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市委組織部辦公室主任如願以償,被提拔到下面縣裡做了縣委常委兼組織部長。這樣辦公室主任的位置便空了出來,在組織部干了兩年科員、三年副主任科員、四年副主任的鍾開泰就有了一線希望。
就在鍾開泰滿懷希望的時候,嚴部長的秘書把他喊進了部長室。
那會兒鍾開泰正在編寫《組織工作簡報》,準備早點編印出來,呈送給市委領導,並寄發給上面的省委組織部和下面的縣區組織部。這份簡報過去一直由主任親自編寫,鍾開泰只幫著搞搞校對什麼的,主任走後,嚴部長見好幾個星期沒出簡報了,就囑咐鍾開泰把這份工作接過去。當時鐘開泰心裡就熱了一下,似乎預感到了什麼。所以嚴部長的秘書走進辦公室,客客氣氣喊了聲鍾主任,而且徑直向鍾開泰走過來的時候,鍾開泰的眼睛就陡地亮了,不自覺地放下手中的筆,兀地站了起來。也許是這些比預料中的來得要快,那份本來是深藏著的迫切和急不可待便有些無法自抑。因此待嚴部長的秘書口中吐出嚴部長三個字,鍾開泰就彷彿被一股什麼神奇的力量托起來,整個身子似乎已離開了地面。鍾開泰幾乎是懸浮著離開辦公室,飄向部長室的。
進了部長室,鍾開泰依然沒回過神來。他在嚴部長的桌旁愣著,不知是站著好,還是坐著好。一雙手也變得多餘起來,放到前面不是,放到後面也不是。
照理辦公室副主任免不了要經常跟單位的頭兒見面,鍾開泰應該沒什麼好拘束的。可組織部不是一般意義的單位,組織部長更不是一般意義的單位的頭兒,而是堂堂的市委常委,是一個位顯權重的市委領導,他的地位和威嚴不免讓人敬而遠之。何況平時部長的應酬多,這檢查那考察,這指示那報告,沒停沒歇,夠他對付了,他沒有太多時間在部裡待著。部裡除了那幾個要害科室的科長、主任跟他直接打交道外,副科長、副主任以下的幹部難得有更多正面接觸。因此鍾開泰面對著嚴部長的時候,便很明顯地感覺到坐在他面前的,不是自己單位的頭兒,而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即的市委大領導。
嚴部長也許意識到了鍾開泰的不自在,抬起手來,朝對面的沙發指了指,笑著說:「坐下吧,客不坐,主不安嘛。」鍾開泰這才後退一步,坐到沙發的邊沿上。嚴部長又親切地說:「小鍾今年三十五了吧?」鍾開泰點頭猶如雞啄米,心裡感激嚴部長竟然連他的年齡都那麼清楚。嚴部長又說:「三十五正是幹事業的好年華啊,我要是年輕十五歲,也是你這個年齡,做夢都會笑出聲的。」
嚴部長一席話,讓鍾開泰有所放鬆,他這才鎮定了一下,壯著聲音說:「部長您也正當年富力強啊。」嚴部長說:「哪裡哪裡,今不如昔了。」
又聊了些別的,嚴部長言歸正傳:「小鐘,你看你們的主任到縣裡任職去了,辦公室一攤子不能少了牽頭的,部務會的意思,就先由你負責。你人年輕,我相信你會打開局面的。」
聞言,鍾開泰身上就像浸飽了水的麵包,不由自主地膨脹起來,眼睛也彷彿剛充足了電,變得目光如炬。不過鍾開泰也不是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子了,又在組織部待了那麼久,見的世面自然也不少,已經學會了自我控制。他立刻把情緒調整到最佳狀態,笑望著嚴部長說:「感謝嚴部長的信任,我一定好好工作,絕不辜負領導的殷切期望。」
從部長室出來後,鍾開泰莫名地就覺得這個平時死氣、沉悶的組織部,今天突然變得鮮活、富有生氣了。不說別的,單說過道牆壁上那塊寬大的政務公開欄,本來那些標記著領導分工和科室職責的細明體字,要說多古板就有多古板,現在不知怎麼的顯得生動、活潑了,每一個字都像一隻靈動的、要飛起來的小鳥。就連每一個從過道上走過的同事的臉上,都彷彿呈現著真誠和友善,而平時鐘開泰總覺得他們滿臉都是虛偽和假仁假義。
鍾開泰還碰見了借調在組織部屬下的黨員電教站的胡小雲。胡小雲那雙美麗的大眼睛燦若星辰,鍾開泰總覺得裡面暗含了對自己的仰慕和崇拜,也不知這是鍾開泰自作多情,還是事實果真如此。
胡小雲是電台的播音員,模樣俊俏,一口流利、甜蜜的普通話曾令無數聽眾傾倒、著迷。上一任部長非常重視黨員宣傳教育工作,為了充實電教站的力量,特意從市電台借調了胡小雲,還做了以後正式調進來的打算。不想那位部長臨時異動,換了嚴部長,嚴部長對黨員宣教工作沒有前任熱心,胡小雲的調動也就擱了下來。不過胡小雲沒有洩氣,工作照樣賣力,不但在播音上苦下工夫,還主動去找優秀黨員的素材,做了好幾期叫得比較響的節目,竟然受到省委組織部的好評。胡小雲自知自己的弱項是文字功夫還欠點火候,於是常常來找鍾開泰,左一聲鍾主任右一聲鍾主任的,喊得十分親熱,讓鍾開泰幫忙修改台本。兩人的關係也就比別的同事多一層默契,後來即使沒有台本需要修改,胡小雲也愛往鍾開泰這裡走。
這天胡小雲也在鍾開泰臉上發現了什麼,笑著說:「今天你的氣色很好呀,在哪裡吃了免費午餐?」鍾開泰停下往辦公室邁的步子,笑望著胡小雲說:「你沒請,哪來的免費午餐?」說著進了辦公室,想坐下靜心編完桌上的簡報,同時控制一下心頭的興奮勁。
胡小雲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她偏了頭望望斜對面那仍然半開著的部長室的門,然後走向鍾開泰,附在他耳邊輕聲道:「是不是要進步了?」鍾開泰明顯地感覺到了胡小雲那女孩特有的溫馨的氣息,身上不由得就軟了一下,他好想把那顆風情萬種的頭攬住,貼到自己胸前。但鍾開泰立即清醒過來,偏開腦袋,避著胡小雲,冷靜地說:「小雲,你可不要亂說。」
胡小雲意識到自己的舉止有些過分,組織部可不是亂說亂動的地方。她抬頭瞧一眼對面辦公桌上正低頭看材料的小張,咂咂舌頭,輕手輕腳出了辦公室。
鍾開泰還在桌旁呆坐著,桌上的簡報稿子一個字也看不進去。過了好一陣,才望一眼牆上的石英鐘,見下班的時間只有半個多小時了,就跟小張打聲招呼,出了辦公樓。夕陽猶在,街口那來來往往的車輛金光閃閃的,莫名地令人興奮。鍾開泰本來過了唱流行歌曲的年齡,此時也哼起電視裡常播放的一首流行曲:車來車往,車來車往……
哼著哼著,不自覺就來到一棵古槐下,鍾開泰轉身進了街邊的農貿市場。等他從農貿市場走出來時,手上已提了一大包東西,嘴上還哼著《車來車往》。後面徐徐開過來一輛的士,在鍾開泰身邊連鳴了幾聲喇叭,不知是請他上車,還是要他讓路。向來很少花錢坐的士的鍾開泰一時豪氣頓生,回過頭,有些誇張地揚一揚手。的士還沒停穩,鍾開泰就伸手拉開車門,低低頭,鑽進去。
等老婆周春雨和兒子陸續回到家裡,鍾開泰已將做好的飯菜端上了桌子。菜已不是平時的一菜一湯,有飄香雞、黃燜魚、臘香腸,有老婆和兒子最愛吃的肉末炒酸豆角。還擺了兩隻高腳杯,倒上剛買回來的長城干紅葡萄酒,然後在每隻杯子裡都放上一片薄檸檬片。
周春雨很是奇怪,平時鐘開泰幾乎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今天突然變得這麼不同尋常,是不是地球轉錯了方向?她望望鍾開泰,說:「你今天沒有在街上撿到錢包吧?」
鍾開泰笑而不語,舉起杯子跟老婆碰碰,先喝了一大口。周春雨又問:「見到了婚外戀人?」這話還真讓鍾開泰想起一個人來,那就是胡小雲。只是他心裡清楚得很,他跟胡小雲還沒到婚外戀人那個層次。鍾開泰斜一眼周春雨,冷冷地說:「你的想像力莫非就這麼小兒科?」
兒子抓著一隻雞腿咬一口,又拿過媽媽的杯子,學大人樣喝下一口,然後說:「我知道爸爸今天一定得了表揚。」鍾開泰笑問兒子:「何以見得?」兒子說:「我們班上的同學哪個得了老師表揚就要請同學們的客。」周春雨說:「你爸那麼落後,誰表揚他?」兒子說:「那爸爸沒得表揚,怎麼會請我們?」鍾開泰說:「還是兒子聰明,不過爸爸這可比得表揚還要重要。」
夜裡把兒子安頓睡下後,鍾開泰和周春雨進了屬於他們兩人的大臥室。才上床,鍾開泰就想有所作為,周春雨把他推開,嬌嗔道:「你別美,吃飯時我提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哩。」鍾開泰笑嘻嘻道:「那要看你表現如何了。」
見平時總是委靡不振的鍾開泰今天這麼興高采烈,周春雨也就不想敗了他的興致,風情萬種地偎進他懷裡。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這天晚上鍾開泰發揮得格外充分,兩人都得到極大滿足。
事後,鍾開泰才吐露了真情,算是對周春雨的報答。鍾開泰先說了嚴部長把他喊進部長室時的情形,接著清清嗓子,學著嚴部長的腔調說道:「小鐘,你看老主任支教去了,辦公室一攤子不能少了牽頭的,部務會的意思,就先由你負責,你人年輕,我相信你會打開局面的。」
周春雨聽了,很開心地在鍾開泰腿上掐一把,兩人又翻雲覆雨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