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識破了張貴新的詭計
貢爺一眼識破了張貴新的詭計。
貢爺因此又想到了其它問題:切斷礦內外的聯繫,礦內的指揮也將失靈,貢爺的指令就要被大兵們的槍刺隔在礦外,無法收到預期的效果;而礦內則會出現群龍無首的混亂局面,公司和政府方面就會趁虛而入,予以各個擊破。
不行!得打一下!至少要奪下公司大門,完全控制住礦內與礦外聯繫的一條通道。沒有這條通道,佔據井口的就是八千人、一萬人也沒有用處!
貢爺不敢怠慢,慌忙更衣帶帽,率著幾個隨從家丁過分界街去見田二老爺,想和田二老爺商量商量關於「打一下」的問題。
田二老爺正忙著在自家的後院裡張羅放糧,幾個田家大院的長工,正在一間大屋的門口掌秤稱著陳年老高粱和灰濛濛的白芋干,一大群娘兒們正排著隊等著把稱好的白芋干、高粱米帶回家去給窯工們做煎餅。
二老爺站在那裡極認真地看,不時地交代掌秤的長工把秤打平點,間或也向那些娘兒們簡單地交代幾句什麼。
自然,糧賬是要記的。窯工代表團的會議上已經定了,大夥兒要有錢出錢、有糧出糧、有人出人、有槍出槍,出了什麼都記上賬,待日後和大華公司總算賬。貢爺認定田二老爺又會趁機撈點好處,他決不會便宜公司的那幫王八蛋的,因此在糧賬上搗搗鬼,多記個幾千斤、幾萬斤怕是少不了的。他想到了自己也有幾囤子陳高粱得處理掉,再不處理,就會被蟲子吃完了——藉機,他也要敲公司一下子哩。
「二爺!」
「喲!貢爺,快!快屋裡坐!」
「二爺,還在忙活哇?」
「不忙!不忙!走,走,到屋裡談!」
貢爺隨著二老爺一起穿過兩道門,到了二進院子的堂屋坐下。一坐下,貢爺便開宗明義地道:
「二爺,我家裡也存著幾囤子上好的高粱哩!眼下窯工們衣食無著,我想先拿出來給大夥兒救救急,若是日後公司能還呢,就還;不還就算了,就算我捐給大夥兒了!」
貢爺講得慷慨。
二老爺臉上立即擠出一團動人的笑,小辮兒一甩,不失時機地讚道:
「義舉!義舉!貢爺您真是仗義疏財呵!好!好!過幾日,我就叫人到府上去稱,借糧總是要還的,到時候,貢爺您自個兒上個賬!」
這事兩句話便談完了。於是,貢爺言歸正傳,臉兒繃了起來,很嚴肅地對二老爺道:
「二爺,知道了麼!張貴新的兵把礦區圍起來了……」
「聽說了!聽說了!」
貢爺將五指攥成拳,在胸前掂了掂;青筋暴突的瘦腦袋悠悠地探到二老爺寬而厚的胸脯面前,極機密地道:
「我揣摩得打一下了!至少要拿下公司的大門,否則,礦內的窯工就會被困死,咱們連糧草都送不進去了!」
貢爺是主戰派,立場很堅定:
「我劃拉了一下,覺得能打!打之前,先和礦內的人報個信,讓礦內的人往外打,礦外的人往裡打,來個兩面夾擊,必能奪回大門……」
二老爺是主和派。二老爺不主張打:
「貢爺,我以為暫時還打不得。咱們應該先禮而後兵。我是這樣想的,他們圍礦,讓他們圍!只要他們不動武,咱們也不動武,能這樣僵持著,就是咱們的勝利!僵持一天,窯下遇難的工友就多一分希望……」
貢爺認為自己這一次是肯定比二老爺聰明了,二老爺竟沒想到礦內窯工的肚皮問題:
「可是二爺呀,您老先生可別忘了:礦內可有五千號人要吃飯哩!」
二老爺這次仍然比貢爺英明:
「我早想到了!我把送飯的所有男人全換了下來,全讓娘兒們帶著孩子們去送!我就不信張貴新的兵敢向這些做了寡婦的娘兒們動武!」
「好!」
貢爺這回算是真正折服了!這其貌不揚的田二老爺,還委實是他媽的半個諸葛亮哩!
「等會兒,她們就要行動了,挑頭的就是大洋馬和小兔子媽,貢爺,你也可以從你們街那邊挑幾個有種的娘兒們來,要潑一點的,像三騾子的閨女也行,讓她們一起上。大兵們敢阻攔,就抓他們的臉,這是娘兒們的拿手戲!」
「二爺,那我這就去叫人來!」
二老爺卻道:
「不忙!不忙!今天過去,還有明天哩!今天讓大洋馬和小兔子媽一幫人去就行了!到時候,咱們就在礦門口田六麻子的茶棚裡看著,如果萬一事情不好,娘兒們吃了虧,進不了礦,咱們就真要打一下了!」
「二爺想得真是周全哩!」
二老爺早已把內心的得意明確地放到了油光光的臉上,但嘴上卻道:
「不敢這樣講!不敢這樣講!我這主意也是和窯工代表們一起揣摩出來的……貢爺,依我說,咱們不能太急,不到萬不得已,決不可大動干戈。我想,只要咱們佔住大井井口,堅持三天到五天,他們非要找上門來和我們談判不可!您說呢,貢爺?」
貢爺想了想,認可了二老爺的分析:
「對!他們除了談判別無屌法哩!」
這時,掛在正面牆上的自鳴鐘響了起來,二老爺抬頭看了看鍾上的時間,急急地立起了身子:
「貢爺,不早了,說話就十一點了,大洋馬她們可能已挑著煎餅、鹹湯動身了,咱們得到田六麻子的茶棚去看看了!」
貢爺也站了起來:
「走,去看看!」
「貢爺請!」
「二爺請!」
二位老爺極真摯地謙讓著,幾乎是挨著肩兒出了堂屋的大門,他們都很輕鬆、都很悠閒;手抄在身後,辮子在腦後擺動著,彷彿不是去為送飯的娘兒們督陣,而是去戲樓子看戲似的。
一出院門,貢爺情不自禁地哼起了一段《空城記》:
?搖?搖我站在城樓觀山景,
?搖?搖忽聽得山下人馬亂紛紛……
貢爺底氣不足,嗓門不亮,可哼得很有味道,很是那麼回事哩!
到得田六麻子的茶棚,田六麻子慌了,彷彿迎接聖駕似的,又擦條凳,又遞洋煙,先招呼著二位老爺在條凳上坐下,爾後,將細心收藏的一套細瓷茶具取了出來,極認真地當著二位老爺的面洗涮了幾回,泡上了一壺濃釅的香茶。
貢爺和二老爺都坐不得條凳,貢爺歲數大了,落下個腰疼的老病根子,身後沒個靠頭,就覺著腰酸。二老爺太胖,臀部很大,坐在窄窄的條凳上覺得硌腚。於是,田六麻子便兔子一般躥到對過一家酒館裡借了兩張太師椅,重新安排兩位老爺舒舒服服地坐下。
坐在太師椅上喝著香茶,田二老爺關切地向田六麻子詢問道:
「老六,生意還好麼?」
「還好!還好!只是……只是指望賣茶是賺不了什麼錢的,年前,小的和縣城商會的幾位大爺一起做了點小買賣……」
「唔,好!好!」
這時,一直注視著街面的貢爺輕輕叫了起來,一邊叫、一邊還用手去扯二老爺的衣袖:
「二爺,瞧,您瞧,她們來了!」
果然來了。二老爺真切地看到:分界街旁的幾個小巷裡,陸續湧出了一幫挑擔、提籃的女人們,這些人漸漸在分界街上匯成了一股喧鬧的人流,吵吵嚷嚷地沿著分界街往公司大門進發,轉眼間,走在頭裡的大洋馬和小兔子媽已來到了茶棚邊上。
大洋馬和小兔子媽都看見了田二老爺。
第32節二老爺要忙大事哩
田二老爺未待她們發話,便揮揮手道:
「快去吧!快去吧!我們在這兒看著哩,他們只要敢動武,我們就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送飯的隊伍湧過去了,湧到了公司大門口,湧到了公司護礦河的大石橋上,貢爺和二老爺看見,橋上十幾個持槍的大兵將她們攔住了。
這時,坐在太師椅上的貢爺不禁為橋面上的女人們捏了一把汗,貢爺甚至認為,現在已到了非打不可的時候了……
田大鬧想尿尿。他不願為這小小的一泡尿而爬到井樓下面去。這不值得——一上一下要耗費好多精力,況且這會兒自己似乎也憋不住了。他低下腦袋朝地面上望了一眼,見地面上恰巧沒人,於是,便決定站在井樓的橫樑上向下尿。
這真有意思。眼見著自己體內排出的尿液在高空中劃著弧線,然後箭一般地拋到地下,田大鬧便感到了一種說不出的愉快和滿足。誰他媽的說窯戶們沒有娛樂?他田大鬧的娛樂就不少,細想一下生活中處處都是娛樂哩!在地面上,他能尿得很高,他能將尿從男茅房尿到女茅房——這是極不容易的,他畢生只成功過一次,第二次他就將尿尿到了自己頭上……
他居高臨下地尿著,不斷變換著方向,他希望能尿得更遠一些,將空中那條弧線劃得更大一些。
不料卻誤傷了自己的弟兄。
一個被擊中了腦袋的大漢在仰臉大罵:
「田大鬧,我日你姨,你他媽的咋往老子頭上撒尿?!」
田大鬧認出來,那大漢是二團團長田大頭。他才不怕他哩。
「大頭,我操!你哪兒不好趴,偏要趴到大爺我的雞巴下面!」
大鬧一語雙關,很有理哩!
田大頭更不示弱,捲袖子擼胳膊,張牙舞爪地大罵起來:
「大鬧,你下來!我非揍你個孬種不可!你要不下來,就是婊子養的!」
田大頭身邊一下子聚了很多人,很多人都跟著起哄,希望他倆能熱熱鬧鬧地打起來,給他們單調的生活增加一點樂趣。
「揍!大鬧,下來,和大頭揍!」
「大頭,你爬上去!」
「對,大哥,你爬上去!」
田大頭卻不願爬上去,依然仰臉大罵:
「大鬧,我日你姨姥姥,你敢不敢下來?」
田大鬧看著田大頭仰起的臉,覺得很好玩,遂產生了再尿一回的念頭。他想,若是能一下子尿中大頭的扁臉,一定很好看哩。冷不防,他又將殘餘的尿全部衝著大頭的臉射將出去。
遺憾!尿沒有擊中大頭,卻擊中了幾個看熱鬧、起哄的傢伙。
這下子激起了眾怒,兩個沾上了騷味的漢子順著歪斜了的鋼樑爬了上來。
田大鬧急了,不知該咋辦才好。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礦門口石橋上吵鬧的人群,看到了送飯的娘兒們在和大兵們糾纏,他眼睛一亮,叫了起來:
「我操!別鬧了,弟兄們!有情況!有情況!」
地面上的人都愣住了。
田大頭是團長,負有守衛井口的重大責任,遂大聲詢問道:
「媽的,什麼情況?」
「不好了!礦外的娘兒們給咱們送飯來,在大門口被大兵們攔住了!大頭,快,快!快派些人去接應她們!」
「你他媽的騙人!」大頭不相信。
「我操,騙人是婊子養的!」大鬧這回是認認真真的了。
「走!接她們去!」田大頭遲疑了一下,終於把手一揮,帶著百十號人順著井口鋪就的運煤小鐵道向大門口走去。
田大鬧也覺著肚子餓了,扎扎褲帶,主動放棄了瞭望任務,一步步攀著鋼樑下到了地面上,尾隨著田大頭的接應隊伍往大門口湧去。管它什麼瞭望不瞭望哩,大鬧不管了!大鬧又不是團長,哪能管這麼多。
佔領主井井口的是以田姓窯工為主體的窯工二團,共十個隊,大鬧是三隊隊長,同時還兼著窯工代表團的代表。可大鬧卻覺著受了委屈,他認為他是能當團長的,田二老爺硬是沒讓他當。田二老爺根本沒把他大鬧當個人看!因而,他不願意負任何責任,他跟著大夥兒一起混混也就是了!佔領井口以後,他主動放棄了隊長的職責,自說自話地爬到井樓上——他覺著在井樓上挺好玩,能看看風景。
現在,肚子餓了,風景也沒心思看了,他得跑出礦去看看;死守個破井口,有他媽的屁用?不守了,大鬧不伺候了,即使是給個團長當當,大鬧也不伺候了!大鬧得先混上一頓吃的,然後,找個地方瞇它一覺,如果能有個女人那就更好了……
這些天,不知咋的,他老是想起小五子,不禁覺出了小五子的許多好處。畢竟是個快三十歲的人了,好歹也得成個家了,既然自個兒把人家小五子的肚子搞大了,那麼湊合娶過來當老婆也是應該的。可是,自那夜出事以後,他還未找到合適的機會和二老爺談。省城那個記者昨晚來報信,他去找二老爺時,倒是想藉機談一下的,可那當口能談麼?二老爺要忙大事哩!
也不知小五子這些天在幹些什麼?她老子胡福祥下窯救人沒上來,她又挺起了大肚子,這日子可咋個過法呀……
田大鬧胡思亂想著,垂著腦袋,趿拉著一雙踩倒了幫的破鞋,「踢拖、踢拖」地走,走到小鐵道和洋灰路交叉的路口上被道叉絆了一跤,他的一隻破鞋被絆飛了,他索性將另一隻掛不住腳的鞋也揚腿甩了出去……
在洋灰路上又走了百十米,穿過礦區的鐵門。離公司大門很近了,前面傳出話來,說是打起來了。
果然,聽到了幾聲很脆、很響的槍聲,就像在他身邊勾響似的。槍聲響過之後,一片混亂的叫囂和喧囂聲驟然而起,粗野的叫罵聲、刀棍的撞擊聲、女人們的哭號聲混合成一股熱辣辣的氣浪,在公司大門附近空氣中蕩漾著、鼓噪著。
大鬧心裡一熱,不顧一切地撥開人群,拚命向前衝去。他本能地想鬧點事情,想把自己一肚子的怨氣找個地方發洩一下。他一邊橫衝直闖,一邊大喊大叫著:
「揍呵!揍這些王八蛋!」
於是,許多人也舉著礦斧、棍棒,和他一起喊:
「揍啊!揍這些王八蛋啊!」
可他卻沒帶刀。昨夜攻佔井口時,他是帶了刀的,後來,爬到井樓上看風景,刀便借給東院的三尿使喚了。大鬧想找找三尿,四下一瞅,沒見著三尿,卻見到了三尿的哥哥二狗蛋,二狗蛋正掂著一桿火槍。
大鬧擠到二狗蛋面前,一把奪過他的火槍:
「二哥,給我使使!」
「大鬧,別胡來,小心炸膛!」
大鬧根本不理,操著槍又向前擠,等他好不容易擠到了公司大門口時,一切都已結束了。田大頭和走在前面的窯工們已經完全控制了大門,十幾個大兵的槍全被繳了,大門口的麻包上躺著兩個受傷的女人和一個大兵的屍體,一些娘兒們正圍著那兩個受傷的女人哭號著。
第33節夜無戰事
大鬧看到大洋馬叉著腰在那裡罵,邊罵邊打著幾個大兵的耳光:
「婊子操的!你們竟敢對我們孤兒寡婦開槍,老娘打死你們!掐死你們!」
一群娘兒們也撲過去撕扯那些當了俘虜的大兵。大兵們一個勁討饒,可娘兒們根本不買賬,使勁用她們尖利的指甲在大兵們身上亂抓,直抓得十幾個大兵的臉上、脖子上血痕道道。他們的衣服也被撕破了,條條縷縷的碎布片七零八落地掛落下來,樣子十分狼狽。
鬧騰了好一會兒,田大頭終於下命令讓手下的弟兄將娘兒們扯開,囑咐她們趕快把煎餅、鹹湯挑進礦去。
一些娘兒們卻還在圍著那兩個受傷的女人囉嗦著,大洋馬上去將她們一個個拽開了:
「甭說了!都甭說了!咱們也得像男人們那樣,和這些王八蛋們干!得真刀真槍地幹!走,先把飯送到礦裡再說!」
娘兒們紛紛抹著眼淚,挑起了煎餅、鹹湯,在窯工們的保護和幫助之下,進入了礦內……
這時,田大鬧無意之中發現了混在娘兒們中間的小五子。小五子穿著一件前襟補了補丁的寬大藍底白花的褂子,手裡提著一隻籃子,籃子上遮著一塊布,大鬧搞不清那籃子裡裝的什麼。
小五子也看見了他,挺著高高鼓起的肚子,勇氣十足地向他走來,臉上帶著討好的笑:
「大鬧!」
「五子,你來幹什麼?」
小五子極慇勤地將遮住籃子的布揭開:
「給你送點吃的!看,我還給你煮了雞蛋……」
一時間,大鬧卻覺得渾身不自在。不知咋搞的,獨自一人時,他總把小五子想得很好,總是一次又一次地下決心要娶她做老婆;可一見到她的面,一切便全完了。他覺著他和她之間有那麼一層關係簡直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他很難想像自己日後如何和她在一起生活下去。
小五子卻不管這些,她像個真正結過婚的媳婦那樣,一把將他的手扯住,硬拉著他躲在崗樓後面:
「大鬧,別和他們一起瞎折騰了!」
大鬧一臉不高興:
「咋的?」
小五子的眼裡湧出了淚:
「我怕,真怕!爹現在在窯下死活不知,你要再有個好歹,我日後可怎麼辦?」
大鬧心裡很不是滋味:
「咱們的事,我還沒和二老爺說呢!」
小五子頭一歪:
「我不管你說不說,反正你得娶我!要不我就到你家門口上吊!」
大鬧不耐煩地道:
「好!好!這事咱們以後再說,你先回去,我還有事!」
小五子又緊緊抓住大鬧的手:
「答應我,別和他們一起瞎鬧了……」
大鬧原本是要打退堂鼓的——既然二老爺和胡家的貢爺都不把他當人看,他為何還要在這兒愣充人燈!然而,一見到小五子的臉,他就覺著受了莫大的委屈,倒覺著和大夥兒一起鬧騰、鬧騰,要比蹲在家裡守著這破女人強!
於是,大鬧一本正經地板起了臉:
「那怎麼行呢?我田大鬧身為窯工代表,而且又是隊長,哪能跑回家不干呢?回去吧!回去吧!我們男人的事,你們女人不懂!」
「那……那你可要多加小心!」
「是了!是了!」
「給,這些吃的東西你拿著!」
大鬧毫不客氣地將籃子裡的雞蛋全揣進了懷裡,而籃子裡的高粱煎餅卻一個也沒拿:
「煎餅我不要,二老爺他們會送的,你帶回去吃吧!」
說畢,大鬧再沒敢多看小五子一眼,逕自轉身走了,他走得急急忙忙,彷彿是個日理萬機的大人物似的,根本沒回一次頭。
他準備找個地方去瞇一覺。
…………
礦門口這流血的一幕,胡貢爺和田二老爺看得真真切切。事情的發展,委實太急促、太突然了,貢爺和二老爺原來算定大兵們不敢開槍,卻不料,大兵們竟然開槍了!而且,打傷了兩個手無寸鐵的女人!
大兵手中的槍一響,貢爺便馬上離開茶棚,去調集人馬了。可又不料,礦內的窯工殺了出來,未待貢爺的兵馬調到,已極利索地解決了那幫混賬的大兵。
二老爺卻覺著惹出了麻煩,待貢爺的援兵和礦內的窯工在礦門口的大石橋上會合之後,馬上對貢爺道:
「大兵們不會善罷甘休的,事情已鬧到這一步,我們就得做點認真的準備了,如果別處的大兵前來攻打,我們也只好奉陪了!況且守住這個大門,對我們也極為重要!」
貢爺馬上進礦佈置,將帶來的幾百號人和田大頭的兩隊窯工,重新予以整編,將剛繳獲的十八桿槍和原有的幾十桿鋼槍、二十餘桿火槍,全調到大門口的門樓上,並將幾十名刀手佈置在大石橋外側,作第一道防線;將持有礦斧、木棍的百餘名窯工安排在石橋內側和大門附近,做第二道防線;將餘下的百十口人安排在護礦河沿岸作為機動,意欲與大兵們決一死戰。
正在匆忙安排的時候,包圍礦區的大兵們已由兩翼向大門靠攏,中午十二時三十五分,礦門正面的分界街上架起了機槍,張貴新部一團二營營長王一丁親自喊話,要求窯工們放棄大門,退出礦去,否則,將武力解決。
貢爺不買賬。
貢爺躲在炮樓裡下了命令,叫據守炮樓的工友們將被俘獲的大兵們押到門樓頂上,鄭重聲明:只要大兵動用武力,開始攻打,他們首先殺掉這十八名大兵。
雙方對峙著……
迄至當日下午二時四十分,省督軍府電令一直未到,鎮守使張貴新不敢擅作主張,遂於三時五十分逕自致電北京政府陸軍部、農商部,請示解決辦法。四時三十分,省督軍府電令總算下達了。電令云:「田礦慘案,干係重大,舉國為之關注。值此風雲交匯之際,務必慎重,當以和平之手段解決為妥,切不可擅用武力,釀發民變。請即和窯民代表接觸談判,曉以大義、促其撤出;談判之進展細節,另電呈報,以便決斷。」
六時二十五分,北京政府農商部亦復電云:「田礦之變,大總統、國務院並有關各部門,甚為關心,日內將組織議會參眾二院之政府委員前往巡視安撫,故還盼盡力維持,俟政府委員團抵達之後再行磋商……」
是夜無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