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錄做了,情節很簡單:煙是別人過年收的禮,鄰居老頭拿來的,讓給代賣。根據法律規定,像這種情況,既沒有違法所得,情節又輕,只能沒收假煙,再相應給一點處罰。
於志彬哭喪著臉,說了一車的好話,又說自己也是受害者,看著很可憐。這種小案子,適用簡易程序,當場結案。
甘鳳麟處理案子,不喜歡拖拉。
趙玉琴和崔月浦都喜歡把案子壓一段時間,為的是從中撈好處。
有的大案子,要主任辦公會研究決定。有時候會拖很久,有的還要跨年度,經銷商到處托關係,弄得很複雜,雙方都很被動。
又是無頭緒,每個案子都只能抓住終端。甘鳳麟把問題帶到了科務會上,希望趙玉琴和花如玉幫著拿拿主意。
「最近有個新動向,不知你們發現了沒有?」甘鳳麟先問稽查隊員。
「是的,所有假貨,都是小批量。市場再也查不到大案子。而查到之後又會立刻斷線。不是說過年收的禮,就是說有結婚的,用不了的煙酒,賣給經銷商的。再找送貨的人呢,就說是不認識,是蹬一輛三輪來的,交易完就走了。」桑勻搶先,他們幾個都願意在甘鳳麟面前表現好一點兒。
「最近查的這幾個小案子,都是這個結果,雖然說確實有這種情況存在,但是不排除有個別的不法分子是在以這個為借口,做幌子。應該深挖一下。」朱讀說。
「我認為,應該說,真正從騎三輪的手裡進貨的是少數,大多數是明知故犯的。因為,這些人,--朱讀,你別不高興啊,咱們都是為工作,大家各抒己見,我只是說我的看法啊。--這些經銷商,沒有一個傻子,他們肯定明白,這樣的來歷,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趙玉琴總是喜歡在別人後邊發言,這樣會更周全一些。
花如玉卻是想到了就說:「而且,經銷商都是識假高手,真假應該瞞不過他們的眼睛去。」
「這話說得對,我也正是這個意思,」趙玉琴的眼睛看了大家一圈兒,只是不看花如玉,「所以說,他們貪小便宜,以為是逮到了冤大頭,低價回收的可能不是沒有,但是一般都是明知故犯。」
甘鳳麟同意趙玉琴的看法:「半月後全市要聯查,希望不要在咱們批發市場查出什麼事來。」
「聯查,沒什麼大不了的,揀咱們最好的企業,讓他們查去吧,絕對不會出事。」趙玉琴對這些事一向有她自己的主意。她目前是個閒差,甘鳳麟能讓她參與案子的討論,很高興。
「只好這樣。但是,咱們自己不能放鬆,市場還要仔細查。嚴格一點兒好。」甘鳳麟職責所繫,不願矇混。
「是啊,要查呀,我也沒說不查呀,聯查是聯查,平時咱們自己檢查是自己檢查呀。」趙玉琴說。
氣氛有點兒緊張,不友好的態度若隱若現。
「現在我們要拿出一個可行的辦法來,好好查查假貨的來源。」甘鳳麟只談工作。
「假扮消費者!」
「引蛇出洞!」
略加思索,趙玉琴和甘鳳麟同時說。大家認為他們的辦法可行。於是又完善了一下細節。
「辦裡要求咱們好好查一下市場,這次行動,全體人員都要參加。」行動前,於副主任給大家開會,要求趙玉琴和花如玉參與行動。
稽查隊有五天不去市場檢查,只在單位處理過去的積案。
第六天,「托兒」出場了。
十點鐘的時候,甘鳳麟的手機響了,是他的同學老商。
給稽查隊做「托兒」,有危險,報酬少,很難物色人選。老商是省會人,碰巧出差通宜市。他是甘鳳麟大學同學,跟甘鳳麟學過幾天拳腳,真是天賜人選。
甘鳳麟答應老商,只要他幫了這個忙,請他喝好酒,還要再教他一招絕招。老商為人正直熱情,這事,當仁不讓,反正過幾天就回省會了,經銷商難尋他的蹤影。
「魚上鉤了。」老商來電話,商戶從倉庫給他拿來十五條煙,不是門市。
老商不認識真假,只記住甘鳳麟叮囑他的,如果商品是從門市拿的,就沒問題。稽查隊天天在市場檢查,沒人敢在門市放假貨。
經常售假的商戶,倉庫不好查找,他們經常換地方,比狡兔還狡。
三十五號門市。稽查隊剛好在老商裝模作樣驗貨的時候闖了進去。老闆是叢惠書。
煙是假的。
把老闆和老商一塊兒請到辦公室,甘鳳麟假裝不認識老商。老商戲演得好,不住地要稽查隊給他作主,說是店主欺負外地人,賣給他假貨。
筆錄做了。
老商已經交了錢,假貨就是售出了。售出和未售出,處罰起來,區別很大。
叢惠書是第一次被查到假貨,有點兒怕,說,她是花錢進的貨,一共進了三十條,賣了十五條了,就還剩下這些了。
上次在叢令書倉庫查到假貨,大家就懷疑是叢惠書的,一直沒有抓到她。看來,她售假的水平也提高了,沒想到,栽在外地人手裡。
經常售假的,眼光毒,他們只要看一眼,說上幾句,就能判斷顧客購物用來做什麼。外地人,送禮的,他們就大膽地給假貨,如果是飯店超市來進貨,他們不敢給假的,那樣被查獲的風險很大。
甘鳳麟和趙玉琴商量了一下,決定在叢惠書身上深挖。
「朱讀,你去和她談談。」趙玉琴覺得,甘鳳麟如此尊重她,凡事和她商量,她可以發號施令了。
「趙姐,還是你去吧。辛苦一下。」甘鳳麟求趙玉琴幫忙似的,「一個女的,讓朱讀單獨和他談,怕不好,讓她咬一口就說不清了。」
趙玉琴見甘鳳麟反駁她,有些不悅,聽了後面的話,知道甘鳳麟考慮的是工作,很有道理。
「我也別單獨和她接觸,咬一口同樣說不清。小花兒,咱倆一塊兒去。」趙玉琴知道,叢惠書是個厲害角色,男的和她談,可以被污佔她便宜,女的和她談,也可能被污索賄。
趙玉琴的鐵齒銅牙,沒能說服叢惠書。
叢惠書只是掉眼淚,家裡又是病了的老娘,又是上學的孩子,又是下崗還出了車禍的丈夫,日子還怎麼過呀?千萬可別再罰款了,本來想著賣假貨還能賺點兒錢養活這一家人,現在這種情況,真不如死了算了。
花如玉先受不了了,跑了出來。拿了錢包回去說:「這是我一個月的工資,你先拿著。我捐給你的。案子的事,該怎麼處理還怎麼處理。」
叢惠書愣了,眼裡有感動和懺悔流露出來。過了一會兒才說:「謝謝你,妹妹,你的好心我會永遠記得的。不過我不要你的錢。我還能自己過日子。就衝你的為人,我也不能沒有人心眼兒,這事兒,我說。」
叢惠書的話讓花如玉愣住了,連趙玉琴也沒想到。
叢惠書單獨對花如玉說出了實情:「這些煙,是一個外地人送來的,晚上開車送過來,市場上不只是我家要他的貨,還有別人。但是再多了我就不能說了,你們也可憐可憐我吧,我一個女人家,怕事,我還要過日子呢。你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
稽查隊不是公安,只能讓叢惠書回去。能有這些收穫已經很不錯,總算有線索了。
於副主任很高興,跟寇主任打個招呼,設宴招待了老商,甘鳳麟也很高興,教了老商兩招。老商更高興,喝得吐了。非要在甘鳳麟家住,吐了一床單。
甘鳳麟慶幸,多虧麗影又帶團走了,要不,還不知道多煩呢。想起自己美麗的妻子天天在外辛苦,接觸的人良莠不齊,甘鳳麟心疼,怪自己沒有本事,讓妻子生活得更好一些。
趙玉琴也當過一段時間的隊長。
栗克良告狀的事,寇主任跟紀委查案的同志做過幾次酒桌上的溝通,崔月浦和甘鳳麟又去那幾位同志家溝通過,稽查隊進行了整頓。紀委的同志說,只有兩千塊錢的白條,小金庫裡也沒有別的,這個案子,先不追究了,但是,市場辦要嚴肅處理。
市場辦的處理意見報上去,紀委沒有說什麼,默許了。
全科繼續整頓,上午全部學習。崔月浦和甘鳳麟由於負主要責任,不再擔任隊長職務,在單位學習,負責內勤工作。副科長趙玉琴擔任隊長,下午檢查市場,花如玉到稽查隊,由於人員太少,只好讓老齊和展飛繼續留在稽查隊。
趙玉琴要披掛上陣了,先召開誓師大會。她意氣風發,講了一個多小時,把如何執法講得挺詳細。重點是花如玉,因為她沒有去市場執過法。老齊和展飛聽得直打呵欠。
花如玉認真聽講,不時提問。趙玉琴頗為不滿。正告花如玉,出去執法的時候,隊長說話,要多聽多想,不要隨便插話。
展飛和老齊就偷偷地擠眼睛挑眉毛:這娘們兒,剛拿到權力,這就開始發號施令了。還這麼牛氣。
趙玉琴知道他們心裡不服,心想,你們就看著吧,早晚讓你們服嘍……
開完了會,兩個被「掛」起來的正副隊長看到,四個人表情各異地從市場辦的小會議室走出來。進了辦公室,趙玉琴意猶未盡,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花如玉表情嚴肅,對這次改變工作性質很認真,那兩位則是滿臉的無可奈何,又是不服氣。趙玉琴去廁所了,幾個人就吵吵起來,把她剛才的表現繪聲繪色地講給崔月浦和甘鳳麟聽。
「真是小人得志!看把她能的,好像當了國家主席一樣的,還教訓上我了。我是你教訓的?我參加工作的時候你還背著書包上學呢,跟我擺上架子了。真不要臉。」老齊先不高興了。
「我看她是瘋了。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展飛也說。
「我覺得她說的工作方法很有用的。」花如玉反駁說。
「你知道什麼呀?你平時又不去市場,這些事,我們都會,還用她說?」老齊和展飛一齊衝著花如玉說。
崔月浦不說話,只沖老齊和展飛點頭。
「別說那麼多了,出去執法,要注意團結。」甘鳳麟很真誠,「我們剛出了事,主要原因還是因為不團結。只有團結,工作才能做好。大家團結起來,不是為了吃拿卡要。一定要對自己嚴格要求,不能再出這樣的事了。」
「甘隊說的是,到市場上,要多留心,凡事多跟我和甘隊匯報著點兒。我們也不去市場了,你們要學會自我保護。」崔月浦一句話說得大家心裡熱乎乎的。
「都匯報完了嗎?」趙玉琴回來了,她早料到大家會在背後議論一番的,有意給他們提供時間,「沒事了吧?咱們走。」
「走吧你們,我們在家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甘鳳麟說得很輕鬆,趙玉琴聽來卻重如千斤。
趙玉琴知道,甘鳳麟嘴上貧氣,心思很重。為了這點兒事,他的思想好像有了很大的轉變,他是個有正義感的人,內心很敏感。要不是自己在幕後操縱著栗克良……想到這,她心裡有什麼刺了一下,忙扭身出了辦公室。
趙玉琴走得急,甘鳳麟看出了她的悔意。
過去,甘鳳麟和趙玉琴的關係不錯。那時候,大家都年輕,經常在一起開玩笑。兩人都聰明,還有點兒惺惺相惜的感覺。只是,人和人的關係,總是在變化,變來變去,他們變成了對立面。
有了教訓,甘鳳麟思考了很多,趙玉琴也對自己的行為做了反思。
公務員就是為企業服務的,同事之間的關係要處理融洽。不良後果,主要來自於自己的不良行為,不用怨天尤人。甘鳳麟不恨趙玉琴,他只恨自己,只覺得有愧於栗克良。他不斷地自審,十幾年的工作,當年那個正直善良豪氣沖天的甘鳳麟已經消磨殆盡,剩下一個庸俗無志為生存奔波犯錯的可憐人。
還能不能找回以前,甘鳳麟沒有足夠的自信。他也就越加珍惜科室裡唯一的純潔,仔細地關注著花如玉的成長。
「除了名字俗,哪兒都不俗。」甘鳳麟取笑花如玉。
花如玉頑皮,甘鳳麟總是和她開玩笑。他喜歡這個小女孩兒,看到她,就想到自己的妹妹小秀。
對甘鳳麟這種大哥式的關心,花如玉很感動。參加了工作,她發現,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複雜勢利,行事如履薄冰。她是個心直口快的人,工作了一段時間,懂得三思而後行了,每句話到了嘴邊都要再想上一想,生怕一旦說錯引來麻煩。機關裡,有些人專門記得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比如趙玉琴。你要是一句話不小心說錯了,她就抓住了把柄,適合宣傳的宣傳,適合「存檔」的「存檔」,哪天有了合適的機會就會端出來,花如玉可是吃過虧的,也就學乖了。
到稽查隊工作,花如玉沒有思想準備。她做內勤,熱情服務,一掃「門難進,臉難看,事難辦」的不良風氣。除了趙玉琴,科裡人對她評價都很好。這次到了趙玉琴手下,前途未卜。
「別小看花如玉,這小丫頭。」老齊對花如玉的作為很是讚賞。
甘鳳麟雖然在科裡整頓,市場上發生的一切,瞭如指掌,三位隊員總是在向他請教。
趙玉琴做什麼事都是三思而後行,從來不打無把握之仗。
打仗,最重要的是自己的隊伍要過硬。要把隊員們團結在自己周圍,這方面,趙玉琴借鑒了甘鳳麟的做法。甘鳳麟有一種人格魅力,別人願意追隨他。
對經營戶,必須讓他們怕,讓他們怕的關鍵是你本事比他大。過去,和甘鳳麟一起執法,趙玉琴經常說甘鳳麟是黑白兩道,工作順利得很。自己當隊長了,趙玉琴的絕招是她認識的領導多。有意無意地提及經營戶比較敏感的領導,經營戶的氣焰自退。
在行政機關工作,尤其是做執法工作,趙玉琴認為,靠的就是腦子好。
趙玉琴腦子很好,花如玉的腦子也很好,區別在於一個老練,一個稚嫩。
第一天執法,大家都要磨合。
上午是要學習的。大家學到十點多,趙玉琴說:「好了,咱們該去查一查市場了,學習可以下午早點回來,咱們也要靈活一點兒,不能說半天就學一上午。」三個人只好跟她走。
恰逢有經營戶來找花如玉辦事,領一些表格。趙玉琴說:「下午再來吧。」
人已經來了,花如玉不願意讓經營戶多跑冤枉路,對趙玉琴說:「你們先下樓吧,我一會去追你們。」
趙玉琴頗不高興,說:「那你快點吧,我們就在這裡等你,外邊這麼冷,誰知道你要磨蹭多久啊。」扭頭對展飛說:「也不知道這是她什麼關係?還是得了人家什麼好處了。」
展飛不語。
表格不到兩分鐘就領完了,經營戶滿臉堆笑,感謝不盡:「我去過很多部門辦事,您這裡是最痛快的。」
這樣的事,花如玉已經習慣了,只說:「應該的,別客氣。以後各單位都會這樣的。」
大家這是第一次看花如玉辦公,平時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沒有人注意到她是這樣工作的。
甘鳳麟不由在心裡讚歎了一聲:丫頭真是個好孩子。他平時開玩笑,總叫花如玉丫頭。
「傻子。」趙玉琴小聲嘀咕了一句,沒有人聽清她說的什麼。「以後,這些事交給兩個科長就行了,他們現在是內勤。」
「……」崔月浦瞪大了眼,不知道說什麼。
大家往樓下走,展飛又去廁所。這是他的習慣,每次出去之前他都要上廁所,可是他還不提前下去,非要和大家一起路過廁所,才去。
趙玉琴說:「懶驢上磨呀你,怎麼這麼多的事?」
展飛嘻嘻一笑:「就是事多,不光事多,還得跟你要東西呢。」說著手就伸了出來。
趙玉琴打開手包,拿出塊兒衛生紙給他。
嫌少,還要。
趙玉琴說:「幹什麼?你來例假了?」
展飛紅了臉:「呸!牙磣!」
花如玉忙回身向外走,臉漲得通紅。
老齊瞪趙玉琴一眼,很不滿:「你看你,跟小孩子說話也不注意點。」
趙玉琴剛想說就是要鍛煉鍛煉他們,忽然想到,現在花如玉是自己的兵了,要在各方面讓她佩服自己,和老齊也要搞好關係。態度平和下來:「看來以後說話要注意了。」
一連檢查了十五家店。皮鞋,服裝,煙酒,三個種類。
市場是分區的,每個區一個品種。趙玉琴說,先帶花如玉學習一下技術。
花如玉的確服了趙玉琴的本領。她對工作的嫻熟,讓花如玉覺得很敬重。每一個種類,每一個暢銷品牌,趙玉琴都對產品特點瞭如指掌,分辨起真假來毫不費力。
在第十六家店裡,趙玉琴發現了假貨。是一雙皮鞋。
經銷商很滑頭,見查獲的只有一雙樣品,就說是親戚買的,穿著不合適,放在這裡代賣。對假貨的處理,首要的依據是經營數量。這家經銷商似乎很清楚這些。
趙玉琴不急,她今天主要是先在幾個隊員面前樹立威信。讓花如玉做筆錄。花如玉已經學習過了,但是實際操作起來還是不熟練,趙玉琴指導著她寫。
「別小看這娘們兒。」展飛和老齊在一邊小聲說:「趙玉琴是多面手,和甘隊一樣,要是換了崔隊,他就寫不了。」
這種小案子,按照《行政處罰法》,適用簡易程序。是可以當場處理的,趙玉琴說:「展飛,給他算算,看要怎麼處理。」
展飛連忙翻公文包裡帶的小冊子,他要看了條文才能算罰款。
「好吧,拿給他看。」趙玉琴把展飛的小冊子拿過來,翻到某頁遞給經銷商,「你看著,就是這一條,按照這個規定,要沒收你的違法商品,還要對你進行處罰。」說著就把這一條背了出來。
展飛暗暗佩服。
雖然條文背得好,但是處罰卻不是那麼容易的。
「趙隊,姐姐哎,您看,我也不是故意賣假貨,你們大家都看到了,就這一雙,咱就別罰了,照顧照顧吧。」經銷商涎皮賴臉。
展飛是按最高額算的,經銷商則要求不罰。
趙玉琴的唾沫費了兩水桶,擺事實講道理,法律講透徹了,自己的人情也送足了,關係也拉到家了,這才在不高不低的數字上給予了處罰。
經銷商客氣地送出來,說:「中午我請請老幾位吧?」趙玉琴說不用,又向下一家走。
花如玉很失望,覺得執法就像是菜市場買菜一樣,討價還價。看看表,已經十二點了,趙玉琴說,再檢查幾家咱就回去。反正也是順路。
市場不是高規格的市場,就是一排一排的平房,所以檢查總要出一個門市再進一個門市。花如玉這才知道,其實在市場上檢查是很辛苦的,門市裡有暖氣,大家穿著羽絨服,熱一身汗,出來北風呼號,汗全變成冷的。這滋味,真不好受。
走在路上,老齊拿展飛的鼻子開玩笑,說他是酒糟鼻子,大家就都笑。其實大家的鼻子都凍得不好看了,只是展飛的更紅一些。
大家笑著進了一個眼鏡店。展飛正笑著,見老闆正戴著一副眼鏡在那裡看櫃檯上的眼鏡,大家相熟,就說:「四眼兒,看鏡子呢?」
老闆一抬頭,看到展飛,突然變了臉,說:「你怎麼說話呢?有你這麼說話的嗎?」
展飛一時愣住。他的情緒還沒有調整過來。「怎麼了你?急了?平時咱們不也常開開玩笑嗎?」展飛頗為不解,語氣也很不友好。
三言兩語,兩個人都急了。
老闆的火氣更大了,撲過來要打展飛。展飛也不示弱,衝上來講理。老齊忙把老闆往後推,花如玉把展飛推了出去。
趙玉琴說:「行了行了,幹什麼呀這麼大火氣?他不是和你開玩笑嗎?現在他已經不說了,他說話是有點兒失口了,你總不能為一句話就沒完吧?他不對,我批評他,你也別再說了。」
老闆見隊長發了話,又派了展飛的不是,只好不再多說。趙玉琴又扯了幾句閒話,把老闆的脾氣壓服住,才出來和他們一起又往前走。路上教育展飛說:「平時,咱們自己不管怎麼開玩笑,到了工作中,就要像演員上台一樣,扮什麼像什麼。不該說的一定不要說,該說的一定要說到位。和經銷商盡量少開玩笑。」
展飛不服氣:「我看人家甘隊也是常開玩笑的。」
趙玉琴笑了,給他細分析:「甘隊開玩笑,我也常開玩笑,但是一定要把握好時機。甘隊開玩笑,有過叫人家不高興的時候嗎?沒有吧?他那玩笑都是在事態就要僵住了的時候,為了緩和氣氛。沒有必要的時候,千萬不要開玩笑。你知道經銷商心裡正為什麼不高興呢?再說了,他們心裡本來就是恨咱們的,你還要去招惹他?」
說著話,進了一家經營糖果的店,這家和趙玉琴的關係明顯地好。見他們來了,又是倒茶又是遞煙,格外慇勤,又說:「還沒吃飯吧?今天我請客。」
大家都推辭,趙玉琴說:「去就去吧,你們也不用推了,這麼晚了。他沒有違法經營,不算是賄賂咱。不讓他請客,我請你們,大家都去。」
隊長這樣說了,老齊就不再說別的,展飛躊躇著。花如玉說:「我還要回去拿點兒東西,你們去吧,下午我回來找你們。」
趙玉琴知道花如玉的心思,說:「小花,不用這樣,你不要覺得甘鳳麟他們吃頓飯出了事,就怕了。『不打勤的,不罰懶的,專打不長眼的』,那是他們倒霉。吃頓飯算個什麼事啊?你放心吧,沒事的,有隊長帶著你呢,你怕什麼?吃完飯,咱們還要接著檢查呢,你回去可不行,現在是工作,你要服從我的安排。」
花如玉被「將」在了這裡。
老齊說:「沒事,去吧。」展飛也跟著往外走。
老闆娘拉著花如玉:「去吧,去吧,有什麼呀,不就是在一起吃個飯嗎?誰還不吃飯了?我就不相信那些大領導就不吃飯了?這不算什麼事,給個面子,我又不求你們辦事,就是願意和大家在一起熱鬧熱鬧。再說,不是我請客,咱叫趙隊請客。」
花如玉的腦子轉了半天也沒轉出個好主意,恨不得哭一頓,只好跟上他們一起去吃飯。
不想吃請的逃不掉,想吃請的沒機會。
每天在單位閒待著,甘鳳麟體會到工作是人的第一需要。崔月浦很快懂得了《水滸》裡那句名言「嘴裡淡出個鳥來」。英雄難過美食關啊。沒有權力,沒人請客,胃最難過。
兩個被掛起來的正副隊長,一個坐在椅子上,一個坐在沙發上。
「整頓完了,是不是還要處理咱們?」崔月浦揚著臉,不知道是問甘鳳麟還是屋頂。
「誰知道呢?這種事,說大就大,說小就小。說實話,我不太願意在這個科室干了,如果能調整到別的科室更好一些。」甘鳳麟很誠懇地說。
「不會為這事把咱們調整到別的科室的,那樣處理也太重了。批評教育,整頓學習,再扣工資已經夠重了。只不過吃了頓飯,打了張白條,錢也不算多。其餘的查無實據。吃飯誰不吃,哪個領導幹部沒吃過?咱倒霉,碰上了。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呢?最主要的,他的煙是假的。」
崔月浦越說越激動。甘鳳麟沒有和他爭論,這些事,和別人比是沒有用的,自己違法了,就要承擔責任。
「咱們這樣的執法科室,的確是不好幹。」見話不投機,崔月浦換了個話題。「你在這個科,因為你會武術。當初,還是我把你要到這個科來的呢。你可別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