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王天成的做法,張青雲覺得,他照這個路子走下去,和杜茂林發生矛盾是遲早的事。以王天成的個性和閱歷,他是不甘心做一個附庸的,他也是一個強勢的省長,比李大化絲毫也不差,這是清河省所有的高官今後幾年要面對的最主要的形勢。
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省委書記和省長一旦不睦,那些常在官場上混的老油條一眼就能看出來問題,這樣在官員們面前擺好的有兩條路,要麼完全投靠書記,要麼完全擁戴省長,想坐在中間,做騎牆派,兩邊都討好,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到頭來誰都不把你當自己的人,你的政治生命就完了。
看不清楚這個,糊里糊塗地在官場上混,那叫做缺乏政治頭腦,沒有政治敏感,早晚會被淘汰出局。
想想張青雲就覺得悲涼,不管你是有意還是無意,不管你內心裡多麼反感這種因人劃線的做法,但只要踏進了官場這個大染缸,你就沒辦法,身不由己,就像張青雲自己,到了哪裡,人家都把他看做省長王天成的人,他的腦門上似乎貼了一個大大的牌子,今生今世都別想抹掉,一旦抹掉,在官場上就一錢不值了,因為沒有了保護傘,沒有了大的後台,你就是小人物一個,誰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你要是不服氣,說我是誰的人?我誰的人都不是,我就是我自己,那你就是腦子進水了,早晚得滾蛋。
黨代會開了一個星期,不停地開會、討論、醞釀,外人看來,還真是看不懂,以為那麼民主啊,其實知道內情的人早就得到可靠消息了,誰該提拔了,誰該離休了,上的人歡天喜地,下的人失魂落魄。
到了最後一天,謎底終於揭開了,在當晚清河省電視台的新聞節目裡,播出了會議的公報,大的人事問題全部塵埃落定,誰進入了省委常委會,誰當上了省委委員,公報裡寫得清清楚楚的。
張青雲沒機會參加會議,也接觸不到核心機密,在范小玉家裡,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屏幕,生怕漏掉任何一個名字。
范小玉看他嚴肅得嚇人的樣子,就逗他說:「這麼上心啊,又沒有你啥事!」
張青雲擺了擺手,讓她不要打擾自己,一口氣看完,才回過頭來給范小玉說:「你不懂!這當不當省委委員可大有講究。那些新當選的省委常委就不說了,那是中組部說了算的;而這些省委委員,卻是杜茂林和王天成說了算的,看裡面的人選,你就會明白,杜茂林的人佔多少比例,王天成的人佔多少比例。特別是那些原來不是現在新當選的,意味著自己的烏紗帽不僅保住了,還有進一步發展的可能,比如從不重要的位子換到相對重要的位子。而那些原來是現在不是的,就是明確發出了信號,要離休了,要交出權力了,要靠邊站了。」
范小玉說:「那麼嚴重啊!你們這種在官場混的男人,真可怕,這麼敏感!」
張青雲說:「這是小兒科的東西,在官場上混的人都看得懂的。」
張青雲特別留意了一下范紅堂,他知道范紅堂作為省水利廳長,上一屆不是省委委員,而這一次,他當選了,這證明范紅堂的仕途又上了一個大大的台階;至於他的下一步是什麼位子,張青雲覺得,有必要繼續觀察。
開了一個星期的省黨代會,除了安排重大的人事事項以外,另一個最大的成果就是,制定了清河省新的發展思路,那就是杜茂林半年來在大會小會上經常講的「一緊二抓三突破」。
「一緊」就是緊緊抓住工業這個牛鼻子不放鬆,繼續做大做強工業規模,把清河省由中部的工業大省變成工業強省,由清河製造變成清河創造,在全國凸顯清河工業的地位,迅速提升清河的製造業水平,這是整個發展的關鍵所在。
「二抓」一是抓住農業這個基礎產業,做好農業增產、農民增收這個大文章,繼續鞏固清河作為全國農業大省的地位,把糧食安全放在非常突出的位置,一刻也不能放鬆。
二是抓住第三產業這個新的經濟增長點,爭取在旅遊、服務、餐飲、商貿、酒店等行業培植新的經濟亮點,提升清河在全國的地位。
「三突破」中第一個就是爭取經過五年時間的發展,使全省的國民生產總值突破一萬一千億元,在中西部地區率先實現奔小康的目標。
第二個突破就是進一步加大招商引資力度,五年內爭取引進國外資金和省外資金一千五百億元。
第三個突破就是初步建立規則明晰、公平合理的用人制度,建設一支高素質、能夠適應全省經濟和社會發展需要的公務員隊伍,為幹部人事制度的改革探索出一條新路,爭取進入全國的先進行列,為政治體制改革積累經驗。
張青雲覺得,這個思路看起來還行,最起碼通俗易懂,讓人看一遍就記住大部分了,不像當年郭雲石提出的「八大戰略」、「九大突破」,拗口不說,又臭又長,想記你都別想記得住。張青雲當年當教師時,要結合清河省的實際給學生們上政治課,看了一遍,越看越糊塗,不是記混了就是顛倒了,自己三十多歲尚且這樣,他相信那些五十多歲的廳局長和市委書記市長們,也沒幾個能完全記得住。
再說了,什麼是戰略目標,那是非常宏觀的東西,就像解放戰爭時,毛主席領導全黨制定的「解放戰爭第二年的戰略方針」中所說的,我們每月只要消滅國民黨正規軍七個半旅,那麼用五年左右的時間,就可以基本實現全國解放,徹底打敗國民黨反動派。這多清晰具體,目標多麼明確啊,只要不是傻子,看一遍聽一遍就懂了。
而郭雲石搞的是全面開花,四面出擊,結果哪個是重點哪個是非重點,誰也不知道。都重要就都不重要,下面也摸不清楚上面的底細,就按自己的理解,結合實際幹起來了。這就出現了省長李大化根本不在乎他說什麼,該咋干咋干,想請示就說一句,不想請示自己就悶頭幹起來了,向來不把他這個省委書記放在眼裡。
而東州市委書記王天成呢,名義上經常匯報匯報,算是表示了對他這個省委書記的尊重,實際上自己大刀闊斧地幹起來後,也不看他的臉色行事,各路諸侯,各顯神通,清河的局面反而一天天好起來了。有時候看起來這思想不統一也有好處,各人跳自己最拿手的自選動作,結合在一起,就是百花齊放的大好局面了。
思想統一,步調一致,這個問題一定要辨證地看。在戰爭年代,為了保存實力,戰勝敵人,是要思想統一,突圍從幾個方向,誰是主攻,誰是佯攻,誰來斷後,誰要隨時面臨犧牲,以確保全局的勝利,這是事關全局的大事。誰想咋干就咋干,就會是一盤散沙,到頭來誰也活不了,出不去。
而和平年代,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什麼事情都要求統一,像統一休假,全民創業,全民大煉鋼鐵,全國大串聯,那就會造成不大不小的災難。
每年的黃金周,「五一」、「十一」、「春節」大假,看看報紙上、電視裡的報道,車站、碼頭、機場都是人滿為患,千千萬萬的人疲憊地坐在那裡,到處出現了一票難求的局面。
為了應付這種局面,有關部門馬不停蹄,加班加點,投入了更多的人力、物力、財力,以應對這種局面,所有的環節在這一段時間裡都超負荷運轉,讓偶爾到中國旅遊的外國人看到這種情形,以為中國人都瘋了,到處去逃難,花錢買罪受。
前兩年郭雲石還提出來一個「全民創業」的發展思路,就是要求每一個清河人要發揚敢於拚搏、敢於挑戰的精神,下崗了不怕,失業了不怕,咱誰也不求,自己幹,能擺攤的就擺攤,能設點的就設點,一時間大街上、馬路旁出現了千千萬萬的小商販,賣小吃、小商品、小服裝、小百貨的,遍地開花。工商不能攆,城管不能管,說是上面有規定,要千方百計為個人創業創造條件。
那時候走在省城的大街上,張青雲覺得,這和老家的縣城實在沒有太大的差別。一樣的髒,一樣的亂,到處是馬路市場、小商小販。最好玩的是在黨校門口的街道拐彎處,也就是二十多平方米的地面上,竟然擺了三家修自行車的攤子,為了爭客戶,你看著我像有殺父之仇,我看著你像有奪妻之恨,同行競爭到這樣慘烈的程度,張青雲看了他們千篇一律的灰頭土臉,心中不住地歎氣。外地人到了東州,給它的最高評價就是——東州是中國最大的縣級市!
更好玩的是,那一段時間清河省電視台一遍又一遍地在重要時段播放著一首歌:「辛苦半生,如今我又走進風雨……心若在,夢就在,讓我們從頭再來!」
張青雲一開始沒在意,聽著聽著,就明白過來了,敢情是用這首歌鼓勵人們創業、自謀生路啊!張青雲想想假如自己在黨校辛辛苦苦幹到五十歲,身體垮了,精力不濟了,卻又莫名其妙地下崗了,沒有了收入,沒有了飯吃,這時候卻要重新走進風雨。
那麼大年紀了,要身體沒身體了,要技術沒技術了,為革命辛苦了一輩子,獻了青春獻子孫,臨老了,不中用了,卻被一腳踢開,連飯也不讓吃一口了,這公平嗎?這是什麼樣的政策設計,有一點人性沒有?想想心裡就感到特別悲涼!不是為自己,是為千千萬萬個唱著歌兒、走進風雨的老百姓。
接下來的事情是「跑部」,就是省裡的各個部門的頭頭和分管的副省長、副書記都要到北京對口部門活動,對於那些特別重要的部門,則由省委書記和省長親自帶隊去。
張青雲看了看省長辦制定的王天成的日程安排,總共是一個星期的時間,要拜會國務院西部開發辦主任、國家發展改革委主任、國家開發銀行行長等,都是牽涉為清河省要資金、要政策的大事。
這樣的事情張青雲是第一次參與,許多問題不懂怎麼安排,為了穩妥,袁保山秘書長就安排省長辦主任秦遠哲一起去北京,協助張青雲做好服務工作。
機票早訂好了,接待辦就是幹這個事情的,每年的這個時候,他們是最忙的。土特產也早就準備好了,都是清河的名優特產品,什麼紅棗、雪梨、茶油、牛肉,張青雲問秦遠哲總共準備了多少。
秦遠哲說:「兩個車皮,早運到北京了,已經拉到清河省駐京辦了,每年都這樣,他們都輕車熟路了。」
張青雲覺得,這樣大規模地送土特產,前些年還可以,現在誰也不會稀罕這些東西了,超市裡有的是,想吃了自己去買,還都是新鮮的。這麼多東西運到北京,又不是專業販運的,其實算一下成本,比在北京本地買都貴多了,是兩下不合算。
但這一次算的是政治賬,不算經濟賬。你在北京的超市買了一車,送給誰,誰也不稀罕。你說是專門從清河運過來的,對方才感到你是真心誠意的。這就是中國的國情,沒辦法,誰都知道這樣做費時費力,沒有太大的意義,但誰也找不到更好的辦法,只好一年一年,按習慣做下去。
張青雲在東州市委做秘書時,有一次王天成的一個朋友從外地給王天成空運了一批水果之類的東西,讓張青雲到機場去提。到了機場,張青雲才知道,這批水果是坐飛機來的,金貴得很,光運費就用去了三千多塊。提的時候,機場方面又讓張青雲交八百塊錢的裝運費。張青雲又雇了一輛車,找了一個班的武警幫忙,才裝上車,拉到東州賓館的一個倉庫裡。
不就是水果嗎,又不是沒吃過,一忙起來就顧不上了,給誰吧王天成不發話,張青雲也不好處理。就是給誰,還不是張青雲一個挨一個地去送,張三兩筐,李四三筐,張青雲覺得自己一個書生,此時成了搬運工和水果販子。所以到最後,這批坐飛機來的金貴得不得了的水果,爛了一大部分,送人一小部分,到最後,張青雲想想自己最辛苦,竟然沒來得及吃一個嘗嘗。想吃的時候才發現水果都過期了,成了垃圾。只好安排賓館的人又扔出去。
這種不計成本,不算經濟賬、只算政治賬的做法,張青雲覺得,世界上或許只有我們這個國家最擅長做這個,因為錢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是公款,多少沒關係,只要人情做到了,管他花多少,反正可以報銷。浪費人力、物力、財力,浪費所有參與者的生命,最後是暴殄天物。
這樣的結果,沒有人去想,去思考,也沒有人去阻止,究竟是為什麼?張青雲百思不得其解。我們往往為了一個個形式,付出了一個又一個實質上的代價,交了一次又一次高昂的學費,這實在是令人痛心的事情!
在王天成的主要隨行人員中,除了秘書長袁保山,張青雲又看到水利廳長范紅堂的名字。本來水利部也是一個重要的部門,清河是農業大省,也是水利大省,每年都要從國家水利部要不少銀子,水利廳長陪同省長去「跑部」,也無可厚非。
但敏感的張青雲覺得,這裡面可能另有文章。范紅堂最近春風得意,在王天成這裡地位明顯地在提升,這一次袁保山把他列入進京的主要隨行人員名單,這證明袁保山這個老狐狸已經聞出來什麼味道了。
到底是什麼味道呢?張青雲判斷,最有可能出現的結果是,范紅堂可能已經獲得王天成的充分信任,成了接任秘書長袁保山的最佳人選。
果不其然,在清河省駐北京辦事處建設的清河大廈的總統套房裡,王天成慢條斯理地問張青云:「小張,你和范紅堂是一個村的,這個人怎麼樣?比你如何?」
張青雲一聽就氣不打一處來,心想:「老闆,你真是當局者迷!他范紅堂算什麼東西?典型的一個跑龍套的,他怎麼能跟我相比?我張青雲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我有智慧,有骨氣,是天地間一個奇男子,只要上天給我機會,我說不定比你王天成幹得還好!」
但真要這麼說出來,他張青雲就是天底下第一號大傻瓜了,等著死翹翹吧!他知道,王天成既然這樣和自己說話,心裡一定是早有主意了,你贊成還好,說明你有眼色;你要是膽敢反對,絕對是自討沒趣。說了也沒用,一點用也不會有。秘書不能干政,光這一句話,就能把你壓死。反正他官大,他說了算,鼻子大了就壓嘴!
強壓怒火,張青雲裝作若無其事地說:「老闆,你既然問我,我就坦率地說出自己的一點不成熟的看法,范紅堂這個人,我接觸得不多,在老家時,聽說過他不少事情。這個人絕對是聰明人,每一步都沒走錯過。他很有政治頭腦,知道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怎麼做才是恰到好處,這樣的人才實在是難得啊!他最善於左右逢源了,我佩服得很,跟他簡直是沒辦法比!我是個書獃子,窮酸書生,沒有他那樣的政治敏感和耐心,我跟他再學幾年,也出不了師的。」
王天成多聰明啊,一聽就知道張青雲話裡有話,這個書獃子,又犯糊塗了,牛脾氣上來了,就不再接他的話茬,換了個話題說:「明天上午的會見,講話稿你還沒準備好吧,去準備準備吧,讓范紅堂幫著看看再交給我。」
張青雲說了聲:「好,你休息吧!」就起身告辭了。回到房間,躺在床上,他翻來覆去,一再回味和王天成說的話。他覺得自己還是有點衝動,嘴巴上沒有把住門,一順溜,就把自己的不滿表達出來了,雖然是一點點,王天成還是聽了出來,這樣今後關係會不好處了。
但既然做了這一步,再後悔也沒有任何用了,索性不去想太多。看來自己這個臭脾氣,還真是適應不了當今的官場,條條框框太多,自己也越來越感到受不了這個那個的約束。
算了算了,一切都隨它去吧,再干一段,找個機會,自己就找個地方,退出江湖,離開這是非之地,干自己喜歡的事情去。再不濟,混個副廳還是沒問題的,找個錢多的地方,擁著美人范小玉,天天過小日子去,誰的臉色也不看,天天逗自己的老婆孩子喜歡,混日子吧!
既然英雄無用武之地,咱就放浪形骸,裝瘋賣傻,一天天地把日子揮霍掉就行了,雖然有點不甘心,但又有什麼辦法?誰讓你命運不濟,趕上了這個遍地武大郎開店的時代,在他們眼裡,哪有什麼千里馬?聽話的有眼色的就是千里馬。就是個駑馬,在你的屁股底下硬裝上幾個輪子,前面放個大功率的馬達,你一樣跑得比任何人都快。這才是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你不服氣,能行嗎?門都沒有!
這「跑部」,最難的不是送東西,而是找人,找關鍵的人。你想啊,東西再多,只要和對方的辦公廳主任或者後勤服務中心主任打個招呼,對方說送過來吧,告訴你個地方,你就可以找輛大卡車,呼呼地運過去,到地方把東西一卸,你的任務就算完成了。至於他們怎麼發,那是他們自己的事了,跟你沒任何關係。
而這找人,就難了,因為要找的都不是一般的人,都是這部長那主任的,你不忙,人家還忙呢。況且到了年底,其他的省市也在跑,人家已經不勝其煩,見你不見你,見多長時間,要看人家的心情,要瞅有沒有空子。
這麼大一個國家,就那麼幾十個部長,要開會,要參加外事活動,要佈置工作,要聽取沒完沒了的匯報,都是五六十歲上下的人了,你不嫌累人家還嫌累呢。
你以為你送了幾車土特產,人家就應該給你面子啊!現在誰還缺這個。官到了部長這一級,什麼沒有?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想吃什麼,想玩什麼,根本不用說,自有手下人安排得妥妥當當的。就你拿的那仨核桃倆棗的,說不定人家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拉去災區慰問窮人去了,根本不往家裡拿。放在家裡,都嫌礙事。
送東西人家不稀罕,請吃飯人家嫌麻煩,不是關係特別好的人,你根本約不出去,這可苦了那些負責聯絡領導的牽頭部門的廳長、局長了。
省長和副省長們都來了,在清河大廈住下,就等著你聯繫對口的部長、主任呢,平常的關係你處得怎麼樣,這一次就徹底露餡了。平常你沒有和中央的對口部門做好聯絡,關係不怎麼樣,別說部長,就是副部長你也約不出來一個,讓省長副省長住在賓館裡乾等,連對方的影子也見不到一個,你就等著瞧好吧,不熊死你才怪!能不能要回來資金那是一回事,那是國家的政策問題,都有規定,怨不得你。但見不到部長,卻是你的不對了,證明你太不會做人做事,平常就沒有和對口部門搞好關係,所以到關鍵時候,人家根本不幫這個忙,讓你的領導晾那兒了,這是最沒面子的事。
一旦出現了這樣的問題,回去以後你就知道錯了,你的廳長、局長也就干到頭了,找個借口,就把你放到一邊去了,到人大或者政協去,或者做個巡視員,老老實實回家抱孫子去。
因為啥?因為你能力不夠,連這樣的小事你都辦不好,還能指望你做什麼大事?所以這當廳長、局長的,可精明了,知道功夫在平時,臨時抱佛腳就來不及了。對於部長身邊的紅人,部長的秘書、司機啊,還有辦公廳的主任、副主任啊,那是刻意地留心、巴結,極力討好,邀請他們來開會啊、觀光啊、旅遊啊。自己來可以,帶著家人來也歡迎,反正好吃好喝好玩,臨走時還準備了大包小包的禮品,讓你來一次忘不了,下一次還想來。
平時有什麼事情要辦的,有什麼熟人需要照顧的,安排個人,辦點私事,只要打一個電話,那些廳長、局長就得開口子,想辦法,符合條件要辦,不符合條件,創造條件也要辦,目的是要讓上級領導滿意,想著這個廳長夠哥們兒,夠意思,欠了人家這麼多的人情,到關鍵時候,比如這樣的關鍵時候,想見部長而不得的時候,平時的關係就非常起作用了。
平時關係處得好的,人家就真心為你出力,找領導接洽,安排時間、地點,安排會見時要談的內容,安排有關部門準備材料,人家這時候簡直成了你的沒在編的員工了,一切不用你出面、操心,就為你安排妥當了,想見的領導見了,該談的內容談了,你的差事交了,那多有面子啊!
而平時關係處得不好的,你就等著 瞧吧,人家立即給你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問部長有時間沒有?人家說沒有,在開會、在出國、在參加外事活動,或者身體不好住院了,隨便找個借口搪塞一下,就把你嚇出一身冷汗。
因為他拖得起,你拖不起啊,省長的時間都是萬分寶貴的,人家別的部門都可以安排妥當,就差你了,你還有什麼臉面啊!
所以這大領導身邊的人你是千萬不能得罪的,還是老話說得好:「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得罪了這些人,你想隨時見大領導,門兒也沒有。
同住在一個賓館裡,當領導們和領導們談事情的時候,張青雲就和那些廳長、局長的秘書們在一起聊天、吹牛,聽他們講這些千奇百怪的事情。領導們辛苦,這些秘書們更辛苦,事情辦好了吧,自己的老闆就高興,對下屬就會好一點;事情辦得不順利,領導的心情不好,臉色就會變得特別難看,首先遭殃的就是身邊這些秘書。領導就會怪你平日裡不會做事,忙忙,忙得再很,也是瞎忙,該忙的沒忙好,沒忙到點子上。他是領導,每天有那麼多重要的事情要做,你秘書是幹什麼吃的啊,就是為了讓你彌補這些領導容易疏漏的地方的,知道嗎?!
每到年底,幾乎所有的廳長、局長,副省長、省長,省委副書記、書記,都要到北京跑一遍,有的還需要跑幾遍,搞得從清河到北京的機票這一段特別緊張,不打折不說,還特別不好買。因為各班飛機提前都為各位領導的出行留夠了機票,只有他們不用了,才對外出售。
張青雲上飛機時,看到飛機前面十幾排,不是這廳長就是那局長的,還有他們的隨員,包括辦公室主任、秘書、司機,浩浩蕩蕩,像搬家一樣。機票再貴也沒關係,反正都是公款,都可以報銷。中國的事情就這樣,再窮也不能窮領導,大小當個官,勝似賣紙煙。這是張青雲老爹經常掛在嘴邊的話。
張青雲想想真對,就像這坐飛機吧,別的廳長、局長的就不說了,想帶幾個人就帶幾個人,想住多高級的賓館就住多高級的賓館,沒人管得了的。
就拿自己這個省長秘書來說吧,跟著王天成,想出門,打個電話,機票就送到了;到了財務那兒,想借多少錢就借多少錢,找秘書長簽個字就行了。吃什麼喝什麼玩什麼,只要有合法的發票,就都可以報銷。就是有點小問題,財務也不敢問。因為給領導辦事,都緊急,哪有完全正規的。
坐飛機吧,人家都坐好了,省長才上去,坐到最前面的頭等艙。空姐知道是大官上來了,慇勤備至,端茶倒水,拿毛巾放布簾,把領導和普通乘客分開,營造一個安靜溫馨的空間。空姐一會兒跑一趟,問這問那,生怕哪一點沒做好。這就是權力、官位帶來的隱性好處,得到其他任何東西帶不來的尊榮。這種人上人的感覺,真讓人提氣!
那麼一大幫子人往北京跑,一切都安排妥當了,該見的部長也都見到了,有什麼具體的作用嗎?張青雲想想,有的確實有點用,有的根本就是搞的形式主義,屁用沒有,錢一分也沒有要到,甚至連口頭的承諾也沒有一個,可能人家部長見這個也見多了,煩了,隨便應付應付算了。
最好玩的是見某部長,廳長們都聯繫好了,才通知張青雲告訴王天成,幾點幾點在某某賓館會議室見面。
張青雲一邊通知駐京辦龍主任迅速準備車子,一邊幫王天成拿有關廳局準備的稿子,讓王天成熟悉熟悉,不然到時候不知道講什麼。
王天成看了十分鐘,開始換衣服,張青雲又通知袁保山陪同省長一起去。三個人慌慌張張地趕到指定的賓館時,看到馬廳長已經帶著一幫人等在門口了。迎接到王天成,大家一起就坐電梯上了樓。
到了會議室門口,部長和辦公廳主任迎了上來,雙方握了一下手,互相寒暄了一番,就一起走進了會議室。張青雲看看沒有自己什麼事,就和馬廳長的秘書小錢坐在會議室外面的沙發上等。張青雲和小錢認識,就問小錢:「兄弟,辛苦了啊!快忙完了吧?」
小錢比張青雲小幾歲,看著張青雲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說:「張秘書,你不知道,昨天晚上為了準備匯報材料,我一夜沒睡覺,天明了還往計劃財務處打電話,核實幾個數字,生怕領導匯報時數字錯了,不準確,鬧了笑話。說好了匯報半小時,我就準備了三千多字的材料,簡直累死了。」
張青雲說:「你傻了不是兄弟,哪能這麼當真啊!這些大領導談話,哪裡用得著講話材料,他們就像我們哥倆一樣,隨便聊幾句就算了,關鍵就是那個形式,形式到了,有那一道,就行了。我敢保證,你準備的材料他們看都不會看,就是看了,生命也就是十分鐘,你卻搭上一夜的時間,不划算不划算!」
小錢看著他說:「老兄,我不是不知道,但領導叫做,不這樣做不行啊!咱當秘書的,有什麼辦法!你是可以超脫一些,一些事情可以交給下面的廳局去做,而我就不行了。」
二人正小聲地說著,門一開,省長和部長都走出來了,張青雲看了看表,僅僅用了二十分鐘,不出自己所料,他們又簡單地會談完了。
握握手,隨便嘮上兩句嗑,就算拜見完一個,每年都這樣,形式的意義大於內容,這就是「跑部」的過程、意義。張青雲覺得,這也是一種浪費,浪費時間、金錢和寶貴的生命,說明了一個問題,大規則不透明,經常出現能鬧騰的孩子有糖吃,不鬧騰的後來也看不下去了,也學會來鬧了,結果大家都瞎折騰,都沒有糖吃。發糖的也煩,鬧騰的也累,大家都落不了什麼好!
在北京「跑部」一星期,張青雲總結了一下,王天成這一次最大的收穫就是會見了國家開發銀行的領導,達成了一個大的意向。國家開發銀行的領導初步承諾,今後五年要向清河省提供兩千億元的資金支持,用於全省的工業新區的建設和大中型企業改造。這是清河省一件激動人心的大事,是王天成上任以來的又一個大手筆,值得宣傳部門大書特書一番。
秘書長袁保山特意安排清河省電視台和清河日報社,要大張旗鼓地宣傳,讓廣大群眾都知道這個大好消息,鼓足幹勁,加快發展,以優異成績迎接清河省第N次人民代表大會的召開。
張青雲看著他晃著禿頭,不停地忙前忙後的,這麼大年紀了,真是不容易。想想人代會一召開,他的秘書長就幹不成了,或許到了省政協做個副主席什麼的,也算是升了副省級,終於可以歇歇了,也算不虧。
從北京回到省城,張青雲還是先在范小玉那裡過了一夜,把身上憋的情慾在范小玉肚皮上盡情地發洩完,才回了黨校的家裡,看鄭麗麗和兒子張方圓。
鄭麗麗住院的時候,正趕上省裡開黨代會,王天成的日程都安排得滿滿的,幾點幾點幹什麼,接見誰,都需要張青雲具體安排。有什麼變動了,也需要他親自協調。整整一個星期,把張青雲累得簡直是夠嗆。
公事不能誤,自然沒時間去陪妻子住院。好在提前給馬副廳長打了招呼,醫院那邊知道這是領導的親屬,自然格外關照。病房住最好的,專家找最棒的,護士找責任心最強的,把鄭麗麗像大少奶奶一樣的伺候著,這讓鄭麗麗感到心裡很受用。女人家,幾乎沒有幾個不好虛榮的,看到自己如今沾了老公的光,實現真正的夫貴妻榮了,鄭麗麗很為自己當初選擇張青雲而自豪,有事沒事,就和自己的娘家媽誇張青雲多麼多麼有才華,多麼多麼敬業。直誇得伺候她的小護士羨慕得不得了,恨不得也立即找這樣的男人嫁出去,一口一個「鄭姐」叫著,要她傳授經驗,怎麼樣才能泡到有出息的男人。
這一句話還真把鄭麗麗問住了,她哪知道這個啊,當初她嫁張青雲的時候,雙方都是窮學生剛畢業,都是二十三四歲,老大不小了,看看別人都成雙成對了,心裡也是寂寞得不得了。特別是週末沒事情的時候,也需要有個人陪陪自己,看看電影,說說話,當然也上床。那時候她知道,張青雲最饞和自己睡覺了,到了晚上,想方設法把她騙到黨校的那個單身小屋子裡,脫光她的衣服一遍又一遍地看,看了撫摩,撫摩了就興奮,就要干,反正每天都折騰,沒見什麼事情有這個吸引他。
當初也沒有看出來張青雲有任何發達的跡象,這個書獃子,平日裡和誰也不來往,領導家裡也從來沒見他去過。人家見了單位的領導,都誠惶誠恐的,賠不完的小心。平常往領導家裡經常跑跑,送點東西,幫助幹點小活,感情經常聯絡著,領導也就時時記著你了,到了提拔的時候,就會為你考慮考慮。
而張青雲呢,除了看書還是看書,讓他買點東西送到領導家去,他說那多丟人啊!像個孫子似的,拉不下這張臉。不去就不去吧,你見了領導最起碼表面上要裝得謙虛點啊,人家領導的頭昂得高高的,眼睛好像長到了腦門上,所有的人見了都低三下四的,不住地討好獻媚,別人都有這個眼色,都可以做得出來,你就是看不慣也得忍著不是,誰讓人家是領導,你是個小兵,人家有牛的資本,該熊頭!
可張青雲是個愣頭青,本來走得好好的,挺正常的,一看領導這個樣子,心裡就氣不打一處來,書獃子氣又犯了,頭立即昂起來,比領導的還高;領導的眼睛此時長在了腦門上,他張青雲的眼睛此時就是長在了腦袋頂上,他比領導還牛!
領導一看他那個樣子,鼻子全氣歪了,臉立即鐵青,嚴肅得嚇人,頭扭到一邊,看都不看他一眼。
張青雲一看領導這樣對待自己,也針鋒相對,立即把臉扭到另一邊,他比領導還牛!因為這,他在黨校呆了十年,沒一任領導喜歡他,沒人為他特別說過一句話。在領導眼裡,他張青雲是個狂人,是瘋子,不可理喻,讓他自生自滅好了。
領導這樣看張青雲,同事們嘲笑張青雲,害得鄭麗麗出去和鄰居聊天,那些舌頭長的女人就話裡有話地損張青雲,說他傻,迂腐,一輩子也不會有什麼出息,不如她們的老公,不是這主任就是那科長的,有車開,有發票可以報銷,風光得不得了。
女人啊就是愛攀比,鄭麗麗越想越生氣,回到家裡,故意找茬兒,和張青雲生氣,故意把那些長舌婦說過的話重複一遍,氣張青雲。
每到這時候,就看到張青雲滿臉鐵青,一句話也不說,關上門就走出去了。不用問鄭麗麗也知道,他是到清河邊散步去了,他只要心裡不痛快的時候,就會走出去,在河邊一個人靜靜地走來走去。
剛開始時鄭麗麗不放心,看他出去一個多小時了,還不回來,就怕他想不開,投了清河,尋了短見。每年總有幾個人投清河的,鄭麗麗就悄悄帶著兒子張方圓去找他。在他不注意的地方,遠遠地看著他。
看張青雲晃來晃去,又晃了半個小時,頭抬起來,看著天空或者遠方,雙手叉在腰間,又恢復了以往輕狂的樣子,鄭麗麗就知道他的氣又消了,就拍了兒子一下,讓他叫爸爸回家。
兒子的出現讓張青雲彷彿又從夢想回到了現實,他抱起兒子,在他的小額頭上狠狠地親著,還是一句話不說,默默地往家走。
鄭麗麗每到這個時候就特別聰明,不再火上澆油,默默地伺候孩子早早睡覺。晚上睡覺的時候,故意穿上最性感的內衣,勾引張青雲,張青雲這時候也顧不得煩惱了,趴在自己女人的肚子上,一通發洩,排解了心中的無窮苦悶。
鄭麗麗看他臉色好看了,心裡舒服了,才敢問他為什麼那麼喜歡在河邊散步。
張青雲說:「你不懂,你看過鄧小平的傳記嗎,他在『文革』那一段最痛苦的時候,下放江西省新建縣,每天就是背著手,一個人圍著自己的小樓,轉來轉去,他是在排解心中的苦悶,思考人生的終極意義。我是個小人物,自然不能和鄧公相比,但位卑未敢忘憂國,我雖然是個草民,但我有自己的抱負,我就不相信,我張青雲會混得不如賴春紅那個王八蛋!雄才自古多磨難,別人的嘲笑不算什麼,只能讓我更堅強,讓我體會到人性的醜陋、世態的炎涼。早看懂了這些,心裡就淡定了、從容了,就不會那麼天真了。這個世界是非常現實和殘酷的,這就是生活教會我的,只有自己能夠拯救自己,想靠別人,就要付出尊嚴的代價,這是非常公平的。」
鄭麗麗絕對沒想到,就是從那時候起,張青雲的心理承受能力一天天變得強大起來,一切都可以拿得起放得下,不再是個患得患失的小男人,而是胸懷博大、眼光高遠的奇男子,這樣的男人,命運注定要給他機會,他是上帝的寵兒,無論怎樣是埋沒不了的。他的能量積聚到一定的程度,不管有人幫還是沒人幫,他都一樣會出人頭地,沒有人幫,他就自己打天下,他有這個實力。
鄭麗麗住院的時候,張青雲只能抽空去醫院坐一會兒,陪陪她。每次去的時候,張青雲不是買束鮮花就是買點新鮮的水果,讓鄭麗麗覺得心裡很滿足。特別是鮮花,張青雲挑的不論是造型還是花朵的搭配,都很得體,擺在床頭,很是協調,連醫院的護士都向鄭麗麗誇張青雲有眼光、有品位。
鄭麗麗覺得自己的老公現在真是出息了,官越做越大不說,還學會浪漫了,看來進步不小。自己一天天人老珠黃了,自己的老公卻越來越風光,和自己做愛的時候是一天比一天少,說不定外面早就有女人了,現在的男人,有點本事的,誰不是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啊!
彩旗飄就飄吧,只要他不提出離婚,不和外面的女人生孩子,自己就是名正言順的正宮,外面的女人再多,也是小老婆。年輕時沒看出張青雲有這麼發達的一天,對他也就沒有多少客氣,該損沒少損,雙方心裡都有不少傷痕,有些還相當難以癒合。就是為了孩子,雙方才湊合著過著,維持著名存實亡的婚姻。
鄭麗麗想想還真是沒辦法,自己的男人發達了,自己也老了,不好看了,現在又成了沒有子宮的女人,別說和別的年輕漂亮的女人沒辦法比,就是自己和自己比,和二十多歲的時候那可是差得太遠了。那時候身材曲線玲瓏,皮膚細膩,一掐能掐出水來,女人味十足。那時候張青雲最迷自己的身子了,每次洗完澡,自己站在梳妝鏡前整理自己的頭髮,張青雲都把眼睛睜得大大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看了又摸,摸著又看,就沒見他厭煩過。
而現在,有時候一個星期還不見他的影子;出差回來了,到家裡睡一夜,都是裝死狗,動都懶得動;自己洗完澡,就是再整理頭髮,也不見他再多看一眼。推推他,他說睡吧,累死了,連話都懶得說一句。你說這還算什麼兩口子啊!
有時候鄭麗麗想想,心裡也氣,氣自己是個女人,說老就老了,還沒有思想準備,就從一朵花變成豆腐渣了。現在自己照照鏡子,屁股也臃腫了,皮膚也粗糙了,腰更是沒法說,雖然還不像水桶,但也差不多了。穿什麼衣服都不好看,沒身段,該鼓的是還鼓著,但該凹的地方卻怎麼也凹不下去了,渾身圓嘟嘟的,就像一個大###,也難怪自己的老公嫌棄自己,說實話,連自己現在都嫌棄自己。
老天真是太不公平,幹嗎讓女人生孩子啊!男人他舒服夠了,抬起屁股就睡覺了,連衛生都不用清理。而女人呢,擦啊洗啊,收拾半天,才得睡覺,一不小心,就懷上了,不是流產就是打胎,受不夠的罪。就是到了年齡,孩子生了下來,那也是脫層皮,到鬼門關裡走了一遭,那個疼啊,沒有經歷過的男人從來體會不到,以為簡單得很,像上廁所似的,一會兒就拉出來了。
鄭麗麗覺得,下一輩子,自己最好能夠做回男人,說什麼也不想做女人了,太累,太難,老得也太快,三四十歲,就老相了。不像男人,五十歲了看著像三十多歲似的,還可以找十七八歲的女孩子做情人,你說這有一點公平勁嗎?
自己的老公現在是春風得意,越來越瀟灑了,看他那個細心的勁,從來不會的浪漫都學會了,說明現在他本事不小了,說不定哪一天就和自己說拜拜了,得敲打敲打他。
想到這兒,鄭麗麗就話裡有話地問張青云:「青雲,還記得嗎?談戀愛時也沒見你這麼細心過,從來沒送過這麼好看的花給我啊,你是跟誰學的,會浪漫了?」
張青雲一聽就明白了,她是諷刺自己,話裡有埋伏,就話鋒一轉,向鄭麗麗解釋說:「你提那時候,那時候一個月掙多少錢啊,就那幾個死工資,除去請你吃飯看電影的,買點日常用品,就所剩無幾了,誰還有心思去浪漫!我敢保證,那時候我要是花一百塊錢給你買束鮮花,你一準會罵我,買菜夠吃一個月的了,花那個冤枉錢!這浪漫啊是有條件的,誰不想浪漫啊,得有那個經濟基礎不是,肚子都吃不飽,連個窩都沒有,誰有心情浪漫啊?」
鄭麗麗看他說的也靠譜,就點了點頭,正好自己的娘家媽洗東西回來了,就不好再說下去。醫院裡有自己的岳母照顧鄭麗麗,家裡有自己的母親照顧兒子張方圓,張青雲對自己的安排很滿意,所以工作絲毫也沒有耽誤。
看看鄭麗麗的傷口癒合得也差不多了,她自己在醫院裡也住煩了,就要求出院。醫生檢查過也覺得出院沒什麼問題了,就同意了。張青雲就讓王志遠開車,把鄭麗麗接了回去。
王志遠還是很夠意思,知道鄭麗麗住院了,特意派他老婆苗紅到醫院看了鄭麗麗,臨走時趁鄭麗麗不注意,塞了一個信封在枕頭下面,走後才打電話,告訴鄭麗麗。
鄭麗麗就打電話問張青雲怎麼辦。張青雲說:「能怎麼辦,現在就退回去肯定不好,兩家人一向關係不錯,那樣就顯得生分了。但咱也不能賺人家的便宜,等他們的閨女過生日的時候,你去一趟,打個大大的紅包,再送個大蛋糕,把人情還回去就得了。」
把鄭麗麗接到家裡,張青雲就知道,自己的母親該回鄉下去了。一套房子裡住兩個老人,一個是自己的母親,一個是自己的岳母,不方便,時間長了容易鬧矛盾。伺候鄭麗麗,還是她親生母親有擔待,愛咋整咋整,想說啥就說啥,不用考慮太多。
而自己的母親本來就不喜歡呆在城裡,她在鄉下自由慣了,吃完飯可以在村子裡到處轉轉,所有的人都認識,和這個說兩句,和那個聊一會兒,一天就對付過去了。在城裡呆,孫子上學去了,家裡就剩她一個人,看電視也沒意思,到院子裡轉,她這個鄉下老太太,別人也不認識她,和她也沒話聊。對於她,在城裡呆,就像住監獄。
張青雲理解她的心情。就像自己已經完全不適應鄉下的生活一樣,自己的老母親也不適應城裡的生活,人啊,你是屬於哪片土地上的,就得在那裡活著,離開了你就感到不自在。就像魚,小魚就不能生活在大海裡,浪太大,也活不好。而鯨魚呢,也到不了小河溝,就是到了海灘上,擱了淺,也活不了。誰該在哪兒活都是命中注定的,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