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不要低估自己的潛能。
錢對很多人來說都是人生的動力,我也是。
既然我都付了一千五百塊錢,我一定要在這棟自殺旅館裡賺回我應該得到的報酬。
在悲憤的心情下吃飽飯,下午去行天宮拜拜求了兩個平安符,我就到附近的派出所跟警察抬槓,認真打聽一下那間恐怖老旅社的八卦。
派出所裡,留守的警察正在吃香雞排跟忙著打Wii,但還是非常有服務精神地陪我泡了一壺熱茶。
「你說那間XX大旅社啊?那間旅館啊真的很邪門啊,過去每一年都有一個人選在那裡自殺,燒炭啦、上吊啦、吃藥啦、割腕啦、跳樓啦……總之就是死一堆人啦,不過價錢便宜,白天還是會有一些本地人去那裡打炮,我們警察管不著啦。」
「那你們知道那裡鬧鬼嗎?」我鄭重地問。
「鬧鬼又怎樣,他媽的又不關我的事。」那個把香雞排吃得非常仔細的警察幫我倒了杯熱茶,說:「除了有一個人拿槍把自己的頭轟掉,害我們要去查槍枝來源外,其他管你鬧不鬧鬼?就算真的鬧鬼好了,我們當警察的可以怎樣?把鬼銬起來嗎?」
是不行。
於是我喝了茶,在便利商店補充了幾包零食後,就回到旅館。
我不想跟那個賤透了的老闆視線接觸,頭也不回就衝往樓上。
「少年仔!晚上我要去打麻將,把門鎖起喔!」老闆的聲音在底下嚷著。
「鎖啊!干!」我大吼。
只是,今晚該在哪一樓哪一個房間展開我的拍鬼冒險呢?
我想了想,還是覺得一開始睡覺的那個房間稍微正常一點,畢竟只是一個跳樓的小鬼頭罷了。我便在裡面待著,將電視打開,一邊將數碼相機給充飽。
電視上的頻道滿正常的,沒有出現奇怪的啞劇。
直到天色漸暗,窗外路燈慢慢亮了起來。
我用手指反覆按著電視機上的節目頻道,果然除了讓人無力的無線台外,又在奇妙的頻道上出現了那個默默燒炭的胖黑女人。
如此說起來,天一黑,靈異界的磁場就會侵入這間旅館囉?
我拿著充飽電的數碼相機,有點緊張地東看西看。
電視機上的燒炭女慢慢仰起脖子,和屏幕前的我四目相接。
她的眼睛好黑。
「……別一直看著我行不行啊?」我拿起相機,顫抖地對著電視畫面拍。
按下快門後,反過來看了看相機上的照片。
是拍了,也沒有出現什麼明明就拍了可是卻顯示不出來的靈異現象。不過,這種程度的照片好像只是翻拍電視機上的鬼片一樣,沒有什麼特殊恐怖的感覺……
「媽的,要拍到可以換錢的照片,還要更猛的畫面才行。」我歎氣。
很想拍到鬼,卻又很怕遇到鬼,很想整個晚上都待在房間裡不出去,可電視上的燒炭女畫面已經沒辦法切掉了,她一直在盯著我看,如果只是龜縮在房間一定也不可能安安穩穩地過。
我好像太高估自己想賺錢的慾望了,昨天晚上我靠著說服自己一切都很正常,才有辦法支撐到天亮。現在,我很害怕。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想起了我爸爸。
想起了那一大桶漂著我爸爸衣物的不明液體。
突然之間,我心中再度響起了一道聲音:「再慘,也沒有爸爸慘!」
沒錯,我一定行的!
正常的人根本不可能為了省那一千多塊,明明知道有鬼還硬是要住在這裡撞鬼。但我可以,我可以為了錢留在這裡,說到底我根本就是太堅強了。
就在我屁股離開床面、準備開門的瞬間,一個小鬼從門外溜了進來。
「喂!」我看著他跳上了床,就像昨天晚上那樣。
小鬼一跳一跳一跳……而窗戶不曉得在什麼時候,竟然莫名其妙打開了?
真不愧是靈異現象啊!
「等一下再跳樓可以嗎?」我趕緊叫住小鬼,拿起相機對著他拍。
「幹嘛?」小鬼繼續用力地跳、跳、跳。
「看這邊!看這邊喔,乖!」我猛按快門,一下子開閃光燈一下子關掉再試。
拍完了,小鬼還是繼續跳,還比著YA。
我很快看了一下拍攝成果。嘖嘖,雖然都有拍起來,但一點也不恐怖啊,充其量不過就是一個國小年紀的小男生在床上跳來跳去而已嘛!
那可不行。
「喂,你是鬼吧?」我誠懇地跟小鬼溝通。
「……時間快到了,我要跳樓了。」小鬼看著窗外,越跳越大力。
「我知道,但你可不可以在跳下去的時候往相機這邊看一下,可能的話盡量慢動作地跳,我怕我按得不夠快,謝謝。」我拿起相機,調整好模式。
小鬼好像愣了一下,不過還算是懂禮貌,對著我比了個YA後,就臉正對著鏡頭,一個略嫌笨拙的後空翻朝窗外跳了出去。
我按下連拍快門,然後趕緊在相機LCD上看成果。
挖賽!剛剛一共連拍十二張,果然拍到小鬼翻出窗外的完整連續動作,最後一張只剩下兩隻腳掌飛在窗戶邊緣上的照片,更是經典中的經典。
我將頭探出窗外,大聲對著底下空無一人的街上叫道:「謝啦!」
這下我可是充滿了幹勁。
不過是鬼嘛,頂多我跟你們一樣去死,難道可以把我溶解嗎?
於是我打開門走到對面的房間,還沒進去,就聞到一股很濃很臭的炭味。
用力敲敲門,我故作輕鬆打開走了進去。
那燒炭的胖女人當然沒做別的事,還是在拚命燒炭,全身烏漆抹黑非常嚇人。
非常嚇人是指我在現場的感覺,但拍成照片呢?
不過就是一個皮膚很黑的女人在燒炭取暖,畫面很欠缺恐怖的要素啊。
「不好意思,請問妳……」我抓抓頭,有點尷尬。
「……」胖女人瞪著我,眼神充滿了怨恨。
瞪我也沒有用啊,我還是得把話說完:「請問妳可以飄起來嗎?」
胖黑女人顯然有點吃驚,一時之間無法反應。
我比手畫腳,仔細解釋道:「就是說,妳有沒有辦法全身飄在半空中,妳是鬼,這點小事應該還辦得到吧?」
胖黑女人沉默了一下,果真慢慢飄了起來。
「真不愧是鬼啊!」
我立刻拿起相機猛拍,食髓知味地要求:「那有辦法做出更恐怖的表情嗎?我記得妳剛剛瞪我的時候滿恐怖的,可以再更凶狠一點嗎?對……對對對!就是這個表情!好!不要動,先不要動喔!」
大概拍了二十幾張超級恐怖的照片後,我誠懇地向胖黑女人鞠了幾個躬,這才離開,前往其他超有特色的猛鬼套房取材。
鬼也是人變的,人有百樣,鬼也包羅萬象。不是每個鬼都跟胖黑女人一樣沉默寡言,四樓那個割腕自殺的女人多得是話。
我拍完割腕自殺女人一系列的人體飄浮照後想走,房間的門卻怎麼樣也打不開,她硬是在床上跟我聊了一個多小時她遇人不淑連續二十七次的悲慘人生,還展示她身上各式各樣的自殘傷痕給我看。
我同意她真的很慘,所以幫她拍了一系列超慘又超靈異的照片。
「大姊,給我妳最恨的男人的住址,我挑幾張寄過去嚇死他。」我拿出靈感筆記本。
「是嗎?那就麻煩你了。」
割腕女高興地一刀將自己的臉砍掉一半,血淋淋讓我再拍一張。
「真的是太謝謝你了,你還是處男嗎?要不要阿姨我教你一些人生的道理?」
「不用了謝謝,我已經有左手了。」
雖然逼我聊天聊了很久,割腕女還算是個性不錯的鬼,只是寂寞。
但那個拿槍把自己腦袋轟掉的刺青大漢就沒品了。
在我拍完照後,他同樣將門反鎖,然後拿著那把不知道還能不能殺人的槍,逼著我跟他玩俄羅斯輪盤。
「不玩?干你娘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刺青大漢惱怒。
「不要鬧了。」我很冷靜地說。
「干你娘我叫你開槍你就開槍,賭賭看!就賭賭看!」刺青大漢又朝自己的太陽穴扣了扳機,結果又是一陣腦漿四溢的大爆炸:「賭賭看!」
「不要鬧了。」我克制著拿出平安符掛在他身上的衝動。
僵持了很久,刺青大漢轟掉自己的腦袋越來越多次,我也拍了很多十八禁的太陽穴大爆炸,就是不肯就範。
漸漸我才弄清楚,這個刺青大漢其實是個爛賭鬼,只是賭到身上什麼都沒了,只好跟自己賭命!結果你知道我知道報紙也知道。
而現在,他沒惡意,只是賭癮又犯了。
「那我們來賭大老二好了。」我從背包裡拿出撲克牌。
「早該拿出來了!干!發牌!」刺青大漢瞬間精神抖擻起來,簡直回了魂。
我發牌後,兩個人都還沒出第一張梅花三,刺青大漢又陷入苦惱:「不行,只是玩太無聊了,干你娘我們來賭錢吧。」
「你輸冥紙我輸新台幣,你當我白癡啊。」我冷笑。
而且我是人,他是鬼,他鐵定是有超能力可以穩贏我,我幹嘛賭?
「玩牌不賭,有什麼好玩?不行!一定要賭,輸的人轟腦袋怎樣!」
「……」我淡淡地放下牌,從背包裡拿出預先準備好的零食乖乖。
一包五香口味,一包椰子口味。
正如你想,一人一包,整個晚上就賭乖乖,刺青大漢也只能接受。
兩個人玩大老二其實很無聊,賭乖乖原本也不起勁,不過按照刺青大漢的說法,他已經有五年沒跟人對賭過,賭什麼都好玩,簡直癡纏著我不放。
後來我們連續不停地玩,大老二玩膩了就換梭哈,梭哈玩膩了就玩撿紅點,撿紅點玩膩了就玩最快決勝負的二十一點,就連心臟病也玩了好幾次。
玩到天快亮,刺青大漢的五香乖乖已全被我贏光光。
刺青大漢依依不捨地將手槍插進嘴裡,讓我拍了一張腦漿煙火秀。
「明天晚上……也要來跟我賭喔。」刺青大漢慢慢消失前苦苦哀求我。
「不要。」我斬釘截鐵,打了一個超疲倦又超臭的呵欠。
大字形癱在床上,我隨便檢視了一下相機裡的照片。
幸好即使天亮了,照片也沒有隨著靈異現象的消失而消失,科技真的還挺了不起的,害我心情有點好。
百無禁忌,我就直接在刺青大漢的房間裡睡覺,睡到下午才又起床。
充足的睡眠,是為了要應付今天晚上更多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