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的廣播站裡放著流轉輕盈的音樂,米奈抬頭尋找天空中飛鳥的痕跡,後來不禁啞然失笑,現在都冬天了,怎麼可能還有飛鳥呢,飛鳥都飛到南方過冬了,那個溫暖四季如春的南方。
阿信回來了,變的更帥氣了,如碳黑染過的發角隨著風斜上飛揚,蒼白的臉,明亮的鴿子灰的眼眸,高挑英俊的眉,我心疼的撫摩著他的臉,「阿信,你帥了,但卻蒼白了。」
「米奈,你還好麼?」阿信拉住我的手。
我低下頭,也許我很好,也許我不好,我不知道怎樣回答阿信,看著他那定定的眸子,我竟忽然覺得呼吸特別困難。
「米奈,記得我說的話嗎?我這次回來就是要知道你的答案。」
我抬頭看了一下暗淡的天空,「阿信,我不可以做你女朋友,對不起。」我知道我的答案另他失望,但我還是殘忍而堅強的仰著頭說了出口,像一隻驕傲綻放羽毛的孔雀。
「米奈,我想我始終不能勉強你,我明天早上的火車,地點還是蘇州,這次你來送我嗎?」阿信歎了口氣。
「我明天還要上課,我想……」我為難的樣子另阿信難過。
「那好,那你上課吧,我自己走。」說完阿信就轉身消失在我的視線裡,我的笑消失在他的背影裡。我記得阿信說過我的笑容看起來甜美異常。
第二天,天不亮我就趕到了車站,我站在站台的柱子後面,我看到了阿信的身影從清晨的霧氣中走來,那層單薄要擔負怎樣的命運呢,我替他擔憂著。
我看到阿信把包背在肩上,穿著長長的黑色風衣,頭髮在寒風中飄搖的飛揚著,看起來如遠古的巫師一樣至高無上,那麼的桀驁不遜。他站在寒風中抬頭看了看暗藍色未黎明的天空,我站在柱子後面卻不敢出來,我一直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眼睛眉梢,可是卻始終不能說一句話,我害怕自己崩潰在他的面前。
轟隆隆~~~~火車從遙遠的地方發出巨大的聲響呼嘯而來,在站台停下,我看到阿信的腳踏上了車廂,那一刻,我的淚也在瞬間落了下來,我依舊站在柱子後面不吭一聲,任眼淚洗刷了一切的過去。
轟隆隆~~~~火車開走了,站台上的人也都鳥獸狀散去,而我卻依舊站在原地,身體順著柱子滑了下來。
我再也沒有機會告訴阿信我喜歡他了,我再也沒有機會和阿信打鬧了,也許這次分開就是以後的陌路相認,我沒有擦去眼邊的淚水,而任其在風中飄散。
阿信去了蘇州,那個有美麗如畫的蘇州,我想那裡的姑娘也美麗如畫。而阿信,也一定能找到一個可以和他一起白頭的女孩。
我,阿信,老貓,青雲。我們在一起的一幕幕畫面開始浮現在我的腦海,這蒼白的回憶讓我一次一次的迷惘身陷。
記得那是流火七月,學校剛送走了一批高三的學生,我們就很快繼續了那些高三生的後路,老貓說這叫前仆後繼。
夏天的空氣到處流動著熱氣,很難入睡,晚自習放學的時候草坪上就會一片熱鬧,總會聽到大聲的吵鬧和吼叫,那是屬於剛上高三的憤慨,高三的激昂與無奈,中間伴隨著喝酒與划拳的聲音,還有支離破碎的歌聲,淡淡的木吉他如流水滄桑的聲音,一遍一遍的讓人憂傷。
那時的我們總是喜歡在操場的邊沿一圈一圈的轉悠,累的時候就躺在草坪上聽老貓彈吉他,蒼白如月的歌聲會輕輕的隨雲朵漂流。
老貓經常傾斜著身體,歪在青雲的肩膀上,唱那首《冬季校園》,青雲總會滿足的瞇著眼睛笑。
我親愛的弟兄,陪我逛逛這冬季的校園
給我講講那漂亮的女生,白髮的先生
趁現在,沒有人,也沒有風
我離開的時候,也像現在一般落葉蕭瑟
有漂亮的女生,白髮的先生
幾個愛情詩人,幾個流浪歌手
記得校門口的酒館裡也經常有人大聲哭泣
黑漆漆的樹林裡,有人歎息
那宿舍裡的錄音機也天天放著愛你愛你
可是每到假期,你們都蒼遑離去
這冬季的校園
也像往日一般安詳寧靜
也像往日有漂亮的女生,白髮的先生
只是再沒人來,唱往日的歌
……
老貓說:「不知道冬季的時候我會不會還在這個校園。」
「傻瓜,你當然在。」青雲接聲道。
「我害怕我突然離開了。」
「不管你去了哪裡,我都會陪著你,即使海角天涯。」青雲一心一意的許諾。
看著他們傻氣的表情,我和阿信就會低著頭猛笑,總覺得好像特別幼稚似的,有人說愛情的誓言就像托落在蒼白手指間斑斕的蝴蝶,這一切隨時都會幻化成稀薄的影像。
所以我和阿信經的住考驗,在老貓和青雲的強烈污染下依舊出淤泥而不染。
我們經常喜歡去學校500米處的軌道旁,聽火車轟隆隆開過的聲音,和著跟刷碗水差不多的廉價啤酒,老貓一直背著他的那把經過歲月沖刷的淡顏色的吉他,穿灰色的外套,眼睛看起來也是灰色的,他有時也會自談自唱給我們聽,他說他想做個流浪歌手。
老貓經常用他那比玻璃瓶子破碎還難聽的聲音唱著:全世界的人都死了/死在木馬的手裡/木馬笑了/它真的笑了……
每當這時我看著老貓孤單的做在軌道的一旁,和我們相距的距離卻那麼的遠,他的身上好像有一層灰色的光芒將我們隔離了,以至於我們進不去,他也出不來。
阿信在旁邊有狗尾巴草編了個戒指帶在我的手上,我看著粗糙的狗尾巴草,說阿信小氣,我們看著青雲很乖巧的依偎在老貓身邊,就覺得他們很幸福。
我回到家把阿信給我編的狗尾巴草戒指放在一個透明的小瓶子裡,然後用了跟線掛在了胸前,而阿信沒有再問起這個戒指,我想他一定不知道,一定不知道我會在乎這樣一個簡陋的戒指,也一定不會知道我喜歡他。
我們的時光就是在這破碎的歌聲,吉他的嗚咽流水和火車轟隆隆呼嘯而過的聲音中悄然流逝的。
一段旋律重複的調調伴隨著我們單薄的青春慢慢演奏,可是有一天,調調卻斷了,再也無法連接上來。
因為,吉他碎了,老貓走了。
我想老貓就是沿著那條軌道去天堂的,老貓安靜的躺在軌道的旁邊,身體周圍到處都是黏的血液,被風吹乾的血液凝固在軌道上,觸目驚心,**把這片地方都包圍住了,不允許任何人進入,我們看到老貓的那把吉他淒涼的躺在裡老貓三步遠的地方,可是殼已經碎了,後來法醫等一大群人又來做了檢查之類的,終於在夕陽落山冷風吹起天色微暗的情形下證明了老貓是自殺的,至於他那把吉他,**遞給了我們,因為在他手裡有一張紙,紙上寫的是:青雲,對不起。阿信,原諒我。米奈,好好過。PS:吉他留給你們。
當我們把那把吉他帶到教室裡時,我們三個都坐在位置上對著吉他發愣,青雲忽然跳了起來,指著吉他的頂端,就是老貓經常用手握的地方,我和阿信湊上去,看到那上面刻著兩個字——米奈。
阿信突然抱著我說:「米奈,還有我在身邊。」我被他莫名其妙的舉動愣住了,後來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而青雲卻已經轉身離開了。
老貓和吉他一起埋葬的,還有那串破碎的歌聲,都在我身邊隱隱消失了。
在某個午夜夢迴的時候,我會聽到有人在唱:全世界的人都死了/死在木馬的手裡/木馬笑了/它真的笑了……
青雲在那天在埋葬了老貓後像是從人間蒸發了,校領導曾請過她母親來過學校,可是她母親卻一言不發,只是落淚,臨走前說,不要追究了,青雲的事情你們不要擔心了,不管出了什麼事,我都不用你們負責。
於是,學校裡,老貓和青雲的故事便傳成了佳話。
只有我知道,青雲去了西藏,那個很多人嚮往夢想,青雲來信說:米奈,在太陽升起的時候,我看到了到處的格桑花兒,格桑花盛開的時候如針的綠葉密匝匝會形成一個球形,每個枝頭都高舉著一朵燦若雲霞的花朵。是那麼的展示自我,傲視萬物。白的、紅的、粉的花兒挺立在枝頭,如雪,似火,就像嬰孩粉嫩的臉。我在這裡過著平淡的生活,偶爾寫寫文字賺點錢,但是我從來不拍這裡的照片去寄個雜誌,因為我怕知道這裡的人多了,就都來了,這裡太純淨了,我不想讓它再受玷污,那些城市中的憂傷和瘋狂都遠離了我,而我卻滿足異常,我時常會看著格桑花想起我們以前在一起的日子,那麼火熱轟烈的青春真的就這麼如火車般呼嘯而過了,當一個人不能夠再擁有時,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另自己不要忘記,而我也這麼做了。米奈,其實我挺羨慕你可以不費力氣的得到兩個人的愛。
看到青雲最後一句話,我的心尖銳的疼痛著,我抬起頭,看著有倉皇的鳥從我頭頂飛過,快要冬天了,鳥兒要南飛了。
青雲的媽媽曾來找過我,她哭紅的眼睛,哽咽的說:「米奈,青雲打電話回來了,她說她很好,要我不要擔心,可是我怎能不擔心呢,你們這幾個孩子數你最堅強了,要是青雲有你一半的堅強她現在就不會躲在西藏不回來了,米奈,有時間你就勸勸她,啊,讓她回來,不管她總多遠,她還是我的女兒,阿姨拜託你了。」我的淚嘩的流了下來,我說我知道,我一定會勸她。看著青雲媽媽蹣跚的身影漸行漸遠,我的淚卻如氾濫的河堤。
老貓去了天堂,青雲去了西藏,而阿信去了蘇州。
我呆在學校裡,很老實的在憋悶的教室裡做習題,在黑夜裡黯然淚下,在午夜的時候夢醒徘徊,我身邊沒有熟悉的人,因為沒人敢靠近我,他們害怕我冷漠而抗拒的眼睛,害怕我如撒旦的殘忍,可是只有阿信老貓青雲知道,其實我一定都不殘忍冷漠,我一直是個善良的孩子。可是在這裡卻沒有人知道。
我從冰冷的冬天一直熬到溫暖的春天,三月了,桃花大片的盛開,灼灼的燙傷了我的眼睛,我覺得我再也不能等待下去了,我忽然想念阿信了,我被自己的逼的已經窮途末路了,可是卻依舊抗拒不了那份想念,終於,我在老師嚴厲的目光,家長無奈的歎氣中踏上了去蘇州的列車,我告訴他們我只是想一個人走走,因為我累了。我沒告訴他們我要去找阿信。
我來到了那個漂亮而幽雅的蘇州,傳說中有美麗如畫姑娘的蘇州。
我在陌生的站台下了車,抽出磁卡給阿信打電話。
「喂?」那端響起一個陌生的女聲。我沉默了。
「你找誰?」那端又問。
「阿信。」
一真響動之後我聽到阿信熟悉的聲音,「喂?」
「我是米奈,我在西車站。」說完我就不等他響應掛斷了電話。
十分鐘左右,阿信熟悉挺拔的身影出現在我的視線裡,身邊的是個嬌小玲瓏的身影,他們站在我面前時,我看到那個女子的容貌,美麗如畫。
「米奈。」阿信叫我。我看著他,欲言又止,身邊的漂亮女子低著頭,我看的出來,那個女子很喜歡他。
「阿信,我僅僅是路過,我要走了。」說完我就轉身準備離開,阿信一把拉住我,「米奈……,」阿信的目光落在我胸前,我低下頭,也許是因為一路的奔波,不知何時,掛在胸前的透明瓶子從衣服裡竄了出來,晶瑩透亮,裡面的狗尾巴草編的戒指清晰可見,我強做笑臉,「我只是覺得好玩……」話還沒說完就被阿信擁在了懷裡,三個人的眼淚齊刷刷的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