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因幡沼先生的確是個以自我為中心考慮問題的人。說他是個獨斷專行的人也沒錯。」阪出優子言道。
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穿過新建住宅小區的微風輕撫著阪出優子的長髮。
前方是鐵路道口,路閘緩緩降下,火車即將通過的警鈴聲在耳邊迴盪,但電車還沒有開來。阪出優子朝道口走去,剛才吉敷問他因幡沼耕作是否是一個自我中心論者。她回答了吉敷的提問,又接著說:
「與其說他是獨斷專行,倒不如用任性、頑皮之類詞來形容他還比較貼切。這樣說已死之人有些失禮,那人就像家裡的小兒子一樣,要人寵的……」
「哦,這麼說阪出小姐您也經常發覺他身上的這些問題咯?」
「不,我不會為此而感到煩惱。老師他非常信任我,這從他經常和我說的話裡就能聽出來。」
「哦,可以舉個例子嗎?」
「舉例啊……你突然要我說,我可能會一下子還想不出來……有了,比如夫人的事。他常說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的,好像很看不起她。其實我看得出,老師他很依賴夫人,可能會在家裡向她撒個嬌什麼的。感覺夫人就像老師的媽媽似的……
「還有,老師他不是沒有駕照嗎?因為老師他曾說過,在東京這種過密都市裡,為了塞車而去開車的傢伙都是笨蛋,要出門坐的士或者地鐵就足夠了,但我記得老師他持有兩輪機動車的駕照。我記得還有一次,老師他一本正經地對我說,在這個現代社會裡,連摩托車都不會開的人根本就是原始人。他那種說法都是以自我為中心考慮的,但是卻覺得非常可愛,我就是喜歡老師這種孩子氣的地方。」
「呵呵,你和因幡沼先生是怎麼認識的?」
「一開始是我寫了封讀者信給出版社,後來出版社把這封信轉交給老師。老師他就給我回了一張明信片,我從上面得知了老師住所的地址。然後我一個勁兒地老師寫信,在信裡抒發了我讀過新作後的感想。」
「哦,是這樣。那為什麼會想到要見他本人呢?」
「我查了黃頁,發現在老師住所一欄上寫的名字是平井。我知道老師本名姓平井,那時候就一時性起就打了……」
「呵呵。」
聽見阪出優子這樣向自己說明,吉敷感覺站在面前的女人彷彿就是那從未見過的鯨岡裡美,她和因幡沼耕作相識相知的經過,恐怕和阪出優子沒什麼分別吧。
「那你和因幡沼先生見面後,是因為他那自我中心的性格,才會進一步發展的嗎?」
吉敷猜測道。
「不是的,是我求他的。拜託她和我交往。」
吉敷無語。
「但那時你已經結婚了,不是嗎?」
「是的,我已經結婚了。」
「那……」
吉敷愕然,女人還真是讓人無法理解。
「我那個時候,真的非常喜歡老師的作品,已經到了沒有老師的書就活不下去的地步。」
「哈?所以就和他上床了?」
「當時我只想留下一份回憶,也沒想過能和老師變得如此親密。但到離婚的時候就變得很麻煩,我先生他不肯離婚,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便問東問西得經常找我談話。我先生他從事法律工作的。」
「原來是這樣啊。因幡沼先生好像對這件事絲毫沒有猶豫啊。」
「因為他說過,他非常喜歡我。」
他果然是一個以自我為中心考慮的人啊。吉敷不禁想到。都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卻隨隨便便地就把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一腳踢開,真不像話。
兩人來到道口前便停下了腳步。耳邊刺耳的警報聲突然消失,電車旋即在面前疾馳而過。對話無法進行下去,吉敷注視著電車飛馳的景象。
正因為因幡沼耕作有這樣的思想,他才會寫出那篇否定一夫一妻制的文章。剛才那個駕照的話題中他所說的話,也與他自我中心主義的性格非常接近。
因幡沼耕作是想將自己好色行為在某種程度上正當化,才會寫出那篇文章的吧。他那種性格的人的確會做出這種事。
電車開走了。過了一會兒警報神也停止了嗡鳴。又過了一會兒,路閘升起。在原地等待的汽車發動引擎,準備開過路口。吉敷和阪出優子繼續前進。
穿過路口,就是阪出優子女兒就讀的學校。她此行的目的即使去學校接女兒放學。
「您的女兒難道是……」
吉敷像在喃喃自語似的說道,但阪出優子卻笑著搖搖手。
「您搞錯了。美緒她不是。」
「原來您的孩子叫美緒啊。」
「是啊,美緒是我前夫的孩子。」
吉敷點點頭,他也希望美緒不是因幡沼耕作的孩子。
「如果因幡沼先生他沒有死,那你有什麼打算?你和丈夫離婚後,難道打算一輩子都做他的情人?這樣好嗎?」
「說情人您就錯了。我是女人但我更是一個孩子的母親。如今我有美緒這個孩子要養,所以我會優先考慮她的生活。」
「啊,你說的沒錯。」
「嗯,只要有老師在一旁支持我,鼓勵我,那我就滿足了。如果沒有孩子的話,或許我的想法會完全不同吧。」
吉敷無言地點點頭。真是這麼一回事嗎?他還是無法理解女人。
也不知道鯨岡裡美是怎麼想的,他突然想起了因幡沼耕作的另一個情人。她除了那個即將出世的孩子外一無所有。那是因幡沼耕作的孩子。鯨岡裡美能像阪出優子那樣從容不迫嗎?
「哇!」
腳邊突然響起了孩子的叫聲。吉敷嚇了一跳,原來是一個孩子從電線桿的後面突然竄到了阪出優子的面前。
「啊,嚇死了。」
阪出優子也高聲叫道。
「誰叫媽媽在發呆啊。」
孩子笑道。她那兩隻小手緊緊地捏住阪出優子的右手。這是一個孩子最自然的變現吧。吉敷在一旁想到。
「美緒,下次不可以這樣了哦。快來和這個叔叔打招呼。吉敷叔叔。」
「肌膚叔叔?好怪的名字啊。」
美緒是個很可愛的小女孩。她說話的時候,茶色的頭髮輕輕擺動,嘴裡還能看見小小的牙齒。
「你好。」
吉敷說。
「你好。」
美緒回答。
「你幾歲啦?」
吉敷問。
「美緒,幾歲啦?」
媽媽在一旁催促道。
「八歲。」
小淑女靦腆地回答說。
八歲啊,吉敷不由地想到。眼前不怎麼可靠的阪出優子在孩子出現的同時,突然搖身一變成為了成熟穩重的女性。這真是不可思議,難道是成見影響了自己之前的判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