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更高級官員,自然不可能是指鍾紹基,甚至不是指趙德良。有網貼暗示,藍智蒙在北京有很深的關係,並且織就了一個關係網。原本是要判的,甚至準備判重刊,關鍵時候,北京一個電話,案子就成了另一種結果。有關此案,唐小舟是清廷的。嚴格說來,這是一次並未受到權力干擾的審判,正因為未受到干擾,判決也就相對公平。網上之所以一片叫罵之聲,這種聲音完全出於非理性的個人情緒,甚至是不懷好意的惡意攻許。網絡世界常常被這種非理性情緒左右,令人懷疑這些人的腦中,還有理智和法律這兩個詞。從法制角度看,唐小舟是絕對擁護這種判決的。這與他是否和鍾紹基關係密切,不存在絲毫關係。原因之二,鍾紹基不知是否聽懂了唐小舟上次說的話,總之,他在黨建工作上面,下了大功夫,雷江市的黨建工作開展得很有特點。如果僅僅只是很有特點,趙德良可能還會對鍾紹基冷處理一段時間,偏偏雷江市的文林縣出了一個典型人物,這個人名叫鄭永新,原是文林縣秋華鎮的鎮委副書記,一個擁有三十多年黨齡的老同志。秋華鎮在岳衡湖的東北角,全鎮的面積,被岳衡湖劃成了兩大塊,從一處到另一處,如果沿著邊走,有四十多里路,只能靠渡船。四月的最後一天,鄭永新乘渡船去檢查工作,恰遇鎮中學放假,船上有二十多名回家過五一節的中學生。可能因為渡船年久失修,船行至湖中間,開始透水。發現這一嚴重危機後,鄭永新立即指揮船上的學生向湖裡舀水,同時下令渡船迅速靠岸。但是,船底的破洞迅速增大,眼見離岸還有幾百米距離,根本無法靠過去。鄭永新又採取了一項措施,下令所有人全部下水,全部抓著船體,鄭永新、船老闆和另一個人旅遊將孩子們送上岸。當鄭永新送完第六個孩子返回的時候,體力嚴重透支,出現抽筋。其他人相距較遠,趕過去時,他已經沉入水中,不幸身亡。此事曾被雷江日報報道過,唐小舟看到這一消息後,分別給徐雅宮以及鍾紹基打電話。徐雅宮趕去做了一個專題,鍾紹基則指示市委宣傳部,組織了一批記者深挖這個先進事跡。這一挖,挖出了猛料。鄭永新是由村黨支部書記一步一步上來的,當到副鄉長時,年齡已大,考慮他擔任鎮委副書記時,實際已經超齡,縣委討論的時候,意見分歧很大,主要還是考慮到年齡問題。縣委因此向市委專題請示,市委常委會同意他擔任副書記。記者們挖出了鄭永新很多感人的事跡,徐雅宮更是在專題報道之後,推出新聞連載,一時間,雍州都市報成了緊俏貨。對於這件事的報道,趙德良高度關注。此次見鍾紹基,正與此事有關。唐小舟知道,趙德良希望在全省掀起學習鄭永新活動,將這一活動,作為黨建年的重
點活動之一。唐小舟估計,今天趙德良就是和鍾紹基商量這件事。唐小舟問清鍾紹基進去的時間,又看了看表,發現鍾紹基在裡面已經四十分鐘。又過了五分鐘,趙德良才和鍾紹基一起出來。一起出來的,還有省委宣傳部和市委宣傳部的一些領導。經過徐易江的門口,趙德良往裡面看了一眼,說,小舟,我們走。唐小舟起身跟過去,發現徐易江並沒有跟出來。今晚,趙德良宴請的是外省的一位領導,唐小舟看過辦公廳的安排,名單上既沒有唐小舟,也沒有鍾紹基。再一次讓唐小舟意外的是,鍾紹基坐上了趙德良的車子。不是考斯特,這次安排的是奧迪,趙德良和鍾紹基並排坐在一起,唐小舟坐在副手席上。這件事,自然會有很多人看到,今天晚上,就會傳到雷江。毫無疑問,鍾紹基頭上的警報解除。汽車啟動,趙德良便說,小舟,聽說你這些天有點情緒?唐小舟確實有情緒,但話不能這樣對趙德良說。他說,不是有情緒,是在反思。上次的事,我確實操之過急。趙德良問,哦,說說看,怎麼操之過急?唐小舟說,我是第一次,心裡特別緊張,怕處理不好。事後,我也意識到可能有些問題,做了一些補救,比如分別找孫志華主任以及茅正余副廳長溝通解釋,又和公安廳幾位首長又及滬源的盧書記溝通,還分別向江秘書長以及馬副書記匯報。結果還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這幾天,大家好像都在說這件事。我一直在反思,錯在哪裡,我知道了,可正確的處理方法應該是什麼?我還真的沒有完全搞明白,我想請趙書記和鍾書記指點我一下。趙德良轉向鍾紹基,說,紹基同志,你點撥他一下。鍾紹基說,趙書記在這裡,我怎麼敢班門弄斧?趙德良說,假謙虛要不得。小舟是後生晚輩,你這個前輩,就不該當一當他的老師?唐小舟立即說了一堆虛心求教的話。鍾紹基自覺一定要說了,因此先來一個開場白,說,世上任何事,都有一些內在規律,官場也有官場的規律。據我看,你做這件事,方向沒錯。信訪工作之所以難做,就在於這是個一把手部門,工作對像又全部是平級機構,所以無權。權力掌握在一把手那裡。因為無權,只能做一件事,公文批轉。公文轉到下面的對口部門,對口部門的設笠是一樣的,同樣是一把手部門,沒有自主處理權。抓住有處理職權的相關部門負責人,現場辦公
,肯定比背後的公文批轉有力度得多,也直接得多。不過。聽到不過兩個字,唐小舟立即打醒了精神。鍾紹基說,你可能犯了兩個錯誤。第一,你對有些程序還不熟悉,抓的部門,並不一定是有執行權的部門。比如你抓來了省監察廳,但監察廳只負責監察副廳級以上幹部,對於處級幹部沒有監察權。他如果要敷衍你,一推了事,你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公安廳也一樣,縣公安局長的任命權在縣委,公安廳其實並沒有人事權。唐小舟說,這一點,我當時已經意識到了。可我也糊塗了。真正能夠解決這件事的,只有滬源市委書記,難道我把盧書記叫來?鍾紹基說,對,你應該把盧書記叫來。唐小舟還是不解,說,我怎麼能命令一個市委書記呢?鍾紹基說,你不用命令,上訪人是滬源的,只要信訪辦主任和秘書長通個氣,一個通知下去,盧成方必須來。信訪辦是一把手部門嘛,他不來,誰來?這時候,你就可以開個協調會。不過,這個協調會,不宜由你來開,最好是由秘書長出面,就一切名正言順了。唐小舟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說,那還有一個錯誤呢?鍾紹基說,第二個錯誤,是你協調的時候越位了。你是分管領導,而不是直管領導。這事,你從背後推動可以,越過直管領導,就不妥了。你的正確做法,應該是和孫主任商量,讓他接受你的辦法,然後由他來執行。當然,我也理解你當時的想法。如果由孫主任出面,能夠協調來的公安廳和監察廳負責人,級別肯定很低,甚至只是一般工作人員。之所以出現頻繁公文批轉,也恰恰是這個原因,你這邊一個信訪辦主任出面召集協調會,人家來一個普通辦事員,你會氣得吐血。只有你小舟出面,監察廳才會來一個副廳長。如果你給公安廳的電話是打給高層,來的很可能也是一個副廳長。正因為如此,兩個部門才會動起來,不然,很可能還會把皮球一直踢下去。理是這個理,事卻不能這樣做,你可以在和孫主任商量的時候,提出這個意見,孫主任或許覺得此事為難,或者建議由你來打這個電話。如此一來,就是商量的結果,是充分尊重孫主任的結果,而不是你獨斷專行。唐小舟說,鍾書記,你這一說,我有種撥雲見日的感覺。鍾紹基說,後來的協調會,也同樣如此,如果你們開始商量好了,孫主任自然明白應該怎麼做,協調會,自然由他來主持。只要你坐在那裡,他主持和你主持,並無區別。相反,他主持,你倒顯得地位更高。說句不好聽的話,我以小人
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剛當上副主任,是不是有點急於千出點什麼名堂,以便得到別人承認的想法?唐小舟不得不承認說,鍾書記你洞若觀火。我剛剛當上這個副主任,廳裡竟然讓我分管常委辦和信訪辦。這是怎樣的兩個部門,你是清廷的。常委辦主任是廳班子成員,老資格的廳領導。信訪辦主任當副主任和主任的時間,比我的黨齡還長,而且,信訪也是我以前從沒接觸過的部門。鍾書記你這樣一說,我才意識到,當時確實有點急於表現了。鍾紹基說,幹工作,不能畏蔥不前,但也不能冒進,這個度要把握好。他的話音落下,趙德良說話了。趙德良說,這幾天有些流言蜚語,你心裡不痛快。可你想過沒有?你這個不痛快,是應該的,是你必須承受的,因為你犯錯了,還不是小錯,而是大錯。為什麼說是大錯?因為你違反了辦事程序。唐小舟心裡一陣狂跳。趙德良這話說得很重,卻在理上。趙德良繼續說,維護社會秋序,靠的是什麼?關鍵就四個字,程序正義。我們不斷強調立黨為公,執政為民。怎麼做到立黨為公執政為民?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維護程序正義。一般來說,談到程序正義,人們聯想到的一定是執法過程中的程序正義。這樣理解,是片面的,狹隘的。程序正義,貫穿社會的所有領域所有方面,執法要講程序正義,行政同樣要講程序正義。為什麼常常有人試圖突破甚至破壞程序正義?兩個原因,一是執行程序的過程顯得很繁複,時間成本很高。一是程序正義束縛了權力,使得他們很難達到某些個人目的。可是,如果不講程序正義,又會是什麼結果?輕一點,可能給部門之間、領導之間增加一些不解甚至是不滿,因為隔閡導致工作難度的增加甚至是相互拆台。你目前遇到的,就是這種情況。重一點呢?你應該知道中央文革小組,中央文革小組就是一個完全不顧程序正義的組織,他們一句話,可以決定某個市甚至某個縣某間工廠裡造反派組織的命運,認定他們是革命的或者是反革命的。他們在兩報一刊上發表一篇文章,可以讓各級政府癱瘓。不執行程序正義,結果是全國性的災難。我們總結過去的經驗教訓,有這種說法那種說法,要我說,建國後尤其到了文革時期,出現那麼大的問題,根源,就在於沒有有效維護程序正義,到了文革,更是把程序正義四個字徹底砸爛了。程序正義四個字,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就難了。怎麼評價一個官員是好官還是庸官?我看,要看它在多大程度上執行了程序正義。這一席話,讓唐小舟聽得耳根子發熱。趙德良是在批評他,同時,又是在苦口婆心語重心長地教他怎樣當官。這也說明,趙德良對他寄予厚望。他立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