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顧茗,如果記憶是座方城。那麼,為了你,我甘願畫地為牢,將自己困頓其中。
【最初,以為愛若有天意】
和沈澤分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覺得人生沒有意義。每天寢室,餐廳,教室三點一線的生活,沒有了午夜迪廳的瘋狂,也沒有了路邊夜市的喧鬧乏味,只有看不到一絲波瀾的平靜。
開始的時候仍有舊時朋友叫我出去玩,我總是微笑著拒絕。於是他們都說,林嘉陌被愛情傷了腦。我並不爭辯,因為我確實不願再踏及有沈澤的一切場所。不想看到他笑的一臉風光無限,也不想看到他左手邊本應該屬於我站的地方,站著許洛兒。
在雲上高中,聚集了本市所有有錢人家的公子小姐,沈澤就是其中之一,他是標準的紈褲子弟,除去家世優良,還長了一張好看的臉,所以即使他不學無術,只懂吃喝玩樂,但每天吆五喝六身後跟著一群小兄弟進進出出,也夠他風光的,喜歡他追捧他的女生比比皆是。
我和沈澤認識並不稀奇,他劣跡斑斑,我不聽管教,都是學校裡的問題學生,經常在政教處碰面。
但和他熟識卻是在一個深夜,那天晚自習我逃了課出去玩,直到寢室要熄燈的時候才晃悠著回去,走到平時熟悉的牆邊時,卻看到那裡站了一群黑影,其中有一個正以蜘蛛俠的姿勢往牆上爬,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聽「哎喲」一聲,牆上的蜘蛛俠滑落了下來,然後一群人開始哄笑著打擊他。其中沈澤的聲音最明顯,他說:「小全,我們年級的林嘉陌天天翻牆,也不見人家從牆上摔下來,你怎麼連一個女生都不如。」
我走過去,站在一群人的身後,微笑道,我說我名氣怎麼這麼響,原來是有人在背後宣揚啊。
說完不等看一群人轉身驚愕的眼神,我就利索的踩著牆邊露出的細碎石沿,翻上了牆。拍拍手上的灰,回頭對他們笑了笑,轉身跳了下去。
就在我安然落地,抬起腳剛要向前走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一身響,沈澤也翻了過來,他說,林嘉陌,注意你很久了,做我女朋友吧。
我回過頭,微仰起下巴看他,他身後的牆壁上長滿了綠油油的爬山虎,深夜的微風吹著,呼啦啦作響,黯淡的路燈閃爍著柔和的光芒將一切包圍,他站在燈光的暗影下,肩膀骨骼流暢分明,眼睛被額前的頭髮遮掩,看不清楚眼神,但我卻能感覺到他定定看著我的目光。
我愣了一下,笑了,那麼,記得履行你這個男朋友的責任吧。說完這句話,便轉身走了。
我知道這個消息明天將傳遍整個雲上高中,不知道林國棟聽到這個消息又是怎樣的表情,想到這個,我就覺得心情愉悅。
【多一個人,會不會就溫暖一點】
第二天早上剛下自習,就聽到教室門口一陣騷動,緊接著就看到沈澤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身後沒有跟任何人,他神情自若的走到我面前拉住我的手說,我們去吃飯吧。
朝門邊湧的同學瞬間靜了下來,所有人都若有所思的望著我們,不乏有對沈澤有好感的女生帶著敵意瞅著我,我笑了笑,取下耳邊的耳機,反握住了他的手。
不出所料,剛吃完飯,就有同學對我講,林主任找你。我好笑的看了沈澤一眼,沈澤立刻意會道說,我陪你一起去吧。
走到政教處門口,就看到林國棟背著手站在窗口,他聽到響聲轉過頭,本是平靜的臉,在看到我和沈澤牽在一起的手,瞬間變得鐵青,他怒吼道,林嘉陌你真是反了,你不想唸書現在就給我滾。
我冷笑的望著他,如果我現在滾了,你豈不是佔盡便宜。
你……林國棟怒視著我,忽然又轉過頭看沈澤口不擇言道,你想和誰在一起我不管,但是那個人不能是她林嘉陌。
沈澤捏了捏我的手讓我安心,仰起頭玩世不恭地對他說,但是,我只喜歡林嘉陌。如果主任沒有其他事,那我們就先走了。
說完就拖著我走出政教處。在學校的天台上,他遞給我一支煙。我搖了搖頭,他有點意外的看著我,難道外界傳言嗜酒如命,無煙不歡的林嘉陌是名不副實的嗎?
那些不過是假動作而已。我趴在陽台上無所謂的答道。
為什麼?他疑惑地看著我。
為什麼?我低頭苦笑。記憶如節節倒退的客車。如果……沒有十歲那年父母雙亡的滅頂之災,或許,現在的林嘉陌是個純白的像張紙一樣的女孩吧,永遠不會懂得酒精的辛辣,也永遠不會明白煙草的刺鼻。
只是,殘酷的現實從來不會給我們這些如果的事。即使我們被現實傷的千瘡百孔,卻依舊要手無寸鐵的去接受,微笑堅強的去面對。
從過去的回憶裡抽出身,抬頭深吸了一口氣,靠在天台邊沿的牆壁把頭仰在外邊,看天邊的雲卷雲舒。笑著對沈澤說,其實也什麼,遞根煙抽吧。沈澤遞上一隻煙,並湊上給我點著。
過了一會兒,他把我從陽台外拉回來,定定地看著我說,嘉陌,我不管你為什麼跟我在一起,但是從現在起,我會真心對你,我只是希望,我們能給彼此一個機會。
我抬起頭,暗藍的天空浮雲流轉,那一刻,我不知道是不是被沈澤認真的眼神打動了,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答應他的話。
我想,一個人生活了這麼多年,寂寞了這麼多年,孤單了這麼多年,如若多一人陪伴,會不會溫暖一點呢。
之後的一個月,沈澤對我如他所說那般。之前他和朋友出去玩,從沒帶過任何一個女朋友,但我卻是例外,
我們一起翻牆出校打電動,在跳舞機上跳情侶步,在網吧過通宵,週末的時候一起在朋友家的別墅裡燒烤。小全說,嘉陌姐,你是唯一一個讓老大動真心的人。與此同時,學校所有領導都知曉我們的戀情,於是一個接一個的做說客,每次坐在政教處,我都只是垂首微笑,一副恭敬的模樣,但隨後就對他們說的話置之不理,沈澤亦是如此。
所以,到後來,學校連沈澤那對忙碌的父母都請來了。但是沈澤站在政教處當著所有老師的面,一臉倔強的對他父母說,我就是喜歡林嘉陌,誰也攔不住。他父母只是歉然的對各位老師笑笑,便匆匆走了。
看到他們消失的背影我有點驚愕,怎麼會有這樣的父母。沈澤只是勉強的對我笑了笑,然後第一次沒有牽我的手走出政教處,我追出去,看著他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身影,突然覺得他周圍那麼多熱鬧,可他卻那麼的孤單。隨之油然而生出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影子孤單,我們還是好朋友】
自從見了沈澤的父母後,學校的領導對我和沈澤就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任自由了。偶爾林國棟還是會想找借口教訓我一頓,但每次都被我堵的說不出一句話,我一看到林國棟吃癟的樣子,就會覺得很開心。
我開始經常曠課,和沈澤一起。我們都不擔心被開除,因為後來我知道沈澤的父母其實是雲上高中的大股東。我嘲笑沈澤道,沒想到你是董事長的公子呀。沈澤皺了皺眉,假裝苦惱的說道,董事長公子有個屁用,老子還是過的一點都不快樂。
我們喝醉後在深夜的大街上勾肩搭背的走路,走累了,就坐在大街的邊緣抽煙,哼唱著漫無邊際的歌。
很多時候我都在想,我和沈澤,到底是一種怎樣的關係呢。
直到許洛兒出現,我才明白,即使我們出雙入對,惺惺相惜,可是,卻不是愛情。
但不得不說,在許洛兒之前,我是沈澤為期時間最長的女朋友,曾讓一些本來虎視眈眈,準備替換我的女生洩過氣。她們當時唏噓道,同類人終歸要走到一起。
但許洛兒出現後我才明白,同類人這三個字,對我們來說,是一個永遠的桎梏。就像兩株向日葵,它們有相同的臉,相同的枝葉和根莖,但它們要的始終不是對方的光輝。而即使它們多想變成太陽來溫暖對方,但到頭來卻發現,自己不過是另一株向日葵。
我問小全,許洛兒是怎麼回事。
小全巴巴的望著我說,嘉陌姐,你別放在心上,其實沈澤喜歡的還是你,那個許洛兒,不過是他與大家打賭而已。
我知道小全是個最不會說謊的人,一句話就洩露了沈澤的所有心思。我自嘲的搖了搖頭。其實心裡應該是明白的,我和沈澤在一起那麼久,雖然偶爾也會有爭吵,但每次爭吵過後他都會堅定牽起我的手說,嘉陌,你知道的,我只在乎你。但是最近,和沈澤在一起時,卻越來越感覺到他的心不在焉。而他以前最不喜歡咖啡廳這種地方,現在卻頻繁朝那裡跑。
有風言風語傳來,說是沈澤看上了一個叫許洛兒的女孩,那個女孩是鄰校優等生,在咖啡廳兼職彈鋼琴。
我饒有興趣的問小全,沈澤和大家打了什麼賭?
也沒什麼,就是……看他能不能讓許洛兒動心。小全囁嚅道,說完擔心的看我。
我微笑的拍拍他的肩膀說,沒什麼,不要擔心,我不會生氣。
那天晚上,我去酒吧喝了很多酒。台上那個女歌手一直在淡淡吟唱,誰能夠將天上月亮電源關掉,它把你我沉默照得太明瞭……那是第一次,我突然覺得自己是那樣的勢單力薄,想要抓住的東西,也那麼的虛無。
只是回憶還來不及轉個彎,現實就倉促而來。那天晚上剛出酒吧就接到小全的電話,他說沈澤出事了,在醫院。我迅速朝醫院趕,一路在電話裡問小全到底怎麼回事?小全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
但是等我趕到時明白了小全為什麼支吾,從窗戶邊看到沈澤裸著肩膀坐在床邊,護士在給他纏繃帶,一個穿米黃色裙子的女孩站在旁邊擔憂的看著,沈澤不時的對她微笑。小全說那個女孩就是許洛兒。
小全還說,是沈澤接許洛兒下班時,碰到了臨校的混混,他一直在糾纏許洛兒,沈澤氣盛,於是和對方打了起來,但對方帶的人太多,所以沈澤就掛了彩。
我走進病房,許洛兒看到我時楞了一下,低頭咬了咬唇,對沈澤說,謝謝你,我先走了。沈澤衝她點了點頭說,讓小全送你吧。
我走上前,並沒有問沈澤她是誰,只是問他痛不痛。他捉住我的手,答非所問,嘉陌,她是許洛兒。我覺得,我好像喜歡她。
記得與沈澤最初在一起的時候,我曾開玩笑的說,如果以後,你喜歡上了別人,一定要第一個告訴我,因為我最怕被別人當傻子。那時的我,還帶著點傲氣,以為與沈澤的開始只是錯誤,我不喜歡他,以後總會分開。
但當事實擺在眼前,聽到他說喜歡許洛兒的那一霎那,我的心突然好像被掏空了一樣,我開始討厭誠實和直接,討厭自己曾說過的話。我勉強的笑著,把手從沈澤的手裡抽出來,裝作轉身倒水,但是拿杯子的時候,手卻自己抖了起來。
那一刻才知道,這些時日,沈澤已經隨著時光密密匝匝地入侵進了我的心裡,本是一片荒蕪的世界,因他的到來蓬蓽生輝了那麼久。而現在,卻又要回歸到以前的狀態,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走路,一個人唱歌,一個人微笑。最大的寂寞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之後,再變成一個人。
我很快把脆弱的情緒收起,挺了挺脊背,同時收回的還有眼眶的濕熱,轉身把水遞給他,淡笑道,我覺得她好像也挺喜歡你的,你們很相配。
沈澤憂傷的望著我,他說,對不起,嘉陌。我總覺得我們太相近了,太瞭解彼此,就像瞭解另外一個自己……像是兩個相同的靈魂靠在一起取暖。
沈澤,你不用解釋什麼,我微笑的打斷他的話,你有的感覺,我同樣都有,好好去愛吧。
嘉陌,我希望以後我們還是好朋友。
那天晚上從醫院出來,我們從街頭第一盞路燈走到街尾的最後一盞路燈,可是誰都沒有再說話。
路燈很孤單,路燈下,我們的影子也很孤單,各不相干,卻又交匯重疊,到最後,背道而馳。
沈澤,你知道嗎,最可悲的愛情,並不是像兩條平行線一樣遙遙相望,而是像兩條交叉線,相知後又漸行漸遠。我與你,便是如此。我們還是好朋友,但是我們怎麼還能做朋友?
【寂寞都一樣,傻瓜都一樣】
我和沈澤開始故意疏遠。即使我們曾一起走了那麼多條路,玩了那麼多場電動,通了那麼多次宵,吃了那麼多燒烤。可我就是這樣執拗的人,明知道這段愛之於我彌足珍貴,刻骨銘心,卻也清醒的明白它抵擋不了一蔬一飯,抵擋不了,我殘留的驕傲和倔強。
我跟顧茗講起時,顧茗說,那只是因為你並不愛他。你只是捨棄不了你們相處過的時光。
顧茗是學校有天才之稱的優等生。帶著一個黑邊眼睛,穿謹慎的校服,斯文的像從漫畫裡走出來。起初沒接觸時,我一直都以為他只是一個木然的書獃子。後來才發現,他是一個無所不能的天才,不愧與他的稱號。
起初的時候,班主任只是把他與我調成同桌,美其言曰讓他多幫助我,實際上我知道這是林國棟的意思,他總喜歡多事。我並沒沒有在乎,我覺得我可以繼續我行我素,但顧茗卻打斷了我的生活。
上課我睡著時,他會把我從睡夢裡扯起來。我把作業扔給別人寫時,他會再拿一份新的給我。我的課本扔的亂七八糟,每天上課前他都能幫我整理出來。我想翻牆出去時,他會像幽靈一樣會立刻出現在我面前。
到最後,我終於忍不住發飆了,我說優等生你能不能不要再管我,你除了功課好還能做什麼,你這樣是體會不到青春的樂趣的。
然後我就看到他微笑起來,他說,那怎樣才能體會到青春的樂趣呢?
我說我要在學校憋悶死了,我要去打電動。顧茗的下句話就讓我掉了下巴,他說,好,既然這樣我陪你去好了。
我拉著顧茗走進煙氣瀰漫的電動城,興奮的買了一百塊錢的遊戲幣,我承認那時的我很幼稚,我想讓顧茗看到雖然我功課不好,但其他方面可是出類拔萃,比方玩電動。
但是結果卻是,開賽車,顧茗總比我快幾秒到,打槍,顧茗總比我打死的敵人多,就連投籃,顧茗都是百發百中。最後我終於癱了,扔了剩下的幾個幣喊道,我不玩了。
然後我就看到顧茗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顧茗笑得那麼燦爛,他的校服衣袖微微的捲起,臉有點微紅色,邊用衣袖擦汗邊看著笑。我說顧茗,其實你笑起來很好看。
他眼底有點微微的落寞,自嘲道,都這麼說,但是我已經很久沒笑了。過了一會兒,又微笑道,不過,謝謝你給我的開心。
電玩城之後,我開始心服口服的跟著顧茗廝混。但顧茗真的是個小人,他總會說,嘉陌嘉陌,如果你把今天的作業寫完,我就陪你去打檯球。嘉陌嘉陌,如果你下次月考進前二十的話,我就把那套遊戲秘訣教給你。嘉陌嘉陌……反正他總有變不完的花樣來控制我,因為他有顆聰明的腦袋。
不過我的成績也確實在慢慢上升,與此同時,我與顧茗,開始鐵的跟一個人似的。偶爾他心情好,我還能拐著他去翻牆玩。
就是在這樣快樂的日子裡,我跟顧茗說起了那些曾讓我傷痛的往事。
我說,其實林國棟是我叔叔。我父母在十歲那年就去世了,父母去世後一直是他在照顧我,但我很討厭他總是一副說教的樣子,所以總與他作對。
我說,剛開始和沈澤在一起的時候,我只是為了讓他生氣,但沒想到後來他會感動,他陪伴我的那些日子,真的是我生命裡最快樂最溫暖的時候。
我說,其實我挺喜歡沈澤的,我們分開後我經常心疼的睡不著覺,想起與他在一起的種種,想起他對他父母那麼倔強說過的要與我在一起。可是想完後,我寧願深夜哭泣,都不想打一個電話給他,因為我不想打擾他的生活。
我還說,顧茗,你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嗎?
過了許久,久得我以為顧茗都不會回答了,他卻慢悠悠的說,嘉陌,其實你是一個心理防線很低的人,這些年你父母的過世給了你叛逆的羽翼,不管對人對事,你都抱有一種嘲諷的心態。而沈澤,雖然表面風光,但他也不過是被父母忽略的孩子,他用自己的張揚不羈來引起父母的關注,也向所有人證明他的堅強。其實,你們是同類人。一樣的傻瓜,一樣的寂寞。
那時,我並不是很明白顧茗的意思,也不明白他看我的眼神,為什麼帶著淡淡的憂傷。
很久之後,我想起才明白,他對我們這樣的人,是帶著憐憫的吧。
【如果喜歡也要帶著眼淚,那我寧可後退】
我想一定是我上輩子作孽太多,才導致成長到現在的每一步裡,都走得好辛苦。
放學的時候,我像往常一樣和顧茗去吃東西,剛走到熟悉的拐彎處,突然就被人蒙了嘴,拖著朝弄堂走去。那一倉皇的瞬間,我正驚訝,卻有一隻溫熱的手掌握住了我的手。我轉頭看到旁邊的顧茗,他衝我眨了眨眼睛,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心立刻就安靜了下來。
被人強拉死拽到一個角落後,終於放開了手,我迅速站直身,看到眼前站的一群人,沒有一個認識的,我奇怪的問道,你們是不是找錯人了?
為首的那個男生笑道,難道你不是林嘉陌?沈澤的前女友嗎?
顧茗說,既然你們知道她是沈澤的「前」女友,那還找我們做什麼?
為首的男生說,如果教訓一下他前女友,他肯定會被愧疚折磨瘋。
顧茗聽到這句話憤怒的撲了上去,和那個男生扭打起來。周圍站的人也不斷的撲上去幫那個男生,顧茗一個人寡不敵眾,我急的團團轉,趁人不注意,迅速的撥了110。
警察趕來時,那群人一哄而散,而顧茗滿臉青紫的躺在地上,成長的這麼多年,我很少被感動,可是那一瞬間,我看著顧茗,眼淚突然掉了下來,還有什麼人,能這樣不遺餘力的保護我了呢?我說,顧茗,你怎麼那麼傻。
顧茗伸出手給我擦眼淚,他說,嘉陌,別哭,一點都不疼。真的。
那天在醫院,我見到了顧茗的母親,是一個雍容高貴的女人,她趕到時看到旁邊的我,並沒有說一句話,只是焦急的問顧茗感覺怎樣,怎麼會這樣云云。顧茗扯著嗓子說,媽,這是嘉陌。
這時,美麗的婦人才轉身看我,她衝我點了點頭。我也對她笑了笑,然後有點手足無措的退出病房。
直到她走後,我才再次進入病房,顧茗笑著說,我媽對你印象挺好的。
我微笑地說道,顧茗,這件事,就這樣吧,你不要去找沈澤理論。
一瞬間,我看到他漲紅的臉,他說,林嘉陌,我在你心裡就是這樣的嗎?
我低下頭,囁嚅道,我只是怕你替我不平。
是啊,你不但怕我替你不平,還怕沈澤知道了這件事會愧疚,會去找他們報仇。你不想讓他擔心,是嗎?顧茗第一次嘲諷的看著我。
我低下頭,卻聽到他歎氣的聲音,他說,嘉陌,我在你身邊了四十五天,可是你什麼時候才能回頭看看我呢?看看並不比沈澤差任何的我?
我突然有點鼻酸的朝窗外望去,我假裝快樂的說,顧茗,你不要開玩笑了,我只喜歡沈澤,並且是非他不可。
【你是天使,我是海豚】
我從來都無意於傷害顧茗,也不想傷害,但卻又不得不,狠心去傷害。
顧茗出院的那天,我挽著沈澤的胳膊來接他,他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然後說,媽媽有叫司機來接我,謝謝你們。
我說不客氣。在醫院的門口,太陽很大,我看著顧茗頭也不回的鑽進豪華轎車,車沒有一點留戀的滑出了我們的視線。直到變成一個小圓點,我才放開了挽著沈澤的手,蹲下身,眼淚抑制不住的掉了下來。
沈澤說,他還不錯。我點了點頭。
沈澤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打架事件,他來找我說,嘉陌,我們和好吧。
我說沈澤,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並沒有受一點傷,真的。
他有點悲傷的說,不管你有沒有受傷,我都想重新和你在一起。嘉陌。
是那天,沈澤跟我講了他和許洛兒的事。
沈澤說,其實我真的以為我會因為洛兒改變,我耐心上課,可是上課的時候我卻懷念和你一起曠課的時光。我努力的做習題,可是做習題的時候卻想起和玩電動的情景。我知道洛兒也在嘗試著為我改變,可是,我們卻始終是兩個世界的人,怎麼都走不到一起。
沈澤還說,嘉陌,你知道天使和海豚的故事嗎?一個對愛情心灰的天使,拔光了自己的羽翼,順著風跌落在了人間,在藍色的海面上,它遇到了一隻海豚,海豚也剛好失去了自己的愛情,所以它夜夜浮出海面,唱哀傷的歌,海豚明白天使的痛苦,天使也懂得海豚的心碎,它們相依為命,日夜陪伴彼此說話,這樣過了一天又一天,直到有一天,天使的羽翼又全部長了出來。那時它才忽然發現,原來自己並不是非那段愛情不可的,海豚也逐漸發現了與天使在一起的快樂。只是這時,天使卻被召喚回到了天上。海豚明白,它們不在同一軌道,即使心底喜歡,卻也只能默默的觀望著天使飛翔的背影。而海豚沒看到的是,天使飛到半空時,掉下的眼淚。
我說沈澤,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矯情。說完我就背過身去。
我也曾聽過這首歌。GIGI溫柔的唱著,天使好想給海豚一個吻,可是情海那麼神秘那麼深。海豚想給天使一個擁抱,可是天使的家住的那麼高……我覺得唱的就好像我和顧茗。
我不知道顧茗在什麼時候進駐了我的心。是在為我補習功課時?還是在陪我遊戲時?或者是在面對危險,首先反應牽起我的手時?而我對顧茗,從剛開始的不屑,到後來的依賴,再到不知不覺的喜歡。本想歡喜的牽他的手,接受他的表白,可是,到如今,卻唯有後退。
顧茗的母親是一個成功的女強人,那天她去醫院前,已經調查了顧茗進醫院的原因,以及在他身邊的我的身世。她說她從不打沒把握的仗。她說小女孩,你們還小,不知道什麼是愛情,而你也知道,顧茗有大好的前途,我要送他到澳洲留學了。如果你能聽話一點,那我會資助你以後念大學的所有費用。我一點都不討厭你,但如果你要和顧茗在一起,那我就不保證了。
那天顧茗的母親走後,我想了好久,最後決定,放他走。
所以,在沈澤來找我和好時,我和他共同演繹了那場戲。
顧茗,如果他日你知道了真相,不要怪我。
我並不是害怕威脅,也不害怕分別,只是怕耽誤你。有沈澤和許洛兒的前車之鑒,我不敢再冒險。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尋找一份溫暖,可以陪伴我終生。但到最後才發現,我遇到很好的,但一個個,都只能成為我命中過客。
記得很久前的某個深夜裡,我曾看了一部老片子《中華英雄》,鄭伊健在裡面說,我命犯天煞孤星,無伴終老,孤獨一生。
而直到此時,我才明白這句話的寂寞。
【那些未說完的話,傷害了那麼多年】
我是林嘉陌。在十歲那年,一次意外,父母雙亡。其實父母在世的時候,叔叔林國棟很疼我的,父母過世後,他也承擔了我所有的生活,我應該感謝他的,但我卻對他沒了一點好感,因為那年,小小的我聽到了一個秘密,林國棟和律師商量父母遺產的問題,堅持全部轉到他的名下,因為他說是我的監護人。
那時雖然懵懂,但後來想起,卻覺得渾身冰冷。之後的日子,我開始叛逆,喝酒抽煙,和一群小混混在一起惹是生非。我以為這樣報復他,讓他生氣,讓他放棄我,那我就有理由討回父母的遺產。
但是林國棟,從來都沒講過一句放棄我。
顧茗按他母親給他安排的路,很快辦理了手續,去了澳洲。他臨上飛機前打了一個電話給我,他說,嘉陌,祝你幸福。
他的聲音淡漠疏離,我微笑,淚如雨下,但卻未說一句話,靜靜的掛了電話。
沈澤和許洛兒分了手,有次我在街上遠遠的看到許洛兒,她還是像我初次見她那樣恬靜,沈澤依舊吊兒郎當,偶爾也會叫我去喝酒,大概看來,好像我們都沒改變什麼,都像未遇見時一樣,各自過著生活。
但卻沒人明白,那些傷痛早已浸透了我們的血液,植入我們的骨髓。即使白天我們依舊會光鮮亮麗,但晚上,卻會各自舔傷口。自己的心,自己疼。
我開始戒掉煙和酒,認真上課,努力做題。我只是想考個好的學校,離開這個留滿念想和傷害的城市。
但高考前,我過了十七歲生日,林國棟和多年前那個律師為我慶祝的。律師讓我簽署了一份文件,是父母的遺產,那時我有點驚愕,後來才知道,七年前我漏聽了一句話,林國棟對律師說,遺產轉到他名下,等我十七歲的時候,全部歸還我。
而這些年,他照顧我的生活,給我交學費,卻沒動過父母留下的一分錢。那天我流著眼淚許願,以後,我會照顧林國棟一輩子。為我這些年的虧欠和任性。
高考時,我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本市的一所大學。我想明白了,即使這個城市有傷心,有難過,可是卻有最真,當初我們最單純的心。
高考過後,我收到了一封Email。是顧茗從大洋彼岸發來的。只有一個Flash。配的是GIGI唱的《天使和海豚》。
裡面有個場景,男孩站在機場給女孩打電話,他練習了好多遍,怎麼說話才能顯得最冷淡,最後,終於撥出了那個號碼,說出了那句話。但掛完電話,眼淚卻也掉了下來。
在Flash的結尾處,打著一句話,如果那時,海豚讓天使留下,那麼,天使願意放棄整片天空。
我覺得顧茗走的時候,我都沒有很傷心,但是當半年之後,我看到這個Flash,突然回想起過往的事情,卻泣不成聲。顧茗,海豚也曾想給天使一個擁抱,可是,天使的家卻住的,那麼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