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常常去找鐵塊。
鐵塊沒有拒絕過她。
因為她很好,她念故事。
她總是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讀著鐵塊無法一個人用眼睛去經歷的詭奇世界。
他若聽著聽著又睡著了,她待一下就走。
後來鐵塊若睡了,小恩便索性躺在一旁跟著睡。
他醒來便出門,也不叫她,如果她餓了就吃些鐵塊買回來的水果。
有時她醒了看鐵塊不在,便自己回那租來的小旅社。
有時隨高興多睡了一下。
至於水,鐵塊還真是直接從水龍頭裡喝,小恩很快便學會自己帶飲料。
偶爾,他們會做愛。
鐵塊會給錢。
小恩不覺得拿錢有什麼不好,畢竟這是她的工作。就跟鐵塊殺人一樣。
所以每當鐵塊做完倒頭就睡,小恩也不覺得差勁。
有時小恩離開的時候,便自個兒從磨得發白的皮包裡掏走鈔票。一十六張。
沒一次多拿,鐵塊也沒一次少放。
「你殺人到底可以拿多少錢啊?有十萬塊嗎?」小恩有次實在忍不住。
她很怕鐵塊被坑,拿少了,卻又漫無節制地將冒險殺人的報酬花在自己身上。
真是古怪的矛盾。
「不一定。」鐵塊的回答模稜兩可,態度卻很認真。
「如果是上次那個……在汽車旅館被你從車子裡拔出來,然後一拳打死的那個記者。」小恩乾脆舉例:「殺掉他要花多少錢啊?」
「三十五萬。」鐵塊生硬答道:「……的樣子。」
嘩!
三十五萬,如果是自己的話,大概要賺六、七十次吧。
就算對方是鐵塊,也得……小恩努力地心算……也得二十次至少吧?
不過一條人命的代價,也未免跟想像的上百萬有段……不,是很大一段差距。
「那西門町那一次呢?就是什麼幫的小黑道,你把他脖子打歪那次,多少錢啊?」小恩鍥而不捨。
「二十萬。」
「記者要三十五萬,混幫派的卻只有二十萬!」小恩很吃驚:「怎麼會這樣!給錢的人有沒有良心啊!」
「……」
「不過你應該賺了很多錢吧?都花到哪裡去了呢?」
「……」
「還是都存起來?存起來要買房子嗎?」
「……」
然而鐵塊都沒有回答,因為那天他的說話額度又到底了。
說到殺人。
鐵塊不常殺人。
大部分的日子裡,鐵塊白天都在外面遊蕩,去了哪裡做了什麼小恩也不知道,就算問了鐵塊也不說。大概是比價錢更秘密的事情吧。
要出門殺人的時候鐵塊也不會吭一聲,直到回來時有股味道,煙硝味,小恩才知道鐵塊今天又開工了。
然後隔天小恩就會很興奮地去買四份報紙,將相關新聞剪貼在kitty貓的剪貼簿裡。總有一天,當剪貼簿越來越厚,她一定要請鐵塊在上面簽個名。
而那份奇怪的小說,蟬堡,每次都在鐵塊殺人的當晚,從門縫底下送到。
無一例外。
小恩猜想是跟殺人有關係,她後來也不再問。很明顯鐵塊也不清楚。
他沉默寡言到連最贅字最多的作家都難以形容。
那裡沒有電視,沒有收音機,沒有音響。
所有的聲音都來自小恩與鐵塊。
但說尷尬也漸漸不會了,他就是那個樣。
小恩覺得鐵塊比她更寂寞。雖然鐵塊的寂寞品種跟她不一樣。
她需要,想要人陪,但鐵塊不必。鐵塊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鐵塊的衣服不多,所以兩天就得洗一次,洗完了就直接吊在陽台的繩子上,要穿就從上面直接取走。毫無疑問他不需要衣櫃,於是也沒有衣櫃。
小恩有想過送鐵塊幾件新衣服,或者幫他洗衣,但這種舉動有點超過了上床給錢的關係,她怕被討厭,於是也沒做。
不殺人的時候就沒有新的蟬堡,小恩就隨意挑幾封舊的念。
每次鐵塊都很滿足。
有了鐵塊每次都會付的一萬六,小恩跟其它人發生關係也少了。
畢竟她需要的是錢,而不是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