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我正在收穫我的精神的果實,這使我的內心充滿了一種沉靜的歡愉。
有人問我:你的所思所獲是否南極給你的?
我承認,住在這個孤島上,遠離親人和日常事務,客觀上使我得到了一個獨自靜思的機會。可是,這樣的機會完全可能從別處得到,我不能說它與南極有必然的聯繫。至於思考的收穫,我只能說它們是長在我的完整的精神之樹上的果實,我的全部精神歷程都給它們提供了養料。如果我硬把它們說成是在南極結出的珍稀之果,這在讀者面前是一種誇大,在我自己眼裡是一種縮小。
假如我孤身一人漂流到了孤島上,或者去南極中心地帶從事真正的探險,也許我會有很不同的感受。但是,即使在那種情形下,我仍然不會成為一個魯濱遜或一個阿蒙森。在任何時候,我的果實與我的精神之樹的關係都遠比與環境的關係密切。精神上的頓悟是存在的,不過,它的種子必定早已埋在那個產生頓悟的人的靈魂深處。生老病死為人所習見,卻只使釋迦牟尼產生了頓悟。康德一輩子沒有走出哥尼斯堡這個小城,但偏是他徹底改變了世界哲學的方向。說到底,是什麼樹就結出什麼果實。南極能夠造就偉大的探險家,可是永遠造就不了哲學家,一個哲學家如果他本身不偉大,那麼,無論南極還是別的任何地方便都不能使他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