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玲王奈房間的窗戶,在籐並家空蕩蕩的土地上,只能眺望到遠處聳立的大楠樹和籐棚湯澡堂的煙囪。因為褲子被泥水弄得很髒,我只能在吧檯前帶有塑料墊的高腳凳上坐下。
玲王奈拿出啤酒,給我和御手洗分別倒在玻璃杯裡,然後自己就匆匆忙忙去淋浴了。
「那個地下室怎麼辦?遲早會被人發現的。」
「也許吧。不過讓我們先乾一杯。」御手洗端起了啤酒。「剛才不帶玲王奈下去是不是更好些?」
「她肯定不幹啊!石岡君,真是辛苦了!案件拖了這麼長時間。」
「真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啊!」
「干!」我們碰杯。
「那些恐怖的作品,還有培恩的乾屍,怎麼處理?」我問。
「沒有辦法運出來。那個安全出口的坑道太狹窄,而且還有兩處拐彎。」
「哦!最初是從書房那邊出人的,現在那裡已經被堵住了。」「楠樹下的出口是用水泥澆築的,坑道裡也有好幾個地方用水泥加固了。如果強行把坑道搗毀然後拓寬是可能運出來的,但那就必須請專業工程人員來大動干戈,不但要花很多錢,而且秘密也就大白於天下了。」
「但是,也不能那麼置之不理啊。」
「我可不這麼想。只要玲王奈不想張揚,那就能隱瞞下來。在歐洲,因為掌握秘密的人死去了,有很多秘密的地下空間被人們遺忘,在日本這種事情也不是絕對沒有。將來有一天,玲王奈、三幸還有郁子都離開人世,這裡就是被發現,對誰也不會有傷害。這不過是一個豪華的棺材罷了。讓我們忘記今天看到的一切吧。」
「嗯……」
「當然,最好的辦法是我不洩露這個秘密。」
「如果沒有那個樂曲暗號,你也不會注意這裡吧?」「我不會注意不到地下室的存在,但是大楠樹下的出入口因為完全封閉起來了,所以可能難以發現。」
「嗯,是這樣啊……但是培恩實施了那麼殘忍的暴行,居然特地用一種音樂暗號向大家宣佈出來……我怎麼也理解不了他是怎麼想的。」
「我想他是在驚險中尋求樂趣。而且,一旦他自己被殺死,那個地下室外人也就不得其門而人,他創造的藝術作品也就永遠無人知曉了,那是多麼不幸的結果啊。一方面需要隱瞞自己的罪行,另一方面期望自己的作品有人欣賞,這是瘋狂的藝術家的倒錯心理,現在看來他如願以償了。我們出於好奇破譯了音樂暗號,欣賞了他的作品,對他的才能發出由衷的感歎,而且你和玲王奈還嚇了一大跳,這正是他所期待的。現在。地獄裡的他一定大喜過望呢!」的確……是這麼回事,還有,你現在可以為我揭開謎底了嗎?「
御手洗的嘴角向下撇,這是他特有的表情。」當然,如果你願意聽的話。「
「那麼,不通知一下照夫、三幸和郁子嗎?還有丹下和立松,他們也有知道這件事來龍去脈的權利啊。」
「誰也沒有那樣的權利。」御手洗悶悶不樂地說。
「那就不告訴他們了?」
「當然。」
「但是犯人……這麼嚴重的案件有犯人吧?」
「有啊。」
「那麼,你現在就要說出犯人的名字嗎?」
「當然。」
『那,……必須把犯人逮捕啊。「
「沒有那個必要。」
我陷人了沉思。御手洗之所以這麼說,難道另有深意?「也許……」我突然產生了一種可怕的念頭,心臟急促地跳動起來,聲音也有些發抖,「你說我不去召集大家也沒關係的意思是……犯人不在他們之中?」
「對啊!」御手洗若無其事地說。我剛才一直聽見的淋浴室裡的水聲,此刻突然停止了。
我的心臟跳動得越來越劇烈,胸膛幾乎要炸開了。我想說的話已經到了喉嚨,但是因為恐怖而無法說出口來。說呀!說呀!我幾次暗下決心,但還是張不開嘴。
我沒有提到的人,不是只剩一個了嗎?
「難道玲王奈……」我在心裡嘀咕著,戰戰兢兢地看著面無表情的御手洗。御手洗擺出這副表情時,不管多麼殘酷的言語他都能冷靜對待。
這時通往臥室淋浴間的門突然打開,身穿黃色浴袍的玲王奈出現了,她正用橄欖綠顏色的毛巾擦拭頭髮。「對不起,洗頭髮耽誤了時間。石岡先生,御手洗先生,你們淋浴嗎?」
「不了,他好像提不起精神。如果你很想聽的話,我也想盡量早點說明案情。」
御手洗立刻回答。
我膽戰心驚地看著玲王奈。她頭髮濕液渡的,未施粉黛,但仍散發出迷人的魅力。
她的美可以說異乎尋常,現在正是她人生中燦爛如花的時期,儘管如此,她所表現出來的美麗還是令人驚異。但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認為這是一種非常危險的美麗。
「雖然我非常害怕,但還是願意聽。」玲王奈用緊張的聲音乾脆地說。
「冰箱裡有什麼喝的拿出來,你也坐到這邊來。」御手洗對玲王奈說。
「那我就喝健怡可樂吧……」玲王奈繞到吧檯後面,打開了小冰箱,向杯中注入一種黑色液體,然後出來坐到了我的對面。「你的情緒緩和下來了嗎?」
「是,已經沒問題了。因為哭泣過所以稍有些頭疼,就當是演了一場恐怖片吧。」
玲王奈說。
「但石岡君……石岡君,你怎麼了?」
我精神恍惚,沒有反應。
「不好,我的朋友失去了知覺,他比你更不習慣這種事情。」「我也不習慣,只是努力去適應。」玲王奈低聲說。我啞口無言,只能在心裡祈禱最後的結果不要那麼可怕。
「玲王奈小姐,你最想知道什麼?是殺死你親人的兇手嗎?」御手洗單刀直入地問道。
玲王奈擦了一會兒頭髮,說:「關於巨人之家……」其實我也深有同感。我們滴水不漏地調查過巨人之家,但什麼也沒有發現。為什麼後來在那裡找到了克拉拉的屍體?在什麼地方找到的?
「你是問克拉拉的屍體在那個密室的什麼地方吧?很簡單,請看這張圖紙。」御手洗從胸前的衣袋裡拿出弗塞斯村餐館女老闆艾米莉的草圖,在吧檯上面展開。「這不是什麼巨人之家,只是做成般子形的地下防空密室。但是後來出了什麼問題,或者說是事故,使它變成了產生巨人之家傳說的這副模樣。天變地異,大自然對它搞了一場惡作劇,」御手洗說著說著停了下來。「你們明白嗎?」他問。
我完全不明白。玲王奈也是,盯著圖紙不吭聲。
「我直到稀里糊塗地登上返回日本的飛機,也沒有注意到這個簡單的騙局,注意力全在食人樹上了。
「到達那個密室的時候,我得到一個重要的啟示。假設我們建造一個防空密室,一定會把它隱蔽在樹林裡,對吧?可以防止空中的敵人向這裡發射導彈。可是,弗塞斯村的那間防空密室周圍連一株樹都找不到,居然建在一個斜坡上……」
「啊!」玲王奈叫道,接著說了一句英語。
「明白了?就是這麼回事。可能是戰爭開始不久,那裡就發生了泥石流塌方,大部分樹木連根滾到下面去了,所以現在只剩下長滿雜草的斜坡,沒有樹木。而那間密室也隨著崩塌的土石向下方移動。結果就是密室這樣傾倒過來,但是……」御手洗把巨人之家的草圖向左旋轉了九十度,「實際上,這間防空密室建造的時候是這樣的,這樣子才是當初培恩父子建造的密室。」(見圖十三)「啊!原來如此。」我恍然大悟。
「所以圖紙必須以這樣的角度來看才是正確的。這間密室有兩層,所以是個二層的建築,中間有平緩的台階。」
「哦,所以旋轉了九十度後變得很陡峭了?」
「對!平緩的台階這樣立起來的時候就變得很陡峭,上下很困難了。」
這的確是個盲點,我當初怎麼沒有注意到。只要稍稍改變一下思考方法,所有問題就都能解決了。但是,誰會想到要把一間房子旋轉九十度呢?一般人不會這麼考慮。
「但是這牆上的洞穴……居然變成了這樣鋸齒形的大洞……」「最初這樣的地方應該有門。但是塌方後密室翻轉,這樣的門洞變成了天花板上的洞,像鳥窩一樣不便使用,結果後來進去的流浪者為了方便進出,把它們都砸開擴大了。本來是小門洞,結果現在成了這樣的大洞。
「台階兩側牆壁上的大洞,我想是因為這裡沒有入口,出人困難,流浪者們自己新開出來的。也就是說,這裡最初是沒有門的。」這裡也是如此。斜坡下的巨人之家的人口都被人鑿開了,其實這裡最早應該是一扇門。現在這裡蓋著的波紋狀石棉瓦是弗塞斯村民後來加上去的。入口處的木柵和木門也是村民建的。「
我聽了這些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太厲害了……」玲王奈懾懦著,「那麼所謂北牆是指……」「當然是現在的地面了。密室向北翻轉,北牆當然就在腳下。可能是二層的地面,或者是一層的地面。於是我給埃裡克·埃默森掛電話,請他協助調查一下。但是這一次,還沒等他動手我就已經有了百分之百的自信,調查結果你自己親耳聽到了吧。」
「太讓人吃驚了,」玲王奈出神地說,「將近三十年裡,大家都犯了同樣的錯誤。所有蘇格蘭人沒有一個像你這樣發現真相。」「『巨人傳說』富有詩意,大家都見怪不怪了。蘇格蘭的事就說到這裡吧,下面再說日本這邊。」御手洗若無其事地說。我再次激動起來,感到口乾舌燥,於是把剩下的啤酒一飲而盡。
「啊,啤酒……」玲王奈站了起來。
我和御於洗同時制止了她。
「我這裡還有呢!」御手洗說,「首先,你想從哪裡開始聽,石岡君?」
我稍稍思索了一下。「想聽的內容當然很多了。首先……對了,是那起殺人事件。」
「好的!」御手洗回應說,「一個受害者是騎跨在屋頂的籐並卓,另個是倒栽蔥的籐並讓,不論選擇他們哪一個,要擺成這樣姿勢,兇手難道不應該是身強力壯的男人嗎……」
但是這樣的男人在目前已知的人物中並不存在。難道還是巨人東渡來作案?
「為什麼會是那樣的姿勢?意味著什麼?」
御手洗似乎沒有聽到我的疑問,毫無反應。
「卓讓兩兄弟,以那麼奇怪的姿勢死去,兇手的設計就是這樣的嗎?」
御手洗慢慢搖頭。「不!」
「怎麼回事呢?」
「那種姿態,完全出乎兇手的預料之外。不是兇手的意圖,而是偶然的結果。」
「偶然?但是我們在地下室裡看到的壁畫,難道不是在昭和四十年就已經發出預告了嗎?」我說。
只見御手洗抱起胳膊,向上仰望著,「怎麼說呢?也許那些壁畫實際上並不存在,是我們的幻覺吧……」
「你說什麼?難道不是剛才我們親眼所見?」
「但是現在那些壁畫都找不到了,也可以認為是一種幻覺吧。」我看到御手洗旁邊的玲王奈也點著頭。
「這起案件是好幾個偶然事件重疊在一起造成的。說實在的,那些壁畫是我最感到驚訝的東西,只有它們我無法作出解釋。我真希望兩幅壁畫是只有我一個人看到的海市廈樓,但是你們也看到了。」
「幾個偶然事件的重疊?」
「對。還是讓我從頭說起吧。有一個人,暫且不說他是不是兇手,出於某種理由決定殺死卓,並選擇在那個風雨之夜動手,於是他和卓約定在這個房間裡見面。」
「約在這個房間?為什麼?」
這不等於宜告玲王奈就是兇手嘛!不然兇手怎麼會有玲王奈房間的鑰匙?!
「兇手認為這裡下手最方便。接著,他使卓在這裡睡著了。」「怎麼可能?」
「就是把卓灌醉,然後用注射器在牙齒和齒配之間注人一種毒藥。」
「什麼?你怎麼知道的?」
「我發現了注射器和毒藥。這種毒藥不會奪人性命,它是一種麻醉劑,可以使人暫時意識麻痺。」
「你在哪裡發現注射器和毒藥的?」
「就在那個燃料小倉庫,藏在煤堆下面的一個鐵盒子裡。通過注射使卓失去意識,兇手的這種手法令人驚訝。古往今來的犯罪史上,還沒有哪個兇手這麼幹過。」
「怎麼回事?」我坐直了身子,屏住呼吸,「怎麼回事?」我再次追問,幾乎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兇手為使自己擺脫嫌疑,苦心孤詣地炮製自己不在現場的證據。」
「嗯……」
「所以他最好的辦法就是使卓『自殺』。」
「就是使卓看起來像是自殺的嗎?」
「對。」
「那麼他採用了什麼手段呢?」
「就是使他從高處跳下去,這樣就像是自殺了。並且,兇手還在這個房間的文字處理機裡留下了遺書。」
「是從籐並家老屋的屋頂上跳下去嗎?」
「不對,」御手洗搖著頭,「並不是從那上面跳下去。」「那是從哪裡跳呢?」
御手洗從高腳凳上站起身來,面對著通向陽台的玻璃窗,手指著從那裡能望見的唯一的人工建築物。「就是那裡!
「煙肉?!」我叫了起來,而玲王奈反倒沉默了。
「對。兇手的計劃是使卓從煙囪頂上跳下來自殺!」御手洗慢慢回轉身來,面對著吧檯,「這樣的辦法也和文字處理機裡的遺書相吻合,是不是?『請原諒我跳下去自殺。造出這個東西完全是我的責任,現在看就好像是為自己的死特製的。」
「從字面的意思看,似乎指的是只為自己自殺而製造的設備,這種設備也僅有這個功能,而那個煙囪卻是籐棚湯澡堂的附屬設施。」
「原來是這樣!不過,那個煙囪現在的確僅能為人的自殺發揮作用了……並且,怎樣才能使卓看起來是從煙囪頂上跳下來的呢?被害人卓難道不是倒在這個房間裡的嗎?難道是兇手背著卓,爬到煙囪頂上,然後把他扔下來的?」
「那只是常識性方法,並不能使兇手擺脫嫌疑。」
「是啊……那麼兇手是怎麼做的呢?」
「兇手有了個異想天開的辦法。你們聽了肯定會嚇一跳,」御手洗一到這時候就喜歡賣關子,真叫人著急,他用惡作劇一樣的眼神看著我,「我以前破案完全沒有類似的經驗,他這種辦法真叫人拍案稱奇。兇手怎麼想出這麼離奇的主意,也是一個謎。其體做法就是在煙囪頂的圓口上橫放兩根木棒,在木棒下面分別吊著兩個大網袋。」
「什麼?」我簡直懷疑御手洗的玩笑有些過分了,「你在瞎說吧?」
「但我的確是非常認真的,石岡君。你如果有意見,得向兇手本人去提。雖然你這樣循規蹈矩的人不相信,但這的確是事實。」「暫且讓你說說!」我幾乎是在吼叫。而旁邊的玲王奈一直面色陰沉,沉默不語。
「在煙囪頂的圓口上橫放兩根木棒,木棒下面分別吊著兩個大網袋。在大網袋裡盡可能多地裝煤。」
「煤?」我想摸摸御手洗的額頭,為他測一下體溫。他是不是因為高燒變得糊塗了。
「是煤啊,石岡君。這種剩在鍋爐裡沒有燒掉的煤有很多,裝燃煤的倉庫裡同樣也有,快趕上賣煤的了。」
「兇手背著裝滿煤炭的網袋爬上了煙囪?」
「那負擔也實在太沉重啦!不是那樣的。首先在煙囪頂上把木棒架好,吊上網袋,然後趁人不注意的時候,一點一點地把煤運上去,直到把兩個口袋裝滿。事先的準備非常耗費時間。」
「為什麼這樣呢?」
「為了使卓的身體自行到達煙囪的頂端,而不用兇手很辛苦地背上去。」
「……怎麼做的?」我一時間不解其意。
「換句話說就是做成了一個升降梯。這兩個裝滿煤的網袋只要比卓的身體沉重,這個升降梯就做成了。用繩子把兩個網袋和卓的身體連在一起,一打掉木棒,沉重的網袋就會落到煙囪裡去,而另一端的卓則被繩子拉著上升到煙囪頂端。這樣,完全不用特地背著卓辛辛苦苦地爬梯子,卓的身體已經自行到達煙囪頂端了。卓的身體到達煙囪頂端後會發生碰撞,如果把繩子拴得松一點,他就會自己掉下來,重重地撞到地面上,和自殺墜落的屍體一模一樣。如果存在什麼不自然的疑點,就選擇傾盆大雨的日子,現場準會一塌糊塗。這就是兇手的行動計劃。」
「而繩子在煤袋的重力作用下,也落人煙囪,和鍋爐中的煤混在了一起。兇手以後伺機回收網袋和繩索。難以找到機會回收那也沒關係,因為鍋爐裡面已經成了垃圾場,繩子混在煤堆裡沒有什麼不自然的。網袋裡的煤在落下來的時候會四處進散,正是自然的形狀。就算是最細緻的調查人員,也很難把鍋爐裡的煤和外面卓的屍體聯繫起來考慮。」
御手洗的發言停止了,而我目瞪口呆。想法多麼離奇的兇手!不過,也並非不可實現。但依他計策,卓的屍體應該出現在煙囪下邊才對。
「可是卓的屍體並不在煙囪下邊,這是……兇手應該是把卓背到煙囪下,用繩子拴住卓,然後自己爬上梯子,把繩子的另一端運到煙囪上面去……」
「不對,石岡君。你的兩個疑問正好顛倒了順序。兇手不會那麼麻煩,他有更簡便的方法。」
「什麼方法?」
「這樣……」御手洗突然站了起來,大搖大擺地打開玻璃門,上了陽台。
我還沒有明白是怎麼回事的時候,他已經拿起塑料沙灘椅,把椅腳搭在了陽台扶手上。
「他先把椅子這樣擺好,把卓躺放在椅子。七,讓卓的腳搭在扶手上,然後把兩隻腳拴上繩子,垂下陽台。接著他關好陽台ˍ七的玻璃窗,插好插銷,出了房間,也鎖好玄關處的人戶門,來到陽台下邊抓住垂下來的繩子,拿著登上煙囪,將這個繩子拴在煤袋上。」「有用兩個口袋的必要嗎?」
「我想沒有這個必要,但是兇手顯然要做到萬無一失。」「接著他就把架在煙囪頂上的木棒打斷?」
「石岡君,那樣可不行!那就無法證明他不在現場。兇手做好這一切之後,為製造不在現場的證據,一定要到有第三者的地萬去和別人待在一起。但此時如果木棒不毀壞的話,一切努力就都白費了,因為卓只是被注射了麻醉藥,陷於昏迷狀態而已,他必須要再墜落下來才會徹底死掉。」
「那麼怎麼做才可能實現目標呢?」
「實現這樣的時間差比較容易。他只需在木棒上點火就可以了。」
「哦!……,」
「所以要事先把木棒浸在汽油或酒精裡。兇手點燃木棒後,從煙囪七下來,回到自己的生活空間裡去,而木棒則持續燃燒,最後折斷。」
我聽得人迷,幾乎忘記了呼吸。
「這樣的方法理論上成立,但畢競超乎尋常,具體實施的時候未必行得通。果然,兇手在作案過程中出現了好幾起意外事故,得到的結果和兇手的圖謀完全不同了。其中一個結果,就是卓的屍體因為難以置信的偶然因素,出現在了老屋的屋頂上。本來卓並不是在煙囪下邊,而是在這個陽台上。木棒燒斷的時候,煤袋下落,卓的身體被提拉起來,如同一個巨大的鞦韆,在被吊上煙囪之前就已經脫離了繩索,在強勁的颱風中,被拋到老屋的。上面。」
「什麼?」我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就是那種騎跨的姿勢。」『這完全出於偶然,石岡君。他恰好以那樣的姿勢摔在了屋頂上。「
「太荒唐了!」
「真是老天的惡作劇啊。卓的身體以巨大衝擊力把屋頂上的青銅風向雞撞了起來,飛到空中,正好落在經過黑暗坡的卡車上。
「雖然幾乎都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但事實大致如此。當我聽說風向雞飛到了黑暗坡的時候,就知道卓也曾在空中飛行過,他落在屋頂上,受到巨大的衝擊。因心臟功能不全引起麻痺而喪命。」御手洗站在陽台。上,指著已經沒有蹤影的老屋說。
「真是用心良苦,難以置信啊!」我也發出歎息。
「事實往往比小說更離奇!」
「但籐並讓的情況是……」
「是啊,他飛越了老屋的屋頂,插在了大楠樹的樹幹上。這是何等的奇跡,他碰巧應驗了培恩的繪畫。」
這是什麼事!如果此話出自御手洗以外的人,我肯定不會相信。
「卓、讓兩兄弟,在這個房間裡被分別注射了毒藥麻醉了,然後他們被橫放在陽台的椅子上,兇手用拴住腿部的繩子和煙囪上的煤袋連接起來,最後點燃橫在煙囪口的木棒。就這樣,兄弟兩個被殺死了。本來是想讓他們看起來像是從煙囪上跳下來自殺的,但是兩人並沒有落在煙囪的正下方,而是遠遠地飛向了那邊的老屋和大楠樹……」
「完全正確,但我認為最驚人的還是兇手本人。」
「那麼梯子為什麼不見了?」我小聲嘀咕。
「這些過程本來用不著梯子。獅子堂老闆一夥看熱鬧的閒雜人等之所以後來發現梯子靠在那裡,或許是照夫自己想上屋頂去看個仔細,結果最後他沒有上去。照夫不知為什麼忘記了跟我們說這件事。」
「嗯……那他對替察說了嗎?」
「警察沒有問梯子的事。」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
「但是最初兇手就打算用這樣的方法殺死卓讓兄弟嗎?兇手早就為此做了一系列準備嗎?」
「不對。兇手早就計劃殺死兄弟二人,但是手段不一樣。他想使卓看起來像是從煙囪上跳下來自殺的,對付讓則有其他辦法。但是,後來出現的兩個因素使宏偉的殺人計劃難以按部就班地實行了,因為出現了其他想不到的事故。」
「那是……」
「還是先回吧檯吧!」御手洗把椅子放回原來的位置,進人室內,關上玻璃門,回到了原來的座位上。玲王奈跟著他,默默地在旁邊的高腳凳上坐下。
「一個事故是,吊在煙囪頂上的兩個煤袋,其中一個沒有落下去,也就是說有一個沒有使用,剩在了那裡,因為雨把火苗澆滅了。另一個事故是……」
「兇手本人受了重傷。」一直沉默的玲王奈突然說話了。御手洗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沉重地點頭。
「對。在暴風雨中,又是高齡,爬上煙囪,恐怕她本人也感到恐懼,終於發生意外。她從梯子上失足跌落了,生命垂危。」聽了御手洗這些話,我也拚命反覆思考,接著得出一個令人鬚髮倒豎的駭人答案,兇手是……
「那麼,那麼……是籐並八千代?」
「對,石岡君。我倒不認為她是過分愛惜自己的性命,之所以要挖空心思製造自己不在現場的證據,不僅僅是為了逃脫懲罰。她計劃殺掉卓,然後殺讓,然後是這裡的玲王奈,她必須殺掉他們。所以在大功告成之前,她不想死掉或者被捕,於是異想天開地想出一條詭計。
「但是,在陰謀實施過程中,她自己也不小心受了重傷,生命垂危,最後總算離開了現場,爬向老屋。我不明白她為什麼一定要到大楠樹那裡去。」
「母親認為自己的人生是和大楠樹聯繫在一起的,因此如果死的話,就要到大楠樹下去死。」
「為什麼和大楠樹聯繫在一起?」
「以後告訴你。請往下說。」
「以後的事你們也都知道了。八千代住院養傷,她的康復令醫生感到驚訝。殺人計劃不成功她就死不歎目。有了這個目標,精神力量奇跡般地支持著她。」
「接著她對讓下手了?」
「對。她要殺掉讓,如果可能的話,連玲王奈也殺掉。幸運的是,她行動未遂,殺掉讓以後,最後的志向沒有達到,身已先死。」「但是,他們難道不是八千代親生的嗎?為什麼?」「很久以前她還殺了培恩啊。她注意到了培恩的令人毛骨諫然的異常舉動。培恩只要活著,對他人就是威脅。
「昭和二三十年的培恩是戰勝國的公民,並且有受人尊敬的地位做掩護,還擁有相當雄厚的財力。另一方面,日本人則在貧窮的深淵裡喘息,喪失了自信。那樣的情況下,培恩可以為所欲為,甚至拐騙小孩,隨心所欲地殺害他們並分屍。八千代認為不能對這樣變態的人聽之任之,所以她就殺死了丈夫,將屍體扔進地下室,用水泥把書房下的出人口封死,上面蓋上地板。為了使這個秘密不被發現,她嚴守書房,寸步不離。
「但是,僅殺掉培恩事情並沒有完。隨著時光的流逝,八千代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至少她本人是這麼認為的。那就是目己和借恩所生的孩子們開始逐漸顯現出培恩當年的怪癖。」
「啊!」我渾身顫抖著點頭。
「玲王奈暫時還不太清楚,卓和讓已經開始慢慢地表現出令他們母親膽寒的遺傳特徵。此時八千代認為自己必須擔負起這個非同尋常的責任,於是她悶悶不樂,終日坐立不安。
「首先她不允許孩子們結婚,但這個要求推行不暢,卓容貌英俊,本身就是一位使女性神魂顛倒的人。他不顧母親的反對,結婚了。
「既然已經結婚,那也無可奈何。只要不生孩子,變態的血統就可以在自己兒子這一代斷絕。所以,八千代又開始嚴肅要求兩個兒子絕育。但是,兒子們的妻子或情人並不瞭解這樣的內幕,很想生小孩子。形勢逼人,已經無法繼續拖延了。如果放任不管,一旦他們的妻子或情人懷孕的話,局面將更加不可收拾。八千代終於下定決心,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履行自己對社會的責任。她要殺掉兄妹三人。」
我聽著這樣詭異的故事,感到後背冒出陣陣寒氣。但替八千代設身處地地想想,她也有她的道理。卓也好,讓也好,都是那個詭異人物的後代。我不由得反覆思索,「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兇手?」卓的死亡經過就像已經說過的那樣,他有這個房間的鑰匙,只要和他約在這裡,稍晚一會兒,八千代可以輕易地進人這個房間。殺掉卓以後,鑰匙就歸八千代掌握了。
「八千代的身體稍稍康復,就到鍋爐中去查看,發現煤袋只掉下來一個,由此可知一個煤袋就已經足夠,於是她決定用殺卓的方法對付讓。重傷的八千代體力漸衰,恐怕也難以採用其他殺人方法了。」於是她把讓灌醉,在牙根和牙釀間注射了麻醉毒藥,費盡力氣把兒子的軀體橫放在了陽台的椅子上,在讓的褲袋裡塞人事先準備好的遺書。實際上這封遺書是她以前為卓預備的,所以當然和卓的筆跡相似。
「為什麼這封遺書會留到那時候?原來八千代殺卓的時候,注意到了隔壁房間有一個文字處理機,立刻想到要用文字處理機來打印遺書。儘管手寫遺書模仿了卓的筆跡,但八千代也擔心被人識破,所以如果可能還是盡量不用手寫的東西。然而,八千代對文字處理機的使用方法所知甚少,只好輸人內容後接通電源就放在了那裡。」因此,模仿卓的筆跡準備給卓的遺書就一直被八千代保留下來了。她沒有浪費,這一次給讓使用了,因為八千代此時的身體狀況己經不允許她模仿別人的筆跡書寫什麼了。於是就發生了這樣的事,讓褲袋裡的遺書被誤會成卓的手筆。「
「果不其然,悲劇又一次重演了。八千代的身體早己無法在煙囪上爬上爬下,她第二次掉了下來,這一次她支撐到了大楠樹下,終於力竭塤命。」
「但是八千代死不膜目,因為她還有一個孩子活在世上。所以,在瀕死之際,在地上寫下了遺書:『玲王奈,不許結識男人,不許生孩子。』」
我深受感動,一聲長歎。到此為止,所有的謎團都已全部揭曉。不,不是全部-說起來不好意思。我最初聽到八千代的遺囑內容時,還以為她的意思是說玲王奈是個男人,真是荒唐。
我們三人一時陷人了沉默。玻璃窗外的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如果八千代多活些時候,看見樹上死去的讓,一定會嚇得渾身發抖。那時讓的姿勢和培恩壁畫上所描繪的一模一樣,但是她最終也不知道結局會是這樣。」
「啊!」我已經變得呆頭呆腦,不會思考了。御手洗只是給我講了一個鬼故事吧?我的頭腦幾乎跟不上御手洗的語言,過了好一會兒,我終於想起了自己感到迷惑的一個問題。
「那個……是怎麼回事?最後發生火災的夜晚,從煙囪頂端連接到公寓樓的東西,聽了你的解釋,現在我知道是一根繩子。那麼,當時煙囪頂端的微弱火光是怎麼回事呢?」
「那天夜裡,我已經在思索整個事件過程。但是,還剩下百分之幾的可能性不能確定照夫的清白。昭和十六年,照夫的妹妹被大楠樹殺死了,嚴格地說,是照夫妹妹死因不明的屍體曾吊在籐並家的大楠樹下。照夫現在混人籐並家族,最終要把所有家族成員全都殺害,這種可能性在當時還不能完全否定。如果所有家族成員都被殺掉,籐並家的萬貫家財最後都會落到他女兒手裡。
「要判斷照夫是不是殺害卓讓兩兄弟的兇手,方法很簡單。把三幸藏起來,給照夫製造一個三幸遇害的現場氛圍,最好是使照夫感受到與卓讓兄弟被殺時相似的氛圍,如果他是兇手,看到煙囪到陽台扯著繩索,還有煙囪頂端有火光,立刻就會知道這些意味著什麼。有人要以血債血償的方式偷偷報復他,那麼他肯定會立刻跑到陽台上來,或者爬到煙囪上去。」
「但照夫並沒有演戲,他對繩子和煙囪漠不關心,由此可知他對殺害卓讓兄弟的具體方法毫不知情。那時我才可以確定,照夫擺脫了嫌疑。」
「原來如此。」我對御手洗高超的推理技巧欽佩不已,「於是你就對我說要回馬車道『補上一覺』……」
「對啊!」
「那時三幸在哪裡?」
「在這裡,三幸當時和我在一起。」玲王奈說。
「我把三幸寄存到玲王奈這裡。放在三幸床上的紙片,是我寫的英文,用來威脅照夫。半夜照夫接到的外國人電話,也是我用玲王奈的盒式錄音機事先錄好聲音,委託玲王奈在那時候給照夫掛電話,播放出來。還有其他問題嗎?」御手洗似乎要盡快結束話題,「如果沒有什麼問題了我們就去吃飯吧!終於卸下負擔,我已經飢腸轆轆了。」
把頭腦從冥思苦想中解放出來以後,御手洗終於感到肚子餓了。
「我知道中華街有一家飯店不錯,如果你們喜歡的話……」玲王奈說道。
「喂,你要和我們一起去嗎?嗯,中華料理嗎?我現在倒想去前面的海鮮餐廳,就是我、石岡君和森真理子小姐去過的那一家。玲王奈小姐,那個店並不是高級餐廳,不知是否合你的口味。」御手洗開玩笑說。
玲王奈則表示,不管是哪一家餐廳,她都願意做東。