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琴一直以為,展飛奪了她的隊長,憤憤不平。「我趙玉琴當不成隊長,誰也別想當成。」用力地擦地,跟地板有仇似的。
柴雲鵬躺在沙發上看電視,衝著趙玉琴的背影說:「你太拿自己當回事了。」
「只有你不拿我當回事。」趙玉琴低頭擦地,心中委屈。
柴雲鵬沒有說話。
「你是不屑於理我了是嗎?」
「說話不行,不說話也不行。你是不是更年期了?」柴雲鵬換了衣服,出去打麻將。
趙玉琴感覺到,柴雲鵬越來越不願意她和說話了。她知道這裡面一定有什麼原因。但是她現在不知道真實的原因。
作為一個聰明的妻子,趙玉琴不願意亂猜疑的,但是,作為一個厲害的女人,她不會任人宰割的。她不和他爭執,只是仔細地做著一些事。
趙玉琴喜歡去市場上玩。人人都知道她喜歡去市場玩。
東家轉轉,西家看看。她什麼也不關心,卻又什麼也關心。她和每個人都友好親切地談談,今年的生意好不好做了,最近的貨源緊不緊張了,價格又有了什麼波動了,包括家裡人的情況,沒有她不關心的,然而,這一切又全是出於無心。
「我只是你們的朋友。我不在執法隊工作了,暫時的。」趙玉琴對誰都這樣說,「但是,我們還是朋友啊,有了什麼難處,我還是會幫忙的。」
趙玉琴的主要目的是讓經營戶幫她的忙。
常常,像過去一樣,趙玉琴帶些家裡沒地方放的東西讓經營戶代賣。
現在這個社會,人心不古,人沒走,茶就涼了,好多人已經不願意為她代賣東西。
那天,趙玉琴拿了幾條煙去賣,那個經營戶居然說現在查得緊,沒有發票的東西不敢賣了。怕展飛追查貨源。
「展飛算個什麼呢?不過是我手底下調教出來的小毛孩子,他還敢管我嗎?」趙玉琴沒想到,經營戶會拿展飛來壓她。
經營戶不買賬:「不管怎麼說,他現在是隊長了,我們就得聽他的呀。他說再讓他發現了來源不明的,就要處罰。」
趙玉琴臉皮薄,覺得受了奇恥大辱。有心退縮,自尊心受不了。
「你只管賣吧,出了事找我。」她老了臉皮說。
「你要不先和展隊說說吧。省得將來以後出事。」經營戶一點兒面子也不給。你當一天隊長,我怕你一天,你不當隊長了,恨你還有餘,等你哪天再當上隊長,再巴結你也來得及,你不就是要錢嗎。
經營戶的鄙視寫在臉上,趙玉琴笑笑,說行。她不著急,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常趕集,沒有碰不到親家的。
趙玉琴不去找展飛。她不能向展飛低頭。
也許,本來就是他們放出的風聲呢。要不怎麼大家都知道我不在執法隊了呢?趙玉琴暗忖。
這一次,她猜對了,展飛一上任就散佈消息,崔甘二位在機關整頓學習,趙玉琴去企業工作隊,稽查隊,就是他說了算,他有事直接找辦主任匯報。為的是樹立他在市場的威信,也為了排除前幾任隊長的干擾。
趙玉琴又找了別人家。她不願意找固定的人代賣東西,那是有風險的。收禮,也不能讓他們都知道了,再說了,也不好讓他們賠得太多了,總要多找幾個人吧?
想得太多了。柴雲鵬不會有事的,他不收禮,收禮的事,大多是假手趙玉琴。求縣長辦事的人,素質比經營戶高,取證很難。
也許是杞人憂天呢。趙玉琴想,官大官小還是有區別的。官越大,越安全。出事是政治問題,不會是經濟問題。
一想到問題這個詞,趙玉琴又敏感起來,她現在,最重要的是感情問題。柴雲鵬不出問題,不代表他們的感情不出問題。
四十多歲,趙玉琴感覺自己容顏枯萎,女兒站到她面前,她就能照出歲月留在她身上的痕跡。
女兒多好啊。聰明漂亮,隨父母的優點。平常他們夫婦有了什麼矛盾,全是靠她來調解。要是沒有女兒,這個家,早讓婆婆攪散了。
婆婆成了趙玉琴最大的負擔。勞心勞力,增添煩惱,趙玉琴對婆婆說,不怕給她花錢,也不怕受累,就怕她多事多嘴。
其實,趙玉琴也覺得累。年齡不饒人,家務活這麼多,柴雲鵬橫草不拿,豎棍不動,柴莉更是連自己的衣服都不洗,她有點兒吃不消了。
趙玉琴想請個保姆,又捨不得花錢。她想讓花如玉到家裡來住:「我管你吃住,你只要幫我做做家務就行了,也不是太累,不過是打掃一下衛生,做做飯,來了客人幫著照顧一下,晚上洗洗衣服,我忙不過來的時候再買點兒菜,也就這些事吧,累不著你。」
花如玉馬上漲紅了臉,大怒。
「我還能虧待了她嗎?柴莉不喜歡的衣服,我自然會給她的。柴莉好多衣服可是一次都沒穿過的。」趙玉琴和甘鳳麟說,希望甘鳳麟能幫她,至少會向著她說話。
「過分了你。」甘鳳麟沒有和趙玉琴開玩笑,「花如玉自尊心很強。」話只能說到這裡。
是過分了嗎?趙玉琴自問。甘鳳麟的話,她是信的。她佩服甘鳳麟。他們雖然明爭暗鬥,她還是不得不承認,她喜歡甘鳳麟的為人。
在執法科,如果讓趙玉琴選隊長。第一人選是甘鳳麟。他聰明正直,年富力強,除了嘴貧點兒,沒有其它的毛病。第二人選是花如玉,她有學歷,沒經驗,但是她人品好,只要好好培養,將會出類拔萃。第三個才是趙玉琴,她自慚,論能力,趙玉琴誰也不服,但是站在正義的角度,自己太過貪婪。第四個是展飛,展飛本來是個好孩子,趙玉琴自責,是她言傳身教把他帶壞了。至於崔月浦,他昏聵貪婪,根本不值一提。
每一個人,當她讓心靈靜下來,都能找到內心深處珍藏的善,也能釋放出平時不敢暴露的怨恨。
趙玉琴痛恨展飛。是她,一步一步把他培養成自己的敵人。她搜集他的罪證,誓要懲之而後快。
快過年的時候,展飛帶著稽查隊全體人員,給趙玉琴拜年了,畢恭畢敬,謙虛有禮。
趙玉琴心軟了。別人已經服軟,殺人不過頭點地,不如放他一馬。
「展飛。」趙玉琴私下和展飛商量,家裡過年的禮物多了點兒,能不能幫著在市場上處理一下。
「趙姐,對不起,這個忙,我幫不了你。」展飛很客氣,解釋了很多。
解釋是沒有用的,趙玉琴只需要聽到是或者否。也就是說,展飛只是表面的客氣,較起真來,毫不讓步。
「拿我當什麼?給塊兒糖就能哄樂的孩子嗎?」趙玉琴惱羞成怒。展飛的情況很快變成鉛字,擺上了寇主任的桌面。
「展飛,小子,對不起了,接招吧。」趙玉琴從寇主任屋裡出來,覺得無比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