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婉真嗣後回憶起來覺得,自己一生中犯的最大的錯誤就是,三年前因著獨守空樓的寂寞無聊,以一念之差委身邢楚之,又在三年後邢楚之最後一次到鄭公館來時,和邢楚之徹底翻了臉。
那日晚上,當邢楚之出現在她臥房門口,看到她和朱明安躺在床上嬉戲時,場面甚是尷尬,邢楚之呆住了,她也呆住了。後來,倒是她反應快了一步,把朱明安一把推開,穿上衣服要和邢楚之到小客廳說話。
邢楚之不走,依著門框站著,愣愣看著她好一會兒,才冷笑著說:「八太太,怪不得你這麼抬舉你外甥,卻原來你這小白臉外甥還兼做面首啊!」
朱明安那時尚不知道於婉真和邢楚之多年的關係,一聽這話又羞又氣,衝著邢楚之叫道:「這關你屁事?你她媽的滾!」
邢楚之瞥了朱明安一眼,一把拖住於婉真,指著於婉真的鼻子說:「咋不關我的事?你小姨早在三年前就和老子姘上了,不信現在你就問問這騷貨!」
於婉真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從邢楚之手中掙脫出來,想甩手給邢楚之一個耳光,可手抬到半空中,卻又放下了,強壓著滿腔的恨,對邢楚之說:「過去的事你不要再談了——過去我並不欠你的,你走吧,從今以後再不要登這個門了。」
邢楚之「哼」了一聲:「就是老子日後不來,你也不能跟自己嫡親外甥這麼亂來呀?你們還講不講倫常了?還要不要臉呀?」
原本氣壯如牛的朱明安,被邢楚之話問得羞愧了,心虛地看著邢楚之訥訥道:「我……我們不是嫡親的……」
於婉真卻不怕,手一抄,陰陰地對邢楚之說:「就算是嫡親的,你又能咋啦?姓邢的,你是能抓我們,還是能辦我們啊?我記得這裡好像還是租界吧?好像還輪不到你們鎮國軍來辦這種風化案吧?」
邢楚之被激怒了,拔出槍,「卡嗒」一聲打開保險,把槍口瞄向於婉真和朱明安,叫道:「老子手指一動,現在就能把你們辦了!」
於婉真看了看邢楚之手中的槍說:「好神氣呀,你大概是不記得當年咋跪在我腳下舔我腳背的事了!當年我只要有你這一半的黑心,也就叫鄭督軍把你辦掉了!」
邢楚之獰笑道:「誰死誰活都是命!你得認命!」
於婉真擰著眉頭問:「我要是不認呢?」
邢楚之槍口一抬:「老子今夜就一槍結果你!」
於婉真格格笑了起來,笑畢,才歎了口氣說:「算了,老邢,把槍收起來吧,別演戲了!你心裡有數,你從未真心想對我好過;我呢,也從未把你當回事,你斷不會為我這麼個女人闖這種殺人大禍的!眼下咱們的『新遠東』又這麼紅火,你也捨不得就這麼毀了它!對麼?」
邢楚之被於婉真說愣了,臉上的勇氣流失了不少,可手上的槍還是指著於婉真。
於婉真又抱著膀子向邢楚之面前走,邊走邊說:「你呢,把我忘了,我呢,也把你忘了,咱們反正誰也不欠誰的,日後就做個生意上的朋友。」
邢楚之的槍口這才垂了下來。
然而,邢楚之和朱明安都沒料到,於婉真走到邢楚之面前,竟趁邢楚之不備,極突然地一把奪過邢楚之手上的槍,後退兩步,將槍口瞄向了邢楚之。
邢楚之大驚:「你……你這是幹什麼?」
於婉真厲聲喝道:「無賴東西,給我跪下!」
邢楚之不跪,還試著想向於婉真面前走。
於婉真槍口一抬,又是一聲斷喝:「跪下!再不跪,我就打死你!」
朱明安怕於婉真真會傷了邢楚之,在於婉真背後叫道:「小姨,這……這槍是打開保險的,你……你別走了火!」
這話也提醒了邢楚之,邢楚之再顧不得臉面,軟軟地跪下了。
於婉真兩手握著槍,瞅著邢楚之說:「姓邢的,我給你說清楚:今天的事都是你自找的!你糾纏了我三年多,也騙了我三年多,今日竟一點舊情不記,當著明安的面,啥……啥不要臉的話都說,還敢用槍瞄著我!你……你自己想想虧心不?」
邢楚之苦著臉說:「婉真,你……你別生氣,我……我是和你鬧著玩的。」
於婉真眼裡漸漸汪上了淚,說話的聲音也哽咽了:「對,你鬧著玩。你……你一直把我當……當玩物來鬧著玩,還有死去的鄭督軍和……和何總長,也都……都把我當玩物,都以為……以為我只配做姨太太,天生……天生就是給你們這幫臭男人玩的……」
邢楚之說:「三年了,我……我對你總……總還是有真心的。要……要不也不會這麼氣……」
於婉真「呸」了一聲,把槍對準邢楚之光亮的腦門:「你再說有什麼真心,我的槍真要走火了!」
邢楚之不敢說了,連連點頭道:「好,好,這……這三年就算……就算咱都是做夢吧。」
於婉真這才擦乾眼中的淚道:「你滾吧!我要說的話都說完了,我和明安的事你也知道了——其實早一天知道,晚一天知道,你總要知道的,我從心裡就沒想過要瞞你——真是的,你算我的什麼人?能管我?!」
朱明安也說:「邢副官長,我小姨說得對,這地方你是真不能來了,『新遠東』的證券生意我們照做,只是這裡你別來,我小姨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別真鬧出啥亂子……」
邢楚之極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看看朱明安,又看看於婉真,憋了半天,終於把火發了出來,紫漲著臉說了句:「從今往後,哪……哪個驢日的還會再來!」
邢楚之走後,於婉真手上的槍滑落到地上,人也搖搖晃晃立不住了,便捂著臉,默默哭著蹲下來,朱明安一見,過來扶起於婉真,讓於婉真坐到了臥房的大床上。
於婉真坐在床邊仍是哭,方纔的狠勁全沒了。
朱明安勸道:「小姨,都過去了,就別想它了。」
於婉真仰起淚臉問:「明安,邢楚之說……說的話你都聽見了,你……你恨我麼?」
朱明安親著於婉真的淚臉道:「我不恨你,人都有難處。再說,你那時又不敢和我好,都把我送到日本,我能怪你啥?我覺得你當時和邢楚之好,實也是出於無奈。對麼?」
於婉真點點頭,軟軟偎依在朱明安懷裡,又說:「其實,打從你回來的那天,我就想和邢楚之斷了這層關係的,可邢楚之總來纏,你也看到了的……」
朱明安撫摸著於婉真的臉龐,輕柔地道:「第一天見邢楚之來找你,我就疑惑:我們談起辦『新遠東』,這麼重要的事,你咋偏撇下我們上樓去陪他?我上樓後,恍惚還看見他抱你。」
於婉真說:「我怕他會當著你的面說出這層關係,一直怕,對他滿心厭煩,還得哄著他,沒想到,這東西今日還是當著你的面把啥都說破了……」
朱明安道:「說破也好,這一來,咱就都輕鬆了。」
於婉真抓住朱明安的手說:「後來,籌辦『新遠東』,我又多了一份怕,怕這無賴會仗著鎮國軍的勢力和我們搗亂。」
朱明安笑道:「如今也不怕了——『新遠東』已辦起來了,且辦得那麼好,邢楚之會和自己搗亂麼?再說,憑他一個小小的副官長,就是想搗亂也搗不起來!」
於婉真不同意這話,坐起來看著朱明安,認真地說:「明安,這一點你卻不能大意。邢楚之這人你不瞭解,我卻是很瞭解的,今日鬧了這一出,他必不會罷休的。」
朱明安道:「那也不怕,『新遠東』終不是我們兩人的,還有何總長他們呢!邢楚之敢和何總長搗亂麼?」
於婉真歎了口氣:「我是怕邢楚之和你搗亂!你不知道,我也沒和你說:這無賴最初是想做咱『新遠東』理事長的!」
朱明安聳了聳肩:「好啊,只要能做得好,讓我們大家都發達,就是讓他做這理事長也行,我不爭,我只和他爭你,有你這一個小姨我就知足了。」
於婉真打了朱明安一拳,氣惱地說:「你真沒出息!男子漢大丈夫就是要做一番大事業,你竟這樣想,小姨真白疼你了!」
朱明安愣了一下,一把攬過於婉真:「好,好,小姨,我聽你的,去做大事業,日後把咱的『新遠東』辦成租界內外第一流的交易所。」
於婉真這才笑了,在朱明安額頭上親了一下說:「這就對了。你得防著邢楚之搞鬼,不能讓他插手交易所的經營。」停了一下,又說:「另外,還得防著白牡丹。她得不到你,就會毀你……」
朱明安點點頭:「這我知道。」怪不安地瞅了於婉真一眼,又道:「其實……其實,我和白牡丹……」
於婉真問:「你和白牡丹怎麼了?」
朱明安垂著頭,滿臉羞慚:「小……小姨,我……我不騙你,你……你也得原諒我:白牡丹已和我……和我……」
於婉真明白了,長長歎了口氣:「好,好,別說了,我猜到了,必是那騷貨硬拉你上了床……」
朱明安抬起頭,誠實地道:「也……也不是她拉的,是……是我找的她!我……我當時想,我若不和她好上,你就不會急,就不會把我當回事——我當時真是這麼想的,私下裡還希望白牡丹去告訴你,讓你氣。這……這都是真心話。小姨,你……你信麼?」
於婉真萬沒想到朱明安會這麼想,又會這麼做,又恨又怨地瞅了朱明安一眼說:「你呀,你真還是個小男孩!」
朱明安把頭埋在於婉真的懷裡摩蹭著道:「小姨,在你面前,我……我真就想永遠做個小男孩哩!」
於婉真扳著朱明安的腦袋,把朱明安推開說:「死去,我不要小男孩,只要大男人!」
朱明安卻又撲了上來,扒著於婉真的脖子,親吻於婉真高聳的乳房,甜甜地道:「那你就教我做大男人……」
朱明安激情洋溢,一次又一次觸摸親吻於婉真。於婉真這才把邢楚之和白牡丹都忘了,心中漸漸升起了融融暖意,身子禁不住軟了,終於順勢倒在床上,任由朱明安擺佈。
朱明安小心地給於婉真脫去了腳上的高跟白皮鞋,把她一雙修長秀氣的腿放到床上,繼而,又溫存地去脫她身上的電光絨睡裙,最後,兩手在她滑潤如同凝脂的軀體上輕撫著,很誘人地笑著問她:「小姨,下面該幹啥了?」
於婉真沉迷地瞇著眼,作勢推了朱明安一把:「下面你該回你房裡睡覺了,早睡早起才是乖孩子。」
朱明安一躍而起,跳到床上:「我要小姨摟……」
這夜仍是熾熱甜蜜的。於婉真和朱明安都並沒有因為邢楚之鬧出的一幕而收斂各自的激情。他們彷彿於冥冥之中知道來日無多,都全身心地沉浸在兩個人的世界中,盡情享受著生命的無限快樂。身前身後的一切,在那無限快樂的夜裡全忘卻了,存在的只有亦真亦幻的美好夢景和那靈肉交融而生發出的悠長無限的呻吟……
也就這夜,「新遠東」的本所股開始暴跌,夜市收盤前三小時,已從每股28元4角,跌至22元,短短三小時內跌了6元4角,夜裡一時整,終以21元收盤。
聘來的所務主任田先生甚為緊張,破例於1時20分來電話對朱明安說,事情蹊蹺,估計有人背後做了手腳,大概於10時前後,在「新遠東」和其它四家交易市場,同時把「新遠東」股票大量拋出了。
朱明安放下電話和於婉真一說,於婉真馬上想到了邢楚之,並斷言事情尚未結束,明日勢必將有一場惡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