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間斷,鄒哥抽完今晚第十七根煙。
第十四天了,琅鐺大仔還是活得好好的,剛剛在小南城餐館還與鄒哥擦肩而過,抱著兩個女人,談笑風生,土皇帝似的。
……還沒動手嗎?
明明,那男人一向不是個拖拖拉拉的人。
這次的「反常」讓鄒哥的胸口鬱悶不已。
汽車旅館,房裡躺著熟睡的陌生女人。
泡在按摩浴缸裡的鄒哥點了第十八根煙,心思頗為複雜。
原本這種黑殺黑的危險大單,應該要給那一個自稱絕對不死的混帳。
但那個混帳逮到機會,壓抑了這麼久,肯定會殺個翻天覆地。
在以往,事情鬧大了,顏面盡失的黑道威逼殺手經紀人交出底下的殺手,這種事極盡不合理,也會引起公憤,可也不是從沒有過。凡有規矩,必有破例。
破例的情形往往發生在殺手做事的手段太狠,而被宰殺的對象是大幫派的頭領人物。大幫派為了扳回顏面,不僅誓言找出幕後買兇的黑手,也要負責做事的殺手付出慘痛的代價。
那個瘋子,做事的手段是越來越狠了,要他安安靜靜摸掉琅鐺大仔的頭,絕無可能,若像往常一樣殺得轟轟烈烈,滿地屍骸,要保他,就保不住鄒哥自己的腦袋。
在充滿陰影的世界裡,花錢買兇的僱主是誰,有時候連殺手經紀人也未必曉得,僱主總有保護自己身份的下單方式,當下手的對象身份敏感時,尤其如此。
琅鐺大仔在鬼道盟眾多派系裡,是勢力最強的一支,有人說,當初就是他買走極具威脅的益哥的腦袋,但無從證實。當然。
殺來殺去,這次另有神秘的客戶要買走琅鐺大仔的命,也不會奇怪。
要殺琅鐺大仔,可以,但不能是那瘋子動手。
就連神秘的僱主也帶了口信,說絕對不准「那條瘋狗」涉進局裡。
於是鄒哥將單子放在另一個信箱裡。
那個信箱的主人,是一個異常沉默的殺手,低調,速戰速決。
而且非常強。
「可琅鐺大仔的身邊,印象裡,沒有很厲害的保鏢啊。」
鄒哥看著浮在浴缸上的白色泡沫,越想越奇怪。
要殺一個身邊總是有保鏢跟進跟出的目標,當然有難度,但就是因為琅鐺大仔的身邊沒有特別出色的保鏢,鄒哥才會放心地將單子交給那個男人。
若是冷面佛,就萬萬殺之不得。
冷面佛的身邊,隨時隨地都跟著兩個非常可怕的怪物。
那兩個怪物,過去還是職業殺手的時候,就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傳說。
當了冷面佛的左右保鏢後,斷斷續續宰了好幾個試圖行刺的殺手。
他們是專家中的專家。
暗著來,沒有人可以逃過他們的眼睛。
明著干,完全就稱了他們嗜殺的本性。
靠著那兩個鬼哭神號似的人物貼身保護,冷面佛悠然自在地七日一殺。
回到琅鐺大仔。
琅鐺大仔不管到那裡,排場都很大,小弟跟進跟出,看起來沒有死角。
沒有死角,就硬戳出死角。
在業界,有本事做掉琅鐺大仔的殺手,沒有十個也有八個。
那男人絕對辦得到。
「……真的出事了嗎?」鄒哥實在是不敢相信。
他喜歡做事實在、風格沉穩的傢伙。
阿莫是,那個男人也是。
那種不多話的性格尤其令人信賴。
像他們那種人,沒什麼所謂的無功而返。
失敗,就等於死了。
看著落在泡沫上的煙蒂,鄒哥有種莫名的憤怒。
……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一點風聲也沒聽到。
此時,電話響了。
來電顯示,那個該死卻遲遲沒有死掉的瘋子。
「嗯。」鄒哥接起電話。
「鄒哥,我想再去監獄做事。」電話那頭衝口就說。
「你想太多了。」鄒哥不想理會這麼幼稚的要求。
「一定還有人想派人到監獄做事的吧?我可以。價錢好商量。」
「聽著,沒人下這種單。」
「你是說,我又要開始等了嗎?」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很壓抑。
「不做事的時候,就多睡覺。」
「我睡了很多,夠多了。鄒哥,我想做事。」
「……」
「我睡了好幾天的樣品屋跟空屋,我真的很想找個正常的地方睡覺,開冰箱吃別人的東西,翻他的抽屜,坐在他的馬桶上看雜誌。」電話那頭越講越激動,很容易想像青筋暴露的樣子:「鄒哥,你一定得幫幫我。」
鄒哥瞪著天花板上的吊燈。
這個神經病,為什麼不是他去死呢?
「聽好,那些黑道很不滿你的作法,甚至逼我把你交出去。」
「把我交出去也可以啊鄒哥!讓他們自投羅網!」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非常興奮:「看我把他們統統殺到剛剛好的半死不活啊。」
「短時間裡,暫時是接不到黑道的單子了。」
「……」
鄒哥閉上眼睛,將下巴埋浸水裡。
說起來,今天剛剛有一張即使是生手也能百分之百做好的單。
「我這裡有個很普通的單子,如果你只是要惡整別人,夠用了。」
「嘿嘿嘿嘿好啊,暫時過過癮也行。」電話那頭的聲音不見失望。
「目標我等一下傳簡訊給你,錢的部份我明天再拿去信箱。」
「行了鄒哥,哈哈,我迫不及待呢!」
在掛電話之前,鄒哥有個隱忍很久的問題。
「我問你,你要睡,為什麼不挑個正常的地方睡?何必把自己搞得像流浪漢一樣?」鄒哥的語氣有點嚴峻:「我給你的錢不算少吧,就算你大費周章買了很多手榴彈,還是可以租下條件很不錯的地方,或乾脆買下來。要假身份,大可以請鬼子幫你。」
「鄒哥……」
「霸佔別人的地盤,惡整死人,那種快感真的是……哈哈哈哈哈哈哈!」
電話結束。
鄒哥開始認真思考,擺脫這一個惡夢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