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早晨,和往常一樣上學,到了學校要換鞋,房枝打開自己的鞋箱取鞋,意外地發現那裡有一封信。
那信上寫的是:
為了慶祝3月的展覽會上曾經提高了整個學校聲譽
的西川佐紀子那幅油畫《拿花籃的少女》獲得成功,我
想下一個星期天舉辦西川擁護者茶會。請你無論如何給
以支持。
不過,對於你,還有特別相求的事。
這就是,在那天的集會上,請你演奏享譽已久的您
的大作《春天的少女》。
茶會的參加者除了我們A班的擁護者之外,還有B
班以及你們C班各兩三位,總共15位左右,純粹屬好
朋友的集會。
祝賀堪稱我們A班榮譽的西川君的油畫成功,如
果再有一向被譽為C班之花的你的音樂讓我們大家聆
聽,那就是我們最大的高興。也是一樁了不起的美談
吧。
還有,為了把這事詳細地說一說,請你今天午休時
到大禮堂後面來,請一定來才好。
《拿花藍的少女》小組
房枝邊讀邊覺得臉發紅。
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遊戲工作竟然受到這麼有聲有色的歡迎。
本年春季,期終考試之前,為了歡送畢業生而舉行的學生作品展覽會上,三年(當時是二年)A班的西川佐紀子以她的《拿花藍的少女》參展。
本校的老師、學生是不需說的了,即使前來參觀的學生父母兄妹們,無不以驚異的眼光看著這幅畫。因為,在全是水彩畫的展品中,這個作品是惟一的鑲上畫框的油畫,憑這一點就十分醒目,何況此畫不論筆觸、色彩都十分出色,畫面也很大,誰都想像不到這竟然出自一位女學生的手筆。最終的結論是作者將來一定是位著名的女畫家,這是從展覽會結束到新學年開始的現在,校內一致的評價。平素在班裡就人緣極佳的佐紀子,再加上繪畫的天賦,她那些要好的朋友們無不以身為她的朋友而自豪,為了表現這種自豪才決心搞這次活動。
雖然房枝和佐紀子不是同班,但她們都在園藝部,在交際來往上對佐紀子充滿敬意,現在,以她為中心的這個小組特意邀請自己,房枝該多麼高興啊!
「可是,我悄悄地學了鋼琴,別人怎麼知道的?」
她對於這一點特別感到奇怪。
房枝的姐姐是幼兒園的幼教老師。經過她姐姐啟蒙,好不容易剛剛到會彈奏歌曲的程度。在人前「演奏」什麼的,還根本談不到,實在害臊。
但是,對方如此盛情邀情,自己也實在不願意拒絕,因為實在是盛情難卻。佐紀子很喜歡自己,她也許想聽聽幼稚的鋼琴聲呢。她突然覺得,錯過這種幸福的機會,反倒成了「對於佐紀子很不禮貌!」
房枝心裡決定,精心地好好彈彈自己喜歡的《軍艦進行曲》。《荒城之月》,用以祝賀佐紀子的油畫成功。
但是,那天的午休,接到物理老師的命令,要和班長一起幫著準備下午物理課的實驗設備,因而去了物理教室。想起等著自己的同學,著急的不得了,但是毫無辦法。
已經是快要上下午課的時間了,她跑到大禮堂後面。
果然,A班的野澤明子和大井和子如約來到,而且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房枝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還不說,而且心跳得很厲害。
儘管面孔是常見的,但都沒有親切交談過的人。
「我遲到了,讓大家久等……」
房枝紅著臉這麼說。
「啊?!」
兩個人都感到十分奇怪的樣子……而且兩個人也不由得面面相覷。
那神態,看得出她們倆肯定是在等誰,但等的肯定不是房枝。
房枝忽然想到,說不定等她的不是她倆。所以她向她們:
「上午那個信……」
「嗯?」
「謝謝!」
她從上衣胸部口袋拿出信來給她們看,兩人的臉色驟變,忙說:
「啊,放在你的鞋箱啦?」
「對!」
「哎呀!」
兩人再次面面相覷,然後說:
「那是弄錯了。以為那是原田美也子的鞋箱呢,所以換鞋的時候就把它放進去了。」
和子說著話顯出十分著急的樣子。她說:
「我怎麼辦!」
但是,難受的是房枝,過於荒唐的錯誤,把房枝弄得四肢乏力,兩腿倦怠。真想捂上臉立刻坐下來。
一看房枝發青的臉,和子才意識到由於自己粗枝大葉以致出了大事,所以覺得很不是滋味,一聲不吱了。
三個人木然地站著不動。
過了一陣,明子為了調和氣氛似地說:
「可是請這位頂美也子參加也行嘛,你也會彈琴吧?」
「……會。」
「好,還有什麼拿手的?」
房枝倉猝之間不知道說什麼好,站在那裡無所措手。
偏巧這時的上課鈴響了,她好像得救一般。
「再……」
寒暄的話沒等說完就跑開了。
二
後來一想,的確是一封奇奇怪怪的信。自己並不是因為彈一手漂亮的鋼琴而為人所知的人。所以也就無望能在那種隆重的場合演奏。本來頂多也就是彈個學校唱的歌那類曲子而已,然而她卻想得很簡單,情緒極佳,甚至為此而覺得不好意思。可悲。
本來,同班的原田美也子和她常常被人們弄錯,原因是同姓,鞋箱又緊挨著。
這個原因美也子才是被人們譽為音樂天才的少女,信上提到的《春天的少女》,是和美也子淵緣很深的曲子。和繪畫展覽會日期大致相同的音樂會上,美也子的鋼琴博得了不亞於西川佐紀子的《拿花藍的少女》的評價。這件事,學校是不會忘的。
美也子的鋼琴,也使音樂會場的人們大為驚異。舒伯特的《搖籃曲》之外,還演奏了兩個小曲。始終不出是個女學生演奏的,與會者紛紛議論,演奏者極具將來成為一個音樂家的素質。
不僅美也子是這樣,她的哥哥就曾經作為小提琴新星,作為今年春季集會,他本人舉行了第一次演奏會,光臨音樂會的行家們都認為他的未來很值得期待。
美也子在談什麼問題時談到她這位哥哥,頗引以為自豪。
為惟一的妹妹,哥哥正在為《春天的少女》作曲。這是一個對妹妹傾注了全部的愛的曲子,是少女的節日那天送給妹妹的禮物。這個曲子發表時特別由美也子擔任鋼琴伴奏。哥哥的心意是和自己的小提琴一起介紹妹妹的鋼琴。
和學校談這個計劃的時候,美也子的臉上顯得特別美,神采飛揚,好像音樂女神附體一般。
但是,美也子的夢悲慘地破滅了。正在演奏會一天比一天臨近的時候,美也子的哥哥得了肺炎,四五天之後就離開了這個世界。
美也子的悲痛,怎麼能用言語形容?她那麼熱愛,同時也極為自豪的音樂話題,從此絕口不提了。
「不過,你哥哥的《春天的少女》已經完成了吧?」
同學們這樣問的時候,美也子只是淒涼地輕輕一笑而低頭不語。
她此刻和從前截然不同,變成一個多愁善感的少女了。
不過,希望用美也子的鋼琴祝賀佐紀子的油畫獲得成功,也是理所當然的。
房枝看那信的時候,為什麼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呢?到後來一想,非常明顯,就是看錯一個鞋箱而已。
「一時馬虎,造成大錯!」
這話說了無數次,畢竟是追悔莫及的事情。
房枝自從學鋼琴之後就想,應該設法接近美也子,請她指教。給房枝當老師的姐姐和美也子不是同一檔次的。
房枝的家是母親、姐姐和她三個人。為了給家裡增加一點收入,姐姐勇敢地當了幼兒園的老師。
為了教幼兒遊戲,家裡有預習童謠用的鋼琴。房枝想先請她姐姐用這種廉價的鋼琴教她一遍她該學的,然後再學更難的,這更難的就請美也子幫忙了,房枝等待的就是能接近美也子的機會。
但是,碰上現在這樣的事,多少也會讓美也子厭煩。如果求美也子幫這個忙,她一定覺得這純粹是作弄人。而且首先會覺得別以為自己無能而惱火。
「阿房,我今天帶回來新的童謠,等一下和我一起唱。」
姐姐像往常一樣這麼說。可是今天房枝卻把頭一扭不理不睬。
姐姐為了讓幼兒園的孩子高興,總是認真地搜集新童謠。如果是往常,房枝總是高興地和姐姐換著班地又彈又唱幫姐姐的忙,並且以此為樂。
但是今天卻不同了。她說:
「我討厭!童謠這玩意兒不是音樂!」
「啊!」
她姐姐政子大吃一驚,目不轉睛地盯著妹妹。她問:
「怎麼啦?到底怎麼回事兒?怎麼提到音樂啦?」
「我說的是真正稱得上音樂的音樂。不過,沒有更好的鋼琴是不行的。」
「哎呀,這樣的鋼琴對我們家來說就夠奢侈的了,可你還說這不行。」
姐姐政子大為惱火,正在這時窗外傳來人聲:
「房枝在家嗎?」
原來是住在左近的姑娘敏子。她總是和房枝同路上下學,相處很好,而且也在一起溫習功課,互相勉勵。
「啊,歡迎,今天也溫習?」
她姐姐替她應答。因為房枝此刻正在悶氣呢。
「對,我是來和房枝商量明天的作業哪。」
「是麼?請上來吧!」
政子高興地邀請敏子進來。她說:
「我們家的天才正為難哪。氣勢洶洶,說童謠什麼的討厭,不是高雅的音樂,所以就不彈了。」
敏子聽房枝的姐姐這麼說,彷彿想起來似地:
「啊,對,對。她對美也子說你會彈鋼琴。她這麼一說,美也子就說咱們一起學吧。」
如果是以前的房枝,她高興得可能跳起來。
「不行啊,我可不行!」
房枝這麼說。她低著頭,咬著下唇。
敏子說:
「房枝很喜歡音樂,記性也好,童謠嘛,知道得也多。還有,她一說她最喜歡《荒城之月》,美也子就說她也喜歡《荒城之月》。」
房枝插嘴道:
「我不再喜歡那東西了。我想彈肖邦或者舒伯特!」
「啊!」
敏子看著方枝姐姐的臉,好像莫名其妙。
三
第二天早晨,房枝和敏子結伴上學的路上,在離學校不遠的地方,突然碰上了美也子。
「早上好,原田!」
敏子忙打招呼。
「啊,敏子和房枝!」
美也子笑瞇瞇地一溜小跑奔了過來,和她倆並肩而行。
「昨天的作業完成得怎麼樣?」
「嗯,有一道題非常麻煩!」
「是第三道吧?我怎麼也做不出來。快告訴我吧!」
美也子誠懇地提出要求。
「我也讓它給難住了,跑到房枝家求教,三下五除二就給解開了。」
「是啊,房枝在教學上就是棒。也教給我吧!呶!」
美也子彷彿一心取悅於房枝似地窺視著她的臉。
但是房枝故意不理她,扭過臉去概不回答。
眼看就要出現尷尬的局面,敏子忙說:
「那也好,你就教她鋼琴吧。最近她彈得很好。她說,她想更難的曲子。」
「哎呀,我教不了呀,可是,先到我家來一趟吧,對,就這個星期天吧,我在家等你。」
沒有想到,敏子親切的話,使現在的房枝更加難過。
「好吧。」
房枝只是無精打彩地表了一下態,低頭看著腳尖,不由得想起昨天那副慘象。
「房枝君,聽說你喜歡《荒城之月》。我也非常喜歡它。一彈起它,心就覺靜下來。因為從小的時候就喜歡它……」
「可是,她說從昨天起一切音樂她都討厭了。」
敏子從旁插嘴說。這時,
「啊,沒這回事兒,撒謊!」
房枝這才開了口。
「你不是昨天還說從今以後只彈肖邦或者舒伯特麼?」
敏子從旁打趣地這麼說。
「美也子,肖邦啦,舒伯特啦,你會?」
「不行,我嘛……」
美也子謙遜地微笑著說:
「我哥哥只把他喜歡的教給我一兩個而已。」
「你哥哥喜歡什麼呢?」
「問他喜歡什麼?他也喜歡舒伯特什麼的。沉靜的,深刻的。小說也一樣,他說他非常喜歡歌德、托爾斯泰,可惜還沒有讀呢。」
房枝聽了美也子的話,心裡的結也溶化了。
她覺得美也子確實是一個身處令人憧憬的遙遠地方,有著清澈的眼睛,柔軟的四肢,音樂才能豐富的少女。
房枝的頭腦裡還浮現出今年春季音樂會的情形:美也子的鋼琴,親切而平靜地把坐滿大堂的人們的心抓住了。想起那激動人心的時刻,就想到傳說他哥哥的遺作《春天的少女》,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曲子?想到這裡,聽聽究竟如何的願望不禁油然而起,她問:
「美也子,你打算將來當音樂家?」
「對。有一陣也確實有這種想法。不過,現在這種意思已經一乾二淨了,從我哥哥去世開始的吧!」
「啊,真可惜!」
敏子突然瘋狂地叫喊:
「可是,A班的佐紀子啊,她立志當畫家得到極好的評價。西門佐紀子能當畫家,你也能當出色的音樂家。別輸給誰,好好地幹,呶,房枝!」
好這麼一說,也得到了房枝的贊同。
「對,謝謝。不過我常聽我哥哥說,藝術不是簡單、普通的事物。光憑一點小聰明,就定下巨大的希望可不行。女孩子也想著這些事啊,是不幸的……」
「太謙虛啦。可是,A班那邊,大家對佐紀子的畫十分熱衷,說是這回要開慶祝佐紀子前途的會哪!」
「啊,是麼?」
美也子好像還什麼都不知道地驚呼了一聲。敏子卻對房枝說:
「呶,房枝,有這種傳說,你沒聽說?」
「我沒聽說!」
房枝又低下頭來,她感到胸口堵得慌,眼淚快出來了。
不知不覺到了校門口。美也子忽然想起似地:
「哎呀,我忘個一乾二淨。房枝,第三道作業題教給我呀,還有,星期天一定來,呶!」
「作業的事我教給敏子。我就先走啦。」
房枝留下這些話,便先她們倆跑進學校去了。
四
「美也子,我特別擔心呢。房枝突然跑開了,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兒?」
「倒也沒什麼。難道我就那麼可笑?」
「是,還不僅僅這樣,開頭就覺得奇怪。不過,這事兒啊,隨它去吧,怎麼都行。這個星期天哪,去不去聽美也子的鋼琴?」
從學校回家的路上,房枝依然悶悶不樂的樣子,敏子心裡納悶,不停地給她打氣。
但是房枝情緒上的芥蒂依舊未消。
「不知道這些天來美也子是不是擺架子,可是根本不提音樂啦。討厭!淨說些謙虛話。」
「那只是因為不像從前那麼驕傲自滿了。」
「也許!」
「你房枝如果去,她一定高高興興地給你彈,因為她本人說得那麼堅定嘛。」
「那個《春天的少女》也彈給我聽?」
「啊,那個嘛,可就不知道如何啦。因為像那麼拿手的作品,她後來連提也不提了。原因就一個:她哥哥的遺作。」
就在談這話的過程中,有人在後邊招呼。
「原因!是不是原田?」
「啊,是西門!」
房枝一回頭,原來佐紀子跑過來了。
「房枝,方才和四年級的同學們商量了,溫室的花全滿了,而且一齊開,想整理整理。能不能在週六下課之後,把能擠出時間的人集中在一起幫幫忙。」
「好。」
「四年級的同學說星期天也來運花壇的土。」
「對,星期天我也來幫忙吧。」
「好,你如果能來,四年級的同學一定高興。」
「不過,也許因為有事來不了。」
這麼一說,房枝的話立刻顯得蒼白無力了。
看到房枝似乎不高興,佐紀子也繃起臉不言不語。
「好,剛才說的事就拜託啦!」
說完這句話就趕快走開了。
「啊,房枝,你這不也是……」
房枝裝作沒有聽見,邁出兩三步,過去之後扭過頭來說:
「我說呀,後天星期天我不去美也子家啦!」
「哎呀,為什麼?花壇的活兒,交給四年級的同學干,你不就沒必要勉強去了嗎?」
「去不去都沒關係,不過,美也子星期天一定不在家。」
「不可能。邀請我們去,到時候自己不在家?那可奇怪啦。」
「一定是你敏子聽錯了,想錯了。」
「沒那回事兒,一定在家。」
「一定不在,無論如何不在。不在就不在的原因嘛。」
說得非常果斷的房枝,那聲音有些發顫。
敏子有些畏縮了。
「為了弄個明白,咱們一起去一趟吧。」
「可是,她不在家豈不糟糕?」
「不可能不在家嘛!」
敏子也沒有認輸,忽然她想出了好主意似地:
「假如我們去了,她不在家,那我們就去學校,和你一起運花壇的土。正好美也子的家就在去學校的路上,順便探訪一下也沒什麼損失。就這麼辦吧。」
敏子這麼說了,房枝也覺得自己太強了,便說:
「好吧。」
「但是,如果美也子在家……」
「如果在,對,我就能想盡辦法清也彈《春天的少女》。」
房枝也這麼說。
「好,說定了,說話算數呀!」
兩人的小拇指勾在一起。
五
星期天。也就是為慶祝佐紀子的畫而聚會的星期天。
剛過正午,按約定的時間敏於前來叫房枝。
房枝想到美也子此時此刻在那個集會上正滿懷自豪感地彈奏《春天的少女》,便說:
「她肯定不在家,所以實在是不想去呢。」
房枝無精打采地這麼說。
「還說這個哪?適可而止吧!」
「敏子倒是準備運土呢。」
各有自信,互不相讓。準備好之後來到外面。一路上,美也子在家啦;不,一定不在家,如此等等吵吵嚷嚷爭論不休,彷彿為了賭個勝敗而去的。
就在大家悶著頭往前走的時候,從對面走來一個人,越看越像佐紀子。
「啊,佐紀子!怎麼的啦?去哪裡?」
「你這個房枝!真討厭,那麼大驚小怪的!我這正是去你家哪。幫忙運花壇的土,想跟你一起幹!」
「啊!」
房枝張開的嘴好像再也閉不上似的,緊眨著眼注視著佐紀子的面孔。」(祝賀佐紀子繪畫的集會本來確定在今天……)
「佐紀子,今天不是有集會麼?」
「啊,你說的是那個?」
佐紀子滿不在乎地笑著說:
「啊,那個呀?拉倒了。我父親說,充其量不過是一幅女學生的畫罷咧,大張旗鼓,過分張揚,實在可笑,結果是挨了一頓申斥。我本來以為他會高興的,這可好。我討厭極了。」
在敘述之中,佐紀子彷彿吃驚地覺察到了什麼便說:
「這事對房枝來說很失禮啦,請原諒!」
「不,還談不到哪。」
房枝有些舉止失措地說:
「對,那集會取消了麼?」
「已經道過歉了。」
「是麼?」
說完,房枝目不轉睛地看著佐紀子。她想,這是一個多麼漂亮的人哪。
那美麗的眼睛,讓人想到一定充滿對我房枝的關懷。
「她可能想到我可憐,所以才取消了慶祝活動的吧?對不起!」
房枝心裡這麼說,忽然感到臉上發熱。
不論來自班內還是班外的對她的愛慕,都是當之無愧的。惟獨自己硬是不甘拜下風,執拗地拒絕承認事實,實在覺得害臊。
心胸開闊了,情緒高昂而明朗了。
「我們現在就去美也子那裡聽鋼琴,佐紀子一起去好不?」
敏子提出這樣的邀請之後,房枝忽然激動地握住兩人的手急著說:
「對,對,花壇的活兒,以後再幫忙也行!……敏子,剛才勝負已定啦,以我的大敗告終,大敗呀!」
美也子也在等待房枝她們來,因為沒有想到佐紀子也來了,所以更加高興。
敏子說是她和房枝在吵吵鬧鬧之中把她帶來的。房枝的臉紅了,她仰起臉來,果斷地談了最近發生的一些事,對三個朋友大大方方地道了歉。
「是麼?我的《春天的少女》造成了這樣的罪過?」
她微笑著想了一會兒,說:
「這麼著吧,我彈一次。倒也不是故意藏起來不露,因為,這個曲子呀,讓我想起我的哥哥來,我心裡很難過。」
美也子神情嚴肅地站起來,走近窗前的鋼琴。
乍一看這架小型樸素的鋼琴,雖然的和房枝姐姐的那架相差無幾,但是打開蓋子,美也子手指一碰它,的確不愧是音樂家哥哥的妹妹,那美麗清澈的音色絕對與從不同。
《春天的少女》讓人從音樂中幻想出彷彿綻放於深山幽谷溪流岸邊的花一般的一位純潔的春天的少女,然後是英年早逝的天才懷念他惟一的妹妹,深深哀憐親人的愛情充盈篇章。
房枝偶然仰起臉來,但見美也子的眼淚叭噠叭噠地滴在她那躍動的手指和琴鍵上。
「到這兒就完了,曲子寫到這裡哥哥就病了,未完成的作品呀!」
美也子的手驟然停下,仰頭望著掛在鋼琴前方牆上的哥哥的肖像,任臉頰上的淚水緩緩流淌……
靜聽彈奏的三位少女也不由得仰頭望著她哥哥的肖像。瘦瘦的臉頰,炯炯的目光,臉上蕩漾著淡淡的哀愁……
《春天的少女》餘韻未絕,彷彿是美也子哥哥的靈魂在低聲吟唱。三位少女的眼睛不由得濕潤了。她們在由衷地為英年早逝的藝術家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