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沉浮 正文 第八章
    於華北很喜歡共和道上的恬淡和幽靜。當玻璃幕牆和鋼筋水泥構築的林立高樓成為省城主要景致時,共和道上這一幅幅凝固的異國風景畫就顯得異常珍貴,遠離嘈雜鬧市的這份恬淡幽靜也變得比較難得了。因此,不論春夏秋冬,只要不是雨雪天氣,不到外地出差,於華北就不讓司機接,總愛自己散著步去省委大院上班。背著手,安步當車走在根深葉茂的梧桐樹下,看著道路兩旁一座座風格各異的歐式小樓,於華北會覺得自己也成了歷史的一部分,正融入一座古老城市的傳說之中。

    毫無疑問,他必將走進歷史,就像那些已走進歷史的舊時代的達官顯貴和新中國的歷任省長、省委書記一樣。後人寫起漢江省這段改革歷史時肯定會提到他,儘管他只是省委副書記。說起來還真是有些遺憾,憑他的資歷和能力,仕途不應該到此為止,他是有可能在政治人生的最後一站成為省長的,中央已經考察了嘛,民意測驗的得票和趙安邦比也沒差幾票。可劉煥章和幾個老同志拚命推薦趙安邦,說是趙安邦年輕,讓他顧全大局!這真是豈有此理,劉煥章他們怎麼會這麼考慮問題呢?怎麼就不想想:既然趙安邦年輕,為什麼不能讓趙安邦再等幾年呢!真是沒辦法,這種事不能硬爭,硬爭也爭不來,再不情願也得顧全大局。那陣子他總想,若是文山分地事件發生後,趙安邦被開除黨籍就好了,就沒這麼一個競爭對手了。

    省委書記裴一弘還不錯,打招呼給趙安邦安排省長「官邸」時,也把他的住房調了一下,從21號調到4號。那是六十年代一位省委書記住過的英式小樓,建築面積和院內佔地面積比趙安邦和裴一弘的「官邸」都大了許多,是共和道上最好的一座洋樓,曾做過美國利益代辦處。這座樓門牌編號雖說是4號,但卻長期被人們稱做一號樓。夫人覺得不合適,勸他不要去住。他沒理睬,等機關事務管理局把房子一拾掇好,便馬上搬了進去,這才在心態上取得到了些許平衡。

    現在,平衡又被錢惠人受賄的事打破了。說良心話,他真不是想故意和誰作對,更不會去和錢惠人、趙安邦算過去那些扯不清的舊賬,是白小亮和錢惠人撞到了他的槍口上。昨晚去向裴一弘匯報時,他就知道不會有什麼結果,裴一弘的謹慎也在意料之中。這次畢竟涉及到寧川和寧川市長,這位市長又是趙安邦和白天明的鐵桿部下,裴一弘不可能沒顧慮。再說,裴一弘也清楚他和趙安邦、錢惠人歷史上的是是非非,心理上對他會有所設防,這可以理解。那就讓將來的事實說話吧,只要紀檢部門拿出錢惠人受賄的鐵證,看誰敢站出來保?經濟問題可又是高壓線啊!

    就這麼在共和道上走著,想著,一輛轎車悄無聲息地在於華北身邊停下了。

    是省委書記裴一弘的專車。裴一弘打開後車門,從車內伸出頭,打趣說:「老於啊,怎麼還開著你的廉政11號啊?來,來,上車吧,你這11號太慢了!」

    於華北笑著擺擺手,「一弘,你走,你走,我習慣了,就是想散散步!」

    裴一弘沒走,仍在車上招手,「上來吧,老於,我得和你說點事哩!」

    於華北只好上了車,上車就和氣地打哈哈說:「昨晚不才見過面嘛,你大當家的又有啥最新指示了?我到辦公室處理點事,今天還得趕去文山搞調研呢!」

    裴一弘笑道:「我哪來這麼多指示啊,就想和你說說文山哩!老於,文山那個市長田封義挺有能耐啊,不但在劉壯夫面前軟磨硬纏,還跑到安邦那裡去泡了,又是匯報工作,又是送簡歷,安邦省長和我說啊,這位同志好像有點急不可待了!」

    於華北多少有些吃驚:這個田封義也真是太過分了,先在文山市委書記劉壯夫家泡,泡得劉壯夫惱火透頂,跑到裴一弘和他面前撤梯子,現在又跑到趙安邦面前泡了!田封義可是他做文山市委書記時重用過的副市長啊,這個同志不是不知道他和趙安邦的歷史關係,竟還到趙安邦面前這麼亂來,真不知哪股神經搭錯了!

    裴一弘又說:「安邦知道田封義曾經和你一起工作過一段時間,對他還是比較客氣的,既沒當面批評,也沒表什麼態,但卻和我說,像田封義這種只會跑不會幹的幹部最好不要重用。也是的,田封義在文山當了五年市長,都幹了些啥?文件發了不少,經驗總結了不少,文山經濟增長率還是全省倒數第一,問題多多!」

    於華北沉著臉問:「一弘同志,田封義是啥時候找的安邦同志啊?」

    裴一弘說:「就是前幾天的事吧?反正在安邦去寧川開財富峰會之前!」

    如此說來,這不是一次刻意的反擊,錢惠人的問題省紀委昨天才向他正式匯報,他當晚找的裴一弘,估計趙安邦不會這麼快知道,因此,也就不會打出這張圍魏救趙的政治牌。但裴一弘會不會打這種政治牌呢?這可說不準。儘管做平州市委書記時,裴一弘對趙安邦時有微詞,現在不同了,人家是省委書記了,立足點變了,對趙安邦的看法也就變了。根據官場經驗推測:裴一弘如今的政治視野裡不會再是哪一個市、哪一個縣,而是整個漢江省。哪裡搞好了都是他的政績,哪裡搞砸了他都要負責任,任何地方出亂子都是他不願看到的,包括寧川和錢惠人的亂子。

    裴一弘抓住手上的好牌不放,到了辦公室,又對他說:「老於,田封義這麼跑也不奇怪,劉壯夫到齡了,我們又把文山班子的調整列入了議程,田封義就看到機會了!所以,我前幾天和安邦通了通氣,今天也和你正式通通氣:文山這個班子要盡快定,不要搞順序接班了,田封義同志接不了這個班。現有成員也要調整,該調離的堅決調離。從寧川、平州這些經濟發達地區和條條上調配一些懂經濟、能幹事的得力幹部過去,落實省委的十年發展綱要,徹底扭轉文山的被動局面!」

    於華北苦笑道:「可一弘同志啊,有些情況你也知道,文山班子的人選組織部早就在醞釀了,我今天去文山調研,本來還準備聽聽劉壯夫和文山同志的意見……」

    裴一弘揮揮手說:「老於,這我正想說,那個醞釀名單我反覆想過了,調整力度太小,傳統的用人思路沒打破,還是排排座吃果果那一套,這不行!我的意見是:黨政一把手都不要在現有的班子中選,田封義順序接班的理由根本不成立!」

    於華北想了想,問:「一弘同志,這是你的意見,還是安邦同志的意見?」

    裴一弘怔了一下,笑了,「老於,你想啥了?告訴你:是我的意見,不過,安邦省長基本贊成!安邦告訴我,田封義到他那裡跑官時還帶了幅古字畫去,據說是他們老田家祖傳的,說起字畫來,田封義很有一套哩!我也瞭解了一下,這位田市長上大學就是學中文的,去年還兼職帶過兩個研究生,所以,得人盡其用,我意乾脆調他到省作家協會做黨組書記吧,讓他發揮特長,好好建設咱們的文化大省!」

    這簡直是政治謀殺!地級市的市長和省作家協會的黨組書記雖說平級,可在權力平台上卻決不是一回事!田封義這官跑得真是空前悲慘,偷雞不成反蝕了一把米!不過,田封義是活該,現在別說他要避嫌,就是不避嫌也不能救他。於是,於華北故做輕鬆地說:「一弘同志,你可真是有心人啊,想得這麼周到,這個安排我看挺合適!」

    裴一弘會意地笑了起來,笑罷,拉著於華北的手,親暱地說:「那好,這麼一來,文山的事不就好辦了嗎?壯夫同志退了,田封義有去處了,咱們就把能人派過去嘛!當然,現有班子成員也不是一個不用,誰走誰留,你和組織部門先拿出個研究方案。這次去文山調研,我看你可以考慮多呆幾天,摸摸底,看看文山上不去的癥結究竟在哪裡?你是文山的老土地了,熟悉那裡的情況,要給我出點高招啊!」

    這話不無諷刺,卻又不能迴避,看來這位省委書記有些圍魏救趙的意思,人家畢竟要和趙安邦精誠合作,在現在的高位上大展宏圖,哪會看著他反錢惠人的腐敗,鬧出一場大地震?便歎息說:「我的裴大書記啊,你說我能有什麼高招呢?文山歷史上就欠發達,建國後又成了重工業集中地區,發展包袱的確很沉重啊!」

    裴一弘臉上笑著,手卻直擺,「哎,哎,老於,這話我不太贊成!改革開放初期,寧川不如文山,不如平州,更不如省城,現在怎麼樣?全省第一!所以,不能用自然經濟的眼光看問題,這麼看問題,不利條件永遠改變不了!一定要解放思想,這要從我們省委開始。文山也要放下架子,向寧川學習,學會用市場經濟的眼光看問題!我已想好了,文山的新班子一旦定下來,省委就號召一下,讓他們先不要急於到文山上任,先去寧川做幾個月的實習生,讓寧川幹部給他們洗洗腦子!」

    於華北故意開了句意味深長的玩笑,「洗腦時只怕錢市長到不了場了吧?」

    裴一弘笑不下去了,略一沉思,問起了錢惠人,也是開玩笑的口氣,「怎麼?只一夜的工夫,錢惠人的問題又有進展了?你們不至於這麼挑燈夜戰吧?」

    於華北心裡透著些許快意,臉上卻正經起來,「怎麼可能呢?昨晚從你府上回去,我在電話裡向省紀委辦案的同志傳達完你的指示,倒頭就睡了!」笑了笑,又說,「一弘,我正想說呢:你看錢惠人的事,我是不是就不要插手了?讓紀委直接向你匯報好不好?反正紀檢工作我也是臨時兼管,別在安邦那裡鬧出啥誤會嘛!」

    裴一弘想都沒想便擺起了手,「哎,老於,這你不要有顧慮!讓你兼管紀檢工作是常委會研究定的,那時誰知道錢惠人會出問題呢?安邦同志能誤會啥?你讓省紀委的同志悄悄查查看吧,真碰到了什麼解決不了的難題,你只管來找我好了!」

    於華北起身告辭,「那好,這事就讓紀委的同志具體辦吧,我得去文山了,和文山那邊說好的!」向門口走著,他又和裴一弘開起了玩笑,「安邦同志舒服啊,在寧川國賓館開財富會議,傍著一群大款,我可苦死嘍,又得去文山訪貧問苦了!」

    裴一弘把於華北送到門口,「老於,別看人挑擔不吃力啊,寧川國賓館的那群大款沒那麼好傍的,南部經濟格局大調整,安邦手頭的麻煩事也不少哇!」

    談話就這麼結束了,不知這是對手之間的談話,還是盟友之間的談話?在這場涉及到寧川的反腐敗鬥爭中,裴一弘究竟是對手還是盟友,目前還無法判斷。文山牌經裴一弘的手明白打出來了,可對錢惠人,這位一把手好像還挺有立場。裴一弘這到底是按原則辦事,還是搞了一場制約他和趙安邦的政治平衡術呢?不得而知。

    早上起來,在賓館餐廳吃飯時,錢惠人過來陪同了。趙安邦想到錢惠人的問題,和錢惠人帶來的麻煩,臉色自然不太好看,態度不冷不熱,有點待理不理的。

    趙安邦當時就想了,如果錢惠人不識趣,談自己的問題,他一定讓錢惠人閉嘴。在情況搞清楚之前,他不打算在任何人面前表任何態,包括在錢惠人面前。

    錢惠人還不錯,不知是因為麻木,還是真的不願給他添堵,隻字未提自己的麻煩事,只談工作,還帶來了一個叫許克明的年輕人。據錢惠人介紹,許克明是綠色田園的老總,具有全球眼光和超前意識。早在五年前,小伙子就想到了加入WTO之後的農業問題,就在生態農業上大做文章,做大文章。一九九八年年初,將一個已被ST的殼公司兼併收購後予以實質性重組,將綠色田園推向股市,成了有名的績優股。

    錢惠人坐在餐桌前,卻顧不上吃飯,說得極是興奮「……趙省長,綠色田園搞得真不賴啊,充分利用資本市場上的資金,把不少地方的農業都給盤活了!現在,他們公司在寧川、平州搞了幾個生態農業和水產養殖業基地,紅紅火火哩!」

    趙安邦聽說過這個上市公司,只是不知道這個公司搞得竟是生態農業,而且搞得這麼好,便也有些興奮了,用筷頭指點著許克明問:「許總,你這個綠色田園究竟怎麼個績優法啊?每股淨資產多少?每股利潤多少?給不給人家股民分紅啊?」

    許克明微笑著回答說:「趙省長,那我就匯報一下:我們綠色田園每股淨資產五元三角二分,去年每股利潤八角八分,今年估計可以突破每股一元大關!分紅的情況是這樣的:前些年沒怎麼分配,今年中期準備好好分配一次,十股送十股!」

    趙安邦頻頻點頭,「不錯,不錯,一支農業股能有這樣的業績很了不起啊!不過,許總啊,我也提醒你一下:送股歸送股,也要拿出點真金白銀,實實在在地給投資者一些回報,不能光想著在股市上圈錢!在這一點上,你們要學學廣東的佛山照明,這家公司就年年分紅,十年募資十幾個億,分紅派現也是十好幾個億啊!」

    許克明忙道:「是的,是的!我們這幾年暫時不分紅,也是為了今後公司的長期發展。趙省長,我再向您匯報一下:今年年初,我們公司和文山古龍縣劉集鎮簽了個合同,準備分批收購農民手上的承包地,總計十萬畝,建大豆基地!」

    趙安邦一怔,看了錢惠人一眼,問:「錢市長,這是不是你牽的線啊?」

    錢惠人笑著承認了,「趙省長,你知道,我是劉集人嘛,官當得再大也不能忘了家鄉啊!文山現在是大豆示範區,專家提供技術支持,省裡有補貼,這種好事為啥不爭取一下?再說,這對他們綠色田園公司也很有利,雙贏的買賣嘛!」

    趙安邦多少有些激動,「好,好啊,這才是發展方向嘛!惠人,昨夜我睡不著時還在想:當年我們在劉集鄉分地到底好不好?現在看來還是不好,在加入WTO的情況下,小農經濟只能是一條死路!前陣子我看到一個資料,現在的小崗村就沒搞好嘛!和資本市場結合,利用先進的農業技術搞農工商一體化大生產才是出路嘛!」

    錢惠人說:「趙省長,這話你當年就說了,在我家喝酒時說的,我記得很清楚!你說,五十年後這些分下去的地也許還得集中起來,但咋集中就不知道了!」

    趙安邦很感慨,「可這還沒五十年嘛,想不到土地竟以這種形式集中了!」

    許克明很會趁熱打鐵,「趙省長,那您看:能不能考慮把劉集鎮列入農業部的大豆示範區的範圍?能否考慮和其他同類示範區一樣,享受相關優惠和扶植政策?」

    趙安邦當即表態說:「完全可以,另外,我和省政府也歡迎你繼續利用資本市場的力量加大農業的投入,把別的示範基地也買下來!碰到麻煩可以直接找我!」

    許克明馬上反映說:「趙省長,見您一次不容易,有些事我還真想和您說一說:您說咱們《漢江商報》干的叫什麼事啊?外戰外行,內戰內行,專和我們省內的上市公司過不去,最近公開誹謗我們,我公司正準備和商報打官司哩!」

    趙安邦「哦」了一聲,「有這種事?許總,商報怎麼誹謗你們了?」

    許克明說:「前幾天《漢江商報》上發表了一篇署名文章,文章的作者叫魯之傑,毫無根據地對我們綠色田園的年報進行所謂的科學論證,懷疑我們的業績!」

    趙安邦有些惱火,「你讓那個作者拿出證據來,拿不出證據就連他一起告!」

    錢惠人卻插上來道:「趙省長,也不一定打官司嘛!這事小許和我一說,我就勸了,還是不要這麼做,能協商解決最好協商解決,讓那位作者和商報公開道個歉,挽回影響就算了!把寶貴的精力和時間用在打官司上,不如用在經營上了!」

    趙安邦想想也是,「好吧,商報的王總不也到會了嗎?」隨即對秘書交待說,「小項,你處理吧,讓那位王總主動點,和許克明同志協商一下,把這件事解決好!」

    因為許克明和綠色田園的原因,這頓早餐吃得比較漫長,吃罷飯已快到開會的時間了。趙安邦便在錢惠人的陪同下,直接從一樓餐廳去了四樓的多功能會議廳。

    在陪同過程中,錢惠人是有機會和他悄悄說點什麼的,可錢惠人啥也沒說,談的仍是工作。趙安邦心裡有了些歉意,覺得自己似乎太愛惜羽毛,不免有些渺小,便含蓄地問錢惠人:「胖子,你那天一大早到家找我,是不是還有別的事啊?」

    錢惠人憨憨地一笑,「沒別的事!那天我也不是專程去的,到省城還有其他事,順便說點情況。趙省長,我不說了嗎?這種時候,汝成對省委的態度很敏感!」

    趙安邦略一沉思,「胖子,你說實話,是王汝成敏感,還是你敏感啊?」

    錢惠人鬱鬱說:「我敏感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道理我又不是不知道!」

    趙安邦聽出了話中的抱怨:論能力,論貢獻,錢惠人都不該在目前這個位置上。當初定寧川的班子時,他曾建議由錢惠人出任市委書記,裴一弘和多數常委卻看中了老成持重的王汝成,錢惠人心裡是不太服氣的。這次副省級的考察,王汝成的問題不大,錢惠人竟又生出許多意外,連他心裡都不舒服,何況錢惠人了!可正因為是錢惠人,有些話才不好說,再說,錢惠人也真不讓人省心,關鍵時刻又出了麻煩。

    錢惠人心裡也有數,又說:「我知道,我上這一步也難啊,聽天由命吧!」

    趙安邦這才輕點了一句,「胖子,你知道不知道,白小亮出問題了?」

    錢惠人點了點頭,「不瞞你老領導說,我還從小亮那裡借過一筆錢!」

    趙安邦意味深長地看了錢惠人一眼,「既然是借的,那可得趕快還啊!」

    錢惠人鬱鬱說:「已經還了一部分了,其餘的還在籌,也籌得差不多了!」

    這時,寧川亞洲集團老總吳亞洲等與會企業老總從另一側樓梯口走上來。

    二人沒再說下去,和吳亞洲等人一起,說笑著,走進了多功能會議廳。

    多功能會議廳金碧輝煌,高朋滿座,市委書記王汝成他們已經等在那裡了。

    趙安邦按往年的慣例,先代表省政府講話,沒用稿子,是朋友式的聊天,「又和大家見面了,真是很高興啊!不瞞同志們說,一年到頭這會那會開得沒個完,提起開會就頭痛,可開這個會我挺興奮!為什麼?這是財富會議嘛,大款雲集嘛,集中見到了你們這些老朋友、新朋友,又聽到銀子的響聲,豈有不興奮的道理?!」

    會場上頓時發出一片會心的笑聲,笑聲中夾雜著七零八落的掌聲。

    趙安邦也笑了起來,「政府創造環境,你們創造財富,這一年來的情況總得說不錯,在座各位繼續發財,有的還發了大財,真是財源滾滾啊!我省經濟呢,繼續保持高速增長的勢頭,超過全國平均增長率一大截,達到了11%還多。今年計劃增長率是13%,這個目標能不能實現啊?大家都有一份責任!要幫政府獻計獻策,多出點好主意:比如,我省的投資環境怎麼進一步改善?還有什麼政策沒用足?又有哪些政策束縛了經濟的發展?老規矩,請大家在這個會上暢所欲言!」

    會場上的氣氛嚴肅起來,吳亞洲和不少與會老總都打開了筆記本電腦。

    趙安邦迅速切入正題,開始談省委、省政府今年的工作重點,「大家知道,我省經濟發展很不平衡,寧川、平州、省城等南部六個發達市對全省GDP的貢獻達到了73%,財政稅收貢獻達到近85%。而北部文山等四個市卻難盡如人意,發展仍然緩慢,尤其是文山,報上來的增長率是2%,我不太相信,有可能是負增長!所以,省委慎重研究後,就全省的經濟佈局和今年的工作做了個決定:一是以寧川為我省二次起飛的經濟火車頭,繼續加壓加速;二是加大對北部地區,主要是文山的工作力度和扶持力度,苦幹三五年,爭取在本屆政府任期內初步解決文山問題!因此,我在這裡提個希望,希望在座諸位多注意一下文山,不要總把眼睛盯在寧川、省城、平州這些發達地區,做投資決策時也考慮考慮文山!文山目前欠發達是事實,可也是機會啊,就像一隻在底部的股票,一旦漲起來就不得了!我這個省長和省委、省政府有決心,有信心,你們呢,也得有點氣魄,有點戰略眼光嘛!」

    這時,一位戴金絲眼鏡的中年人站了起來,「趙省長,我……我想說幾句!」

    趙安邦認識這位中年人,知道他是海外某著名百貨連鎖店在漢江的總代理,便笑道:「好啊,秦總首先響應我的號召了!」他指著秦總介紹說,「大家知道不知道啊?秦總就很有眼光哩,最早在文山投資建了十個連鎖超市!秦總,你說吧!」

    秦總卻又坐下了,「算了,趙省長,我……我不說了,您繼續指示吧!」

    趙安邦笑道:「指示什麼?我就是代表省政府吹吹風嘛,你說,你說!」

    秦總遲疑了一下,說了起來,不無激憤,「趙省長,文山的投資環境實在是太糟糕了,和寧川、平州、省城沒法比!我們的連鎖超市在寧川、平州、省城開了二十八家,從沒出過什麼意料之外的麻煩。在文山倒好,換一個門面,七八個單位來收費罰款!十個連鎖店開了兩年,虧損一千五百多萬!昨天接到美國總部的一個電傳,要求我們逐步撤出文山!據我所知,早在去年文山就上了黑名單,被海外一家有影響的著名投資機構宣佈為中國大陸六個不宜投資的城市,名列第三!」

    趙安邦心裡很不是滋味,覺得這位秦總太煞風景了,可卻又不能不正視,「秦總,你說的這個情況我心裡有數,文山這些年上不去,投資環境不盡如人意是個很重要的原因!也正因為如此,省委、省政府才要加大對文山的工作力度,包括對文山的領導班子,準備做較大的調整!所以,秦總,我建議你先做做總部的工作,再看一看,如果明年的這個時候文山還是這個情況,你們再撤走好不好啊?」

    秦總苦苦一笑,坐下了,「好,好,趙省長,反正我已經被文山套住了!」

    趙安邦又說了起來,努力挽回秦總造成的不良影響,「文山有文山的問題,文山也有文山的優勢!比如說農業,農業部就選在文山定了點。農業部的領導和我說,他們打算用五年時間,扶植專用小麥、高油大豆、專用玉米、雙低菜油等在國際市場上有競爭力的農產品,我說好啊,我們省裡也配合扶植嘛!也是巧了,今天早上吃飯時,碰到了一位上市公司的老總,大名許克明,公司名號綠色田園,人家那叫有眼光啊,一下子在文山買了十萬畝地!還有國企包袱問題,我的意見是,不要一提起文山的國企就想到包袱!你們在座的諸位是什麼人啊?是事業有成的企業家,你就沒看到包袱裡面的好東西啊?你們去收購兼併嘛!」他突然想起了吳亞洲,「亞洲同志,你不是和國家電力裝備公司上了個大電纜廠嗎?可以考慮擺在文山嘛,土地廠房現成的,勞動力價格比寧川、平州、省城低了一倍都不止,為什麼不去?!」

    吳亞洲看著趙安邦,笑了笑,支吾道:「趙省長,可以考慮,可以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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