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很想他 正文 第十五章 愛,請用力
    傍晚兩人出去散步,回來的時候燭光晚餐已經擺在桌子上。辛意田把按在電燈開關上的手拿下來,問:「你什麼時候安排的?我怎麼不知道?」

    「不喜歡?」

    她故意停頓了一下,然後笑了,「恰恰相反!有什麼菜?不過我今天比較想吃米飯哦——」她跑到桌邊一看,驚喜地說:「哇哦,龍井蝦仁,紅燒魚,我還以為是紅酒牛排呢!」立即洗了手坐下來,抬頭看對面的人,笑問:「你是不是我肚子裡的蛔蟲?」

    「這家酒店的中餐做的比較好。」

    吃完飯,辛意田站在陽台上看月亮。想起昨夜的激情,謝得的手從她衣領上方伸進去。她把它按住,搖頭歎氣說:「今天不行呢——,我們說說話吧。你看,清風,明月,你,還有我,多麼適合聊天,對不對?」

    謝得有些失望,但是他說:「好啊,你想聊什麼?」

    「隨便啦。你小時候最大的夢想是什麼?」

    「當農民。」

    辛意田忍不住調侃:「哇,真是讓人大吃一驚的夢想!」

    「因為這樣就可以下田抓青蛙而不被爸爸媽媽罵啦。」他忽然想起哥哥說過要去當外星人這樣的話,或許他真的去了,在另外一個他們所不知道的世界。他反問她:「你呢?想幹什麼?」

    「說起來很不好意思。想當各種家,畫家,作家,鋼琴家,藝術家……,結果現在,一天到晚宅在家。」

    「聽起來也是一種家啊!」

    「我頭一次發現,原來你這麼會說討人歡心的話!」

    「那要看對什麼人。」

    她笑起來,開玩笑說:「所以,我是好人?」

    他用一種若有所思的語氣說:「如果你只是好人那就好了。」

    辛意田有點琢磨不透他這句話,不知道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不會是慾求不滿吧?可是他也沒有進一步的要求啊。其實用潤滑劑她也不是不能接受,畢竟像昨晚那樣的情況確實數年難遇。

    睡覺的時候謝得突然問她:「『邂逅相遇,適我願兮』這句話出自哪裡?」辛意田嚇一跳,斟酌著回答:「好像是《詩經》。怎麼了?」

    「沒什麼,隨便問問。我爸爸以前說過,我們的名字都是取自《詩經》,不過,我覺得不好聽。」

    辛意田當然知道他說的我們是誰,這是兩人之間誰都不願觸碰的話題,趕快說:「不會啊,姓謝多麼優美動聽。你看,謝安,謝玄,謝眺,謝靈運,謝道韞,全是你們家的。對了,還有謝家瑾——」

    謝得打斷她:「好了,睡覺!」他把她按進自己懷裡,防止她在床上動來動去,過了會兒疑惑地問:「誰是謝家瑾?」

    「我大學一同學——」辛意田把頭探出來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兩人擁被而眠,一夜無話。次日起來謝得告訴她自己要去一趟歐洲,為期半個月。辛意田見他忙著收拾行李,問:「現在?」他點頭。

    「你怎麼不早說?那我呢?」

    「我從北京轉機。」

    「所以,我現在跟你一起回北京?」

    「有什麼問題嗎?」

    「雖說沒有,但是——」

    「沒有就好。」

    辛意田叫起來:「但是你可以提前告訴我啊,我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他看了她一眼,若無其事地說:「去北京而已啊,又不是什麼大事。」

    辛意田雙手抱胸看著他,最後還是決定將心中的懷疑說出來:「你這是在報復嗎?」回答她的是——

    「你想太多了。」

    謝得在歐洲滯留的時間遠遠超過預期。他抽空打電話給辛意田時,她不是在跟朋友聚餐,就是在劇院看話劇,接到他電話常常說不了幾句便要掛,一個人的生活過的熱鬧又充實。有一次他忍不住問她:「你有沒有想我?」

    「當然有啊。今天北京下初雪了,剛才我還在想,你要是回來了多好,我們就可以一起去吃火鍋。我知道一家雲南火鍋,特別好吃。對了,你在國外吃的習慣嗎?天氣冷不冷?」

    「有時候吃方便麵。北歐比較冷。」他的回答言簡意賅,頓了頓,壓低聲音說:「我很想你,想到頭痛,想到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你偏頭痛又發作啦?很痛嗎?」

    「可以忍受。你真的有想我?」

    「當然,每天。還滿意嗎?」

    對方一時沒說話,似乎在懷疑她話裡的真實成分。

    她微微歎了口氣,柔聲說:「頭痛的話,一直這麼忍著也不是辦法。不要躺在床上還看策劃案啦,頭只會越來越痛,出去做點什麼分散注意力。」

    「大晚上的,什麼都不想做。」

    「看部催淚的電影吧,可以緩解壓力,頭痛說不定就好了。」辛意田提議道,見他不回答,問:「不喜歡看電影?」

    「沒什麼好看的。」

    她一時無語,「這個也不喜歡,那個也不喜歡,你不覺得自己生活很無聊嗎?」

    他快速否認:「工作,不無聊。」他不喜歡被人說無聊,尤其是她。又問:「不上班的時候,你都做些什麼?」

    「週末跟朋友出去吃喝玩樂,平時下了班,一個人看看書,聽聽音樂,早早睡覺,偶爾也會參加網上組織的短途旅行的活動,爬山啦,去海邊啦,或者徒步啊什麼的,基本上就這些。」

    「聽起來很嚮往。」沒有他,她的日子一樣過的有滋有味。自己是願意她這樣還是不願意?他一時理不清心中產生的一股莫名的情緒。

    「我很會打發時間哦。一個人獨處很重要,但是學習如何跟一群人相處也很重要,對不對?」辛意田意有所指地說。

    「那兩個人呢?又有什麼相處的秘訣?」

    「這個——」她有些語塞,一開始說:「那要分情況,朋友的話——」隨即笑了,他們都知道對方要說的是什麼,輕輕咳了一聲,聲音略帶不好意思:「兩個人在一起的話,相愛就好。」

    十二月的一天,辛媽媽打電話給她,問她元旦有沒有空。她說:「法定節假日,當然沒事啦。」

    辛媽媽讓她回來參加沈均和的婚禮。她大吃一驚,「他不是連對象都沒有嗎?怎麼就要結婚了?」

    「唉,孩子都兩個月了,不結婚怎麼辦。這些天忙的我跟老沈喘口氣的工夫都沒有。本來想說年後再辦婚禮,一個月的時間東西都買不齊。女方家不同意,說肚子大了穿婚紗不好看。」

    她忍不住感歎:「他們姐弟倆都是先上車,後補票啊。新娘子是誰?」

    「湖南常德的。他們旅遊時候認識的,長的白白淨淨的,挺漂亮一小姑娘,誰知道脾氣辣的很。這婚還沒結呢,兩人隔三岔五就吵架。」

    「那豈不是鬧心的很?」

    「可不是!女方家離得遠,親戚又多,還得安排他們的衣食住行。請客名單還沒定呢,忙的我團團轉。」

    「沈均和他們自己呢,不管這些嗎?」

    「他們小孩子懂什麼,不添亂就不錯了。對了,你怎麼樣?過了年你就二十八,老大不小了。上次老沈說要給你介紹對象,男孩子我見過,斯斯文文的,家裡也不錯,你要不要——」

    辛意田趕緊打斷她,頭疼地說:「媽,朋友我這不是正談著嘛,您急什麼啊!」辛媽媽忙說:「是嗎?怎麼沒聽你說起過?什麼時候談的?要不,元旦的時候帶家裡來給大家見見?」

    她一臉無奈,「您不怕把人家嚇跑啊?我又不恨嫁!」

    她跟謝得交往歸交往,卻從沒有往見家長或是更進一步方面想。且不論謝家在上臨顯赫的家世地位,單是她比他大五歲這點便足以令雙方父母難以接受。當然,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關鍵是他們自己的態度。謝得再成熟、穩重,也抹不去他只有二十二歲的事實。二十二歲的男孩子以後說不定會有更好的選擇。而她,經歷了魏先的背叛,對於結婚這件事已經不那麼熱衷了。

    沈家因為沈均和的婚禮又吵又亂,婚禮前一天還在佈置新房。新娘子廖詩齡才二十一歲,圓臉,大眼睛,膚白貌美,見到辛意田客客氣氣打招呼,轉過身來卻跟沈均和吵得不可開交。兩人因為婚床東西放還是南北放爭執不下,越吵越厲害,沈均和氣得把人家送的一套瓷器茶具摔了。眼看兩人就要打起來,眾人全跑過來勸架,你一言我一語,越勸越炸開了鍋。辛意田感覺像有一萬隻鴨子同時在耳邊「嘎嘎嘎——」地叫喚,只覺胸悶氣短,命不久矣。

    她跟辛媽媽說沈家來了這麼多的親戚朋友,恐怕住不過來,她還是去跟何真擠一擠。辛媽媽沒有勉強,叮囑她明天早點來婚禮現場,她還要幫著收紅包呢。何真結了婚懷了孩子,早不比從前了,她不可能去她那裡過夜,節假日住酒店貴不說,還不一定有空房,最後她打電話問謝得借上大附近的小套房住。

    謝得說:「那裡還要打掃。你可以跟我一起住酒店。」

    「進進出出的,被人看見,影響多不好。」

    他不滿地說:「我是你的地下情人嗎?就這麼見不得光?」

    「哎呀,上次跟你一塊回北京,你身邊的那些經理啊秘書啊翻譯啊一個勁兒地盯著我看,好像我是什麼奇珍異獸一樣。我不要跟你一起出現,除非你讓他們不要看我。」

    「看就讓他們看,你又不會少一根頭髮,怕什麼?」

    「人家會不好意思嘛。你讓董哥把鑰匙送過來,好不好?我在上大,跟何真在一起。快一點哦!」

    謝得聽著她對他撒嬌,心像融化了的巧克力一樣軟成一團,哪還拒絕的了,吩咐董全說:「那房子我有段時間沒住了,你找人把房間打掃一下,缺什麼東西買齊了。還有,辛意怕冷,被子一定要暖和,臨走前把空調打開,免得她來的時候屋子裡冷冰冰的。」

    何真懷孕八個月,請了產假待在宿舍裡,肚子又大又圓,人卻不見長,襯得一雙長腿越發顯得細瘦伶仃。她除了行動有些不便,生活和以前沒有什麼不同,照樣上街買菜、做飯,把衣服拿到洗衣房去洗。陸少峰忙著賺錢養家餬口,她一個人無聊,很願意有人陪她說說話聊聊天,因此把她知道的八卦通通拿出來說。

    「接替你的那個同事小孟,小氣也就罷了,最可恨的是人品有問題。好幾個老師跑來跟我抱怨,說他用得著人的時候好話說的天花亂墜,用不著理都不理,事情一完立馬過河拆橋,還在背後說人壞話,答應的分成不問他要就不給,沒有一次痛痛快快給過錢。我還是頭一回碰上這麼無恥的人,還留學回來的呢,中國人的臉都讓他丟盡了。」

    辛意田無奈地說:「哎,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有。我媽以前常說,『這個社會啊,龍有龍的門,蛇有蛇的洞,什麼樣的人做什麼樣的事,隨它去吧』,實在沒辦法,咱不理他就完了。」

    「是啊,後來我沒有跟他合作。什麼人啊這都!還有一件事,上個月我到市醫院產檢,碰到了王宜室。」

    「她也去產檢?」

    「一開始我也以為是,後來才知道她是去預約流產手術時間的。」

    辛意田驚得瞪大眼睛,「她把孩子打掉了?」

    「我有問過那個女醫生,應該是。作孽哦!」何真即將當媽媽,大概因為心境的不同,對流產這種事分外不能贊同,邊說邊搖頭。

    辛意田猶豫了一下,說:「我比較奇怪的是,她要做流產手術,幹嘛不在北京做,非要來上臨?還有,魏先呢?」他不是很堅持要這個孩子嗎?

    「沒看見。那天是星期二,他應該在上班吧。魏先經濟條件還可以啊,又不是養不起,幹嘛要打掉?」

    辛意田重重哼了一聲,「管他們要還是不要,又不關我們的事。」她不想繼續討論他們,轉而問:「你呢,預產期什麼時候?」

    「這個月底。快過年了,床位好像很緊張。生個孩子都快生不起了。」

    「那得趕緊預訂。市醫院醫療設備先進,名醫雲集,相對的,病人和孕婦也多的不得了。上次聽我媽媽說沈均安生孩子的時候,醫院床位不夠,有的孕婦只好睡在走廊上。」

    「陸少峰有去問啊,每次都說沒有床位。我們想著說那給負責的醫生送點兒禮吧,結果被人家退回來了。沈均安是怎麼訂到床位的?」

    「大概是沈家山找人托關係了吧。要不要我幫你問問?」

    「好啊!」何真連忙點頭,眼睛轉了轉又說:「不過——,你去找沈家山幫忙還不如直接找謝得呢。他爸爸長年累月住頭等病房,弄個床位什麼的還不是小菜一碟。」

    辛意田愣了一下。不知為何,她遇事很少想到謝得,大概潛意識裡還是把他當小孩保護。她頓了頓說:「對哦,有機會我跟他提一下這事。」

    「謝得怎麼樣?」何真笑問。

    「什麼怎麼樣?」

    「你還跟我裝傻。他這個年紀,精力旺盛,如狼似虎,你應付得來嗎——」話未說完,辛意田湊過去擰她的耳朵,笑罵:「結了婚的人真是百無禁忌,什麼話都說的出口!我呸——」

    何真笑的直討饒,「好了,好了,我不說了。不過,你們總不會蓋著被窩純聊天吧,總要幹點什麼——」

    辛意田又羞又急,罵道:「你這個女流氓——」兩人笑鬧了一陣,她因為想著要打掃房間,沒有留下來吃晚飯。回到住處一看,房間乾淨、溫暖、明亮,被人呵護、寵愛的感覺頓時盈滿心頭。

    她心情大好,打電話給謝得,「晚上我自己做飯,你要不要來吃?」

    謝得在電話那頭沉吟不語。過了會兒,她聽到他問秘書晚上的飯局能不能請宋經理去。秘書回答宋經理的兒子發燒住院,他提前下班了。她忙說:「算了,你忙你的,下次吧。」

    他十分惋惜地說:「你第一次主動約我,就這麼泡湯了。我還沒吃過你做的菜呢——」

    「真的想吃?」

    「比真金還真。」

    辛意田被他逗的笑起來,「那好,反正沒事,我給你送愛心便當。不過,你要全部吃完哈。飯局都是喝酒,吃不到什麼東西。」她把飯菜弄的漂漂亮亮裝到飯盒裡,一時沒打到車,送到的時候有點晚。謝得已經在樓下等著了,身後跟著兩輛黑車,一行五六個人整裝待發。她把飯盒遞給他,懊惱地說:「怎麼辦?都要走了,沒辦法吃啦。」

    「沒關係,我可以在車上吃。」

    她對著他笑,看了一眼車裡其他人,突然害羞起來,低聲說:「我走了。你快上車,大家都等著呢。」謝得看著她過了馬路,這才上車。

    董全笑瞇瞇地說:「辛小姐真是會體貼人。」謝得「嗯」了一聲,聲音和表情盡量保持嚴肅,然而發自內心的高興還是從眉眼間洩露了出來。

    王宜室打電話告訴魏先她不小心流產了。魏先百忙中抽空到上臨來看她,安慰她不要傷心,好好休養,至於孩子,他們以後還會有的。

    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王宜室的朋友們來看她,難免會說漏嘴。漸漸地,魏先明白過來了,怒不可遏,質問躺在床上坐小月子的王宜室:「孩子到底是你不小心流掉的還是動手術打掉的?」

    「既然你都知道了,還問我幹什麼!」她冷冰冰地說。

    魏先氣得臉白唇青,一掌拍在床頭櫃上,發出咚的一聲巨響,樣子很是嚇人。王宜室頭縮了縮,驚疑不定地看著他,火氣隨之上漲,大聲說:「你想幹什麼?打人嗎?」

    魏先努力壓下憤怒,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臉上滿是沉痛之色,「你為什麼要把孩子打掉?」王宜室沉默不答。他聲音不由自主加大,「說啊!你為什麼要把孩子打掉?我們不是都說好了嗎?我負責到底,你還有什麼顧慮?你怎麼能這麼殘忍?虎毒還不食子呢,你到底有沒有人性——」

    王宜室拿起桌上的一個蘋果朝他扔去,顫抖著雙唇吼道:「滾!」

    魏先沒有防備之下被她砸個正著,衝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怒道:「你還有理了你!」舉起的手掌最終還是落在了被子上。王宜室仰著下巴一臉倔強地斜視他,「我自私、無情、不負責任,你現在才知道嗎?你想改邪歸正做回你的好人,不要拿我做擋箭牌。我王宜室從不勉強任何人跟我在一起!」

    男人吵架哪是女人的對手,魏先一時語無倫次,「你不要東一鎯頭西一棒,指桑罵槐亂打人。孩子沒了,你不會難過嗎,不會傷心嗎,不會——」

    「夠了——」王宜室打斷他,雙手遮面哽咽說:「你以為我真的鐵石心腸?沒有感情沒有母性?你說你負責到底,你能負什麼責?跟家裡關係鬧得這麼僵,自己住員工宿舍,薪水雖然不錯,養一個孩子恐怕還是夠嗆。更重要的是,我現在不想要孩子,我負不起這個責。生小孩容易,養小孩難啊!生下來就有責任、有義務讓他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受最好的教育,既然現在還做不到,那麼,我寧願選擇放棄。」

    「照你這樣說,人家孩子全都不要生了!」魏先怒氣逐漸消褪,隨之湧上心頭的是無法改變現狀的無力感。

    比起一些不負責任的父母,比如她的父母,王宜室以為她在別人眼裡的不負責任恰恰是最負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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