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飛行里程之藍色換日線 里程二 15、霧氣瀰漫的夜晚
    天堂和美夢,

    已經離她越來越遠了,

    而從出現第一天,

    而從出現第一天,

    就讓她災難不斷的惡魔

    卻給了她一個,

    只有守護天使才能提供的機會。

    「謝謝你對博雅畫廊的支持。」

    當所有簽約與開辦個人畫展的事宜談妥之後,雅致的木框窗窗外,天色已經被黑暗所籠罩。

    即使畫廊內所有的燈光都已經打開,卻還是驅不散夜色中的寒意和霧氣。

    儘管一再推辭,博雅畫廊的主人——傅懷仁還是堅持把費烈送到畫廊所在的小巷巷口。

    「如果你能夠把作品安排在兩個月之內由法國寄來的話,」傅懷仁說道,「我們就來得及把你的畫展安排在四月份了。我相信,我們一定會一舉成功的!」

    「謝謝。」

    「關於宣傳方面,」懷仁看了看身邊這個沉默寡言的男孩,「你有什麼想法嗎?」

    「我只有一個要求。」費烈淡淡地說道,「我不想讓大家知道我的父親是誰。在這一點上,希望你和你的宣傳人員替我保密。」

    傅懷仁了然一笑,「你希望靠自己的力量,是嗎?」

    「我只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費烈傲然地抬起頭,凝望向夜空中閃著微光的星星,「即使沒有我那個聲名遠播的老爸,我也是最強的!」

    還真是個高傲又臭屁的小子呢!傅懷仁忍不住微笑。但是不管怎樣,他喜歡他。就憑著那股自信和霸氣,他敢斷言,總有一天,這個超級臭屁的傢伙會一飛沖天,成為萬眾矚目的巨星。

    「放心,我們絕對會對媒體保密。不過我知道,幾天前你剛和孟卉勇的女兒訂了婚。我這邊雖然能夠保證做到你的要求,但卉勇那邊會怎樣,我可就不敢打包票了。」

    費烈皺起濃眉——孟叔叔這裡倒的確是個問題。他的大嘴巴還在其次,問題的關鍵是,等他知道自己已經和博雅簽約開畫展的時候,這個以脾氣暴躁聞名的孟大叔一定會氣急敗壞的。

    可是

    管他!他已經按照孟家的要求和黎娜訂婚了,不是嗎?總不見得為了還債,還要把他的藝術生命也搭進去吧!

    「孟叔叔那邊我來搞定。」

    傅懷仁點點頭。

    「還有一件事。你這次給我看的照片裡,好像少了《海邊的少女》——就是那幅你出國前曾經得獎的作品」

    「我知道是哪幅。」他打斷了他。

    「我希望能把這幅作品放在這次畫展中一起展出。要知道你第一次引起我的注意,就是因為這副《海邊的少女》。」傅懷仁微微一笑,「實際上,那一次的青年畫家畫展我也參加了。展覽開幕的那天,我偷偷躲在一邊,希望有人能夠注意到我的作品。可是事與願違,所有人都目不斜視地從我的畫旁邊走過,一直走到展廳盡頭,然後站在那裡不動了。因為不服氣,我也衝過去瞄了一眼,想看看是什麼譁眾取寵的東西竟然能夠這麼風光,然而,」他歎了口氣,「在這一眼之後,我就再也移不開視線了。而更讓我惱火的是,這麼棒的一幅作品居然出自一個十六歲的小屁孩之手。這就像一記狠狠的耳光,摑在了我這個三十二歲的所謂大學講師的臉上,讓我徹底知道了天才和庸才之間的區別。」

    費烈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這位雖然知識初次相遇,感覺上卻已經如同認識了好久的大哥般的男人。

    「千萬不要這麼說自己。」他皺起沒有,「你絕對不是庸才。」

    「但至少也不是天才。」懷仁自嘲地一笑,「自從那天以後,我就放棄了所有在繪畫方面的企圖,轉而把精神用在了挖掘新人上。事實證明,我是個不錯的經紀人和商人——博雅畫廊雖然到目前為止還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畫廊,卻已經比我的畫作成功許多了。」

    費烈點點頭,以他今天對博雅的觀察,雖然畫廊裡掛的大多是一些還在學校就度或是初出茅廬的新秀作品。可是,那些繪畫不論是抽像派還是寫實主義,全都構圖大膽,用色豐富。充滿了呼之欲出的生命力。即使以他這種從來都不喜歡誇獎別人的龜毛脾氣,也還是不得不承認,這個傅懷仁的確是有眼光。

    「看我,說著說著,就把話題扯遠了。」傅懷仁笑著說道,繼續沿著石板小徑向前走去,「我們言歸正傳,那幅《海邊的少女》有沒有被別的畫廊收走?」

    把雙手插進褲袋裡中,費烈不置可否地搖搖頭。

    「既然還沒被人買走,那麼事情就好辦了。」懷仁說道,「我打算把他和你留學法國期間的作品一起展出。在佈置上,我們會分成不同的版塊來表現你不同時期所展露的藝術才」

    一個低沉的聲音打斷了他躊躇滿志的計劃。

    「她不出售,也不參展。」費烈靜靜地說道。

    「什麼?」傅懷仁猛地停下了腳步。

    「抱歉,我不再打算讓《海邊的少女》參加任何展出,也不打算讓她落在不相干的任何人的手中。和別的作品不同,對我來說她」費烈繼續向前走了幾步,才慢慢停了下來。濛濛霧氣中,被路燈光芒所籠罩的他的背影,就如同一幅印象派的繪畫那樣遙不可及,「她是一個紀念。我是絕對不會讓她被買掉的。」

    懷仁的臉困惑地皺了起來。

    「既不賣,也不參加畫展這絕對會是藝術收藏界的一大損失。難道你想把這幅畫在畫室裡藏一輩子嗎?」

    「當然不。」費烈轉過身來,黑色的雙眸在燈光下如同寒星般閃亮,「我打算把她送人。就在最近。」

    把少見多怪,多管閒事的瑩瑩轟走以後,康宛泠把自己關在了寢室裡。

    戴小西和文麗娜她們不知死到哪裡了。這樣正好——她拿出角落裡已經開始積灰的大提琴盒,打開琴蓋,拿出提琴——現在,她最需要的就是一個人獨處,讓心緒沉澱下來,很多事情或許就能看的更透徹些。

    指尖撫過大提琴光亮潤澤的琴身,輕輕地落到了琴弦上。在這四根琴弦中,當中的最後一根是後來續上的。雖然是在最好的琴房挑了最好的弦換上,可是不知為什麼,拉起來的時候感覺還是有些不一樣。不能說音色更好或更差,只能說是心情改變了。

    原來的那根線是在「惡魔小成」第一天踏進大提琴班的時候,被他弄斷的。

    回憶起來,也是在那同一天——那個驕陽似火、溫度高到能活活把人烤死的同一天裡,她初次「撞」見了費烈。

    原來

    他們兩人竟然是同時在她的生命中出現的——季昱成和費烈,就像噩夢和美夢般交替影響著她的心情。在如同撲火的飛蛾般渴望美夢中天堂一樣的陽光與美好的同時,卻也擋不住噩夢中的陰影和黑暗力量的來襲。

    現在

    天堂和美夢已經離她越來越遠了。而從現在的第一天就讓她災難不斷的那個惡魔,卻給了她一個只有守護天使才能提供的機會。

    手指下的琴弦輕輕撥出《飛行少女》的旋律,康宛泠回想起在宿舍樓外,那個君姐的經紀人說的話。

    「我已經把《海邊》給幾位導演看過了,他們的感覺還不錯。相信應該能找到好的製作單位。但是」姚宜君停頓了一下,「我們不得不承認,你就讀的畢竟不是專業的戲劇系。所以,雖然你有才華,但在編劇技巧方面,還是有所欠缺。」

    康宛泠雖然倔強地保持沉默,卻也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有道理。

    「說句實話,想要簽約我們公司的藝人、導演和編劇不計其數。既然公司會花大力氣包裝和提供大量機會給旗下的演藝人員,當然對這些人的才華和專業素養會有很高的要求。」君姐繼續說道,「儘管小成在我面前大力推薦你。可是,在我簽下你之前,還是會對你進行一些考核」

    小成?

    轉過頭,困惑的視線停留在君姐身邊那個高大帥氣的身影上——可能嗎?他竟然會推薦她?!這會不會又是他的另一個惡作劇?

    季昱成皺起修長的雙眉,顯然對姚宜君的話不太滿意。

    「喂!君姐,我們不是說好了」

    君姐柔和而不是權威地瞥了他一眼。

    「這件事就讓我來處理,好不好?」她的注意力繼續回到康宛泠身上,「我的想法是,先跟你簽為期三個月的培訓協議。在這三個月內,公司方面會請最好的專業老師對你進行編劇方面的集中培訓,甚至會安排你和小成利用寒假的時候,去UCLA參加短期培訓班」

    「UC」

    君姐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就好像除了康宛泠這個大白癡之外,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在說什麼。

    「UCLA就是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它的電影電視製作系一向都排名在全美前三位。通常,公司會派最具明星潛質的藝人去參加這個機會難得的培訓班,而今年,若是你和我簽約的話,我就會立即開始著手你的簽證手續。」

    康宛泠還沒來得及說話,身邊的方瑩瑩已經開始丟人現眼地鬼吼鬼叫起來。

    「阿泠,你還等什麼?!趕快答應簽約啊!!」她的雙手緊緊地掐住了康宛泠的胳膊,「哦!我快透不過氣了阿泠,你走什麼狗屎運了?!美國耶!好萊塢耶!!」

    「而且」彷彿覺得方瑩瑩的表現還不夠大驚小怪似的,姚宜君微笑著繼續說道,「所有的學費、路費和簽證費都由公司承擔。除了像海綿那樣汲取知識和技能之外,別的一切你都不用操心。」

    「我要暈過去了!我真的快要暈過去了!!」瑩瑩誇張的癱在了康宛泠的身上,「阿泠,你快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夢啊?!」

    「就算是夢,這個夢也應該是我做才對啊!」康宛泠用力推開了瑩瑩,「我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你們公司當然不會做虧本買賣。你剛才說到的考核,我想知道這所謂的考核是指什麼?」

    「所謂的考核」一陣寒風掠過,姚宜君拉緊了長大衣的衣領,「是指在這三個月內,你要交一部完整的電影劇本出來。如果劇本完不成,那麼抱歉,剛才所提到的學費、路費等,你都必須自己吐出來」

    「君姐!」季昱成不滿地踏上一步,再度打斷了她。

    姚宜君不為所動地抬起了頭。「而若是本子的質量達不到公司的要求,那麼,」她淡淡一笑,「天下優秀的編劇那麼多,公司並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可簽——你說是不是?」

    「當然。不過,」康宛泠針鋒相對地揚起了下巴,「天下好的經濟公司在那麼多,除了你們,我也不是只有貴公司一家可以加入你說呢?」

    「喂!你傻啊!」方瑩瑩埋怨地撞了她一下,抬頭諂媚地衝著對面那個所謂的王牌經紀人一笑,「她不是那個意思哦!阿泠的意思是只有你們公司才是最好的,除了你們,她根本不會考慮別家是不是,阿泠?」

    君姐微笑起來。

    「我欣賞你的傲氣。不過我懷疑,除了我們公司之外,還有誰會知道你和你大名鼎鼎的《海邊》,更不用說跟你簽約了。」她調整了一下披在肩上的黑色羊絨披圍巾,顯然覺得該說的已經都說得差不多了,「裡寒假還有兩三周,準備簽證也需要差不多時間,所以,你要是有任何決定的話,最好在三天內給我答覆」

    「不用等三天!」瑩瑩連忙說道,「她現在就可以答覆你阿泠!」她焦急地推著康宛泠,「你倒是給我說話啊!」

    康宛泠咬緊了嘴唇。

    方纔那曲《飛行少女》的音樂聲不知在什麼時候就已經停止了。深夜的女生宿舍門前,只有他們四個人默默地相對而立。

    透過見見瀰漫的霧氣,她注意到季昱成漂亮細長的雙眼微微瞇起來。他雖然仍是一臉的漠無表情,可不知為什麼,她就是知道,他也在屏息等待她的回答。

    「我需要時間考慮一下。」她輕聲道,「不管最後的決定是怎樣,我都要謝謝你和貴公司對我的厚愛。」

    姚宜君的嘴角似笑非笑地揚了起來。

    「不用謝我。我已經說了,覺得你有才華的那個人是小成。順便說一下,」她淡淡說道,「雖然還沒有把你簽下來,公司卻已經開始替你造勢了。看了《超級娛樂》上的那篇報道了沒有?和大明星的緋聞是讓人們關注你的第一步。如果你正式和公司簽約的說,我們會對你進行更多的整體包裝和策劃。」

    造勢?

    這麼說那篇報道並不是季昱成自己捅出去的了?

    可是——康宛泠迷惑的看向君姐和她身邊始終沉默的季昱成——事情只要和季昱成有關,她就是沒有辦法相信一切都會美好順利。它就像傳說中UFO經常出現的百慕大三角洲,風平浪靜的時候,就如同一塊在太陽下璀璨迷人的藍寶石,可是,和它靠得越近,越是貼近它的心臟,便越是能感受到漩渦、颶風或是不知明的力量的威脅。

    她知道君姐提議的,是個如同上天恩賜般的奇跡。她也知道,不管等待她的是什麼,她都要牢牢抓住這次機會——至少,一定要抓住去洛杉磯參加短期培訓班的這個機會。

    可是

    「我」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靜夜中迴盪,「我會在三天內給你答覆的。」

    人生似乎總是能碰上或大或小的十字路口。

    該向左走,還是該向右走?該選擇康莊大道,還是崎嶇小路?走在車水馬龍的柏油路上的時候,是否會渴望優雅小巷裡靜靜的路燈?而當終於踏上了空無一人的安靜小道時,是否又會懷念起鬧市的繁華閃爍的霓虹?

    有時候,談貪心會讓人無所適從。而更多的時候,抓不住稍縱即逝的機會的原因,則是由於害怕。

    她當然知道,對她這個平凡到不行的中文系大二生來說,能夠和姚宜君簽約、去美國學習,這簡直就是一個千載難逢、只有白日夢才有的機會。若是錯過了,恐怕她會把後半輩子都用來扇自己的耳光。

    可是

    她是真的害怕了,就像歌詞裡唱的「飛機現在哪裡降落,在陌生的城市其實很害怕」那樣的害怕。

    除了陌生的城市外,還有陌生的君姐、陌生的經紀公司、陌生的演藝圈,還有陌生的「造勢」、「宣傳」、「包裝」等的字眼

    OK,就算這一切她都能克服,就算她能適應環境,跨國所有的困難,可是季昱成呢?她要拿季昱成怎麼辦?

    如果她同意簽約君姐公司的話,那麼,那只死(又鳥)除了是她同學之外,更是同事了。在同一間學校裡抬頭不見低頭見就已經夠可怕的了,而現在,他竟然還試圖把自己的陰影慢慢籠罩到她的事業中去!除此之外

    覺解剛才也明白無誤地說了,季昱成將在寒假的時候赴美進修。也就是說,如果她接受公司培訓的話,那麼,她將和她所謂的「弟弟」兩個人孤男寡女地一起待在異國他鄉的洛杉磯

    好啦!她知道洛杉磯很大,人口有好幾百萬,在那麼一大堆老美中間,說什麼孤男寡女也實在誇張啦!可是,可是

    咚!

    康宛泠的指尖一震。

    低下頭,她這才發現,也許是心緒太亂的緣故,琴弦被她拉斷了——可惡的是,斷的竟然又是幾年前被季昱成弄壞的那根。

    這是否是個暗示?她陰霾地看著蜷曲翹起的琴弦——任何事,只要和季昱成扯上關係,就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寢室門口對講機傳出的蜂鳴聲打斷了她的沉思。

    看了一眼書桌上的鬧鐘,馬上就是熄燈時間。這麼晚了,可能是某位不幸被戴小西電到的癡情男生吧。

    「找誰?」她懶懶地按下通話鍵。

    負責把守女生宿舍的大媽的大嗓門赫然響起。

    「康宛泠!有人找!」

    是找她的?

    霧氣比剛才更濃了。

    因為宿舍樓已經熄燈的關係,夜色也更深了一些。

    裹緊了身上的大衣,康宛泠好奇的望向樓外朦朧模糊的樹叢和小徑。

    「阿姨,找我的那個人呢?」

    「剛才還在這裡的。超帥的一個男孩。」大媽從值班室裡探出頭來,惋惜的看了一眼空空蕩蕩的宿舍門口,「可能等不及你,已經走了吧。」

    帥男孩?康宛泠聳聳肩,最後掃了一眼樓外薄霧籠罩的夜色,轉身走回宿舍——難道是季昱成?如果是他的話,那麼不見也

    還沒走出三步,她慢慢的停了下來。

    緩緩回過頭來,康宛泠的視線落在靠放在門口牆邊的一個用牛皮紙紮住的包裹上。

    那是一個寬寬扁扁,如同畫框般的東西。

    她走了回去,在包裹前蹲下來。牛皮紙,有人寫著「康宛泠收」。在這四個字旁邊,還有一朵即使只有寥寥數筆,卻依然栩栩如生的鬱金香。

    她的手有些顫抖地摸過那朵簽名般的小花,然後解開絲帶,撕下牛皮紙包裝紙。

    當那幅油畫赫然出現眼前,當目光落在畫面上那個穿著短裙迎風站在海邊的少女身上時,她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淚水卻也在同時滑落。

    沒有預兆,不經任何思考,她拔腿就向外跑去。

    一頭扎進茫茫霧海,黑夜從四面八方牢牢地籠罩了她。

    可是,不管路上是否有燈光,不管地面是否有不平不管等待她的是什麼,她還是固執地跑著,不顧一切地跑著

    用盡所有力氣地,在霧氣中跑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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