒有關係!」
王培松接了上來,觀點和態度很鮮明:「啟功同志,如果談政績工程,明仁同志的政績工程多了,決不止一個峽江國際工業園,我省國家級開發區兩個,省級開發區七個,明仁同志都不同程度地抓過。另外,80年代峽江的外環路,90年代初期我省鄉鎮工業的崛起,還有今天秀山地區18萬貧困人口的大移民,不也都是明仁同志的政績嗎?明仁同志是有大功於我們西川省的,是我省21年改革開放的主帥之一,明仁同志的身體也正是這樣累垮的,拼垮的,他的政績和西川老百姓對他的評價,絕不是你啟功同志幾句話一說就可以消失的!」
趙啟功平靜地等王培松說完,繼續說:「培松同志談到了秀山移民問題,這也是我接下來要說的。同志們都知道,就在前天,秀山發生了一場塵暴,五道梁小學六個學生倒在了校園的危牆下。造成這一事件的主要原因是什麼呢?竟然是移民,也就是培松同志剛才說的明仁同志最新的政績。秀山地委的那位陳秀唐書記把明仁同志的話當聖旨,什麼都不顧了,滿腦子就是一個移民,地區連個督促檢查危房的官樣文章都沒做!」說到這裡,拿出了一份報告,「這個報告請同志們傳閱一下,自己做個判斷吧!必須說明的是,我對這個災難性事件的批評,仍然是對一把手現象和狹隘政績觀的批評,而不是對移民工作本身的批評,希望大家不要誤會。」
鍾明仁應聲說:「啟功同志,我沒誤會,你的意思是不是說,秀山這個意外事件也該有我這個一把手來負責,這個賬我認了,我鍾明仁作為西川省委書記,對西川境內發生的一切問題都要負責任,也都會負責任,包括對你的問題!」
省長白治文插了上來:「啟功同志,文教衛這一攤子不是你分工負責的嗎?」
趙啟功手一攤:「這就是誤會呀,同志們!我是在講一把手政治的問題,並不是在追究哪一件事,哪一個人的責任。作為省委分管常委,我當然要對秀山死人的事負責,決不會往明仁同志頭上推。我希望大家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把要說的話說完,我想,這才是對黨和人民認真負責的態度。明仁同志上午說得不錯,時至今日,一團和氣已經解決不了問題了,治重症要用猛藥……」
白治文點了點頭:「好,好,啟功同志,你說,可我希望它不是虎狼藥。」
趙啟功又說了起來,很是動了些感情:「我對一把手現象和狹隘政績觀的批評,不僅是對明仁同志的批評,也是一種自我批評,我在峽江也做過八年的一把手,明仁同志所犯的錯誤我也犯過,有些錯誤的性質甚至還相當嚴重。比如,在幹部人事問題上聽不得別人的不同意見,用錯了一些人,不僅是一個陳仲成,還有法院院長鄧雙林,犯罪分子田壯達等等。這段時間我就思索了:我這些錯誤是怎麼犯得呀?這就不能不提到明仁同志的工作作風對我的消極影響了。這種消極影響是現在才看出來的,以前並不知道。當我最初從青湖調到峽江時,我對明仁同志的工作作風是很佩服的,認為明仁同志是個勇敢的改革家和開拓者。我暗中亦步亦趨地向明仁同志學習。這學習的後果是,在明仁同志離開峽江之後,我成了又一個明仁同志。我省各市縣各地區又有多少個像明仁同志這樣的一把手呢?我不知道,可我知道的是,秀山地委書記陳秀唐應該算一個,這個同志是得了明仁同志的真傳,獨斷專行,容不得班子裡任何人的不同意見……」
這時,會場上傳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與會者注意到,鍾明仁臉色極其難看,下意識中把手上的一支鉛筆折斷了。
王培松身不由己地站了起來:「啟功同志,照這麼說,你主持峽江工作時犯下的錯誤,倒該由明仁同志負責了?你一口一個消極影響,明仁同志的積極影響有沒有呀?有多少呀?啟功同志,不客氣地說,明仁同志身上那種火一樣的工作熱情,和押上身家性命搞改革的獻身精神你就沒有!你這個同志也許從來就沒學過!」
鍾明仁揮了揮手:「培松同志,你不要急,聽啟功同志把話說完!」
趙啟功也不客氣,繼續說了下去:「還有最後幾句話,當然要說完,暢所欲言嘛,這是明仁同志提倡的。明仁同志的積極影響當然很多,但不是這次會議上要探討的,這是一次批評與自我批評的會議,我希望這次會議能在我省樹立議而不決實行黨內民主的成功範例。我希望明仁同志不要因人廢言,把我一番同志式的好心批評理解為別的什麼東西。我希望明仁同志從思想上正視自己家長作風給全省幹部帶來的消極影響,從行動上糾正這種消極影響,在今後的工作中真正實行黨的民主集中制原則。我希望明仁同志能認真聽一下峽江和青湖方面負責同志關於國際工業園污染問題的匯報,最好能輕車簡從到峽江下游地區去跑上幾天,聽聽老百姓的呼聲。」
趙啟功說完後,會場沉寂下來,幾個常委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鍾明仁身上。
鍾明仁瞇著眼睛思索著什麼,讓會場上沉寂的氣氛又延續了一會兒,才睜開眼睛,異常平靜地問:「趙啟功同志,你都說完了嗎?」
趙啟功點點頭:「說完了,明仁同志。」
鍾明仁緩緩站了起來,雙手抖顫按著桌子,如炬的眸子下有淚光閃動:「同志們,啟功同志給我們上了一課呀!很生動啊,花多少錢恐怕也難得聽到啊!觸動最大的當然是我嘍,我是個始作俑者。直到今天才知道,我這個人啊,在21年的改革開放中啊,竟然沒幹過多少好事!多麼嚴重的問題呀,我從來沒實行過黨的民主集中制,我弄出了個一把手現象,帶壞了整個西川幹部隊伍,尤其是省內那些大大小小的一把手們!這就把啟功同志害苦嘍,啟功同志醒悟以後,就帶著同志式的善意來幫助我了。所以,我說同志們啊,你們以後就別捧我了,什麼主帥呀,什麼押上身家性命呀,沒這回事嘛,鍾明仁水平低,素質差,早就該下台讓賢了!」
大滴大滴的淚水從鍾明仁眼中落下,響亮地滴到了面前的會議桌上。
鍾明仁任淚水在蒼老痛苦的臉上流著,目光轉向了趙啟功,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但是,有一點我必須說清楚,我鍾明仁就是下台讓賢,也不會讓給你趙啟功!你這個同志,在峽江當了八年市委書記,在省裡當了八個月副省長,政治水平沒提高,政治手腕倒提高了不少!你今天真是出於對黨和人民的根本利益負責,才進行這番善意批評的嗎?我看你是別有用心,是嫁禍於人,是想把水攪渾!如果峽江的問題不暴露,你如願以償地做了常務副省長,或者調到了北京去做了部長,你就不會進行這番善意的批評了,你這個同志從來就沒有對黨和人民負過責!從來沒有!」
白治文和氣地勸道:「明仁同志,你不要激動,千萬不要激動!」
鍾明仁像是沒聽見白治文的話,用指節敲著桌子,敲得響亮有力:「至於我鍾明仁是什麼人,你趙啟功說了不算,對我在這改革開放21年中的是非功過,黨和人民自有評價,歷史自有評價!百年之後站到小平同志面前,我也敢向小平同志匯報說:我鍾明仁這個省委書記在國家和民族崛起的21年中,在中國中西部一個邊遠省份盡心了,盡力了,也拼過老命了!我領導水平有限,也有自己的歷史局限性,在工作中犯過很多錯誤,以後免不了還要犯這樣那樣的錯誤,可有一點我俯仰無愧,那就是:我這個人在這21年中為國家和人民的根本利益努力工作著,竭盡了全力,從沒背叛過一個執政黨高級領導幹部的政治良知和歷史良知!」
趙啟功笑了笑:「明仁同志,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背叛了良知?」
鍾明仁桌子一拍:「趙啟功同志,你到底是什麼人,你自己心裡有數!」
趙啟功搖搖頭,一副無奈的樣子:「明仁同志,讓我怎麼說你呢?我們現在開的是西川省高級領導幹部的民主生活會呀,你看你,又拍起桌子來了。你這個一把手到底有多少民主精神?還有沒有一點聽取不同意見的雅量?明仁同志,我再強調一下吧,這樣下去很危險呀,不是我趙啟功個人政治前途的危險,而是黨和國家命運的危險!如果真是只考慮我個人的政治前途,這些話我今天沒有必要和你說!」
這種居高臨下的教訓的口氣,像一陣猛烈的炮或,最終將鍾明仁擊倒了。
鍾明仁那顆飽受折磨的心臟再也吃不消了。趙啟功話說完時,鍾明仁似乎還是準備反擊的,可只壓抑著說出了「啟功同志」四個字,瘦弱的身子就搖搖晃晃站不住了。坐在身邊的王培松感覺到情況不對,站起來攙扶鍾明仁時,鍾明仁一下子癱倒在王培松懷裡,當即失去了知覺。
包括趙啟功在內,六個與會常委一下子都慌了神……
這是西川省有史以來最驚心動魄的一次省委高層民主生活會,持續開了十三小時零二十分鐘。一個省委常委賭上了自己的政治前途,而一個省委書記也許將付出生命的代價。
53
四號樓門廳前一片混亂,軍區總醫院的救護車停下後也沒熄火,引擎突突叫著,隨時準備拉起警笛衝向大街。體重不足50公斤的鍾明仁人事不省地躺在軍綠色擔架上,被四個年輕男護士小心抬上了車。上車的時候,兩個大校軍醫也沒停止搶救工作。省委吳秘書長和鍾明仁的秘書也跟著擔架上了車。幾乎就是在吳秘書長跳上救護車的同時,救護車啟動了,警燈亮了起來,警報拉了起來。
救護車一走,門前的混亂加劇了。
首長們的專車司機一個個把車啟動起來,首長們紛紛往自己的車前走,都準備追隨救護車之後,趕往軍區總醫院去,隨時可以處理可能發生的意外。現在,他們誰也說不清楚今夜到底會發生什麼?如果身為省委書記的鍾明仁真的就此永遠睡過去,他們不但有個向中央匯報和向全省幹部群眾交待的問題,還有個維護西川全省社會政治秩序穩定的問題。
省長白治文最先意識到自己身上的責任,上了車,已將車開出十步開外了,嘎然停住,匆匆鑽出車,將趙啟功和王培松叫到了自己面前:「培松同志,啟功同志,和你們商量兩件事:一、從現在開始,省委領導必須值班,我建議啟功同志去值班,立即去;二、峽江市的那個陳仲成現在還是市委常委,此人又當了多年公安局長和政法委書記,危險性太大,不能不防,要控制起來,我建議培松同志負責,代表省委相機處理,我和其他同志現在就去總醫院。大家即時通報情況,保持聯繫!」
趙啟功看著白治文,滿臉焦慮:「治文同志,你是省長兼省委副書記,這種特殊情況下,還是你值班指揮吧,我和其他同志去總醫院,看護明仁同志。」
白治文手一擺:「啟功同志,你不要去,千萬不要去!你去了會進一步刺激明仁同志!」
王培松是個組織觀念很強的老同志,在鍾明仁倒下後,把白治文看成了西川省的最高領導,請示說:「治文同志,我們是不是馬上對陳仲成實行『兩規』?」
白治文還沒來得及表態,趙啟功便道:「這還用說嗎?就憑陳仲成成為兩個經濟犯罪分子通風報信,就可以對他隔離審查,實行『兩規』了!不是明仁同志阻止,本來在上午的會上就可以定下來的!」
王培松看了趙啟功一眼:「這麼說,倒是明仁同志在庇護陳仲成了?」
白治文阻止道:「培松同志,不要爭了,就對陳仲成實行『兩規』吧!」
說罷,白治文緊跑幾步,上了自己的車,一溜煙去了軍區總醫院。
王培鬆不緊不忙地上了自己的車,上車之前,又轉過身對趙啟功說:「啟功同志,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你這個同志儘管放心:陳仲成逃不掉,還有峽江市和我省那些大大小小的陳仲成們也逃不掉,中央和省委的反腐之劍從來沒吃過素!」
趙啟功寬容地笑了笑:「培松同志,我更理解你對明仁同志的那份感情!」
一部部專車就這麼走了,剛才還鬧哄哄的四號樓門前一片冷清,只有趙啟功和他那台黑色奧迪還駐留在蒼白的月光下,一瞬間,趙啟功有了一中被拋棄的感覺。
孤零零站在四好樓門廳前,望著浩渺星空中的點點繁星和月影,趙啟功的眼睛不知不覺濕潤了,禁不住想起了鍾明仁的許多好處了。沒有鍾明仁當年的培養和提攜,自己不會有今天。王培松和鍾明仁固然有感情,自己對鍾明仁又何嘗沒有感情呢?鍾明仁這一倒下,他就後悔了,覺得做的有點過分了,政治上雖然得了分,化被動為主動了,可人心上卻失了分。如果這次鍾明仁真起不來了,他趙啟功只怕就難以見容西川省幹部群眾了,個人良心上也將永受責備。
然而,認真回憶了一下,卻又沒發現自己到底錯在哪裡?在今天長達十三個小時的會議中,他並沒有說錯什麼,也沒發過脾氣,而且是平生頭一次真正站在黨和人民的立場上講了一些負責任的話,講得時候自己都很感動,怎麼就沒感動得了鍾明仁呢?怎麼反倒把鍾明仁搞倒了呢?鍾明仁究竟是他搞倒的,還是自己倒下的?
結論是顯而易見的:搞倒鍾明仁的並不是他趙啟功,實際上正是鍾明仁自己!這個西川的大老闆專橫慣了,早就禁不起任何逆耳忠言的刺激了!
這麼一想,趙啟功心裡才安穩了許多,帶著一份坦然,上車去了省委。
車上柳蔭路,緩緩向省委大院時,趙啟功又想,這個民主生活會肯定是歷史性的,也許將在西川黨的歷史上留下來,他趙啟功作為一個對黨和人民負責任的省委常委,已把自己最漂亮的一次政治亮相奉獻給歷史了,儘管這其中有其它因素。
其它因素不會影響真理的光輝,他和鍾明仁同樣堅信:歷史是公道的!
到了省委值班室,趙啟功的心已靜如止水,不再受情緒的左右了。一坐下來,先壓抑著滿心的厭惡給李東方打了個電話,告知了鍾明仁心臟病突然發作的情況,要李東方務必抽空去看看鍾明仁,並請李東方代表他向鍾明仁致以誠摯的問候。對李東方在國際工業園問題上的拒不合作,則隻字未提,似乎這事從來就沒發生過。
第二個電話是打給軍區總醫院的,詢問對鍾明仁的搶救情況,省長白治文的警衛秘書接的電話,說是很危險,仍在緊張搶救中,總醫院最好的心臟專家全來了。這時,趙啟功腦海裡不禁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也許鍾明仁這樣死了才好,繼鍾明仁之後主持工作的十有八九會是白治文,中央起碼要用白治文過渡一下。白治文和他沒有過節,也許對他意味著新的政治機會。後來,白治文過來接了電話,告訴他:因為搶救及時,鍾明仁不會有生命危險了,他心裡愕然一驚,像挨了一槍。
最後一個電話是打到家裡的,告訴夫人劉璐璐。自己因為要在省委值班,今夜回不來了。劉璐璐在電話裡馬上叫了起來,說是陳仲成又來了,趕也趕不走,一直坐在客廳等著你,你不回來怎麼辦呀?我還睡不睡覺了?他這才想起這條差點謀殺了他政治生命的惡狗!
這個不爭氣的東西,竟然還敢來找他,竟然會在這個要命的夜晚來!
握著話筒,緊張地想了想,趙啟功說:「讓他聽電話!」
電話那邊,陳仲成帶著哭腔說:「趙省長,我……我這是最後一次向您匯報!」
這當然是最後一次匯報,而且是毫無必要的匯報,在趙啟功看來,陳仲成早已是一具政治屍首了,現在絕不應該呆在他家裡發爛發臭!於是,義正詞嚴地道:「陳仲成,我請你立即離開我家,如果你拒絕離開,我就向省公安廳報警……」
陳仲成發瘋地叫了起來,也不顧及臉面和場合了:「報警?趙省長,你能做得這麼絕?這些年為了你,我還有什麼沒拿出來?連我新婚的老婆都讓你睡了!」轉而有變成了哀求,「趙省長,你不看在我的份兒上,就看在雪麗的份兒上好不好?雪麗流產第三天就去陪你了……」
趙啟功根本不為所動,冷冷道:「陳仲成,你要訛詐我嗎?用這種事進行訛詐,你不覺得自己太下流了嗎?如果你認為真有這種事,而且你也說得出口,可以向省委和省紀委反映!」
這時,電話那頭出現了夫人劉璐璐和陳仲成搶電話的聲響,且夾雜著劉璐璐的哭罵聲。
趙啟功一下子緊張起來,擔心陳仲成狗急跳牆,傷害劉璐璐,一邊握著話筒監聽著那邊的動靜,一邊掏出手機,真準備打省公安廳的電話了。
然而,卻不需要了,手機剛掏出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和一些噪音突然在尚未掛斷的電話中驟起。繼而,王培松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雖說在電話裡聽起來斷斷續續,但連起來的意思卻十分清楚,王培松是在代表中共西川省委向陳仲成宣佈「兩規」……
趙啟功一聲深深的歎息,默默無聲地放下了手上的話筒。
這一切彷彿是冥冥之中被一種超自然的神秘力量早已安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