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昭武接著說,在石板街那樣一個淵羲,為什麼一抓就是一大堆黨員千部,而且主要是黨校的教職員工和學員?我相信,與黨校的管理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最近這段時間,大家每次找我,我都在黨校。我現在差不多在黨校現場辦公了,我這個掛名校長,現在成了專職校長了,別的事,只能利用晚上和其他擠出的時間處理。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我告訴你們,黨校差點就發生了罷課事件他這話一出,常委們動容了。社會學校如果發生罷課,已經是大事了,省委黨校如果發生罷課,那就是天大的事,一定會驚動中央。這類事件一旦發生,省委是脫不了干係的,誰都無法預料,多少人會因此丟官。
馬昭武說,我不是危言聳聽,事實就是如此。現在黨校的整個行政體系處於癱瘓狀態。黨校的日常工作,原本由常務副校長陸曉乘負責。上次的常委會上,陸曉乘的工作已經作了調整,並且已經按照規定進行公示。公示期間,他還沒有到新單位任職,原本應該繼續負責黨校的日常工作,等待交接。可是,陸曉乘住院了,真有病還是假有病,不好說。可以肯定的是,他把黨校的公章鎖起來了。公示期並不長,主持工作的人不在,還有其他副校長,黨校的工作,也不至於出現問題。可黨校在我們江南省是個怪胎,黨校原有四個副校長,現在的三個副校長,都是陸曉乘的人,他們和陸曉乘達成了默契,全部不管事。不僅副校長不管事,其他各處室的主要負責人,也都當起了甩手掌櫃。許多日常工作,全部停頓,比如日常報悄,出差簽字,職工工資福利的發放等。整個黨校,處於無政府狀態。平常,黨校的教授講師們,原本就和行政矛盾很深,行政癱瘓以後,這個矛盾就集中爆發了,一些教授決定罷課杭議。
常委們再次議論紛紛,他們顯然無法相信,這樣的事竟然發生在江南省。
馬昭武翻了翻面前的材料,顯然,他並沒有按照材料讀,所有的事情,全都已經記在他的心裡。他再次將材料放下來,說,我接到消息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多鐘,這個消息嚇出我一身冷汗。我當時從聞州往回趕,趕到黨校時,已經快十點了。我一家一家上門,找教授們談心,才總算避免了一場罷課事件。罷課事件雖然避免了,但黨校的課,卻上得極其混亂,有部分教授講師恢復了上課,但也有些教授堅持不肯上課,他們要求省委對黨校的班子進行全面調整,否則堅決不上課。
他拿起旁邊厚厚的一揮紙,說,這些,就是黨校的教師們給省委的請願信。我在這裡,懇請各位常委慎重對待黨校目前的狀態,以免更進一步的惡性事件發生。
常委們開始就此事進行討論。這樣的討論,根本不必細述。千大萬大,政績為大,不論你有關係沒關係,也不論你的關係有多深厚,關鍵時刻,能替你說得上話的,肯定是政績。像陸曉乘這樣,最大的靠山已經倒了,新的靠山是否有,別人還真不知道。就算找到了新的靠山,他將工作搞成了一團糟,不僅影響了一個單位,甚至可能影響到全局,誰還敢出面替他說話?自然就是一片聲討。
這裡可是省委常委會,是整個江南省的權力中樞,別說是大家一致認為你屍體素餐,就算只有一位常委對你發出猛烈批評,那都是一場巨大的危機。現在是所有的常委,均對此義憤填膺,陸曉乘的命運,就此決定了。
所有常委說完之後,只剩下趙德良沒有表態了。趙德良說,剛才各位常委都已經充分表達了意見,我看時間也不早了,沒有必要施得太久。是不是這樣,昭武同志,你是黨校的校長,你有沒有成熟的意見,供常委會參考?
趙德良的話說得很平和,其實大家都明白了,這是將處置權交給了馬昭武。
馬昭武說,我考慮了一個意見。
趙德良說,那我們就具體一點,你把意見提出來,大家討論。
馬昭武說,鑒於黨校目前的局面,我建議省委採取斷然措施。第一,羅文新同志的公示期雖然未到,但不能再等了,可否考慮以臨時職務先赴任,全面接管黨校工作。第二,為了便於羅文新同志盡快控制黨校的混亂局面,建議對黨校現有三名副校長停職處理,由黨校或者說由羅文新同志,負責對三名副校長的任職情況以及康政行為進行監察審查,羅文新同志如果認為必要,可考慮由省監察廳主持這項工作。第三,責成羅文新同志組織黨校臨時工作小組,全面領導黨校工作。羅文新同志如果認為有必要從外部調人,省委應予支持。第四,暫時收回對陸曉乘同志的任命,由監察廳對陸曉乘同志進行監察審查。
趙德良說,我們也不必務虛了,昭武同志提了四條意見,我們乾脆一條一條地落實好了,這樣可以節省時間。
馬昭武立即接過話頭,說,那好,我們來討論第一條,建議羅文新同志即日赴任,全面接管黨校工作。
常委們開始討論,基本意見一致,略有分攻。一致是同意馬昭武副書記的建議,羅文新即日赴任。分攻在於,到底是以常務副校長身份赴任,還是以一個臨時身份赴任。這次省委常委會討論的幾個人事案,包括唐小舟的人事案在內,均在公示期。理論上說,公示期未結束,省委組織部不可能下發任職命令,自然也就不可能赴任。省委特事特辦,此時下達任職命令,似乎也並非完全不行。可這裡畢竟存在一個小小的技術性問題,假若命令一下,在例行的公示期內出現不該任命的麻煩,如何解決?收回成命,還是置之不理?因此有人建議,不是要組織黨校臨時工作小組嗎?不如乾脆任命羅文新為臨時小組負責人。
顯然,常委們不願在這類小事上讓人抓住把柄做文章,最後一致同意,任命羅文新為黨校臨時工作小組負責人,即日到任。
第二條討論稍稍激烈。黨校原有一名常務副校長,實際全面主持黨校工作,校長由省委副書記兼任,除非重大事務,一般不親自處理黨校工作,常務副校長,也就是實際上的一把手。此外,黨校配備有四名副校長,協助常務副校長工作。池仁綱死後,實際缺了一名副校長,一直沒有任命。如果將剩下的三名副校長一同停職,是否對黨校工作產生不利影響?
另外有人不同意這種觀點,認為馬昭武的建議是有道理的。黨校目前的情況特殊,既然是特事就要特辦。現有的三名副校長,其中有一名,在監察廳的行動中,已經查明有違紀之嫌,是否有別的問題,需要更進一步監察審查。對其停職處理,並不為過。至於另外兩名副校長,若仍然留在任上,對於羅文新的工作,不一定有利。相反,暫時停職,並不是處理,若是監察審查沒有問題,可復職也可另外任用,這是較為穩妥的做法。
因為兩種意見都有多人支持,最後不得不就此投票。溫瑞隆暫時還不是常委,沒有表決權,到會的常委是七人,四人讚成暫停三名副校長的職務,三人反對。最終是否通過,尚需要徵求另外三位未到位常委的意見才能最後決定。
第三條關於臨時工作小組的事,常委們意見較為統一。畢竟,無論幾位副校長是否停職,黨校的日常工作不僅不能停,還得很好地開展,在這個極其特殊的過渡期,派出一個臨時工作小組,是完全必要的。既然羅文新是即將履任的常務副校長,這個組長,自然非他莫屬,至於其他小組成員,也就授權由他組建。
最值得玩味的,是第四條意見。表面上看,第四條意見和第二條內容是一致的。都屬於停職審查,但審查和審查顯然不一樣,將陸曉乘的審查單獨列出來,大概就不是簡單的監察審查這麼簡單,除非這麼多年來,陸曉乘真的沒有一點問題,否則,後果就極其嚴重。陸曉乘會不會沒有問題呢?他從普通的副校長到常務副校長,在黨校的時間很長,能沒點問題,那真是聖人了。這些年,整個中國都在快速發展,成了一個大的建築工地,到處都在建房子,而一旦涉及建房子,幾乎難逃腐敗。若是其他單位,大的建設項目,往往不由單位負責人控制,上面伸手的人很多。黨校一直是世外桃4,由省委副書記直管,其他領導根本擂不上手。黨校的建設,也就由常務副校長一手統了。這些年,整個省委黨校,幾乎全部翻新了一遍,建了兩幢教學大樓一幢行政大樓以及圖書館電教館等,陸曉乘如果能夠完全乾淨,倒也是一個難得一見的清官。
有些官員就是鈴不清,做出一些誰都不明白的糊塗事來。幾年前的王會莊案,就是一起因為鈴不清自己往槍口上撞的案子。馬昭武當上組織部長,原本春風得意,不料哀百鳴敗給了陳運達,他也跟著受累,幾年間過得不是那麼順氣。即使在這樣的境況下,人家還能更上一層樓,充分說明此人非同一般。陸曉乘似乎沒看明白這一點,硬要和他對著幹。人家鋒頭正勁呢,你也膽敢去碰,且不說你是否明白自己幾斤幾兩,至少從哲學意義上看,你就輸了勢。
第二天一早,唐小舟接到一個電話,是陸曉乘打來的。
陸曉乘在電話裡說,他想當面向趙書記匯報工作,希望唐小舟安排。唐小舟當時有些惱火,這個陸曉乘,怎麼完全不懂規距?就算他想單獨見省委書記,那也要去省委辦公廳申報,由辦公廳統一安排吧。
唐小舟想,他一定是聽到了昨晚臨時常委會的決定,急了。現在知道急了,早幹什麼去了?何況,省委常委會已經作出決定,即使見到趙德良,他又能說什麼,或者趙德良能改變什麼?有些人就這樣,病急亂投醫,病不急的時候,預防一下都不肯。
唐小舟說,陸校長,這個忙,我幫不了。你要見趙書記,最好先和余秘書長聯繫一下,統一由他那裡安排。
陸曉乘低聲下氣地說,我知道我知道,如果他那裡安排,不知排到什麼時候了。我這不是有急事要見趙書記嘛。唐處,請你一定幫個忙,安排一下。
唐小舟再一次心煩,說,我能替你安排,肯定安排了。可這件事,不在我的職責範圍之內。
陸曉乘說,求求你幫個忙,好不好?
唐小舟說,我這裡還有事,掛了。
第二天早晨,唐小舟和趙德良一起晨練,藉著這個機會,唐小舟對趙德良說,這個星期六星期天,他想回去看看父母和女兒。趙德良說,你去吧,給你的父母帶個好。唐小舟說,工作方面,我會和小徐交接好。趙德良說,這兩天應該沒什麼特別的事,算了。
唐小舟之所以要回高嵐,也不是有什麼特別的事,只是覺得馬上要過五一節了,遇到這種時候,趙德良通常都會在北京,自己沒時間陪家人過節了。他還想趁此機會再勸一勸父親,如果他同意,此次去北京,自己也可以借此陪一陪他。
兩人正一邊慢跑,一邊說這事時,突然出現了意外,有人猛地從側面衝出來,攔住了趙德良。唐小舟大吃一驚,幾步跨上前去,正準備攔住此人,卻見到此人雙腿一曲,在趙德良面前跪了下來。唐小舟一見,竟然是陸曉乘。
早晨的光線雖然不是太好,趙德良也已經看清了此人的面相。趙德良停下來,問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